第十二章
寧瀾好像沒聽清,自顧自擰開藥膏,擠出一點往隋懿傷口上抹了下,然后麻利地用嘴撕開一張創(chuàng)可貼,裹在他中指第一個關(guān)節(jié)處。
隋懿想把手抽回來。
“別動。”寧瀾攥著他的手說。
隋懿就不動了。寧瀾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指尖泛著嫩粉色,不過捏著他的指腹處卻布滿細紋,甚至有幾個細小傷口,跟養(yǎng)尊處優(yōu)完全不搭邊。
隋懿覺得奇怪,他不是很聰明,不是很會坑蒙拐騙嗎?為什么總是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好了。”包扎完,寧瀾對著他的手指頭吹了吹,“現(xiàn)在不疼了吧?”
被吹過的皮膚立刻泛起一陣酥麻,隋懿收回手,握起拳頭,讓指尖抵在手心里,試圖消除這古怪的感覺。
寧瀾意識到剛才的舉動太過親密,摸摸鼻子道:“不好意思,習(xí)慣了……聽說吹吹就不疼了嘛。”
習(xí)慣什么了?
隋懿張了張嘴,沒問出口。最后只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AOW第一次全國簽售會在初夏落下帷幕,寧瀾收到公司發(fā)來的第三個月的工資時,恍惚了好一陣,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加入這個組合有兩個多月了。
這次的工資里面有專輯的分成,雖然公司分完了七個人再分,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但至少對于他來說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他取了一部分出來當做下個月的生活費,又挪了一部分打給嬸嬸,剩下存在卡里沒動。
他想等湊個五位整數(shù)就還給隋懿,幾千幾百塊的還實在太難看了。
回宿舍之前他去了趟超市,除了即食食品還拿了幾瓶進口飲料,買了些菜,結(jié)賬的時候這些東西占了大頭,讓他好一陣心疼。
宿舍里沒人,寧瀾先給隊友們?nèi)喊l(fā)短信,說晚上請他們吃飯,然后把飲料放在每個人桌上,先去洗澡。
熱水輕柔地打在臉上,寧瀾閉了閉眼睛。在外面飄了一個多月,回到宿舍讓他有種久違的安逸感,像回到家里一樣。
想到這里他愣了一下。他哪里有家?
爸爸還沒死的時候,三天兩頭有人上門討債,寧瀾記得有一次早上出門上學(xué),開門就被腥臭的穢物迎頭澆了一身,還差點挨打。而他本該承擔(dān)責(zé)任的爸爸,躲在房間里幾天沒敢露面。
后來他們經(jīng)常搬家,筒子樓、民房、群租房,甚至住過工棚和地下通道。他在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飯,偷過幾次同學(xué)的錢,數(shù)額都很小,只夠買一包方便面,他想著等有錢了就悄悄還回去。可是很快就被抓到了,老師把媽媽叫過來,媽媽當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對他又扯又打,哭得歇斯底里,把他唯一完整的一件外套扯得稀爛。
再后來,爸爸死了,他被送到叔叔嬸嬸家,叔叔把妹妹的房間隔開一半,支起一張彈簧床,就是他的小房間了。他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住所,努力討叔叔嬸嬸歡心,努力對妹妹好,每逢寒暑假他就出去打工,掙來的錢都拿來補貼家用,剩下的就給妹妹買好吃的和發(fā)卡頭花。
可是人都是會變的,慢慢的,好吃的好玩的再也不能討好妹妹,嬸嬸對他也從起初的客氣關(guān)心轉(zhuǎn)變?yōu)閰挓┫訔墶S幸惶焖趶N房門口清楚地聽到嬸嬸對叔叔說:“什么時候把那小子送走啊?難不成他要在我們家待到結(jié)婚生娃?”
寧瀾記性很好,可他記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了,大約是有些難過的。可能比被潑泔水時爸爸都沒出來看他一眼更難過一點。
高中畢業(yè)開始工作后,他拼命工作努力掙錢,盼著過個十年八年能夠回老家買套不大的房子,屬于他自己的房子,不用朝不保夕地搬來搬去,也不用膽戰(zhàn)心驚地怕被趕走,每天迎著朝陽出門,踏著夕陽回家,不用東躲西藏,也不用看人臉色過活。
本來錢快攢夠了的,老家房價低且穩(wěn)定,湊個首付不是難事,要不是出了那檔子破事……
寧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現(xiàn)在錢沒了不說,還欠下一屁股債,劉老板那邊的加上隋懿的,夠他30歲之前翻不了身了。
除非飛來橫財。
洗完澡,寧瀾上網(wǎng)花兩塊錢下注一張體育彩票,然后鉆進廚房。
以前在首都工作,手頭不那么緊張的時候,他也會買些菜回去做,改善一下伙食。今天買了仔排、魚、五花肉、雞翅、大蝦,還有許多素菜,哪怕陸嘯川和方羽來也該夠吃了。
做可樂雞翅的時候,他特地留了幾個翅中,腌漬好了裹上蛋液和面粉,放著準備做炸雞翅。雖然很久沒和大家一起吃飯,但是隋懿喜歡吃油炸食品,他一直記著。
忙活兩個小時,幾個大菜都做好了,素菜也切好碼在案板上,等他們回來了下鍋一炒就能吃。寧瀾洗手拿手機,看到王冰洋十分鐘前給他的回復(fù):我們在外面,晚上不回來吃啦,瀾哥你自己吃!
他猜王冰洋說的“我們”大概是宿舍里除了他的四個人。
陸嘯川和方羽也各自回復(fù)說在家里吃,不來了。
寧瀾在客廳坐著發(fā)了會兒呆,然后把在超市里買的小蛋糕從盒子里拿出來,塞進嘴里之前,非常不虔誠地許了個愿,希望剛才買的彩票能中獎。
今天是他的生日,身份證上寫的11月是媽媽給他改年齡時自作主張改的,說年末更顯小。謝天豪就喜歡嫩得出水的男孩子,寧瀾又面嫩,改小五歲完全沒有違和感。
生日什么的他本來也不過,只是取錢的時候ATM機上顯示的日期提醒了他。今天下午正好休息,他早就說要請大家吃飯,吃外面的既貴又不衛(wèi)生,于是逛超市經(jīng)過生鮮區(qū),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其實他潛意識里還是動了點不切實際的小心思,今天是生日啊,不是說過生日的最大么?說不定老天都會幫幫他,讓他順遂一回呢?
果然想太多了。
吃完蛋糕,寧瀾就不餓了,把已經(jīng)涼了的菜封上保鮮膜放進冰箱,百無聊賴地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然后拿上鑰匙出門,決定去公司練舞打發(fā)時間。
到公司找了間空著的練習(xí)室,剛做完拉伸跳了一會兒,媽媽的電話打來了。
這陣子媽媽三不五時就給他打電話,大部分都被他無視了,反正如果有急事,她會奪命連環(huán)CALL或者短信轟炸,再不濟用別人的手機打過來,一直逼到他接電話為止。
而今天的電話,寧瀾有點想接了。
他在心里默默數(shù)到十,然后接了起來、
“喂,瀾瀾啊。”
寧瀾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嗯,媽。”
電話那頭頓了下:“臭小子,都多久沒叫媽了?”
寧瀾靠著墻根坐下,不知道說什么,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媽媽在電視上看到你啦,你找的新工作是當明星啊,怎么不告訴媽媽呀?”
寧瀾揉了揉膝蓋上發(fā)癢的疤:“沒什么,就唱唱歌跳跳舞,不是什么明星。”
“大明星都是這樣起步的嘛,我兒子長這么標致,遲早要紅透半邊天的嘛。”
寧瀾笑了下,他這百折不撓的精神大概就是遺傳自母親,只不過沒有她那么沒心沒肺罷了。
他想問媽媽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然而媽媽接下來的話,把他心頭剛升起的一點暖意打得支離破碎。
“媽媽現(xiàn)在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啦,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媽媽上次被謝天豪把鼻子都打壞啦,還想去做個整形……沒紅也掙得不少了吧?看你上次一掏就是二十萬的……”
笑容慢慢消失在臉上,寧瀾抿抿唇,說:“我沒錢了。”
“能不能跟你們公司借一點啊,我聽說你們公司有錢的很,給你穿的衣服好漂亮的……”沒聽見寧瀾的回復(fù),媽媽又說,“要不跟你的隊友借一點啊,我看網(wǎng)上的八卦了,說你好幾個隊友都是富二代……”
“我不借。”寧瀾當即打斷。說完又覺得自己可笑,已經(jīng)欠下隊友二十萬了,現(xiàn)在裝什么倔強剛烈、寧折不彎?
“好,不借不借。”電話那頭的母親立刻改口,“可是瀾瀾你好歹湊點錢讓媽媽吃口飯吧,媽媽現(xiàn)在老可憐了,吃不飽,也沒地方去,鼻子還是歪的……”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腔,再不阻止她一定能當場嚎啕大哭。
寧瀾不想聽,狠狠按了掛斷鍵,然后把銀行卡最后一筆錢給媽媽打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媽媽發(fā)來短信:收到了兒子!以后有錢不要給金鳳那個壞女人,媽媽幫你存著,給你結(jié)婚用。
結(jié)婚?把他賣給別人也算結(jié)婚嗎?
寧瀾看著手機上的字,從喉嚨里溢出一聲苦笑。
拖著疲憊的身體晃蕩到宿舍樓下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初夏夜晚的風(fēng)很涼,夜空繁星閃爍,寧瀾坐在樓底的花壇邊上仰頭數(shù)了一陣,直到有云飄過來遮住光亮,才攏了攏衣襟,把連衣帽扣在頭上,一邊搓冰涼的手一邊上樓。
打開門,客廳燈是亮著的,隱約可以聽到廚房里有動靜。
寧瀾很累,覺得自己今天沒法再對任何人露出笑臉,他繞過堆滿購物袋的餐桌想直接回屋,靠近廚房時,聽見顧宸愷和高銘的對話聲。
“這都是什么啊?誰做的?”
“寧瀾吧,下午就他在宿舍。”
“真討厭,冰箱本來就不大,這幾個盤子擠在這兒,我的飲料酸奶往哪兒放啊?”
“嘖……做這么多,還真以為我們會回來吃?拿出來吧,占地方。”
“拿出來也沒地方放啊……干脆倒掉吧。”
寧瀾不想聽下去,今天能接收的負面內(nèi)容已經(jīng)瀕臨極限,再聽下去就要喘不過氣了,他逃避似的快步回到房間,進門就看到門邊的垃圾桶里躺著兩瓶飲料。
隋懿在換衣服,剛把T恤脫下來,回頭就看見剛進門的寧瀾。
寧瀾臉色不太好,嘴唇微微發(fā)紫,好像被凍著了,耷拉著眼皮跟隋懿打了個招呼,就走到自己床邊面朝里側(cè)躺下來。
隋懿想問他怎么了,又覺得他好像沒事,想了想,把衣服放下,轉(zhuǎn)身從放在桌上的購物袋里拿出一個長形盒子,走到寧瀾床前:“沒買到一模一樣的藥膏,店員說這個功效一樣。”
寧瀾身體動了動,扭頭看了那藥膏一眼,伸出一只手接過來:“謝謝。”
他這句“謝謝”莫名其妙,隋懿想,分明是我先用了他的藥膏。
寧瀾接過東西就轉(zhuǎn)過去,肩膀往里蜷縮,凸出的肩胛骨支棱在背上,單薄得有些可憐。
他剛才沒有笑,酒窩都沒有露出來。
隋懿站了會兒,俯下身幫寧瀾把床尾的被子拉開,蓋在他身上。
寧瀾抖了一下,又往里蜷了蜷身體。
隋懿剛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顧宸愷和高銘有說有笑地走進來。高銘舞跳得好,經(jīng)常指導(dǎo)顧宸愷,他們倆最近玩得不錯。
隋懿還維持著給寧瀾蓋被子姿勢,顧宸愷冷不丁面對眼前的情況,笑聲戛然而止:“哥你干嘛呢?”
隋懿直起腰,面向他:“東西收拾好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訓(xùn)練。”
顧宸愷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相信似的走上前,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突然怒從心頭起,抬起腳踹寧瀾的后背:“讓你別勾引我哥,你以為我跟你說笑呢?”
說著又要踹,隋懿沒想到顧宸愷會動手,忙拉住他:“小宸你干什么?”
顧宸愷被拉開,沒踹上去,對著寧瀾手舞足蹈:“你給我起來!把話說清楚!以為我哥人傻錢多好欺負,居然騙他給你打錢?到處招搖撞騙的人渣,呸,不要臉!”
隋懿驚愕,看著顧宸愷:“你聽誰說的?”
寧瀾慢慢坐起來,依舊是木著臉。他下床穿鞋的時候,隔壁的王冰洋也被這邊的吵鬧聲吸引過來了,傻乎乎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毣趣閱
顧宸愷倒豆子般把寧瀾如何勾引他哥,如何騙他哥的錢一股腦說了出來,還加了不少自己的猜測和幻想,將整個故事說得有聲有色,聽上去極具可信度。
隋懿幾次打斷都插不進嘴,顧宸愷正在氣頭上,根本攔不住,他又不能動手打他。
寧瀾聽著聽著,自己都快信了。他胸腔里震得厲害,好像隨時會炸開,他一秒也不想在這里多待,打開柜子飛快地把自己的行李打包裝好,走了兩步被隋懿攔住去路。
“你去哪里?”隋懿皺著眉問。
寧瀾還戴著連帽衫上的帽子,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放心,我不跑,錢也會還給你。”
隋懿被他泛紅的眼眶弄得一怔,一不留神,讓他從身側(cè)擠了過去。
“洋洋,你們房間的上鋪修好了吧?”隋懿聽見寧瀾問王冰洋。他離得近,聽出來寧瀾的聲音在細細地發(fā)顫。
“啊?啊……修好了。”
顧宸愷提著嗓子問:“你不是想去隔壁住吧?”
高銘跟著說:“我不同意啊,你別搬過來。”
王冰洋走過去拉拉高銘的袖子,壓低聲音說:“哥你別這樣……瀾哥本來就是跟我們住的。”
顧宸愷抱著胳膊譏笑似的提點隔壁的二位:“高銘哥,洋洋,你們可要小心,他不僅會偷東西,還會……”
“還會勾引人?”站在門口的寧瀾轉(zhuǎn)過身來,自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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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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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