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親了一口
夜君離急不可耐地回到云淺屋里,小家伙竟然又睡著了。
他對傾顏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再幫云淺整理了被褥,便出去了。
云淺睡得并不安穩(wěn),外頭的雪已經(jīng)不下了,卻詭異地下起了暴風(fēng)雨,一道強光透過窗戶忽閃而過,卻讓睡夢中的云淺感覺光是朝他直刺而來的。
他沒有醒過來,嘴里含糊不清地發(fā)出夢囈,眉心擰成一個結(jié),好似被夢境困住了。
夢里的自己很疼,被不知名的寶器灼燒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他張口說不出一句話。
他妥協(xié)想求救,卻隱約睹見自己不遠(yuǎn)處的那個男人,視若無睹地對旁人說了一句:“放心,他有火炎珠護(hù)體,死不了。”
下一瞬間,他痛苦地倒在雨中,嘴里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與雨水融合成了一條血流。
他疼到在雨中昏睡了過去。
醒來時,非但沒有減輕痛苦,還被那根根燒紅的鐵鏈沒有絲毫猶豫地抽向自己的后背,一下,兩下,三下……
“打到交代為止……”
又是夢里的那個男人,云淺仍舊看不清楚他的樣貌,只知他音色冷硬,光是聽聲線,竟讓他感到陣陣惡寒……
他伸手一擲,灰色的幻影投射在自己身上,被緊緊地包裹其中,然后狠狠地甩在了石臺上,后腦勺血流不止……
好疼。
不止身上的傷處疼得徹骨難忍,連心臟都好像要撕裂了一般。
夢里總是有好多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耳邊驟然凌冽的轟隆聲讓云淺的心臟撲通一跳,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下意識去撫摸自己的眼角,竟?jié)M是淚痕。
繼而入目的是夜君離著急忙慌地推門而入,疾步朝自己走來:“不怕不怕……打雷而已。”
原來這人是聽到雷聲,來安撫自己的。
傾覆的暴雨與窗外的屋檐瓦片抨擊出轟轟烈烈的回響,此刻被驚醒的云淺心跳還未恢復(fù)正常的頻率,出口的聲音竟變得虛無縹緲:“好疼……”
天光又是乍然一現(xiàn),劃破沉寂的夜空,也照亮了云淺掛滿淚珠的臉。
“哪里疼?怎么哭了?”夜君離這才看清云淺的表情,方才進(jìn)來得太急,他都未來得及點燈。
燈光亮起時,他看著云淺用手撫著心口,晶瑩的淚珠在橘色的燈光下,閃出凄厲的色彩。
怎么哭得這般傷心?
云淺說不上來,就是好疼,渾身都疼,他歷經(jīng)過那么多折辱踐踏的惡意,卻從未有一瞬像這一刻這般,疼痛是從心臟最深處蔓延出來的,綻成一道無藥可救的傷疤。
夜君離不再繼續(xù)追問他,用手輕輕撫拍著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輕輕順著……
試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傾顏說明日來時,要給你帶有趣的玩意,好不好?”
卻沒如愿以償提起云淺的興趣,他仍心有余悸,陷在那場噩夢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沒有像往常一般,噙滿希冀的光勾起期待,而是一直在走神,對那個噩夢充滿恐懼之意。
夢里的那個人,是想自己死吧……
他在蓬萊閣那么久,雖然每個人都不喜歡他,都欺負(fù)他,可從未有一個人,像夢里那人一般,想置自己于死地。
“我冷。”云淺縮了縮脖子,用手搓了搓雙臂,委屈道出的話語中,不經(jīng)意帶著撒嬌的意味。
“我看看。”夜君離拉過云淺的手,柔柔地捏了捏,感受他的體溫,眼里映著那張百看不厭的臉,心下一陣柔軟。
但云淺的體溫并不是特別冰冷,屋里那么多個熏爐,加上夜君離已將門窗封鎖地密不透風(fēng),軟塌上都是上等的絨被,因此,云淺受寒,是不存在的。
但既然小家伙說冷,夜君離便認(rèn)為他是冷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毫無底線的縱容云淺的,上一世那般狠心,是他至今都無法面對的。
“我去煮些姜水給你喝喝,暖暖身子。”
為了云淺,魔君大人一直愿意洗手作湯羹,他只會做云淺愛吃的那幾道菜。
“不要走。”云淺乍然一陣驚慌,反手扯住了夜君離的衣袖。
夜君離一時愣怔,好半晌才又彎起眉眼笑,深邃眸子里透出的滿滿都是寵溺。
俯身將云淺整個人塞進(jìn)被褥里,安撫他:“嗯,我不走,你先睡覺。”
云淺順從地藏進(jìn)了被褥里,只露出小半截腦袋,卻睜大著眼睛看著夜君離。
他當(dāng)下沒有睡意,也很不心安。
“我覺得你有點熟悉……” 這般思忖著,竟是又對著眼前人望得出了神。
夜君離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他的云淺,是要想起他了么?
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意傾瀉而出,他捏緊了云淺身上被褥的一角,骨節(jié)分明的手由于情緒的起伏,青筋顯而易見。
“淺淺,你記得我了么?”
但出乎意料,得到的卻是一聲否認(rèn)。
罷了,事到如今,也不急于一時,他與云淺來日方長。
“淺淺,你為何從不問我,我到底是誰?”夜君離看得出,云淺初見自己時是抗拒反感的,后來慢慢的,他好像也不在意自己究竟是誰,只求能吃飽穿暖,就隨自己回來了……
夜君離并非沒有后怕過,倘若云淺不是因為隱隱依賴自己而隨自己走,而是任何一個人隨意待他好的一個舉動便能讓他走,若是遇到居心叵測的人,該如何是好?
當(dāng)下氣氛到了,他便好奇問出了口。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躺在被窩里的云淺眨了著眼,將頭別了過去,“他們都說我傻,可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感覺得到……”
一貫的釋然,夜君離卻還是聽出了刻意壓抑的一絲委屈。
他的云淺明明這般乖巧聰慧,卻總被那些人一口一個傻子瘸子地喊。
“胡說八道!淺淺分明是善良……以后誰人欺負(fù)你,敢再說你一句,我便讓他們永遠(yuǎn)開不了口!” 夜君離并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擰著眉沉聲道,給云淺一句安心的承諾。
云淺卻搖了搖頭,面對這些傷害,他早已不以為然了,卻始終有一件事格外介懷。
“是不是我有什么要求,你都愿意答應(yīng)我?”云淺抬眼直視他,吸了吸鼻子,一臉質(zhì)疑。
“當(dāng)然,只要是你開口的,我都不惜一切滿足你。”夜君離眸色深了深,卻在目光停留在那張潔白無瑕的小臉上時,止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我想,找我親生爹娘。”云淺提出這個要求時,有些難為情,畢竟,被人狠心拋棄之后他卻還死皮賴臉想念他們,這是自取其辱吧。
可從小到大,他每回見到別人有爹娘在身邊時,他便總在幻想自己爹娘的樣子,他也想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那條腿,他們認(rèn)為是負(fù)擔(dān)才拋棄了自己。
夜君離心頭一揪,手掌在他側(cè)臉溫柔輕撫,低聲在他耳畔道:“好,淺淺想找,我便陪你找,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云淺心中微軟,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鬼使神差地起身與夜君離拉近距離,在他的臉頰處,快速地用唇點了一下。
夜君離詫異地望著他,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這是陪他找爹娘的獎勵么?
耳中全是浩大的雨聲,讓他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搭在身邊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聲音有些顫抖:“淺淺,你……”
他深深注視著云淺,盡管他們先前有過無數(shù)次親密的舉動,可當(dāng)下,他仍舊緊張得手足無措,像是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相反,做出這個舉動的主人,反應(yīng)卻格外淡然,睜著天真的眼睛解釋道:“上回我撞見師兄這樣對一個姑娘,然后師兄說,他在感謝那位姑娘給他帶了好吃的,”他抿了抿唇,繼續(xù)道,“我也感謝你愿意幫我找爹娘。”
一句言簡意賅的解釋,讓夜君離的心一瞬便萎了下去,果然是為了幫他找爹娘的報酬,而不是對自己有什么別的想法。
可是難得得到了一個吻,心中無喜便是假。
“嗯,感謝,”夜君離隔著被子輕輕撫拍著云淺,交代道,“那以后你想謝謝我,就可以這樣做,但只能對我,不許對別人這樣,聽懂了么?”
云淺卻防不勝防地冒出一句:“對染沉可以么?”
一句話便踩到夜君離的尾巴,面上當(dāng)即浮現(xiàn)鐵青之色,停下了撫拍的動作,低啞的嗓音里透露出些許不快:“當(dāng)然不可!他不是什么好人,離他遠(yuǎn)點!”
可在云淺心里,染沉也不是壞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篤定,可他認(rèn)定的事情,誰都很難令他改變。
被夜君離激怒般地將整個腦袋鉆進(jìn)被褥里,賭氣地不要再看他,繾綣的氣氛霎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只有被窩底下氣鼓鼓的小家伙。
夜君離知曉情況不妙,當(dāng)即認(rèn)慫軟了下來,討好地想去掀起云淺的被褥:“好了,我語氣重了,是我不對,我是不想你讓人欺騙,受到傷害。”
"淺淺,怎么生我氣了?"夜君離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的小祖宗,無論什么時候,都挺難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