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艷陽
喬亦陽大概就是每個人的青春里都出現(xiàn)過的那種男生。
那時的他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間,青澀而帥氣,帶著少年特有的陽光和俊朗。
除了班級他的座椅上,最常見他的地方莫過于籃球場。那時他和他的朋友們仿佛都不怕熱,就算是蟬鳴不止的盛夏艷陽天,也要三五成群,在操場上大汗淋漓。
如果這時,在陰涼的樓道里跟他偶遇,就能看見他一手舉著球,另一只拿著冰可樂的手在迅速抖動著濕漉漉的校服前襟散熱。路過他,差點被他身上的熱氣灼傷的地方,除了險些挨到一起的小臂,還有微微顫動的心口。
最初見他,你只不過是眼前一亮,等到青春過去,歲月將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夏天的回憶拉長,你才知道,你已經(jīng)見過了青春里最驚艷的少年。
除了輪廓的棱角變得分明,讓他看起來更成熟之外,喬亦陽的長相和高中時期幾乎沒變,以至于黎淼做完筆錄下意識說:“謝謝喬警官。”
“嗯?”喬亦陽關(guān)了候問室的燈,邁著長腿走到光亮處,笑著問,“你怎么知道我姓喬?”
黎淼被問得大腦空白了一瞬,慌張的心砰砰跳動不止,啞口無言地僵在原地,眉心幾不可見地抽搐了幾下。
他沒察覺到她的反常,往前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后面人沒跟上來,才回過頭問:“怎么了?”
沒想到姓氏的話題被他自動略過,黎淼往上推了推眼鏡,慶幸逃過一劫,又忍不住想,他為什么會跳過這個話題?
走到大廳,喬亦陽碰到同事,一改剛才做筆錄時嚴(yán)謹(jǐn)?shù)哪樱膊还芎竺孢€有人,旁若無人地聊上了天,語氣閑閑懶懶:“你說,為什么受案回執(zhí)上要登記名字?是嫌不法分子打擊報復(fù)不夠精準(zhǔn)嗎?”
他這么一說,黎淼把手里的受案回執(zhí)拿起來,才注意到回執(zhí)中間部分寫著喬亦陽的名字。
怪不得,他不糾結(jié)她如何知道他的姓氏,大概是以為她看到了。
不過,聯(lián)系人那里本來寫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一個人和一個座機號碼,剛才喬亦陽把回執(zhí)給她之前把舊名字劃去,重新補上了他的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
警局好不智能,聯(lián)系方式不及時更新,還得手動,黎淼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同事安慰道:“沒事,你往好處想。”說完這句,他應(yīng)該也不知道后面該怎么舉例,干脆揮揮手,一副“反正我編不下去了你隨便想吧”的態(tài)度。
“我怎么往好處想?”喬亦陽好笑道,“怎么著,寄希望于罪犯不識字兒唄?”
他也不是真心想吐槽,跟同事開了個玩笑,兩人哈哈一笑,話題就過去了。
黎淼被他送到警局門口,想到他是在她喊了他姓氏之后才不高興的,臨走前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念你姓的。”
喬亦陽一愣,眉心微微皺起,半瞇著的眼神像是在思考。不過很快,他眉目就舒展開,滿不在乎道:“不是你的問題,你又不能決定上面寫不寫我名兒,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聽他這么說,黎淼內(nèi)心的負(fù)罪感沒那么重了,她抿唇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黎——”他清透的嗓音在她身后倏然響起,黎淼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喬亦陽站在警局門口,室內(nèi)一半的白熾燈映在他的側(cè)臉,另外半張臉藏在黑夜暗影里,錯落的光影和那年他站在班級門口,夕陽下半明半暗的模樣重疊在一起時一模一樣。唯一的區(qū)別,不過是白色校服換成藍(lán)色警服,甚至連袖口和胳膊空蕩的縫隙都沒變。
黎淼看得差點哭出來。
可他只是喊了個“黎”字,似乎忘記了她的全名。黎淼沒有提醒,仿佛名字是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喬亦陽沒太糾結(jié)名字上,他看了眼室內(nèi)的掛鐘:“這么晚了,你一個女生回家會不會不安全?”
黎淼清了清嗓子:“不會。”怕他誤會,黎淼抬手指了馬路對面的小區(qū):“我住那,過個馬路就到了。”
她家,咖啡店和警局,形成一個不規(guī)律的三角形,但離得都不遠(yuǎn),黎淼說完就走了,她注意到剛才他同事其實有話要跟他說,只是礙于有她在不方便說,所以她不想再耗在這給他添麻煩。
但沒想到剛走出幾步,他又叫了她一次:“小黎。”
黎淼轉(zhuǎn)身,但腳步?jīng)]停,倒退著繼續(xù)走。
“有結(jié)果的話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喬亦陽笑著說,手在臉側(cè)比了個電話筒的手勢,輕巧地?fù)u了搖,“記得保持座機暢通啊。”
黎淼點頭:“好。”
送走她,喬亦陽一回去,就看見高鶴朝他擠眉弄眼:“看上了啊?”
喬亦陽笑罵:“滾。”
高鶴笑笑,分給他一根剛買的小布丁,邊撕包裝邊說:“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這可不興混一起啊。”
喬亦陽模棱兩可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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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淼住的地方是租的,雖然是租金相對便宜的次臥,但是居住體驗比住主臥還要好。
因為這家的房東是做生意的,不缺錢,全家都在國外,就想找個租戶看家。黎淼住到這的第三個月,房東跟她提前約好回來看過一次,他對她這個房客很滿意,尤其是當(dāng)他看到她沒有用公共區(qū)域的玄關(guān),而是把鞋單獨放在自己門口時,他甚至主動提出讓黎淼住進(jìn)主臥,不漲房租,不過黎淼婉拒了。
后來房東大概沒有再招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黎淼住在這里的第五個月,都還沒有新房客的影子,黎淼樂得自在。
到家后,徑直走到自己的小房間門口,脫了捂腳的布鞋,連拖鞋都懶得換,光著腳把包扔在桌上,一猛子扎進(jìn)床。閉著眼睛的東摸西找,碰到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摸到最大的按鍵,反手打開空調(diào),一套動作流暢到連盲人都得叫一聲前輩。
空調(diào)絲絲涼氣帶走身上的熱膩,但黎淼的回憶,卻從見到喬亦陽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停留在那個枝繁葉茂的燥熱盛夏。
高一下學(xué)期的期中考試,她和喬亦陽坐在第一考場,那次考試喬亦陽是年級第一,她是年級十一,但階梯教室,一列坐十個同學(xué),所以她正好和喬亦陽是橫向的同桌。
中午吃了飯她嫌班里同學(xué)追跑打鬧太吵,拿了包零食薯片和物理筆記,提前到考場復(fù)習(xí)。
看到向心力和角速度那,她想臨時畫個重點,但她學(xué)得太專注,忘了右手還有薯片,結(jié)果就是剛拿起筆,薯片就掉了。
她彎腰撿起薯片,四處環(huán)視找階梯教室的垃圾桶時,猝不及防對上了喬亦陽的眼睛,他的眼神里三分嫌棄,七分詢問。
黎淼犯壞,側(cè)著身子把剛掉在地上的薯片舉到他桌上,一臉誠懇:“來一片啊?學(xué)霸。”
“謝了。”喬亦陽低頭,咬住薄薄的薯片,濕熱的下唇,從她的拇指指甲上如蜻蜓點水般一掃而過,而他本人毫無察覺,繼續(xù)看那本干凈得好像新買來的書。
黎淼的拇指好像倏然被燙了一下。
她睜開眼,此時外面天色已經(jīng)大亮,她想看下時間,在床頭床尾摸了半天,才想起來手機昨晚丟了,人也清醒了。
恰好這時,客廳里的座機響了。
她在房間門口穿上拖鞋,走到客廳,拿起聽筒:“喂。”
電話那頭是喬亦陽疏離的聲音:“黎女士,這是呼家樓派出所,您丟失的手機已經(jīng)找回,請問什么時候方便來一趟?”
座機上的時間不準(zhǔn),黎淼也不知道現(xiàn)在究竟幾點,不過想想也沒什么事,就說:“我現(xiàn)在就過去,大概十五分鐘到。”
“好,您來之后直接找喬亦陽。”
“嗯。”
房東原來是當(dāng)兵的,這么多年了保持座機暢通,本意是為了如果有老戰(zhàn)友往這里打電話,讓黎淼幫忙告知對方他的微信。
但是已經(jīng)五個月了,黎淼一個房東老戰(zhàn)友的電話都沒接到,第一次接電話就是為了自己的事,簡直撿到了大便宜,她開心到擠牙膏都在哼歌。
等她洗漱完,打開筆記本看時間,發(fā)現(xiàn)竟然才六點十一分,這個時間點起床,簡直是對周末最大的不尊重。
她已經(jīng)想好手機拿回來以后,該用什么姿勢睡回籠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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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手機的過程并不是黎淼所想的那樣,拿了就可以走了那么簡單,她還要做一些的登記,并且當(dāng)著偷竊者的面檢查了手機,尤其是財物、銀行卡相關(guān)。
等這些全都做完,已經(jīng)上午九點。
警局在小巷子里,地面被繁茂的樹葉結(jié)成天然庇蔭,偶爾微風(fēng)吹過,滿地淺綠色像下了場雨,空氣清到發(fā)甜。
黎淼看著光影斑駁的地面,猶豫是直接回家睡覺,還是在外面吃個早飯再回去。
喬亦陽說:“哎,要不吃麥當(dāng)勞吧,我有點兒想喝他家拿鐵了。”
另一個人接話:“拿什么鐵?破鐵健身房沒拿夠?走走吃包子去。”
感覺到身后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盡管沒堵門,但黎淼還是往右邊跨了一步,給他們挪地方。
她以為他們就要離開,盯著喬亦陽高大寬闊的背影看的肆無忌憚,此時的他已經(jīng)換了自己的便服,寬松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長褲,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干干凈凈,像杯不加糖的溫豆?jié){。
忽然,喬亦陽回過頭,黎淼驚了一瞬,像是暗戀被抓到,慌張地挪開眼神。
“我們?nèi)コ栽顼垼黄饐幔俊奔?xì)碎陽光照著喬亦陽緊瘦的下頜線,他輕扯唇角,笑著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