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梨花骨朵
只開了床頭小燈的昏暗房間,回蕩著喬亦陽酒后沉重的呼吸聲,他抱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換成輕拍安撫的動作。
他在安靜的夜晚開口:“感覺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開心。”
黎淼怕鼻音太明顯被發(fā)現(xiàn),不敢吸鼻子,只能用力咽口水,說:“今天我在樓下看到梨花樹冒花骨朵了,然后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
“你初戀。”
“不是你嗎?”
黎淼呼吸一窒。
他認(rèn)出她是黎花了?
喬亦陽帶著酒氣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緩慢的語氣有些無辜:“跟你說過了啊,我第一次談戀愛。”
黎淼憋著的一口氣這才松出來。
原來不是認(rèn)出來,是他壓根沒往那邊想。
她坐起來,抽了床頭的紙巾,擤了鼻涕,想了想說:“之前你不是說過……你上學(xué)時候追過一個女生嗎?我記得,是叫黎花?”
“哦,你說她。”喬亦陽枕著枕頭,把脖子揚起來,目光清澈,“沒在一起也算嗎?”
黎淼順著問:“既然喜歡她,為什么沒在一起?”
“嗯……”他微微皺眉,酒精使他思考事情的速度變慢,“可能……她不喜歡我吧。”
她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呢。
她從你還不認(rèn)識她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天黑沉沉,房間再度安靜下來。
喬亦陽湊近了些,胳膊伸過她的后腰,翻過身子,高挺的鼻梁蹭在她腰間的軟肉上:“寶寶,你別多想了。”
今晚因她而起的這場不切實際的對話讓他看起來好委屈,黎淼心疼地揉著他蓬松細軟的發(fā)絲,在他的發(fā)縫間安慰似的輕拍食指,醉酒了的喬亦陽把腿蜷縮起來,那么高的個子瞬間變小,像是個小孩。
暖橘色的小夜燈在他溫柔的輪廓周圍渡上了一層金橘色的光,漸漸的,他粗重的呼吸漸漸趨近平穩(wěn),摟著她的手也松了力氣。
黎淼以為她睡著了,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隔著時空,在問那一年的喬亦陽:“你都沒表白,怎么會知道她不喜歡你呢?”
“本來是要說的。”喬亦陽閉著眼睛,口齒囫圇,“但她轉(zhuǎn)學(xué)了,然后就聯(lián)系不上了。”
沒想到還能再得到他的回應(yīng),黎淼愣了幾秒,緩緩?fù)绿桑钡絻扇嗽诖采希c他面對面。
喬亦陽帶著酒氣的呼吸撲灑到她臉上,她湊過去,啄了下他發(fā)燙的嘴唇,軟軟的,又湊近啄了下。
她的拇指指腹從額頭起,劃過他的眉骨、眼窩,鼻梁,最后停在唇角,輕聲問出最想問的話:“如果她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你還會再喜歡她嗎?”
“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討厭她嗎?”
喬亦陽想了想:“不討厭。”
黎淼回身關(guān)了床頭燈。
剎那間,眼淚再度沖破眼眶。
分明知道他一定會找她,卻還是那樣毅然決然的不辭而別,她猜他也一定知道她的骯臟過往,能換來一句不討厭,黎淼已經(jīng)太知足不過。
我喜歡你。
喬亦陽。
真的好喜歡。
……
第二天是周末,黎淼不上班,賴在床上睡懶覺,盡管是閉著眼,還是感覺到了喬亦陽的異常。
平時她休息他上班的話,他的動作都是輕手輕腳的,常常她醒了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出去了。可今天他好像是故意的,反反復(fù)復(fù),進來進去,動作都不小,感覺很焦慮。
雖然昨晚她喝的比他少得多,但她酒量更差,這時候頭還是沉的,用盡了全身力氣也才只睜開半只眼皮:“……你有事?”
“我老覺得哪不對勁。”見她終于醒了,他坐過來,身上的警服帶著冰冷的寒氣,語氣卻是小心翼翼的,“淼淼,昨晚我喝醉了,說錯話了沒?”
黎淼完整睜開一只眼睛,看著他皺眉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瞎編,“你非要跟我說一加一等于三。”
喬亦陽一臉認(rèn)真:“啊?”
“嗯。”黎淼笑到把頭埋進被子里。
喬亦陽一邊嘀咕著,怎么歲數(shù)大了喝完醉智商還不行了,一邊十分費解地出門上班。
他走之后黎淼的笑都沒忍住,喝牛奶都笑到嗆,在餐桌前面咳了好一會兒。
吃完早飯,她回樓上簡單收拾了一下,拿了病例和證件,按照預(yù)約的時間去醫(yī)院復(fù)查。
檢查結(jié)果顯示各項指標(biāo)正常,面診時醫(yī)生把藥開到了每天半粒。
從大學(xué)開始確診抑郁癥開始,黎淼最少都要一天一粒,這還是第一次開藥能開到半粒,她欣喜的同時,也仿佛看到曙光。
她拿著病歷單,反復(fù)確認(rèn)上面的藥劑,確認(rèn)自己沒聽錯后,抬頭問:“醫(yī)生……這個病,是可以完全好的是嗎?”
“嗯。”醫(yī)生笑了笑,給出肯定的答案,“你配合治療,通過藥物和系統(tǒng)干預(yù),是可以痊愈的。”
竟然真的可以治愈!
也就是說,未來,她可以完完全全成為一個,正常人。
不會總是想死,不會過于敏感,也不會整夜失眠。
光是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就讓人明天的生活充滿希望的憧憬。
得知這個消息,整個周末她都很開心,喬亦陽一度懷疑她是去醫(yī)院的路上撿了錢。
他說這話時黎淼正在泡熱巧克力,她白他一眼,走去陽臺,往外看。
甘甜醇香的熱巧克力在口腔里彌漫化開的瞬間,她站在視野寬闊的陽臺上,看見窗外潔白嶄新的梨花骨朵,像一朵朵白白胖胖的白鈴鐺。
春天的風(fēng)帶著冷甜氣息,梨花骨朵迎風(fēng)輕擺,生生不息,就像是她預(yù)想的,他們的未來。
巧克力喝到了底,黎淼捧著熱溫猶在的白瓷杯,唇邊揚起了一道璀璨的弧度。
轉(zhuǎn)眼到了周一,一進到三月,天氣瞬間暖和起來,黎淼脫掉冬天厚重的大衣,換了輕薄的針織衫。
這天喬亦陽休息,看她出門穿那么少,皺著眉頭從衣柜里拿了件他的短夾克,送她上班。
這一路無風(fēng)無波,太陽明晃晃地照耀在頭頂,等到了公司樓下,黎淼一摸,喬亦陽搭著衣服的手臂上捂住了一層密密的薄汗。
“你看。”黎淼搖頭晃腦地說,“這就是有一種冷,叫我男朋友覺得我冷。”
喬亦陽看她這臭屁樣,無奈“嗤”了聲:“今天最低氣溫15度,晚上下班凍死你。”
“啊!你晚上不接我了?”黎淼忽然戲精上身,雙手捂嘴,一副要哭的樣子,“難道……難道說你晚上要和你的小情人見面?你們兩個要向我坦白了?她懷孕了?她要逼宮了?我地位不穩(wěn)了?我……我不會祝你們幸福的!”
喬亦陽:“……”
喬亦陽:“…………”
他任她發(fā)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很久,好半晌幽幽道:“實在不行,這抑郁癥你再多得兩年吧。”
黎淼:“……”
喬亦陽:“好歹能抑制住神經(jīng)病發(fā)作。”
黎淼繞到他身后,跳到他后背上打他。
他倆在一起除了笑就是鬧,鬧到上樓打卡的時間,黎淼不得不戀戀不舍地與他分別。
她最后還是信了他的話,覺得晚上下班會冷,所以帶走了他的夾克。
只不過是上個班,黎淼卻一步三回頭,硬是演出出生離死別的不舍。
后來喬亦陽演不下去了,雙手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這出獨角戲還能唱出什么花”來的無奈。
他這樣黎淼也演不下去了了,轉(zhuǎn)身進了辦公樓。
經(jīng)過一個周末,上周發(fā)生的事她忘得差不多了,進辦公室時一身輕松,可反觀楊雅慧卻不同。
她還惦記著上周那頓她們沒去吃的鴻門宴。
她看黎淼在笑,忙湊過來問:“姚橙西那邊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楊雅慧彎著腰,壓低了聲音:“她跟阿餅吃飯,告沒告狀呀!”
黎淼抬頭往二組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都來了,但姚橙西的座位是空的,她四下環(huán)視一圈,還是沒看見姚橙西。
這時手機響了,黎淼收回視線,放到手機屏幕上。
是喬亦陽發(fā)來的微信,跟她說下班會來接她。
黎淼稍微估了下時間,猜他這時候應(yīng)該還沒到家,就算走得快,也應(yīng)該剛進小區(qū)。
剛才在樓下黎淼也就是鬧得夸張,實際從公司到家就這么幾步路,他來不來接都是一樣的,所以鬧完了,她就沒有放在心上。
反而是喬亦陽,當(dāng)時不肯陪著她鬧,卻把她一看就是玩笑的話,認(rèn)真放在心上。
在這一刻,黎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妥善珍藏。
心臟就是被明媚的太陽曬過一般,一陣熱流正在血液里靜靜的,緩緩的流淌。
楊雅慧并不知道黎淼在手機里看見什么了,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知道黎淼看了一眼手機,忽然就不說話了
楊雅慧六神無主地叫她:“哎,淼淼,你別不說話啊。”
“嗯?”黎淼放下手機,一點沒在怕,“不用管她,我就不信實打?qū)嵉某煽償[在面前,阿餅會更相信她一張嘴。”
她這個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楊雅慧實在不放心。她不是不放心她的工作能力,相反在這方面,她十分信任黎淼。不過正是因為這樣,要是最后因為辦公室政/治導(dǎo)致黎淼被姚橙西壓了一頭,那才真是不甘心。
尤其是這一天姚橙西都沒出現(xiàn)在工位上,楊雅慧更是心神不寧,總擔(dān)心要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她幾乎動用了所有人脈,到處打聽周五晚上的飯局發(fā)生了什么事。
到臨下班的時候,她終于打聽出來了結(jié)果。
姚橙西換了部門,去了娛樂版塊,以后跟他們不在同一樓層上班。
黎淼只說一聲知道了,沒再多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