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情敵較量
,腹黑丞相的寵妻 !
如果說司徒赫之前對韓曄的恨是出于嫉妒和奪愛之仇,那么,當(dāng)他在西北戰(zhàn)場上聽說韓曄娶了百里落,而婧小白嫁給了左相府的病秧子時,這種恨便無限地放大!他立刻從沙場折返,再多的將士都攔不住他,他只想將韓曄大卸八塊!
韓曄算什么東西?!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兒,他發(fā)誓要娶過門的女孩兒,被韓曄奪了心卻又輕飄飄地就被他給扔了!讓所有的不堪和流言蜚語都砸向她,她的可愛和純真碎得徹底。
婧小白從小就又笨又倔,犟起來十匹馬都拉不轉(zhuǎn),只會在這歧途上越走越遠(yuǎn),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婧小白哭紅了眼睛,韓曄卻能無動于衷地閑閑喝著他的酒,這口氣叫他如何咽得下!
司徒赫抽出親衛(wèi)隊(duì)長周成的劍便要一躍而上,被周成和趙拓雙雙一把抱住,焦急地勸道:“將軍!萬萬不可??!陛下今日才來元帥府探視,您不能再沖動了!”
“將軍!息怒!息怒!”
黎戍也看到了韓曄,嘴角一抽搐,暗暗啐了一口,嘀咕道:“媽的,怎么這么巧撞一塊兒了?”
然而,韓曄是百里落的夫君,是黎戍的親表妹夫,黎戍自然不能說什么,當(dāng)下扯著司徒赫往里拽:“來,來,進(jìn)去坐!婧小白馬上就來了!”
不提婧小白還好,一提婧小白,司徒赫更是半步都扯不動,黎戍沒轍了,一跺腳,指著他道:“赫大將軍?。∷阈〉那竽?,你進(jìn)去坐行不!惹出事兒來,婧小白還能好受?你這不是揭她的傷疤嘛!”
司徒赫粗喘著氣,鳳目都瞪紅了,聽罷黎戍的話,閉了閉眼,終于忍著收劍入鞘,沉聲道:“換地方!”
黎戍將他往里推:“哎呀,換地方婧小白就找著人了!而且,盛京就這么點(diǎn)大的地兒,躲過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難道婧小白要躲他一輩子?你堂堂一男子漢大將軍,怎么如此小肚雞腸?忘了這頓軍棍是為啥挨的了?這些年,光長歲數(shù),不長記性哪你!”
黎戍的一張嘴最是厲害,他雖然紈绔,看事情卻清楚明白得很,這么一番道理下來,司徒赫已經(jīng)被半推著到了樓梯上了。
無論下面的動靜有多大,無論司徒赫是不是已經(jīng)將利劍拔了出來,韓曄坐在雅間的窗口,神色平靜無波。
碧波閣地方大,前面是酒樓,后面是風(fēng)月場所,酒樓的雅間都在二層,黎戍訂的是最里頭的一間,而韓曄占了靠近樓梯口的第一間。
二層的走廊并不怎么寬敞,若雅間靠內(nèi)的窗戶未關(guān),走廊上來往的人稍一偏頭便能看到里頭的情景。
韓曄所在的雅間,鏤空雕花的窗恰好半開,從外看去,一室的敞亮白光,往來的人透過鏤空的窗能將雅間里的人和擺設(shè)看得一清二楚。
黎戍推著司徒赫快步往里,推開預(yù)訂的那方雅間的木門,只見一個著紅色短打的女孩背對著他們趴在窗口朝外望著,司徒赫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微怔,張了張口卻又慢慢合上——
不是婧小白。
雖然,背影很像。
小時候他們在市井里混,常常著平民百姓的短打服飾,因?yàn)榉奖恪?br/>
黎戍招呼那女孩道:“來,貍貍!過來!客人來了!”
那女孩聽到聲音回轉(zhuǎn)頭,一雙大得過分的黑眼睛望過來。
果然不是婧小白。
她的那雙眼比婧小白的眼睛還要大,顯得白凈的臉越發(fā)得小,狐貍似的。
“大哥!”那女孩撤下窗臺,叫了黎戍一聲,隨后盯著司徒赫上下打量,聲音清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赫將軍?”
女孩半點(diǎn)不怕生,這一點(diǎn),也同婧小白很像,站直了一比劃,與婧小白的個頭也差不多。從正面看,她的紅色勁裝的前襟和袖口處都繡有幾朵淺紫色的小花,紫色,是黎家的服色。走路的時候,胸前垂著的金玉長命鎖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煞是好聽。
黎戍笑道:“對!對!就是那位赫將軍!”顯然,黎戍早就跟這女孩多次提過司徒赫。
黎戍又拉著女孩給司徒赫介紹:“這是我家小妹,黎貍,人稱小狐貍,快及笄了,剛從浮游山習(xí)武歸來。咱們幾個好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年紀(jì)還小,去年你回京述職,她又正好習(xí)武去了,還就是沒碰上,一直鬧著讓我給她介紹,這不,今兒個終于見到了!”
黎貍總算結(jié)識傳說中的盛京第一混混頭子司徒赫,果然俊逸非凡,眼角眉梢英氣逼人,然而,她眼光一瞟,瞧見了司徒赫身邊的親衛(wèi)隊(duì)長周成,想都沒想,立刻拔出腰間的軟鞭抽過去,嬌斥道:“大胡子!你也在這里!吃本小姐一鞭子!”
周成躲開,鞭子抽了個空,將雅座內(nèi)的一張?zhí)珟熞蔚囊伪撑蓛砂耄l(fā)出一陣轟響。
黎戍最見不得打打殺殺的場面,抱著腦袋往一邊閃去,邊躲邊叫喚:“貍貍!你又發(fā)瘋了!這不是在家,打壞了桌椅要賠銀子的??!”
黎貍不依不饒地接連輪鞭咄咄逼人,親衛(wèi)隊(duì)副隊(duì)長趙拓護(hù)著司徒赫,將周成一把推出去,罵道:“周大胡子!你怎么得罪了人家小姐了?快去道歉!”
周成哪里肯道歉,還沒開口,見他家將軍揚(yáng)手握住黎貍的鞭子,微一發(fā)力就整截奪了過來,將軟鞭在手背上纏了兩圈,低眉瞧了一眼,隨即甩手從敞開的窗戶扔了出去,毫不猶豫。
黎貍大怒,瞪著司徒赫:“喂!大將軍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憑什么甩我的鞭子!你們元帥府欺人太甚了!”
司徒赫拉開椅子,在桌前坐下,罔顧耳邊黎貍的大吵大叫,心里想的卻是很久以前,婧小白還沒上鹿臺山習(xí)武的時候,她使的兵器就是軟鞭。
婧小白最不喜歡刀劍這些冷冰冰的東西,軟鞭拿著方便,使著也干凈利落,她的軟鞭和馬術(shù)都是他教的。
去年,他回京述職,婧小白剛從鹿臺山回來沒多久,他卻再沒見過她身上的鞭子。她在他面前炫耀了射術(shù),百步穿楊,還將秋獵時得的赤金弓拿來給他瞧,跟他切磋武藝的時候手上腳下也不再軟綿綿,功夫底子很扎實(shí),可以想見這些年她在鹿臺山上吃了多少苦。
記得婧小白剛?cè)チ?xí)武時,半個月給他寫一次信,說她很辛苦,很想他,說希望早點(diǎn)練好武藝去邊疆找他。后來,一個月一次信,信上看起來心情也好了不少,說她雖然辛苦,但是每天都很開心,要他好好保重,等她做了女將軍,和他一起上戰(zhàn)場。
他把她信上的每個字反復(fù)看了一遍又一遍,竟沒仔細(xì)想過,她為何會如此高興。后來才知道,因?yàn)樯磉呌辛肆硪粋€人的陪伴,所以,她很快樂。
這個叫黎貍的女孩第一眼就不招他喜歡,因?yàn)椋矜盒“?。穿的衣服像她,使的兵器像她,但,婧小白是世上?dú)一無二的,他不喜歡有人太像她。
將軍的森冷氣質(zhì)在沙場上瀝血練就,若是冷冽起來便會有刺骨的殺氣滲出,黎貍對司徒赫吼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回答,甚至,他連目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將她忽視得徹底,她生氣之余卻有些不大敢去惹他。
周成大高個兒將歪了的椅子重新擺正,站在司徒赫身后不卑不亢道:“黎小姐若要比試請約個時間,周成隨時奉陪,別在這里動手?!?br/>
黎戍從桌底下爬出來,哄她:“哎呀,貍貍,先別動手啊,等婧小白來了再說嘛!”
黎貍的大小姐脾氣沒處撒,本來面子上拉不下來,可聽見百里婧的名字,倒突然安靜了,氣呼呼地轉(zhuǎn)過身,重新趴在窗口繼續(xù)等。
黎戍這才擦了擦汗,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下來,外頭候著的小二見打架停了,才敢進(jìn)來倒茶,倒完了茶還不走,一直拿眼去瞟那張被劈成兩半的太師椅。
黎戍見狀,將茶盞往桌上一摜,怒道:“看個屁??!一張破椅子而已!你當(dāng)爺賠不起??!滾出去!快上些糕點(diǎn)來!好酒好菜也給爺備著,待會兒人來齊了就得上了!知道了么!”
那小二忙不迭地點(diǎn)頭哈腰退了出去。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已經(jīng)接近日中時分了,黎戍早就等得不耐煩,抱怨了不知多少句,相府的馬車才將將停在碧波閣前。
黎貍認(rèn)得百里婧,她的海棠紅錦服一走下馬車,黎貍就轉(zhuǎn)頭大叫:“來了來了!大哥,她來了!”
黎戍起身走過去,朝下看了一眼,一面回頭招呼司徒赫:“赫大將軍,人到了!快過來?。 ?br/>
司徒赫放下杯盞追過來,從窗口看下去,看到果然是婧小白,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鳳目暖意融融,然而,不過一瞬,婧小白伸出手,將馬車內(nèi)的另一個人牽了下來。
黎戍奇了,“咝”了一聲嘀咕道:“咦,這婧小白真是的,咱們幾個難得聚聚,帶她相公來干嘛???不靠譜!”
那是異常蒼白的一只手,弱不禁風(fēng)似的身子,藏青色的衣袍頗為低調(diào),與前兩次見面時,沒有任何差別,可不就是左相的大公子墨問么?
樓上的動靜太大,墨問仰頭看過去,百里婧也隨著他的目光往上看,第一眼瞧見的是黎戍的腦袋,還有一個紅影子,可眼角的余光卻落在另一扇窗口處——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轉(zhuǎn)頭朝那里望去,一襲熟悉的錦繡白衣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落入眼底。
周圍的一切都無聲無息了似的,她的眼睛只看得到那個人的錦繡白衣,而他沉靜的目光正對上她的方向,星眸一如既往不悲不喜,可曾經(jīng)浮現(xiàn)在眼底的那些細(xì)細(xì)密密的寵溺和柔情卻都消失不見,看著她像注視著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
去年冬月,她在碧波閣為赫接風(fēng)洗塵,赫喝醉了,她在元帥府照顧了他一整夜,第二天去晉陽王府找韓曄,韓曄不是很高興,敲著她的腦袋訓(xùn)道:“碧波閣那種地方以后不要去了,女孩兒家容易學(xué)壞?!?br/>
她摸著被敲痛的腦袋低下頭,不敢看他,只敢偷眼去瞅他,韓曄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等她認(rèn)錯。
她怎么可能敵得過韓曄的耐心?于是,只好撲進(jìn)他懷里,豎起三根手指保證:“那,我下次和你一起去好了,不會一個人去的,可以吧?”
她在韓曄初回盛京的時候就一直在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小時候的名聲不大好,作為盛京四紈绔里唯一的女孩兒,她跟著赫一起,什么壞事都做過,而女孩該學(xué)的女工、琴棋書畫,她都不大精通。
若是韓曄知道了她這些劣跡,會不會覺得她一點(diǎn)都沒有個女孩子的樣?在鹿臺山上也就罷了,已經(jīng)回到了盛京,韓曄知道她是堂堂公主卻如此粗魯不像話,肯定會失望的吧?
所以,她在保證不再犯時,心里多少帶著忐忑,韓曄聽罷,嘆氣道:“好。”
她見他答應(yīng),一顆心總算放下來,又得寸進(jìn)尺地試探:“其實(shí),恩,碧波閣的飯菜很好吃,紅燒鴨掌,醬肘子,桂花魚,糖醋排骨,比宮里的廚子做得都好吃,不然,下次我再帶你去嘗嘗?”
韓曄忽地?cái)Q眉:“下次吃剩的醬肘子別往別人的碗里放,記住了么?”
從小就是這樣,她吃不完的東西都扔給赫,時隔多年這個習(xí)慣卻一點(diǎn)也沒變,赫從來都不會嫌棄她。昨天宴席上,她就將啃了一口覺得膩的醬肘子丟到赫的碗里去了,赫什么話都沒說,默默吃干凈了。她以為沒人在意,沒想到韓曄倒記得這事。
她笑嘻嘻,一臉理所當(dāng)然:“赫不是別人啊?!?br/>
韓曄微微一挑眉,星眸里滿是無奈,他俯身貼近她的唇,輕輕一吻,嗓音清朗:“那,以后吃剩了給我。”
她望進(jìn)韓曄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里面倒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如鏡,她的臉頰紅撲撲地發(fā)熱,松開輕咬著的唇,干脆地答:“好啊,都給韓曄!”
人與人之間親密與否,不是裝出來的,從言行舉止中可以顯而易見地看出,韓曄連她吃過的東西都不嫌棄,他在婧小白的心里就變得和赫一樣重要了。
最后一次去碧波閣,是她同木蓮一起去找一樣?xùn)|西,聽說只有碧波閣里才有,她沒有提前告訴韓曄這件事。
第二天,韓曄就突然說要分開,她當(dāng)時真的以為他在生氣,氣她沒有將他之前的話放在心上,居然又偷偷跑去了碧波閣,且不是去吃那里的飯菜。如果真是這樣,她愿意認(rèn)認(rèn)真真地跟他道歉,她也確實(shí)誠誠懇懇地道過歉了。
然后,走到那一步,連師兄妹的情分都不剩。
現(xiàn)在,時隔兩個月,她再次來到碧波閣,韓曄也在,卻是隔著樓上樓下的距離陌生人一般地俯視她。
韓曄還未轉(zhuǎn)開眼之前,百里婧先別過頭去,很想笑。韓曄也發(fā)現(xiàn)碧波閣的飯菜好吃,所以,才來的吧?
可是,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她無法坐在他身邊指給他哪樣菜最好吃,而韓曄,也不需要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向來是礙手礙腳的那一個,她現(xiàn)在變得十分有自知之明。
她挽上墨問的胳膊,唇邊揚(yáng)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來:“我們上去吧。”
墨問低頭看著她,眉目柔和,忽地伸出手為她扶正發(fā)髻上的點(diǎn)翠桃葉簪,動作親昵而自然,隨后,兩人攜手走上碧波閣正門前的臺階。
這一刻,百里婧的心里,絲毫沒有勉強(qiáng)炫耀幸福的意思,也沒有想過讓韓曄看看她過得多么頹唐或者多么開心,她的心如此地灰。
司徒赫自看到墨問時起,便沒有繼續(xù)站在窗口,大步折回桌前重新坐下,倒是黎家兄妹一直在看熱鬧。待百里婧攜墨問上樓來,他們又跑去樓梯口迎著。
海棠紅的身影擦過鏤空雕花的窗,一閃而過,韓曄仍舊注視著對面的窗外,不曾轉(zhuǎn)過頭來,仿佛那一邊有無限的好景致,讓他舍不得移開眼。
木蓮放緩了腳步,刻意朝里頭看去,見一身錦繡白衣的男人坐姿端正,可垂下的左手卻鮮血淋漓,一只碎了的白瓷酒杯捏在他的手心里,碎片變成粉末,和血跡一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下。
不忍再看,不能推門而入,木蓮別開頭,快走了兩步,邁入了最里側(cè)的雅間。
墨問進(jìn)屋后,司徒赫一直沒什么好臉色,人不多,座位也好安排,百里婧左右分別是墨問、司徒赫,司徒赫那邊是黎戍,黎貍又坐在黎戍和木蓮中間,六個人圍成一個圈。
木蓮正好坐在了黎貍身邊,仇人相見分外眼明,黎貍看著木蓮瞪大眼睛:“這個臭丫頭為什么也有位置!她是誰?。 ?br/>
百里婧也認(rèn)得這個紅衣女孩就是那日攔下她馬車的“嶺南女俠”,果不其然,以木蓮的火爆性子當(dāng)下就發(fā)作:“喲,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浮游山女俠??!招搖撞騙的三流門派!怎么,上次教訓(xùn)得還不夠,這回還有臉出來比劃么?”
黎貍最不能容忍別人侮辱她的師門,哪怕師門名聲再不好,她也得護(hù)著,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木蓮的鼻子大罵:“哪里來的臭丫頭!有本事跟本小姐打一場!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木蓮?fù)煨渥右哺玖似饋?,昂首挺胸:“打就打!走!外頭就有空地兒!”
“走!誰怕誰??!”黎貍也不是省油的燈。
兩人各不相讓,推推搡搡地出去了,屋子里總算安靜下來,黎戍按著額角哀吟:“哎唷,我的親娘啊,這兩個丫頭真有能耐!小二,上菜!再上兩壺好酒!”
“好嘞!爺!馬上來!”小兒樂顛顛地去了。
百里婧為墨問倒了一杯茶,接口道:“黎戍,上酒你一個人喝?墨問不喝酒,赫受了傷,也不能喝酒?!?br/>
黎戍瞧著百里婧直瞪眼:“婧小白,你把你相公帶來卻不喝酒,你來砸場子的??!赫將軍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他喝點(diǎn)會死么?嗯?”
墨問一直溫文爾雅地坐著,見黎戍這么一說,他淡淡一笑,牽過百里婧的手,慢條斯理地在她手心里劃著:“我可以喝,別掃了興?!?br/>
百里婧對他笑:“沒關(guān)系,不用理他們?!鞭D(zhuǎn)頭問另一邊的司徒赫:“赫,傷口還疼不疼?你這樣坐著受得住么?讓小二加個軟墊子?”
墨問寫那幾個字的工夫,細(xì)微的親密不自禁從兩人相握的地方流露出來,司徒赫盯著墨問挪動的指尖,恨不得將它掰作幾段。
是以,百里婧問他話的時候,他閉口不答。
“赫?”百里婧又湊近了些,低頭去瞧他垂下的眼瞼。
司徒赫哪能受得了她這么近地瞧著,抬起頭瞄她一眼,悶聲悶氣道:“不用了?!?br/>
黎戍笑瞇瞇地看著墨問,笑道:“你們夫妻倆還真有法子,寫寫畫畫的,故意讓我們這兩個光棍寒磣哪?”
墨問微笑,面露些微羞澀,微微低垂的眼眸卻沉靜無波。
黎戍轉(zhuǎn)而推了司徒赫一把:“喂,赫將軍,茶酸了是吧?讓小二給你換一杯?”
司徒赫抬腳踹翻了黎戍的凳子。
黎戍慘痛地摔了個仰八叉,撫著屁股哀吟:“司徒赫,你丫的夠了!爺天天被你和婧小白折騰,折騰這么多年了,今天給點(diǎn)面子成不!”
小二正端著糕點(diǎn)送來,一樣樣擺上桌。墨問瞧見一份顏色艷麗的蜜餞果子,便抬手挪到了百里婧面前,司徒赫瞥見墨問的動作,隨即將自己手邊的一碟咸肉餡兒的脆餅換過去,語氣冷淡依舊,看都不看墨問一眼:“婧小白不喜歡吃甜的,蜜餞果子、桂花糕,她都不喜歡,吃多了會想吐?!?br/>
黎戍低頭喝茶,差點(diǎn)嗆著,呵,打起來了???這一下堵得力道正好,夫妻又如何,誰能比得上司徒赫了解婧小白?黎戍今天存夠了看戲的心,眉來眼去地偷瞥三人的神色。
果然,墨問的臉色有些微異樣,拉著百里婧的手,又寫了句什么,寫完還不放手,緊緊捏在手心里看著她,耐心等她的答復(fù)。
百里婧點(diǎn)頭笑道:“好?!?br/>
墨問于是也笑了,低頭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黎戍頓時吸了口氣,眼神飄忽,赫將軍,這啞巴好像不大好惹啊?人家敢張口就親,你敢么?人家名正言順牽著婧小白的手,你敢么?人家跟婧小白指尖傳情,你看得懂么?
輸定了,輸定了。還給人家弄什么下馬威?
司徒赫心里憋著一口氣,越來越堵,夾起一塊脆餅就嚼起來,脆餅有點(diǎn)干,他整個吞下去,噎得直咳嗽,咳嗽牽扯到傷口,渾身都疼起來。他沒啞,卻跟啞了沒分別,一直不開口,等婧小白來問她,果然,她的手拍著他的背,將茶盞端過來,急道:“快喝口茶,吃那么急做什么?又沒人跟你搶!”
司徒赫不接她的茶,硬生生將梗在喉嚨里的餅咽了下去,里頭的咸肉餡兒真苦。
怎么沒人跟他搶?太多的人跟他搶了。他搶了這些年也沒能搶過來,似乎真不如回到很多年前,他還是盛京城的混混頭子時自在。那時,他若出了事,便是他一個人混賬,不會牽扯到司徒家,如今他身處這樣的位置,卻再不能任性妄為。
歸根結(jié)底,是他變了,還是這世道變了?往昔婧小白的話對他來說比什么都管用,她笑一笑他就能開心好久,如今竟連婧小白都哄不回他的心了。因?yàn)?,無論怎么哄,她都不是他的,叫他如何能開懷?
百里婧知道赫在鬧脾氣,他第一次見到墨問就對他拔了劍,若不是她攔著,墨問恐怕早就斃在了赫的劍下,如今再看到墨問,赫自然還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她看著赫的側(cè)臉,良久,將那盤桂花糕挪過來,低聲道:“赫,我不喜歡吃甜的,你喜歡啊,要不然我叫人去買狀元橋的烤紅薯?為什么要吃咸肉餅子?”
她這語氣帶著明顯的商量和討好,司徒赫心里一軟,他怎么可能真跟婧小白計(jì)較?轉(zhuǎn)頭看向她,伸手輕車熟路地伸出手捏她的臉頰,手指的力道把握得好,一點(diǎn)都不疼,卻捏得婧小白粉臉都紅了,鼓著腮幫子笑了,他也跟著笑,罵她:“傻姑娘?!?br/>
做著鬼臉的愣頭姑娘和露出白牙的年輕將軍,他們之間的這份親昵,用十余年的時光鑄就而成,任是誰都羨慕不來,從前的韓曄沒法打破,如今的墨問更別想。
黎戍瞇著雙小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墨問,他坐在婧小白身邊,面色始終保持平靜,他不會說話,別人自然也不會刻意去問他什么,所以,周身縈繞著一種隨性淡然遺世獨(dú)立的氣質(zhì)。
黎戍瞧了半天,心道,要是這病秧子不是婧小白的夫君,他還真想摻和一腳,雖然長得不怎么樣,但感覺還是不錯的,也許比碧波閣內(nèi)的紅小倌滋味還要好。
“爺!菜來了!”
小二的一聲唱和,把黎戍的齷齪思想給嚇沒了,他放下?lián)沃X袋的手臂,抹了把唇角不自禁流出的些許哈喇子,哈哈笑道:“菜終于上來了!別客氣!多吃點(diǎn)?。∝傌偰茄绢^不知道打完了沒有,咱們不等她了!”
酒菜擺了一桌,都是碧波閣的招牌菜,十分豐盛,百里婧看著眼前的美味佳肴,卻沒像過去那樣大快朵頤,她挑那些切得細(xì)碎的小菜嘗,一次只吃一點(diǎn),再也沒有什么吃不了的東西剩下。
司徒赫在一旁看了她許久,夾起一塊雞翅膀放進(jìn)她碗里,開口道:“聽說墨大公子的飯菜平日里都非常清淡,想必這些菜十分不合胃口,小二,讓他們再添幾個素一點(diǎn)的菜上來!黎大少爺請客,可別空著肚子回去!婧小白,你能吃就多吃點(diǎn)?!?br/>
說完,他又夾了塊雞腿進(jìn)自己的碗里,卻沒動嘴嘗,而是揭掉了上面的一層皮,再將剝干凈的雞腿夾給婧小白。剝下的那層滑膩的雞皮,他悉數(shù)吃盡了,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并無一絲尷尬,連對墨問解釋也從沒想過。
百里婧吃雞腿不吃皮,赫自然知道。然而,赫對墨問的語氣分明帶著諷,百里婧很無奈,偏頭看向墨問,將那只雞腿夾給了他,道:“偶爾吃一點(diǎn)葷菜應(yīng)該沒事吧?嘗嘗看?”
司徒赫的臉頓時黑了,黎戍憋不住,低頭,一口湯噴出來——
真精彩,太精彩了,比戲臺子上唱的還精彩!你來我往的招呼,繼續(xù)招呼,一塊雞腿也能黑一張臉……
墨問沉靜的黑眸溫柔地注視著百里婧,然后有些犯難地微擰起眉,在她手心寫道:“太大,一人一半吧?!?br/>
真的很難想象,墨問拿起雞腿大啃大嚼的樣子,而且,他平時用的飯菜確實(shí)很清淡,這么大的雞腿吃不了也正常。
百里婧點(diǎn)點(diǎn)頭,挪過墨問的碗,將去了皮的雞腿上的肉用筷子細(xì)細(xì)夾了下來,然后,把所剩無多的肉骨頭放回自己碗里。
原來,婧小白也有吃別人剩下的東西的那一天,在她決定不讓別人吃她剩下的東西的時候。
墨問慢條斯理地吃完碗里的雞腿肉,便沒有再碰那些油膩的葷腥,只喝些清淡的湯羹,像個修行的僧人似的,且一勺一勺喝得極為斯文。
黎戍暗暗贊嘆,傳說左相府的大公子是村婦所生的粗鄙小子,樣貌丑陋且毫無教養(yǎng),完全上不得臺面。今日一看,才知謠言不可信,墨問的相貌是讓人不敢恭維,但舉止卻頗為得體,一點(diǎn)都沒有丟左相府的臉面呀。
黎戍對吃食玩樂上一向十分重視,殷勤地招呼道:“婧駙馬,多吃點(diǎn),不用替我省,我們黎家窮得只剩下銀子了!”又看著司徒赫直樂呵:“赫將軍,你也多吃點(diǎn),怎么,才開席就吃不下了?這不是您一貫的作風(fēng)??!”
墨問微笑,禮貌頷首。
黎國舅是朝中一等一的老奸巨猾,他唯一的兒子卻并不以暴露家財(cái)為恥,也與那些世家子弟的傲慢完全相反,倒像個長期混跡市井的绔少。
更不可思議的是,明明身處敵對的兩個家族——司徒家和黎家,他們卻能坐在一起吃喝玩樂,忘乎所以地隨意調(diào)侃,不見半點(diǎn)虛情假意,這在別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若兩個世家敵對,兒女之間即便有再深的感情也會水火不容,這才是對家族的絕對忠貞。大興國官場的體制和人情糾葛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那一人一半的雞腿早將司徒赫氣飽了,那只雞真是死得其所,一只腿三個人分了,一人吃皮,一人吃肉,一人啃骨頭。司徒赫呼出一口氣,黎戍這個賤人,存了心看他的笑話。
他忍著怒,不動聲色地給婧小白夾菜:“多吃點(diǎn),最近瘦了,補(bǔ)一補(bǔ)?!?br/>
司徒赫知道百里婧喜歡什么,給她夾的菜都是她愛吃的,百里婧問墨問:“你還要吃什么?”
墨問搖搖頭,在她手心寫道:“你多吃一點(diǎn),不用管我?!?br/>
他寫字的時候始終保持微笑,像個老朋友似的,不需要她照顧,百里婧未在墨問的舉止間感覺到任何壓力,也是許久不曾好好吃過飯了,碧波閣的飯菜一如既往地合她的胃口,頓時放松地大快朵頤。
真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人,吃飯時的動作都無比相像,吃到過癮處卷起袖子來,什么都顧不得了。墨問沉靜的黑眸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而黎戍早就習(xí)以為常,自得地喝他自己的酒。
待百里婧吃飽,放下筷子,司徒赫眉一皺,道:“過來?!?br/>
百里婧偏頭看向他,司徒赫握著帕子擦去她唇邊的油漬。
黎戍看到那帕子上繡了一朵粉色的海棠花,調(diào)笑道:“喲!赫將軍!這帕子是哪位姑娘給的?莫不是碧波閣的花魁憐兒送的吧?”
百里婧聽罷,眼睛都不眨地瞅著司徒赫,司徒赫登時慌了,看著她,又瞪著黎戍,結(jié)結(jié)巴巴道:“胡說!這帕子……是……是……”
司徒赫難得如此窘迫,百里婧定睛一瞧,扯著他手中的帕子一角看了看,沒好氣道:“這帕子是我的!什么碧波閣的花魁,黎戍,你嘴里能吐出點(diǎn)像樣的骨頭來么?”
她這么說著,給墨問又盛了一碗湯,神色完全沒有任何一絲羞赧,好像她的帕子在赫那里本就是理所當(dāng)然。
司徒赫卻無法鎮(zhèn)靜,順著她的話茬解釋道:“是啊,婧小白的,上次丟在我那兒了?!?br/>
黎戍忍笑,湊近司徒赫耳邊嘀咕道:“就算婧小白丟你那兒了,你也不用天天揣懷里帶著吧?要不然怎么這么巧隨要隨拿啊?”
司徒赫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好在他皮膚黑,看不出來,鳳目閃過憤怒,又一腳朝黎戍身下的凳子踹過去,黎戍這回識相地先站了起來,堪堪躲過了他的腳。
黎戍將椅子挪遠(yuǎn)了點(diǎn),坐下后又笑嘻嘻道:“就算這帕子是婧小白的,你赫大將軍去找樂子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明兒個等你的傷好了,哥哥帶你去逛逛,這碧波閣后院,從左邊廂的姑娘到右邊廂的小倌,個個都水靈靈的,保準(zhǔn)有一味你喜歡!要是都不喜歡,也可以跟哥哥試試,說不定哥哥就是你那道菜!”
司徒赫氣得差點(diǎn)沒把他卸了,婧小白手快,夾起一塊雞腿塞過去,堵住了黎戍嘮叨個不停的無底洞,哼道:“黎戍,別把赫帶壞了!這碧波閣的后頭有什么好玩兒的?他才不會喜歡這里的姑娘!”
司徒赫一瞬間怒氣平息,只聽婧小白又問:“赫,你有喜歡的姑娘么?若是有,讓母后給你提親去?!?br/>
怒氣消了又立刻漲起,何止是怒氣,簡直快要憋死了,司徒赫的鳳目一瞬不瞬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婧小白,張了張口,剛要出聲,墨問忽然悶聲咳嗽了起來。
百里婧頓時收回與司徒赫對視的眼,朝墨問看過去,墨問的左手半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幾聲,眉頭輕輕蹙起,似乎并不是十分舒服。
百里婧撫上墨問的背,幫他順氣,忙問:“怎么了?”
墨問順勢握住她伸過來的手,緊緊攥著,動作中滿是依賴,他寫:“沒事,有點(diǎn)冷?!?br/>
今日是陰天,雖然已經(jīng)日中,可惜卻不見太陽,倒有陣陣涼風(fēng)從窗口刮進(jìn)來,是有些冷,百里婧隨即起身道:“我去馬車上替你拿件披風(fēng)來。”
墨問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捏了捏她的手,算是答復(fù)。
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方式很奇妙,一個人在說,一個人沉默,但肢體動作很豐富,眉目傳情很溫柔,竟不會給人任何無法溝通的感覺。
百里婧離開之后,桌前只剩下三個男人。
司徒赫手心里攥著百里婧的帕子,狠狠剜了墨問一眼。
墨問仍舊保持著無害的微笑,禮貌而親和,似乎完全察覺不到他的敵意。他甚至還起身,特地為司徒赫和黎戍各添了一杯茶。
司徒赫自然不領(lǐng)情,將茶盞推到一邊去,黎戍卻無所謂地捧起來,笑嘻嘻地喝了一口,瞇著小眼睛沒話找話道:“這個嘛,大家都是親戚,都是婧小白的親人,咱們和氣一點(diǎn)兒吧,啊?”
……
百里婧走出雅間,快要到樓梯口時,韓曄也正好推門出來,兩個人差一點(diǎn)就撞到一起去。離得太近,狹窄的走廊上又只有他們兩個人,樓下人聲鼎沸,便更顯得樓上寂靜。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樓梯,幾個月前,她挽著他的胳膊上樓下樓,吵嚷得像這里的主人,指給韓曄看哪里的雕花最精致,哪間雅閣的風(fēng)景最好,哪道菜是當(dāng)之無愧的招牌……幾個月后,她再看到韓曄,只剩下瞬間低落的心和不知所措的整個空殼。
百里婧的手?jǐn)Q緊走廊上的紅漆護(hù)欄,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和韓曄拉開一丈多遠(yuǎn)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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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小劇場之上架通知】
心肝赫:琴媽,你終于熬到頭了,給我加點(diǎn)戲份唄。
琴媽:呼呼,素滴,文今天中午上架,多謝親們從開文到現(xiàn)在的支持,別的客套話不多說了,該加的戲份都要加,該出現(xiàn)的人都會出現(xiàn),該揭曉的事情開始揭曉,雖然有琴的筆力有限,但,一定會努力寫好這個故事。╭(╯3╰)╮</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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