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將軍夫人
黎妃在未央宮吃了虧,憤憤甩袖而去,回到咸福宮砸了一地的珍奇古玩,氣得著實不輕:“悍婦所生的女兒也是個不要臉不要命的小潑婦!本宮倒要看看這小潑婦到底是個什么下場!”
百里落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不似黎妃那般憤然,反而上前拍著黎妃的背,安慰道:“母妃,她們那是狗急跳墻,事事不如我們便開始咬人了。母妃若是因此氣壞了身子,不是便宜她們了么?不過,就算她們的嘴皮子再厲害,也改不了既定的事實那個悍婦生不出兒子,小潑婦嫁了個活死人,再猖狂也不過是一時的,而且,我聽說,自從嫁入相府,百里婧便和那個病秧子分居,此事若是讓父皇知道了會怎么樣?”
黎妃緩緩勾起唇,慢悠悠道:“若是你父皇知道了,文武百官也知道了,陛下的賜婚就等同兒戲,那個小潑婦不僅欺瞞了你父皇,也欺騙了天下百姓,如此不守婦道囂張跋扈的人妻,就算貴為公主,也要受到處罰!”
百里落燦然微笑,明眸與額際的銀鎖珍珠相映,挽著黎妃的手臂搖了搖:“母妃,既然如此,那您還有什么好生氣的?我們坐等好戲便是?!?br/>
黎妃瞅著百里落,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帶笑嗔道:“落兒,還是你想得周到,嘖嘖,真是青出于藍啊?!?br/>
百里落嬌羞地低下頭,眼眸中卻閃過狠色,幽幽道:“母妃,我八歲的時候就發(fā)過誓,她的所有東西,總有一天,我要全部都奪過來!”
雖然司徒赫被關(guān)進了刑部大牢,但礙于司徒家的勢力,刑部的官員、獄卒都對他十分客氣,甚至,他仍穿著他的玄鐵鎧甲,并未像其它犯人那樣被迫換上囚衣,景元帝還未發(fā)話,無人敢給他輕易定罪。
靠著冰冷的墻,坐在潮濕的地上,周圍散發(fā)出陣陣霉味,江南的氣息始終是濕漉漉的。司徒赫輕咳了幾聲,卻不是因為這牢中的濕冷,喉中殘留著西北的凜冽寒風(fēng),這十日來一直呼嘯于耳邊,且毫不客氣地?zé)o孔不入。
借著牢房頂窗射進的白光,司徒赫垂眸,視線落在左手腕系著的那條紅繩上,顏色已經(jīng)舊了,紅繩上串著的銀墜子有薄薄兩面,正面刻著他的名字,赫。
四年來,無論紅繩還是吊墜都沾過無數(shù)次的血跡,時常將他的名字染成血紅色,可是背面,緊貼著手腕脈搏的那塊地方,卻始終干凈。
“赫,你要跟舅舅一起上戰(zhàn)場?那我怎么辦呢?”女孩糾結(jié)地擰著她的眉,大而透亮的眼睛里滿是不舍和擔(dān)憂。
那時候,他十七歲,是盛京有名的“四紈绔”之首,坐在法華寺系滿紅絲帶的銀杏樹下,他一條腿毫無形象地翹起來,痞里痞氣地瞥身邊的女孩一眼,隨后笑瞇瞇地伸手捏捏她的臉頰:“婧小白,等我當(dāng)了大將軍,就回來找你,乖乖地等我??!如果有打不過的混蛋,一定要記下他們的名字,等我回來揍他們!”
女孩粉白的小臉被他捏習(xí)慣了,也沒立刻搭腔,想了想,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去么?我們一起做將軍啊?!?br/>
他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不再捏她的臉頰,改用兩只手去揉,揉得她略略嬰兒肥的臉頰都變了形,鳳目一挑,抬頭挺胸道:“婧小白,你才十二歲,屁點兒大的人,上戰(zhàn)場喂馬啊?刀劍不長眼,傷到了怎么辦?我一個人當(dāng)將軍就行了,到時候你就當(dāng)”
他頓了頓。
“當(dāng)什么?”女孩鼓著嘴問。
“你當(dāng)那個”他咳了咳,說話有點結(jié)巴,尷尬地抬頭望天,正好見銀杏樹枝椏上系著的一條紅絲帶飄落下來,女孩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隨即站起來,一伸手剛好把紅絲帶握住了,她憤怒地甩手扔在了他臉上,邁開小腿跑了,邊跑邊罵:“赫,當(dāng)你個大頭鬼!你為什么不想讓我當(dāng)將軍?!”
十七歲,他被女孩扔過來的紅絲帶蒙住了眼睛,看她的小短腿越跑越遠,第一次覺得無可奈何,心下嘆道,婧小白,將軍夫人也不錯啊,連將軍都歸你管了,不是更厲害么?
不過,他沒好意思說出口。
半個月后隨軍出征,他只是個小小的騎兵,并沒有因為父親和家族的身份就高人一等,浩浩蕩蕩的將士走過盛京街頭,百姓們夾道相送,嘈嘈雜雜的混亂中,他還是聽見了女孩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那么小的個子,穿一身桃紅色的衣服,擠過百姓,鉆過幾個馬肚子,好不容易才來到他身邊,高舉著小手把手心里的東西遞給他,滿頭大汗地喘著氣道:“赫,你要記得給我寫信,記得想我,記得平安回來。當(dāng)不當(dāng)大將軍沒關(guān)系,要平平安安地回來!千萬別忘了!”
婧小白第一次這么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囑咐他,而他,第一次穿如此累贅的盔甲,戴如此沉重的頭盔,頭被卡得非常不舒服,他齜著牙揮揮手道:“婧小白,快點回去,當(dāng)心別被馬踏著了!別哭鼻子啊?!?br/>
出征的隊伍是不能停的,隊列也不能亂,有條不紊地走過女孩的身邊,越走越遠,他小心地攤開手掌,看到一條紅繩串著的銀墜子,紅繩的顏色真像那條紅絲帶。
他傻傻地盯著掌心看了會兒,惹來旁邊的騎兵一陣嬉笑:“喲,心上人送的?隨軍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舍得走啊?”
他沒搭腔,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道旁那抹紅影子已經(jīng)離得很遠,他卻還是看清她蹲在地上哭。
少年都有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可他從軍出征卻只因為父親的那句話,父親說,大興國的嫡公主,絕不可能嫁給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在婧兒長大之前,你還有很多機會建功立業(yè)。
“別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男兒當(dāng)有雄心壯志,貪圖一時安逸有什么出息!”伍長見狀,揮鞭訓(xùn)斥道。
他的背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鞭子,卻仍沒有收回目光,這是婧小白第一次哭得如此傷心,而他,端坐馬上,只能干看著,回不了頭。
建功立業(yè)需要多少年?他的未來從那刻開始,一片迷惘
“司徒將軍,有人來探視。”
獄卒忽然打破牢中的沉靜,司徒赫抬起頭來,隔著堅固的囚牢,一道紫綢身影闖入了視線之中。
題外話
依舊赫心肝~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