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車的老大爺
從始發(fā)站出發(fā)到造紙廠只有七站,但是卻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這在我們行里叫短長途。
如果老唐晚飯時候沒對我說這些話,我絲毫不會有什么顧忌。
實(shí)在是看老唐認(rèn)真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最重要的是,這水庫位置有一站叫唐洼子必須得停車。
這水庫十幾年前是當(dāng)?shù)卮謇镆煌梁篱_垂釣園用的,后來不知道怎么賠了錢之后人就跑路了,水庫自此荒廢了下來。
水庫位置離唐洼村還有一里地的路程。
這里只有稀少的幾戶人家,我現(xiàn)在只希望水庫這站不要有人上車,能讓我一腳油門直接蹭過去就好。
沒出總站多遠(yuǎn),就陸續(xù)有大批村民上車。村民三五結(jié)伴挑著裝著剩菜的扁擔(dān)籮筐,有說有笑的很是高興。
這讓我緊張的心情舒緩了不少,心想造紙廠這趟車還是開對了
這些村民賣菜到這個時間,如果沒有返程回村的車,就要在城里留宿。
想想他們一天的賣菜錢也不夠去賓館開房間,或許只能夠找個沒人的墻角湊合一夜。
出了城,就再沒人上車了。
村民可能在市場蹲了一天都有些疲憊,車廂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坐在我駕駛座旁對面的是一個六十好幾的老大爺,皮膚曬的黝黑,頭上還纏著一條臟了的白毛巾。
雖然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diǎn)半,可老大爺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掏出一桿旱煙槍,抬頭瞅瞅我問:
“小伙子,點(diǎn)個煙抽,中不?”
我看了他一眼,說“行大爺,你挨著窗戶想抽就抽吧。”
老大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掏出火柴把煙槍點(diǎn)著,吸了一口,說道:
“小伙子,看你人不錯,咋整個這工作呢,是不是沒好好讀書??!”
我聽大爺這話,覺得挺不爽的,低聲回了句:
“我這工作咋了,挺好的?!?br/>
老大爺吐了口煙,干笑了兩聲。
“還挺好的?哪好?天天坐這不動彈,還得冒著生命危險,也賺不幾個錢!”
公交司機(jī)這個工作,在很多人眼里是很沒出息,這也是我心底的痛。
因?yàn)檫@工作原因,媒婆給介紹好幾個對象,結(jié)果都是人家都瞧不起我這工作最后吹了。
我想起這事,就有點(diǎn)不耐煩了,說:
“老大爺你這話說的不對啊,我不開車你今晚不得睡橋洞子啊?!?br/>
老頭似乎聽出我語氣不對,半天沒說話埋頭吸了幾口煙,把煙槍伸出窗外磕了磕煙灰,說:
“小伙子,快到水庫了,慢點(diǎn)開?!?br/>
其實(shí)不用他說,我離老遠(yuǎn)就開始減速了,老唐講的事兒我可不敢忘了。
這水庫路邊正好有一站,我看站牌下沒有人,就沒有停車開了過去。
車燈晃過唐洼子路牌的時候,覺得后背一陣發(fā)冷。
我想正好借著這個話頭,問問老唐跟我提起這事。
“老大爺啊,我聽同事說,這水庫這塊以前出過事是不?”
老大爺似乎早猜到我會有此一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緊不慢的說:
“嗯,出過事,一個司機(jī)拉著一車人沖水庫里了?!?br/>
這和老唐說的一個樣,但在這老大爺嘴里再次說出來時候,我瞬間又感覺到了緊張。
但好奇心又驅(qū)使我繼續(xù)問了下去。
“咋整的,我看這條路挺好,也沒什么車,咋就能出事呢?”
“遇見鬼了唄?!?br/>
老大爺這話音一落,我嚇的差點(diǎn)一腳剎車就踩到底了。
這車廂猛地一頓,晃醒了好多正在后座打盹的村民。好幾個不明所以的村民,迷迷糊糊的操著當(dāng)?shù)卦拞柕?br/>
“媽呀,咋地了?”
我強(qiáng)壓著緊張轉(zhuǎn)頭沖后面吼了聲
“對不住啊老鄉(xiāng),路不好,躲個水洼子!”
村民們似乎很惱火,有人索性罵了起來:
“這司機(jī)真有病,腦瓜子不靈光撒,咋不去醫(yī)院治治?”
這話挺難聽的,放在白天我早就懟回去了,可這大晚上的,又是一些沒文化的村民,我也懶得和他們計(jì)較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我也沒心情跟老大爺聊天了,這一會到站了還要自己開車回去,沒必要自己嚇唬自己。
我斜眼看了下老大爺,他好像也沒心思跟我說話了,只顧著低頭抽煙,這桿煙從上車一直抽到現(xiàn)在居然還沒抽完。
十二點(diǎn)整的時候,車終于順利到了造紙廠終點(diǎn)站,村民們都陸續(xù)下了車,我伸了個懶腰,正準(zhǔn)備打火往回開的時候。
突然,車窗前,出現(xiàn)一個臉色蒼白的老太太“砰砰砰”的用手拍著車窗。
我嚇出一身冷汗,這村民都下車半天了,哪來的老太太?
我咬著牙,俯下身子掏出修理箱里的扳手緊緊的握在手里,開了車門,吼了句:
“干啥?”
這老太太一臉的褶皺重疊在一起,好像再老一點(diǎn)就要分不清五官了一樣。
她看開了車門,慢悠悠的上了車看了看我,小聲說道:
“哎呦,筐子落車?yán)飮D”
我往后一看,果然有一個菜筐落在了后座上,我這才松了口氣。
老太太上車取回了筐,一只腳已經(jīng)下了車,又慢慢轉(zhuǎn)回頭,對我說:
“小娃娃,我看你這么年輕,人兒也不錯,咋的精神不好嘞?”
我這話聽的一頭霧水,問道:
“咋了老奶奶,就因?yàn)槲壹眲x車晃悠了一下,你們咋的還罵起沒完了!”
老太太吃力的搖了搖頭,指著我對面的靠窗座位說:
“你這一路上,瞅著這個座,自言自語啥呢,怪嚇人的?!?br/>
我他媽聽了這話,當(dāng)時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有點(diǎn)抖了。
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個座位,緩了一會磕巴說道
“咋,咋自言自語,我這一直跟坐那抽煙的老大爺聊天呢啊,奶奶你眼神不好吧?”
老太太顯的很生氣,用手指著我說:
“我眼神好著嘞,從我上車這座就一直空著沒人座,你撒謊撒?腦子有病?!?br/>
說完,嘴里嘟噥著罵我的話就拎著菜筐慢悠悠走了。
我徹底慌了,這他媽跟老大爺說了一路話,現(xiàn)在告訴我是自言自語?
這鄉(xiāng)下深夜出奇的靜,又出奇的黑,除了車燈照亮的一小圈范圍,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這冷汗唰唰的不停的冒,一會功夫已經(jīng)打濕了后背衣服。
我看了下表,十二點(diǎn)十分。從這里返回站里又要一個小時,真想打個拖車電話,把我連人帶車拖回去算了。
這個時候,刺耳的最炫民族風(fēng)想了起來,我嚇的差點(diǎn)從駕駛座上蹦起來。是老唐打來的,我趕緊接了電話。
“咋樣兄弟,到了吧,往回走沒?”
我覺得自己說話的力氣都了,小聲的說:
“唐哥,剛到,我特么嚇的連掛擋的勁兒都沒了!”
老唐聽出我狀態(tài)不對,趕緊接著說:
“咋的兄弟,這不沒啥事么,你小子甭自己嚇唬自己,我剛找個算命大師給你看了,你小子這八字太硬了,先生說就你這命,晚上去刨墳都沒事!”
我聽了老唐這話,突然像中了500萬一樣高興,趕緊接著問:
“臥槽真的?先生真這么說的?”
“那可不,先生說了,你這五行都在陽水,命格里一點(diǎn)陰虛都沒有,鬼都得繞著走!”
我突然覺得世界都充滿了光明,不禁的笑出了聲。
“臥槽先生真這么說的??”
“瞅你那慫樣,這命給你都白瞎了,行了,趕緊回來吧,我在宿舍買好酒了,等你回來喝點(diǎn)”
老唐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通電話對于我來講真是救命的稻草,我現(xiàn)在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好像這一瞬間,我成了統(tǒng)治這個世界黑暗的人。
掛上檔,啟動了車子。大聲吼道:
“你爹的小鬼們,來吧!來吧!”
這一路,過的還真快,我哼著小曲,順利的回到了車站。
宿舍人都睡了只有老唐在我房間擺好了酒菜等著我,我進(jìn)屋就給了老唐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唐似乎看到我并沒有怎么高興,只是低聲說了句:
“兄弟,你可算回來了!”
我一聽不對勁,問道:
“咋的老哥,就我這命,啥時候回來還不行?”
老唐嘆了口氣說:
“兄弟,我怕你嚇唬自己不敢回來,給你編個算命先生,別生氣?。 ?br/>
我聽了老唐的話,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原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鬼繞走的命?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老頭,覺得后背一陣涼風(fēng)。
還沒等我緩過神,老唐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說:
“兄弟,我今天白天給你打聽了一下,十年前,三個司機(jī)出事之前都載過一個把菜筐落在車?yán)锏睦咸?,你今天沒遇到吧?”
聽了老唐這話,我后背不光有涼風(fēng),我感覺,我的腳底都出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