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鳳舞帝都 第九十三章 營帳會談
第九十三章 營帳會談
公子無雙仍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坐在幾案前,面上帶著謙和有禮的笑容,“皇兄,請坐。 ”
君可載在公子無雙對面坐下,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棕漆的矮幾,幾案上擺著一束扎得整整齊齊的小野花。
君可載舉目環(huán)顧四周,干凈的營帳里,一應(yīng)物件都碼放得整齊有致,一塵不染,室內(nèi)漂浮著淡淡的藥味,一切看上去都透著閑適和寧靜,想不到軍營里竟也有這般寧馨的所在。
修長的手輕輕執(zhí)起桌上的植物,放在削挺的鼻下輕嗅,他輕嘆,“想不到這冬日里,竟還能找到開的這么漂亮的小花……”
“這是末兒利用閑暇時間,走了很遠的路替我尋來的,她說病中之人需要靜養(yǎng),放一束植物在營帳里可以使人心境平和。 ”公子無雙亦不主動提及當(dāng)前事,只是神色淡淡的說道。
“說起來,末兒的性子,和這束小野花還有些相似……”君可載輕笑,將植物放回原位,然后抬頭看著公子無雙,“無雙,我們有多久沒有這般面對面的坐在一起過了?”
“似乎是從父皇有意改立儲君之位起,就沒有這樣平和的坐在一起過了。 ”
“知道為什么么?”
“父皇不公,皇兄心里有怨……是應(yīng)該的。 ”
“不,”君可載緩緩搖頭,“那個昏庸的老頭子并不能決定什么,說起來。 我們刻意保持距離,應(yīng)該是從有人告訴父皇,我并非皇家血脈那日開始地。 ”
“可是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不是么?”公子無雙語氣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的波紋。
“從青云之上,突然跌落地獄……”君可載撐肘看著公子無雙,面上始終帶著悠游的笑容。 仿佛說著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弱冠年紀。 便被流放滇南,從此遠離親人,獨自面對荒蠻……如今,我是否應(yīng)該感謝父皇,當(dāng)初沒有一刀殺了我,讓我最終得以回到京城,向皇室眾人尋仇呢?”
“咳咳……”公子無雙執(zhí)著一副絹帕。 捂住嘴輕咳了一陣,才緩緩說道,“當(dāng)時熒陽公主和皇四叔已經(jīng)締結(jié)了同盟,明復(fù)淵將軍亦是岌岌可危,父皇早已無力操控封國的權(quán)柄,他最終將皇兄送往滇南……或許是另一種方式的保護。 ”
“不,心里有了猜忌,便如同有了魔障。 哪怕是真相也無法平息。 ”君可載一雙黑眸幽若深谷,“無雙,你還是如年少時一般,秉性仁慈。 ”
“皇兄也還是如年少時一般,鋒芒畢露。 ”
“皇位……本該是你的。 ”
“我決定奪回來,只是因為沒有找到更適合坐到那個座位上地人。 ”
“但是你沒有掌控整個封國的能力。 ”君可載凝視著他。 直言不諱。
“皇兄何出此言?”公子無雙面上依舊是有禮地微笑,仿佛是張永遠無法取下的面具。
“很久以前,便有人用行動做出了預(yù)言。 ”
“是誰?”
君可載身體微微前傾,凝視著公子無雙,“知道么?當(dāng)初明將軍和父皇之間有一項協(xié)議,他愿意毫不抵抗的交出手中兵權(quán),而父皇,必須留住我的性命,同時……殺了你。 ”
公子無雙原本平靜無波的雙眼里出現(xiàn)了一絲隱約的波紋,他微閉上眼。 掩去眼中情緒。 “明將軍這樣的抉擇,必然有他地道理。 ”
“他只是預(yù)見了我們?nèi)缃竦木置妗?#160; 明將軍用血液中最后一分對皇家的忠誠。 和父皇對他最后的一分信任,換取了這份協(xié)議,”君可載輕輕靠上椅背,“只是父皇并沒有遵守諾言。 ”
“我不過是想要封國的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有錯么?”第一次,公子無雙的話語不再是平淡無波,而是有了深深的疑問。
“可是,如果你不在南方起兵,封國仍是完璧江山,百姓,也不用再忍受離亂之苦。 ”君可載地話一針見血。
“若我不舉兵,最終操控整個江山的,就會是皇兄你。 ”
“有何不可?”君可載笑望著他,那笑容竟是美如蓮花綻放。
“白牛峽十萬守軍,西北邊境幾十萬百姓,只因為皇兄的一句話,全部付諸犧牲,”公子無雙微閉上眼,“皇兄生性……過于殘忍。 ”
“無雙,你可知亂世里,什么該舍棄,什么該抓牢?”面對公子無雙的指責(zé),君可載并沒有惱怒,只是輕輕問道。
“我……不知道。 ”公子無雙略顯瘦削的身形紋絲不動,“但是為上位者,當(dāng)愛民如子,而不是將萬民視為手中棋子,博弈天下。 ”
“天下本來便是棋局,置身其中便要學(xué)會搏殺,連x下的位子都坐不穩(wěn),又談何愛民如子?”
公子無雙似乎有些疲倦了,輕咳了兩聲,眼下一輪黑色愈加明顯,但聲音卻仍是平穩(wěn)無波,“皇兄是來勸服我投降地么?”
“可以這么說。 ”
“鋒南軍并未到絕路。 ”
“無雙,因為我們這場爭戰(zhàn),死去了多少人,你知道么?”
公子無雙面色愈加的蒼白,“我……沒有統(tǒng)計過。 ”
“鋒南軍戰(zhàn)死五萬六千三百余人,仰召關(guān)守軍戰(zhàn)死近萬人,南方戰(zhàn)亂,幾十萬百姓舉家北遷,而北方秋季大旱,農(nóng)田顆粒無收,根本無法養(yǎng)活眾多人口,即使開倉賑濟,仍是餓死了十萬人之眾。 南方經(jīng)歷二十年前的圖南國入侵,死傷甚居,至今元氣未復(fù),高士虢和嚴昌的叛亂無疑是雪上加霜,隨即是你舉兵,戰(zhàn)火延續(xù)數(shù)年,屋舍被焚,良田被毀,南方百姓至今仍在水生火熱之中煎熬。 ”
君可載語調(diào)不高,卻字字鋒利,“你說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是如今你看,無論北方還是南方,皆是餓殍遍地,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整個封國民怨沸騰。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
公子無雙張了張嘴,欲說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幕顏赤侯在邊境上虎視眈眈,北方韃靼亦是卯足了勁要在封國的內(nèi)亂中分一杯羹,我們手足相殘,最終得利的,卻是曾經(jīng)屠我國人千萬的邊地蠻夷。 這,也是你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君可載修長的手指交握著,輕輕放在桌上,俊美地面容上,隱約露出一絲冷漠地神色。
“咳咳……”公子無雙再也忍不住,用手中絹帕捂住嘴,用力的咳嗽起來,面頰微紅,清潤地眼睛里,卻宛如星子****一般一片死寂。
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竟被君可載三言兩語便擊了個粉碎……
“若是皇兄站在我的位置,會如何做?”良久,他才平復(fù)下來,凝視著君可載輕聲問道。
“很簡單,交出兵權(quán),投靠強者。 ”
公子無雙搖了搖頭,“不,鋒南軍還沒有到那一步。 ”
他的氣勢并不若君可載般咄咄逼人,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初衷不曾動搖,如同樹林里纖弱卻挺拔的竹。
君可載頗為玩味的看著他,“無雙,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固執(zhí)。 ”他站起身,走向帳門外,故意大聲的問道,“我決定回仰昭關(guān),無雙可愿派人送皇兄一程?”
“要末兒送你,可好?”公子無雙并未起身,只是淡淡說道。
君可載背對著他站著,面上的笑容卻緩緩的擴大……
“多謝……無雙的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