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窄弄里站四人,屋檐旮旯角里藏匿著無數(shù)人。
先說窄弄里的四個。秋多喜困擾,舒小棠薄怒。唐玉滿目憂傷念去去千里煙波,唯獨(dú)云沉雅,唇角勾一勾,一臉流氓笑似是人畜無害。
幾人皆不語,各揣著心思,往死里琢磨。顯見得舒秋唐三人跟云尾巴狼不是一個檔次,他們自個兒尚還一頭霧水,云尾巴狼已然將他們的想法揣摩個七七八八。
揣摩過后,云沉雅又是一笑,遂,抄著手,倚著墻,等著看笑話。
過了會兒,秋多喜開口了。她問:“唐玉你不是跑路了么?怎么在這兒啊?”
聽了這問,唐家二少心底一跳,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帶著寒意,沿著背脊攀升。
唐玉的運(yùn)氣甚好,他的預(yù)感應(yīng)驗(yàn)得很快。果然,秋多喜的下一個問題便是:“你不是說有只忒厲害的禽獸來京華城尋你了,所以你得出去躲避一陣子么?”
唐玉心中一涼,便聽另一頭,云尾巴狼語氣往上挑三分,發(fā)了個單音:“哦?”
唐玉絕望地閉上眼。
另說周圍藏匿于各個旮旯角的人。這些人分為兩撥。一撥是唐玉這方的,多為打手;一撥是尾巴狼與司空幸這方的,多為殺手。此刻,千照日暉映在唐玉臉上,顯得凄清又蕭索。周圍打手們見了,認(rèn)為他們家主子受了欺凌,便跳梭梭地想要跑出來報(bào)復(fù)。
誠然唐家二少的確受了欺負(fù),但這些打手們挑這個時(shí)候沖出來,實(shí)屬不智之舉。這樣做的后果,只會讓尾巴狼興致勃勃地將“善意的欺負(fù)”升級為“惡意的凌*辱”。
不幸的是,干打手這行當(dāng)?shù)娜耍鄬袤w壯智短之輩。又因南俊國盛產(chǎn)呆子,這些打手的腦子里只有一根筋,思維沿著腦筋走直路,但凡拐個彎兒就有去無回。是以,他們明明知道周圍殺手人數(shù)使他們的三倍,明明曉得彼方還有炸藥埋在暗處,明明瞧出窄弄里那笑得猥瑣的人就是殺手們的頭兒,這些打手依然不顧一切地跳出來,野狒狒一般舉著手里兵器朝云尾巴狼示威。
見了這狀況,云沉雅眼睛一眨,心里十分快樂。可表面上,他卻做出一副嚴(yán)肅凜然的神色。他又拾起木棍,往舒家小棠面前一擋,說:“小棠妹,我看這些人是沖著我來,你快走,我能頂住。”
舒棠不懼不退,卻是持了木棍與他并排站著,義正詞嚴(yán)地道:“沒事兒,就、就算人再多,我們可以一起敲暈他們。”說著,她吸了一口氣,又轉(zhuǎn)過臉去對秋多喜道,“來喜姑娘,你看好唐玉,莫讓他……”
話未說完,舒棠便發(fā)現(xiàn)方才站在身后的秋多喜不見了。與此同時(shí),身旁風(fēng)聲一掠而過,下一刻,前方便傳來纏斗的聲音。秋多喜自幼跟著將軍爹爹習(xí)武,其身手自不是一般打手可以比擬。須臾之間,她赤手空拳便將對面打手掄倒一地,且還一邊打一邊叫囂,十分得威武。
這一日,秋多喜身著一襲朱紅錦衣,沒有絲毫的裝飾。反倒是她在呼喝之時(shí),眉宇間透出的幾縷英氣令舒家小棠頗為嘆服。不過這場景入了云尾巴狼眼里,就全然變了味道。在他看來,眼前情況不過是一個呆子正在暴打一群傻子。
事情至此,唐玉萬分蕭瑟。他倚著墻,悲傷地捂住了雙眼。想當(dāng)年,小小的多喜妹給景楓二皇子告白后,接下來發(fā)生的事件,令他們倆人包括方亦飛在內(nèi)都深受英大皇子的迫害,很長一段時(shí)間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唐玉還記得,當(dāng)自己還是小小孩童時(shí),做得最鐵血丹心的一樁事,便是與方亦飛秋多喜聯(lián)合起來,一同發(fā)誓要好生習(xí)武。日后若逮著機(jī)會,定要將英景軒那壞胚子的扭曲腦筋給扯直了。
誰成想,今次重逢,他與秋多喜還未接上頭,便莫名地起了內(nèi)訌。
多喜姑娘歡欣雀躍地揍人,舒家小棠專心致志地看著,時(shí)不時(shí)還跟著比劃比劃學(xué)一兩招。云沉雅這會兒卻是一臉淡如水,他的目光掃去對街的屋檐。司空幸站在那里,一干殺手都未有動靜。少頃,云沉雅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人撤了。司空幸一愣,復(fù)又比劃,詢問炸藥之事。云尾巴狼一笑,不再言語。
司空幸看著這神情,便知云沉雅有成竹在胸,遂不再逗留,招呼一干殺離開了。
這番場景,自然被在一旁閑著的唐玉看在眼里。誠然云尾巴狼也不怕被他瞧見,末了,還轉(zhuǎn)頭對他眨了眨眼,指指正在窩里斗的秋多喜,臉上掛起看戲的神色。
秋多喜打得差不多的時(shí)候,舒家小棠也掄起木棍,上前跟人拼打。因她方才學(xué)了秋多喜幾招,又因那些打手早已體力不支,她這廂打斗倒頗有點(diǎn)所向披靡,遇神殺神的味道。這令舒棠心里十分快樂。
兩個姑娘干完架。秋多喜便一臉忿忿地找唐玉算賬,她揪住唐玉的衣襟便問:“怎么這些打手使得全是你唐家的功夫?!你不是出去躲禽獸了么,怎得摸到小棠的客棧里來了?!”
舒棠不會罵人,聽了秋多喜的質(zhì)問,忙借東風(fēng)地點(diǎn)頭,也叉著腰,擺出一臉憤怒的表情仇視著唐玉。
唐玉被她們倆這黑白不分是非顛倒的架勢搞得十分崩潰。他心一橫,眼一閉,也不管云尾巴狼時(shí)何等兇猛野獸,便決定將事實(shí)說出來。他手抖抖指著云沉雅站著的地方,說:“方才那些打手,不過是跟來保護(hù)我的。明明是他帶了三倍多殺手過來想要置我于死地,多喜小棠你們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們自己問他,看看他到底是誰!”
秋多喜聽了這話,覺得唐玉猶不悔改,便憤然放開了他,轉(zhuǎn)頭朝向云沉雅處。舒棠也忙跟著她回頭,可眼前空地上卻沒了人。三人左顧右盼,才發(fā)現(xiàn)云尾巴狼此刻蹲在倉庫前的一個沙堆前,拿著根木棍,左刨刨,右刨刨。
舒棠好奇,湊上前去:“云官人,你在做什么?”
云沉雅聽了這問,卻并不回答,只一臉嚴(yán)肅全神貫注地刨沙堆。沙堆見底,露出一個方形物什,云尾巴狼神色一頓,將這物什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在一旁。他靜了一會兒,遂抬起失望的眸子,無聲無息地看著唐玉。
與此同時(shí),舒棠與秋多喜發(fā)現(xiàn)地上那玩意兒竟是枚炸藥,也抬起頭,默默地注視著唐玉。
唐玉被他們看得渾身發(fā)毛,又躥又跳又抱頭,指著云沉雅便道:“這炸藥不是我埋的,是他埋的!他埋了三處,這只不過是其中一處!”
話畢,舒家小棠呆了,秋多喜驚了。只云沉雅一人,一臉沉靜略顯傷悲,他默默地進(jìn)了倉庫房,又逮著他那木棍刨了刨沙堆,須臾,他指著找出的炸藥問唐玉:“第二處就是這里?”
唐玉徹底被抹黑了,沖進(jìn)去要與云沉雅拼命,豈料尾巴狼不屑與他拼,而是悠哉樂哉地竄到倉庫門后,一手舉炸藥,一手拿火折子,朝著他呲牙笑。唐玉被嫁禍,十分心酸,智斗須臾,發(fā)現(xiàn)人為刀俎我為魚。他終于泄氣,遂退出倉庫房,在巷弄里尋了個旮旯角貓著,悲催地認(rèn)了命。
于是一炷香過后,唐玉被證實(shí)藏了打手潛伏在舒家客棧周圍,并還埋了炸藥,想要炸掉舒家客棧的廢倉庫。其心忒可恥,其心忒可誅。因著人證物證俱在,這證據(jù)要交了官府,任憑臨南唐家勢力再大,唐玉少不了也要受一通折騰。更何況有云沉雅這只尾巴狼在,告唐玉一個御狀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依照云沉雅本來的打算,若不能活捉湯歸,那便直接殺了也成。其實(shí)湯歸是誰并非重要,只要他是方亦飛或者唐玉兩人中的一個,他云沉雅便有法子知道聯(lián)兵符到底在誰手里。
不過今兒個可巧,臨時(shí)躥出來倆姑娘,見證了唐玉埋炸藥的事,正好令唐玉落了把柄在他云尾巴狼手里,讓他不折損一兵一足便活捉了塞內(nèi)將軍。
這會兒云沉雅又辦起好人,說雖則唐玉埋了炸藥,但將炸藥埋在此偏僻巷弄,也并非傷人之舉措。因而,倘若將他交予官府,此事便再無回旋的余地,不若讓他將唐玉帶回云府,先好好看著,也順便將事情問清楚。
如此,此事便一拍而定。
艷陽當(dāng)空照,花兒四處笑。舒家客棧一前一后走出兩人,云尾巴狼一臉愜意,唐家二少滿目憂傷。秋多喜早被氣走了,打算回家關(guān)自己禁閉。舒家小棠跟出來,照例在客棧門口站得筆直,朝他們二人揮手。
云尾巴狼大抵料到舒棠是因當(dāng)日在自己的話里聽出蹊蹺,所以今日才留在客棧。可他越走,心底便越如貓抓撓,仿佛不親自問問舒家小棠原因,自己便不覺踏實(shí)。
舒棠瞧著云沉雅走了,正說要回屋去吹玉笛子,可她又驀地想起昨日去求的平安符還未給云官人,便亟亟關(guān)了客棧門,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