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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蕩漾著陽光,許多人影搖晃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有的著急叫人,有的還沒反應(yīng)過來,甚至有的帶著冷笑。阿妤看到江南的表情,一瞬間有遲疑,盯著湖水不動。沈君離轉(zhuǎn)身叫人時,還被江南拉了一下,不過沒拉住就是了。
阿妤失笑,這便是江南啊。她相信,在這位嫡姐心里,有那么一刻,是希望自己死去的。
可是南姐姐,你表現(xiàn)的這樣明顯,不怕阿妤日后報復(fù)嗎?
她心神晃晃的,看著沈君離趴在水邊白著臉,大聲喊自己。他不會戲水,小時候跌過河一次,再也不敢接近水面。可是這時候,他脫掉鞋襪,想跳下水,被江南攔住。
“阿妤!阿妤!阿妤!”耳邊全是沈君離的喊聲,聲音那么悲戚沙啞。他平時總是最顧形象的,江妤能讓他瘋狂一次,也很厲害的。
水灌進口鼻,江妤模糊意識前,腦中砰然炸了下,想起一個人。他跟著她一起跳下了水!她自己任性,卻不希望再拉上一個人。江妤在水中找尋,沒辦法,見到紅衣少年往水底沉去,她估計著再沒人來救,他就活不成了。
江妤只好放棄計劃,往水底游去。她伸手,抱住紅衣少年的腰,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他緊緊閉著眼,心神全無。少年少女的長發(fā)纏在一起,如同海藻共生。阿妤湊過去,把長發(fā)從他臉上撥開。
濃妝艷抹散去,少年的臉如此蒼白,一半秀麗,一半可怕。阿妤忽視他的臉,貼住他柔軟的唇瓣,渡氣給他。另一邊,她劃著水,往上游去。
謝玉臺感受到唇上貼著柔軟的東西,一股股氣流傳過來,緩解了他胸口窒息般的沉悶。他掙扎著抬起眼,呆呆地看著和自己臉頰相貼的少女。江妤是明媚如春一般的長相,緊緊抱著他。他們身體相貼,唇瓣相觸,水在身邊流淌,無數(shù)個太陽在跳躍,是極養(yǎng)眼的美景。
怎么會……這樣……
神志模糊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水里,試著掙扎下,被江妤很快發(fā)現(xiàn)。江妤離開他的唇,木著臉看他。謝玉臺紅臉,更是輕輕掙了下她扶著自己的手臂。江妤誤會了他的意思,皺起眉頭。
在水下,像謝玉臺這樣不識水性的,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性命堪憂,都會拼命掙扎。他自己掙扎就算了,還總是連累著救他的人被他帶著沉下去。江妤雖然愧疚他跟著自己跳水,可她不想被他連累死啊!
當(dāng)著少年瞪大眼的表情,江妤又貼過去,目光看著他的嘴唇。謝玉臺心跳加速,連忙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江妤似玩笑地勾了唇,就讓他發(fā)呆地看著她的淺色唇角。然后、然后……她手起刀落般,在他后頸狠狠一劈,把懷里的美少年打暈了過去。
江妤沒來得及放開他,就感受到水流浮動,幾個跳水救人的小廝震驚地看著她。那表情,全部在說:
——三小姐,你太殘忍了!
——就是,怎么可以把人打暈過去!
——咦,三小姐你會水?
江妤嘴里吐氣,讓水流進七竅,閉了眼昏睡,以證明自己不會水。那幾個小廝看江妤暈過去,趕緊游過來把兩人都救上水。他們想著,三小姐剛才應(yīng)該是憋著一口氣等人來救,人一來,三小姐一高興心神放松,就暈了過去。哎,可憐的三小姐,有什么想不開的,被大小姐逼著跳水。大小姐也真夠心狠的。
其實,江妤在院子里看戲,江南也算了,沈君離怎么會那么湊巧地過來呢?而且江南和沈君離,幾乎是同時來的。背后,必然有一個人推波助瀾,想看他們幾個人的好戲。
這個推波助瀾的人,此時依偎在江家祖奶奶那里,細(xì)心地剝荔枝給老人家吃。外面人匆匆走動,一位婦人著急在外面喊,“老夫人,不好了!三小姐掉水里了。”
江家老夫人本來閑適的表情當(dāng)下繃住,顫巍著去扶自己的拐杖,老目混濁卻精明,“給我說清楚。”
耳邊一聲驚呼,江家長女江月扶著奶奶,桃花帶雨的面容全是著急,“祖奶奶,先別問了!看看三妹才是。這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妹不是好好的聽?wèi)蚵铩2恢栏坝袥]有別的人。”
江老夫人得了啟發(fā),問,“阿妤掉水的時候,旁邊有誰?”
“這……是南姑娘。”論起來江月出生時刻比江南正好早那么一刻。在下面,大家都喊著江南“大小姐”,因為她是嫡女。可在江月這里,只能喊“南姑娘”,畢竟江月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江老夫人和孫女對視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數(shù)。
晚上,阿妤在自己屋子里醒來。她睜眼,屋中站了一排人。云氏坐在床頭,后面幾個姑娘都站著,江老夫人坐在太歲椅上,得江月通報“阿妤醒了”,老夫人才睜開了眼。
“奶奶,母親,姐姐,阿妤讓你們擔(dān)心了。”
云氏松口氣,擦去眼角的淚漬,摸摸她的頭,“你這個傻孩子,就會給家里惹麻煩。”她頓了頓,站起來,“好了,阿妤醒來,先好好休息吧。我已經(jīng)懲罰南兒了,她再不敢?guī)Ьx過來打擾你了。”
江妤看眾人離去,果真沒有江南的身影。只有江月扶著老奶奶走時,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表情帶點兒贊賞。
江妤垂眼:江月從小和江南不和,今日自己這一鬧,相當(dāng)于打了江南一巴掌,江月當(dāng)然開心了。同時,云氏要樹立自己公正無私的形象,也要適當(dāng)懲罰江南。不管云氏心里這么想,這表面上,總算達成江妤的目的了。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忽視眾人眼底的輕視、江老夫人冰冷的眼神,還有云氏憐惜下帶著不滿的表情,蹭兩蹭:真好啊,阿妤你是好孩子,為自己小小報了仇。以后,江南肯定不敢和沈君離一起來折磨你了。
她縮在被子里半晌,思緒空空的,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聲,從床上跳起。
侍女急忙從外屋進來,“三小姐怎么了?”
“謝玉臺呢?他好不好?”江妤急道,“不會因為他是戲子,就不給他治療吧?他比我吸進去的水還多呢。”
提起“謝玉臺”,侍女臉上顯過驚恐的表情。她鎮(zhèn)定一番,“下午他醒來后,就被三爺帶走了。三爺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一個戲子,還要勞煩他看大夫人的臉色。”
“那謝玉臺走的時候,怎么樣?”江妤匆匆穿衣服,踢著鞋子下床。
“他啊……長的好丑,好嚇人!這么丑的人,三爺怎么找到的啊。”侍女顯然誤會了江妤的意思,皺著眉抱怨。她看小姐跳來跳去,忍不住道,“小姐不能好好歇息嗎?大晚上要去看那個戲子,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又該說閑話了。”
江妤自己梳好頭,找衣服穿好,屋中早沒了丫鬟的影子。她無所謂,偷偷溜出門,竟看到剛才的侍女和另一個丫鬟在屋檐下說話。
“今天三小姐掉下水,你是她的丫鬟,肯定被人嘲笑了吧?說起來,你家主子也太沒用了。”
“是啊,誰讓我運氣不好呢。同樣是庶女,你看二爺家的、三爺家的,哪里有我們小姐這么性子軟?”
“你不要抱怨了,起碼你家小姐沒讓你隔三差五地吃板子啊。你不見二爺家那位,整天和姐姐斗,就是貼身丫鬟跟著挨板子倒霉。”
“……那是我們夫人仁慈,和三小姐又沒什么關(guān)系。”
江妤嘆氣,等她們走遠(yuǎn)了,才出了門。她知道自己冷淡,卻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對自己有這么多的怨念。難道一定要從江南手里搶過沈君離,才叫好嗎?一定要兩敗俱傷,讓江月看笑話,才是厲害嗎?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活得開心,不讓旁人欺負(fù)自己的人,就很好了。
人呀,總是這樣的貪婪,不知滿足。在江家,阿妤真的是獨自一人呢。以前還有君離哥哥陪她,以后,這年年月月、無止無休的爭斗,都要阿妤一個人面對了。
想一想——真可憐。
江妤站在戲子睡覺的外屋,托人叫了謝玉臺出來。她等了好久,蒼白的紅衣少年捂著臉,從里面出來。謝玉臺想起她已經(jīng)看過自己的臉了,目光閃爍,放下了袖子。月光下,左臉浮著那道可怕的疤痕。他咬咬唇,問,“你不問我為什么跟你跳下水嗎?”
江妤愣了愣,伸手去碰他通紅的臉頰,憂心忡忡,“你發(fā)燒了?怎么不跟三叔說?”
“他怎么會管我發(fā)不發(fā)燒!”謝玉臺快語,飛快一句后,又后悔自己跟著江妤的話題跑。瞪她,“你不好奇我干嘛跟你跳水嗎?”
“……”江妤真的挺不好奇的,她猶豫地看著少年,猜他還能站著說多久。
一——謝玉臺說,“不管了,你不好奇我也要說!”
二——謝玉臺制止她的欲言又止,“不許說‘不好奇’,你不好奇,我偏偏要告訴你。”
三——謝玉臺當(dāng)著江妤的面,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