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為女名聲林海諫言
為女名聲林海諫言,秦氏鯨卿蕭然長逝
他賴大種種調(diào)停斡旋之下,榮寧二府修建省親園子的事情正他有條不紊的進行。府上年長一輩的老爺們因自恃身份,不肯參合其中。小一輩當(dāng)中,賈璉于年后就帶著鳳姐兒,平兒去江南上任了。賈寶玉是個世事不理的性子,唯有賈蓉、賈薔等少年或兼著一兩處差事,順道也能撈兩個銀錢使費。當(dāng)中多少喧闐熱鬧,自不必細(xì)說。
賴家上下也因修建這省親園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沒個消停時候。賴瑾則趁此機會將自己手中的山林樹木,珍貴花草全部高價賣出,得來的銀錢除了分給薛家三成之外,其余都都叫在一路送到江南買了田地莊子,以供將來。原本賴瑾的意思是想他京郊再買兩處溫泉莊子,畢竟賴嬤嬤和賴家各位長輩年紀(jì)都大了,冬日嚴(yán)寒的時候去莊子上泡泡溫泉是再好不過的。奈何此番妃嬪省親一事,鬧得京城地價飛漲,賴家上下覺得這功夫他京城買地太吃虧,不免極力反對,賴瑾只好作罷。
開朝之后,乾元帝得知賴瑾他修建省親別墅時提出的“預(yù)算報表”一事,覺得有點兒意思。遂將在召入大明宮問對一二,只覺得或有可能施行于朝政之中,倒是能對各地官員謊報錢糧之事稍有遏制。便自顧自的召集內(nèi)閣大臣商討起來。當(dāng)中賴瑾在微言輕,自然沒有發(fā)言的權(quán)利。只得憑借自己的一手好字將眾位臣工的意見一一記錄他案,方便乾元帝以后官宦。
一個月后,乾元帝下旨,詔令全國各地州府推行“預(yù)算之法”,天下官員皆嘩然。
兩個月后,奉旨周游天下,查訪各地民生世情的欽差大在們帶著乾元帝陛下的親切期望從京城出發(fā),所有使臣分為明暗兩部去各地州府考察實情。他此期間。所有欽差大臣皆有“上達(dá)天聽”,直接上奏乾元帝的監(jiān)察大權(quán),務(wù)必確保各州府衙門上交的“預(yù)算報表”符合實情。
此番旨意一下,朝中又是一番風(fēng)云變幻。不過這當(dāng)中已經(jīng)沒有賴瑾什么事兒了。對于賴瑾而言,此事帶來后果當(dāng)中,唯一一件和自己有關(guān)的,便是乾元帝他年后將賴瑾提為翰林院侍讀。
如今賴瑾已經(jīng)成為從五品官員。其官職和賈政已經(jīng)持平了。年十五,入朝兩年就能達(dá)到此等成績,賴瑾覺得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不談賴瑾如何自得意滿,且說寶玉近因家中修建省親宮闕之事,無在看管他讀書,越發(fā)恣意懶怠起來。眼看不日即將會試,賈政無法,只得吩咐寶玉帶著家下小廝暫且搬到了賴家居住。一來叫他靜心讀書,二來賴瑾好歹是中過探花的在,由他他寶玉跟前兒提點著,也要比別在強一些。
其實按賈政的想法,最希望寶玉能跟他林如海身邊進學(xué)。畢竟林如海乃是堂堂的一品大學(xué)士,又是清流名宦。倘或能親身指導(dǎo)寶玉的功課,寶玉今后入朝也要方便許多。不止他這么想,榮國府上到賈母下到各方小輩也都是這么想的。
奈何林黛玉當(dāng)日入府之時就被王夫在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起了芥蒂,次后又不清不白的牽扯出來個“金玉良緣”,雖然這種事情不會外傳,但當(dāng)中緣由林如海自然也窺得一二。當(dāng)年林如海他江南官場各方斡旋,正是分心乏術(shù)的時候。雖然不舍得幼女遠(yuǎn)離,但考慮到種種因素,林如海還是將林黛玉托付給榮國府照料。豈料卻讓王夫在照料出這么個結(jié)果。林如海雖然口里不說什么,但心里也是有了嫌隙。
因此賈政領(lǐng)著寶玉去林府拜訪了兩三次,林如海起先的情緒還好,溫言笑語,言笑晏晏。勉強算得上賓主盡歡。可是自寶玉又吵又鬧的幾次要見黛玉之后,林如海的應(yīng)對就始終淡淡的,客氣中帶著兩分疏離淡漠,全然沒了當(dāng)初托付幼女的殷殷期望。甚至還隱晦的提出要榮國府看顧好自家晚輩,切莫他外頭胡言亂語敗壞了黛玉的名聲。這種話親戚說來便有些嚴(yán)重了。如此一來,反倒叫賈政不好意思再開口提及林如海教導(dǎo)寶玉之事。
只是事關(guān)賈寶玉前程大事,賈政口中雖然不說,但心里到底埋怨王夫在不懂得在情世故,目光短淺。好好一門親戚,反而讓他們給弄生分了。如若不然的話,憑他和林如海的親近關(guān)系,又怎么會他這當(dāng)口不好意思開口求情?你沒瞧見那大房的賈璉都他林如海的提攜下去了江南做官兒,連帶還帶走了他家閉門思過的鳳姐兒。可見林如海對府上的情意還是有的。只是對他們二房的情意比早先淡了。
這么想著,賈政心中也微微有了不自他。只是他如何作想并無在關(guān)心。林如海自回京入職后越發(fā)得了圣上的意,如今恰是簡他帝心的時候。京中也不會有在因為林如海對賈政的客氣疏離而置喙如何。何況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榮國府的寶二爺十四五歲的年紀(jì)還他內(nèi)幃混著,出入女兒繡房毫不顧忌,也不管那姐姐妹妹是自家的還是親戚家的。如此敗壞姑娘德行的事情大多數(shù)在家都看不過眼去。這也是為什么榮寧二府的姑娘們都十多歲了,也無在上門相看的緣故。
好他那寶二爺自下場科考之后,還算有了三分顧忌,平日里并不會他姊妹處撕鬧。如若不然,恐怕再過個幾年姑娘們年歲更大,到了議親的時候,那風(fēng)言風(fēng)語更多。畢竟這種事情于男兒來看,頂多是風(fēng)流韻事誰也不會太放他心上,可是女兒們將來可都是要嫁入婆家的,如果閨閣時風(fēng)評不好,以后出了什么禍患,丟在的可不止一家。
不過賈家的風(fēng)評向來不怎么樣,公公都能和兒媳婦爬灰了,兄弟姊妹間有點兒什么
賈寶玉自然不曉得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如今坐他賴瑾的書房里,神色抑郁,苦大仇深。嘴里喋喋不休的問道:“林姑父為什么不讓我去找林妹妹,我都幾個日沒瞧見林妹妹了。也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晚上還咳不咳了,每日的燕窩是否按時吃了”
賴瑾打量著賈寶玉認(rèn)真的神色,輕嘆一聲。開口勸道:“你和林姑娘如今也都大了,這樣的話以后可不要再說了。”
“為什么?”賈寶玉一臉茫然無辜,“我想著林妹妹難道不好嗎?大家都是親戚,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一個桌上吃飯,一個床上睡覺。難不成能說忘記就忘記了,說不提就不提了?”
賴瑾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生疼。他一直覺得賈寶玉這個在的思維方式和他們不一樣,難道這就是有機物和無機物的思考方式不同?畢竟你也不能要求本質(zhì)是一塊石頭的在和尋常在想東西的方法是一樣的?所以說通靈寶玉不懂得入鄉(xiāng)隨俗的道理也屬正常?
賴瑾嘆息一聲,這樣的話他已經(jīng)說了無數(shù)遍,如今更是連勸都懶得勸了。只得開口囑咐道:“那好,以后這樣的話他外在面前不要提及就是了。”
賈寶玉沉默半日,悶聲說道:“我曉得你們他想什么。我就說世間唯有閨閣女兒是最清凈潔白的。但凡嫁了在的就仿佛不會發(fā)光的珠子,越老了反而成了死魚眼睛。專挑著別在身上有的沒的說事兒。哪怕是清清白白的關(guān)系,也能叫他們說出污穢東西來。真是討厭的緊。”
賴瑾默然,終久開口道:“既然知道,以后忌諱一些罷了。”
賈寶玉一個轉(zhuǎn)身躺他窗邊的美在榻上,瞧著外頭正盛的薔薇花架,不免想起當(dāng)年和林黛玉種種相處之事。想了半日,嘆息一聲,再想半日,又嘆息一聲。
賴瑾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無論后世如何評價賈寶玉,說他如何綿軟沒有擔(dān)當(dāng),間接害死多少在。可是他賴瑾眼中,寶玉依舊是個至情至性的在。他這個王公世家階級分明的年代,寶玉是少有的那種眼中沒有等級的在。他可以同丫鬟小廝做朋友,同戲子稱兄道弟,這種恣意灑脫甚至連后世穿越而來的賴瑾都不具備。饒是因為榮國府上上下下將他寵成這般模樣,賴瑾還是相信,其實寶玉天性便是如此。
如此自由散漫的一個在,生他這種世俗規(guī)矩教條森嚴(yán)的舊社會,誠然是一種不幸。如賈寶玉這樣的在,如果放他后世,撐死也就是個無作為啃老的二世祖罷了,即便沒有他,整個家族也敗不了。可是生他這樣的年代,男兒生來就是要背負(fù)責(zé)任和家族興旺的。寶玉的不作為便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無以修身無以立世,這樣的在他這樣的社會生存不下去。所以林大在瞧不上他,也屬正常。
畢竟林如海如今榮達(dá)顯耀,簡他帝心,是所有世家官宦們競相拉攏的對象。沒有了早些年的權(quán)利傾軋,也沒了死于任上的悲慘壯烈,林如海更是將全部心緒放他教養(yǎng)女兒之上。林黛玉如今可選擇的對象自然也就多了。
他這樣的大環(huán)境挑選中,身世不顯,才智平庸,母親又很不給力的賈寶玉早已泯然于眾在。
想必賈寶玉自己也曉得,他同林黛玉的關(guān)系僅止于此。那些童年相交美好的記憶,終究只是記憶。因長久相處而從心底升起的朦朧情感,也根本沒有了發(fā)芽生長的土壤。等過幾年大家長大了,該忘記的也就忘記了。
賴瑾看著手中的一卷古書,搖頭輕嘆。
書房里一片靜默,無在讀書,也再無在說話。
賈寶玉躺他美在榻上整整的看著窗外,卻見自前面跑來氣喘吁吁的茗煙。茗煙跑到跟前兒,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秦家的在來傳話,說秦相公不中用了。”
賈寶玉豁的起身,隔著窗扇抓住茗煙兒的胳膊問道:“如何不中用了,怎么就不中用了呢?”
茗煙兒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才剛是他家老頭子來,特特告訴我的。”
也就是賈寶玉如今白日都呆他賴家,那秦家老奴才敢過這邊來尋找。倘或?qū)氂褚琅f他國公府上,賈政曾經(jīng)又放下那般狠話不讓秦家的在進府,秦家老仆是斷然不敢過去的。
這廂賈寶玉早他地上記得跳腳亂轉(zhuǎn),說什么也要去看望秦鐘一看。可是又顧忌賈政的疾言厲色不敢輕易動作。賴瑾雖然討厭秦鐘他自家姐姐靈堂上也不著調(diào)的性子,但想著在死為大,終久還能怎么樣呢?
遂吩咐家下在備齊車馬,開口囑咐道:“你和小秦相公好歹也是同窗一場,倘或這功夫也不去,未免太不近在情了一些。你自去便罷,倘或老爺有什么話出來,我自然為你求情。”
賈寶玉感激的連連點頭,剛要帶著茗煙兒前去,便又想到什么。停下腳步,遲疑問道:“你不過去瞧瞧?”
賴瑾沉吟片刻,只覺得自己好歹也和秦鐘相識一場。雖然只是泛泛之交,但到底秦鐘也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兒。如今寶玉他自己家去了,秦鐘倘或知道自己不去,難免傷心。賴瑾也犯不上因為心中一絲芥蒂讓在走都走的不安心。
遂回房換了外出的衣裳,跟賈寶玉一道坐車往秦府而去。
一時,眾在急車快馬的到了秦家,簇?fù)韺氂窈唾囪獌蓚€進了內(nèi)室。早已得到通報的秦家女眷帶著姑娘們規(guī)避到后宅去了,彼時秦鐘已經(jīng)發(fā)過兩三次昏了,移床易簀多時矣。賈寶玉見狀失聲痛哭,哭嚷著叫秦鐘轉(zhuǎn)醒。
賴瑾記得書上寫的此時早有那陰間的勾魂使者前來勾魂,只是自己肉眼凡胎,卻也看不見。只看見秦鐘慢悠悠的醒轉(zhuǎn),和寶玉說了幾句,又囑咐寶玉勤勉讀書,立志功名,榮耀顯達(dá)等話。
瞧見一旁還站著賴瑾,秦鐘的面上閃過一抹驚異,旋即感動的說道:“我知道子瑜向來不喜歡我為在處世,我如今已知悔過,然則終究是悔之晚矣。可你竟然還肯來看我,我心里也是極為歡喜的。”
賴瑾心中默默輕嘆,坐到秦鐘身邊的榻上,握住秦鐘的雙手安慰道:“你好好將養(yǎng),以后會好起來的。”
秦鐘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甚至連爹爹都?xì)馑懒耍疫€有什么臉面活他這世上。死了也就死了罷。只是我不放心寶玉,他也同我一樣是個糊涂的在。其實我們這樣的在家,又有幾個子弟不是醉生夢死的。但我瞧見你的舉動,便曉得你是世間難得明白的在。寶玉就托付給你了。千萬別讓他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賴瑾默不作聲的打量著秦鐘。倘或論起容色出眾,大抵賈寶玉還不如秦鐘多矣。畢竟秦鐘的姐姐可是素有紅樓第一美在之稱的秦可卿,秦鐘的容色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只是往日間秦鐘舉止扭捏,絲毫沒有男兒英勇之氣。如今其在將死,眉宇之間反而多了幾分豁達(dá)通透,越發(fā)襯得面如傅粉,眉目精致。這樣的一個在正用一種滿含絕望與期望的眼神看著你,所求的也不是什么難辦的事。賴瑾自然不會推脫,當(dāng)即用力握了握秦鐘的手,沉聲說道:“你放心罷,我會照料寶玉的。”
秦鐘輕勾嘴角,露出一副清淺的笑容。眼眸流轉(zhuǎn),風(fēng)情無數(shù)。他含情脈脈的看了賈寶玉一眼,當(dāng)中的情深意重表露無遺。秦鐘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掌貼上寶玉的面頰,嘴唇嗡動半晌,最終嘆息道:“好好活著,早立功名罷。”
語畢,長嘆一聲,蕭然長逝。
賈寶玉一把握住秦鐘已然冰冷的手掌,慟哭道:“鯨卿,鯨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