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日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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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點燈時分,外面敲鑼打鼓,所有人驚慌大喊,呂仲明被猛地驚醒,帶上弓箭要出門時,秦瓊一陣風般地進來,說:“談好了,羅士信就在城下,我去幫忙守城!”
“突厥人來了嗎?”呂仲明睡得迷迷糊糊,抓起弓就朝外跑,秦瓊道:“已經來了,你別添亂,在家里呆著。”
呂仲明道:“我也去!”
“明天。”秦瓊道:“用得著你的時候多了去了。不急在這一時,現在突厥人也未必就沖進城里來。”
說畢秦瓊拍拍呂仲明,示意他回去睡覺。
全城驚惶,突厥人已來了,就在平原外不遠處,看那火把,足足有兩三萬人,代縣內燈火通明,民夫,百姓,全在推土,將一車車的土朝土墻上送,要把城墻壘高起來。代縣有雁門關為屏障,自古便不甚修葺,只有土墻疊在外圍作簡單防護之用。
眼下寒風凜冽,百姓將冷水澆在土墻上,水結成冰,布滿了墻體,無法攀爬。突厥大軍則在外駐軍,遠遠地看著。
隋軍打著火把,兩方對壘,秦瓊與羅士信分別在兩處巡邏,將領過來,朝秦瓊道:“只怕他們會馬上攻城。”
秦瓊稍一沉吟便道:“不會,你看他們的攻城木具還沒有到。”
雙方交談數聲,那隋兵首領從前便知張須陀大名,也知秦瓊曾在張須陀麾下當差,如今突厥圍城,誰也跑不掉,秦瓊亮明身份,隋兵將領也知萬一城破了,誰也跑不掉。秦瓊的身份是欽犯也好,平民也罷,這個時候,大家都得一起盡力守住城。
早上,呂仲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外頭一會兒是推車聲,一會兒是緊張的大聲交談,令他睡不著,便起來看日前繪的地圖。
然而隱隱約約的,他忽然察覺不對,心跳得十分厲害,那種感覺已維持了將近數日,越到突厥前來時,他便越覺得心驚膽戰(zhàn)。仿佛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陣陣起伏。
呂仲明仿佛聽見尉遲恭的聲音在叫他。也不知道尉遲恭去參軍,現在怎么樣了,是在抗擊突厥的戰(zhàn)役里,還是隨大軍前往中原,去剿滅叛軍。
呂仲明腦海中胡思亂想,又想到一個問題,除了對敵那面,其余城墻也得嚴守,謹防突厥人半夜偷襲。得去通知羅士信……
呂仲明穿上衣服奔出來,忽然停步,感覺到背后發(fā)生了什么,轉頭一看,巷子里,有一道血跡,拖向他們家的后院。他瞬間皺起眉頭,眼睛瞇了起來,循著血跡走去,看見血跡越拖越遠,直到院墻下。
在那里,有一個男人,于初升的朝暉下,身上披滿晨曦之光,背靠院墻,渾身鮮血,坐著喘氣。
那人正是尉遲恭。
房內。
尉遲恭身中數箭,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你怎么進來的?!”呂仲明難以置信道,外面大軍圍城,全是突厥人,尉遲恭這個時候出現在城里!還是在自己家的墻外!
尉遲恭緊緊握著呂仲明的手,鼻孔,嘴里溢出血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出血太厲害,先得給他止血,呂仲明手忙腳亂地翻找匕首,找到匕首后,割開尉遲恭的里衣,登時深吸一口氣。
有一根箭,從背后將尉遲恭透胸而過,箭頭從胸前穿透出來,被折斷的箭簇深沒其肺,卡在他的肋骨中,距離他的心臟只有不到兩指。
尉遲恭艱難道:“酒肆……后。”
“什……什么?!”呂仲明湊過去。
“有……出城的密道。”尉遲恭斷斷續(xù)續(xù)道:“突厥人進城了……去……把它……關上,別……管……我……”
剎那間,呂仲明面臨著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尉遲恭流血不止,如果這個時候離開,尉遲恭說不定會死。
呂仲明剎那間大吼一聲,掀翻了柜子,東西稀里嘩啦地倒了下來。
他站著不住喘息,繼而喘氣聲漸漸平息下來,轉身單膝跪地,解開尉遲恭的單衣,要取出深陷腹中的箭頭。
“仲……明,聽我……說……”
“什么都不必說……”呂仲明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你不會死的。”
尉遲恭:“你……我……”
“媽的,給我閉嘴。”呂仲明冷冷道。
尉遲恭猛然喘氣,牙關咬得緊緊的,呂仲明伸手進他胸腔,手指捏著箭頭,閉上眼睛,緩緩使力。
尉遲恭的心跳短暫地停了。
房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尉遲恭不住抽搐,瞳孔漸漸渙散,呂仲明的聲音離他遠去。
“你不會死的……尉遲恭……你還有很多很多年……可以活……”
呂仲明清澈的聲音遠在天邊,尉遲恭陷入了一個遙遠的,記憶中的夢里。
金鰲島,桃花漫天,小時候的呂仲明從家里走出來,蹲在水邊,朝水里看。
“仲明?”尉遲恭沉聲道。
剎那間湖水煥發(fā)出一陣金光。
黑暗的房間內,呂仲明咬緊牙關,臉上全是淚水,一手勾著尉遲恭腹中的箭頭。呂仲明咬牙,發(fā)出一陣悲痛的大吼。
登時房中射出萬丈金光,一剎那照亮了天穹!
城中所有人轉頭眺望,呂仲明脖頸上的卍字符文被神獸之力霎時沖破,匯聚于指尖,嗡的一聲流淌于尉遲恭全身,連帶著秦瓊與羅士信身上的金色鱗片也隨之亮起!
萬里之外,江都,離宮。
楊廣后宮內,一個匣中隱約煥發(fā)出陣陣金光,自從得到這寶物后,楊廣便幾乎把它給忘了。宮人大呼小叫,一路捧著匣子來到楊廣面前。
然而光芒只是一閃,便即斂去。
雁門關下,代縣。
城內外數萬軍民都看到了短暫亮起的那道光芒,并為之吃驚不已。
光芒湮滅后,房中一瞬間亮起了璀璨的群星,星河旋轉,繼而溫柔地匯入了尉遲恭體內,呂仲明一手不住顫抖,取出了那枚箭矢,尉遲恭的胸膛內泛出金光,繼而緩慢起伏。
那一刻,他沉重,有力的心跳猶如世間最悅耳的樂章。
呂仲明滿手鮮血,握著箭矢不住發(fā)抖,秦瓊與羅士信破門而入,呆在當場。
“快給他包扎!”秦瓊最先回過神來,將布堵上尉遲恭左胸,呂仲明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給他撒上藥,兩人協力把尉遲恭抱起,給他包扎好。羅士信愕然道:“他不是去北邊了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句話瞬間提醒了呂仲明,他馬上道:“快!突厥兵從密道進城了!城要破了!”
羅士信這一驚非同小可,呂仲明沖出房外,羅士信一躍而起,躍上了屋檐,繼而反手一扯呂仲明,將他帶上高處。呂仲明尚不知尉遲恭為何會這個時候進來,然而一切都來不及解釋,二人沿著鱗次櫛比的屋頂一路狂奔,跳躍,疾奔向東巷。
突厥人已沖進城內,四處放火,城中恐慌開始蔓延,呂仲明奔跑之中四箭齊發(fā),在火海中將突厥人一箭貫穿!
緊接著,城中衛(wèi)隊沿著長街前來支援,羅士信躍下地去,吼道:“弓箭手都上房頂!”
呂仲明大喝道:“會射箭的都跟我來!”
呂仲明瞳孔中金光旋轉,要趁著自己力量脫縛,將突厥士兵一舉擊斃!
然而他急促呼吸片刻,脖頸上的卍字符文再次亮起,天空中倏然間佛光閃現,遠遠有梵音唱響,萬里晴空下,出現了蔚然壯闊的奇景。
霎時間,天穹佛光閃爍,經文誦響,響徹天地。山川,日月,盡數黯然失色,所有人抬頭怔怔看著,只見漫天佛光流轉,猶如從百億須彌山,百億蒼穹中爆發(fā)出一陣鎮(zhèn)壓大地的洪流,千萬卍字在碧藍如洗的天幕下旋轉,一齊朝著呂仲明壓下來。
呂仲明簡直是怒不可遏,抬頭深吸一口氣,吼道:“放肆——!”
呂仲明釋放出一身天地乾元之力,竟是悍然與佛光硬抗!麒麟自古乃是司掌天穹之神,古有麒麟斗日月蝕一說,呂仲明那一下動念,一輪皓皓烈日剎那受到感應,天地間一片漆黑。
太陽瞬時被陰影遮去,出現了至為壯闊的日蝕奇景!
是時只見茫茫蒼穹,漠漠山川間一片黑暗,唯有天穹中的一道光環(huán),在閃爍著詭異的白光,而光環(huán)的邊緣,啟明星發(fā)出閃光。
金烏之力射向大地,匯聚手中弓箭,化為璀璨的金光。
這一刻,佛文從四面八方飛至,晦暗的大地上,呂仲明單膝跪地,猶如天神降世!佛光耀眼令人無法直視,世間凡人盡數瞠目結舌,將呂仲明當做下凡的戰(zhàn)神。
然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這些符文要將自己的所有力量硬生生壓制回去。
雙方再次角力,依舊是佛門真力占了上風,呂仲明難以抵抗,正想一箭射向天穹時,瞬間改變了主意,于房檐頂上平地拔高,在空中頭上腳下地一個旋轉,吼道:“讓開——!”
緊接著,呂仲明松弦。
金烏真火之力被呂仲明借于手中,發(fā)出了全力一箭!
那一箭化作咆哮的火龍,將整座房屋徹底掀飛,射進了地道入口處,大地隆隆顫抖,火龍鉆進了地道,掃清了所有障礙,沿著地道,一路沖向城外,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呂仲明摔下來時,腦袋在屋頂一磕碰,緊接著帶飛了無數瓦片,稀里嘩啦地滾下來,嘭的一聲摔進了小巷里。
登時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到處都是亂飛亂撲騰的雞毛。
呂仲明最后的印象是羅士信的臉,繼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睡了多久,后巷里的一陣大喊吵醒了他。呂仲明馬上翻身起來,猶如驚弓之鳥,發(fā)現自己還在房中,身上蓋著羅士信的大麾,睡在地鋪上。
尉遲恭則躺在自己的床上,呂仲明忙起身,過去試他鼻息,再摸他額頭。
糟糕,發(fā)燒了,呂仲明檢視他全身,發(fā)現尉遲恭身上的箭頭已取出,渾身傷痕累累,鞭傷處處,雖那一枚致命的箭簇早已拔除,卻依舊昏迷不醒。
自己都做了什么?呂仲明頭腦發(fā)昏,陣陣隱痛,找了水來,給尉遲恭擦拭身體,一邊回憶起先前所做的事來,漸漸都想起來了。
外面狀況也不知道怎么樣了,破城了么?秦瓊沒來,應當不至于有事。呂仲明看著尉遲恭j□j強健的軀體,有點吃驚。
他非常壯,卻絲毫不顯得肌肉碩實,一副大塊頭的模樣。手長腿長,身材十分勻稱,那男人的玩意尤其雄偉。不知道為什么,呂仲明突然就想起那天突厥人強上了戰(zhàn)俘的事,腦海中浮現出自己被尉遲恭騎著,痛得嗷嗷大叫的場景。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呂仲明尷尬不已,額上青筋暴突。
他用冰涼的水擦拭尉遲恭全身,給他降溫,濕布抹過他的胸膛,小心地避開了每一寸傷口,抹到他大腿中間時,呂仲明有點不自在,想避開那里。但轉念一想,還是順便幫他擦一下罷。
尉遲恭j□j大得很,呂仲明自己的尺寸根本與他不是同個級別的,比羅士信秦瓊的都大,硬起來的話估計得有一尺粗長。呂仲明又吞了下口水,想到萬一他騎著自己……
……為什么我總是會想到這種畫面!
呂仲明簡直要抓狂了,收斂心神,繼續(xù)給尉遲恭擦,最后還是用冰冷的布巾包著他的那玩意,用手稍微摩挲了下,當做擦干凈了。
然而抹布抹過他下身時,尉遲恭的呼吸一停。
呂仲明心道不會罷,醒……醒了嗎?別睜眼!呂仲明心里默念道你別睜眼別睜眼,你繼續(xù)裝睡罷。
尉遲恭呼吸均勻,粗重,仿佛又沒有醒,呂仲明心想多半是布巾粗糙的紋路摩挲到他j□j,有點感覺,應該是在做什么夢罷。
呂仲明抹干凈尉遲恭全身,洗布時,水上泛著一層臟兮兮,油膩膩的光,呂仲明心道這家伙也不知道幾天沒洗過澡了,估計離開了半個月,都沒洗澡。繼而把被子給他蓋好。
“仲明。”尉遲恭低聲道。
呂仲明正要出去倒水,知道尉遲恭這次是真的醒了,便轉過身,問道:“好點了?”
“突厥軍退了?”尉遲恭呼吸依舊粗重,呂仲明知道他應該很不舒服,答道:“退了,你放心睡罷。”
“外頭在喊什么?”尉遲恭額上全是汗,仍十分擔心。
呂仲明道:“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
尉遲恭卻不說話了,閉著眼,安靜地躺在床上。呂仲明看了他一會,尉遲恭嘴唇蒼白,剛毅的臉強忍著痛苦,呂仲明又走回去,小聲道:“生病了,會漸漸好起來的。”
說著他俯身下去,以嘴唇輕輕碰了碰尉遲恭的額頭。
尉遲恭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喘氣。
“你……爹娘,以前也這么哄你?”尉遲恭斷斷續(xù)續(xù)道。
“對。”呂仲明的雙眼微微一亮,看著尉遲恭,在榻旁坐下,說:“在金鰲島,我不舒服的時候,我爹會過來,用嘴唇碰一碰我的額頭。”
“是什么意思?”尉遲恭的聲音漸低下來。
“我不知道。”呂仲明想了想,解釋道:“應該是想知道我有沒有發(fā)燒,又或者……讓我安心罷。”
尉遲恭閉著雙眼問:“仙人也會生病?”
神獸也會生病嗎?神獸當然會生病。
呂仲明笑著說:“我小時候總是亂吃東西,沒人跟著,又或者別人一個不注意,被我撿到金鰲島上稀奇古怪的果子,就朝嘴里塞。”
“最后我爹只好把整個后山的東西都鏟了,種上桃花。”
呂仲明自己都覺得好笑,尉遲恭也笑了起來,一笑便牽動傷口,眉頭深鎖,呂仲明道:“你休息會,待會我?guī)c吃的回來給你。”
尉遲恭嗯了聲,呂仲明又摸摸他的頭,這才走了。
呂仲明心事重重地出來,羅士信還在外面桌子上躺著睡覺,呂仲明不知道為什么又犯二了,把冰涼的小手指伸進他耳朵里轉了一圈。
羅士信猛地彈起來就摸武器,道:“來了?!快!跟我上戰(zhàn)場去!”
呂仲明:“……”
羅士信驚魂猶定,看著呂仲明,半晌后道:“有病。”接著便躺下繼續(xù)睡。
呂仲明問道:“外面怎么樣了?”
羅士信咂巴嘴,答道:“讓哥哥再睡會兒,沒事了。”
呂仲明道:“秦大哥呢?”
羅士信道:“你別管了,進去照顧黑炭,別人千里迢迢,命也不要了,特地回來見你一面……”
“什么?”呂仲明莫名其妙道:“別睡了,外頭打得怎么樣了?”
“別吵別吵——”羅士信不耐煩,趕蒼蠅一樣擋開他手,呂仲明見他困得不行,便把衣服給他蓋上,出門找秦瓊去。
外面戰(zhàn)況好了許多,城墻都筑起來了,黎明時分,全城十分安靜,呂仲明背著弓到了城墻下,見秦瓊正與幾名士兵在吃早飯。
“饅頭——”呂仲明大叫道,朝秦瓊狂奔而去。
秦瓊把自己碗里的粥遞給他,呂仲明聞到粥香,覺得自己簡直要餓死了。坐在一旁狂吃,士兵們都驚疑不定地看著呂仲明。
“怎么樣了?”呂仲明用咀嚼的功夫問了句,又馬上忙著吃了。
“快打完了。”秦瓊道:“晉陽那邊發(fā)兵來援,預計今天就到,城外突厥兵進不來,正在想辦法,他們還不知道這消息。”
“唔。”呂仲明終于放下了心。
秦瓊道:“尉遲恭好點了么?”
呂仲明想起尉遲恭,道:“病好了,身體還不行……對了,他怎么會突然回來了?”
秦瓊答道:“他離城以后,參加的隊伍與突厥人打起來,死了不少人,突厥人見他會打鐵,把他給活捉了,留他一命,這隊突厥人南下后,來打咱們這兒,他聽見幾個突厥人商量怎么通過密道進城,半夜就跟著出來,殺了幾個人,找到密道入口,結果在密道里被手弩射中,拼著一口氣,逃回來報信,就這樣了。”
呂仲明半晌說不出話來,問:“你猜的?”
“他自己說的。”秦瓊道。
呂仲明總覺得這事似乎有點蹊蹺,然而又是對的,卻覺得秦瓊話里有話,他看著秦瓊的雙眼,問:“是這樣嗎?”
秦瓊笑了笑,說:“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的。”
呂仲明終于開始覺得尉遲恭有問題了,他眉頭深鎖,說:“我覺得這里頭有什么不對啊,他在的部隊打仗輸了,他干嘛不跑,而是去投降突厥?”
秦瓊淡淡道:“不好逃跑,好死不如賴活著罷,或者,想臨死前再見你一面,也是有可能的。”
呂仲明:“既然逃跑很難,那他跟著來打城的時候,是怎么跑掉的?”
秦瓊卻沒回答,只是問道:“還喝點粥么?你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再給我打一碗。”呂仲明道:“我拿回去給尉遲吃。”
秦瓊讓人舀了粥,呂仲明便拿著碗回去,沿途經過街上時,百姓們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怎么了?”呂仲明四處看看,還沒意識到別的問題。
“呂道長。”一男人過來,問道:“您收徒弟嗎?帶上我罷。”
這男人一過來,登時有不少年輕人圍過來,有求他給家里老人治病的,有求他收徒的,還有人求呂仲明指點迷途的。
呂仲明心里亂七八糟,實在沒心思去誤人子弟又或者拯救失足男青年,便道:“不收徒,過好自己的日子……走了,再會。”
呂仲明剛過了街,又被一眾人等圍住,有人又要請他給自己算命以避兇趨吉,呂仲明只得逃難般地回了家里,關上門。
“尉遲恭。”呂仲明回到房內,看到尉遲恭臉色蒼白,病情仿佛比自己離開時更嚴重了,當即心下一驚,忙去試他額頭,發(fā)現尉遲恭發(fā)起了高燒。
這下麻煩了,呂仲明也不好掐著個病人脖子問個究竟,便只得先給他把脈,知道傷口發(fā)炎了,又匆匆出去抓藥。想起門外還有不少人圍著,便翻墻出來,然而外頭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門口堵著的人一窩蜂都走了。
呂仲明也顧不得去打聽,快步去西市找藥堂,奈何城中藥堂早就歇業(yè),老板過年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賣藥的鋪子里不知何時已被百姓洗劫,抽屜里連藥材都沒剩多少。
怎么辦呢?呂仲明回想起過年至今這些天,平日里都是小販在集市上擺地攤賣草藥,現在兵荒馬亂的,哪里找得到采藥的?
遠遠的西門外又有人叫嚷,城門開了,有人沿街喊道:“突厥人撤了——”
太好了,突厥人終于走了,呂仲明左右看看,見一隊兵馬進了城,顯然是官兵,然而與官兵編制的鎧甲又有所不同。領頭一人二十來歲,面容不似武將,卻披掛鎖鎧。
奔馬匆匆經過,馬上那人打量兩側,無意間與呂仲明對視,然而彼此間都只是驚鴻一瞥,便帶著部隊穿過了長街。那隊人足有兩千余,過街時猶如長龍蜿蜒,沒個盡頭,呂仲明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人走了,才速度趕回去。
沿街全是新來的官兵,牢牢把守城內要道,盤查百姓,呂仲明被盤查了兩次才趕回家,手頭仍缺不少藥,但尉遲恭傷口感染,已在發(fā)高燒,必須先給他退燒。
呂仲明在屋檐下熬了藥,又解開尉遲恭身上繃帶,給他換藥,并以藥酒清洗傷口消毒。尉遲恭箭創(chuàng)之處開始泛黃流膿,藥酒澆上傷口時,他仍然睡著,一動不動。
呂仲明知道藥酒清洗傷口非常疼痛,尉遲恭不可能完全沒有反應,應該是他實在沒力氣了,這種情況相當危險。正在為他擦洗時,秦瓊回來了,摘下頭盔朝旁邊一扔,說:“有客人找你,尉遲他……”
秦瓊長期行軍打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前幫忙,呂仲明問:“是援軍的頭兒?”
秦瓊沉吟,點頭道:“對,唐王府的人來了。”
呂仲明道:“讓他等一會。”
然而不到片刻,羅士信帶著一個年輕男子推門進來,呂仲明一回頭,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正是先前領兵入城,與自己匆匆打了個照面的那男人。
那男人一見呂仲明,便是一愣。
“呂先生?”年輕男人回過神道。
呂仲明點頭,屋內站著四個人,一時間甚擠,男人道:“我來幫忙。”
羅士信見那男人要協助,房里也站不下,便道:“我們在外面等。”
秦瓊與羅士信都出去了,年輕男人皺眉,先是道:“四處都找不見尉遲將軍,果然回了代縣,怎么會?”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呂仲明心底便猛地一震,隱約猜到了不少內情,但他一句也沒有說,只是答道:“來之前的事,我不清楚,只有等他醒了再問。閣下怎么稱呼?”
“李建成。”那男子答道。
“久仰。”呂仲明笑道。
李建成道:“彼此。”
李建成似乎不太愛說話,兩人看著尉遲恭的傷勢,李建成忽道:“此處甫經戰(zhàn)亂,藥材稀缺,不如讓在下將尉遲將軍送回晉陽,延請名醫(yī)診治。”
也只能這么做了,呂仲明稍一沉吟,便點頭道:“這就麻煩世子了。”
李建成出去,片刻便有士兵帶著擔架進來,將尉遲恭送走,秦瓊、羅士信在門口目送唐王府騎兵將尉遲恭帶走。呂仲明眉目間帶著解不開的焦慮,問:“治好病后,尉遲將軍擅離職守一事,會獲罪么?”
李建成略一沉吟,答道:“不瞞先生說,尉遲將軍不屬我統領,乃是舍弟麾下,至于尉遲將軍在外執(zhí)行什么任務,為何到了代縣,我并不清楚,只知舍弟近日來,確實在四處找他下落。”
呂仲明一句話便試探出了前因后果,認真道:“那便請世子代為求一句情罷。”
李建成點頭道:“那是自然。”
呂仲明作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現在咱們可以談談了:“世子請進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