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被上班高峰的車流堵在半道上，蘇棠趁著時間還早，先開車來到華正公司附近，找了個停車場把車停下，給外婆打電話報了平安，才在公司對面的永和大王里坐了下來，打開沈易像地下黨接頭一樣塞給她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面裝著一疊a4打印紙，袋口一開，立馬溢出一股淡淡的新鮮油墨味道，蘇棠整疊抽出來，一眼看到最上面那一頁的頁眉，頓時一愣。
    頁眉上印著一個方形標(biāo)志，跟對面那棟大樓上的標(biāo)志一模一樣。
    這是華正集團的標(biāo)志，華正集團是個上市集團，華正建筑就是華正集團旗下的單位。
    蘇棠趕忙翻了一下這疊新鮮出爐的打印材料，里面包括幾頁有關(guān)華正集團的描述性文章，還有一套沈易家所在的那個住宅區(qū)項目的標(biāo)書、圖紙、驗收報告一類的工程資料。無論是文章還是資料，頁眉的位置上清一色都印著華正集團的標(biāo)志，排版高度統(tǒng)一，好像是從什么合訂文件里抽出來的一部分。
    工程資料屬于公司的內(nèi)部文件，絕不是在網(wǎng)上搜幾個關(guān)鍵字就能找出來的，沈易怎么會有這些東西？
    回想起沈易交給她這個文件袋時臉上那道略帶鼓勵之意的微笑，蘇棠心里一陣打鼓，他該不會是華正集團的什么人吧……
    他只承認(rèn)過自己是商人，也沒說是做哪方面生意的商人，在華正集團做建筑生意的當(dāng)然算是商人。
    蘇棠一想通這個理，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抓起手機，點開與沈易的短信對話界面，飛快地編輯了一條。
    ――你在華正集團工作？
    按下發(fā)送鍵之前，蘇棠及時把它刪干凈了。
    現(xiàn)在問他這個問題算怎么回事，臨時托他走后門嗎？
    倒不是蘇棠對托關(guān)系找工作這件事有什么不屑，人各有命，生存本來就是一件各憑本事的事兒，只是她覺得以自己和沈易這不足二十四小時的交情，根本不足以把他歸成自己的一項本事。
    何況，他要是真有幫她走后門的打算，又何必連夜打印這么多材料給她呢？
    蘇棠收起手機，逆著還不刺眼的陽光望了望落地玻璃對面華正公司的大樓，深深悶了一口微燙的豆?jié){，放下杯子，低頭整理了一下翻得有些凌亂的紙頁，從第一頁開始一字一句地認(rèn)真看起來。
    這畢竟是他帶病熬夜給她打印出來的，無論如何，她舍不得浪費這番心意。
    蘇棠就著豆?jié){油條一直看到八點四十，把最后幾頁驗收報告簡單地掃過一遍，就收拾起來朝對面大樓走去了。
    面試地點在五樓會議室，蘇棠在玄關(guān)簽了到，乘電梯上去的時候樓道里已經(jīng)站滿了候場的人，男的都是西裝革履，女的不是襯衣西褲就是及膝短裙，她這一身白t恤加卡其色棉布褲子的打扮，手里還夾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儼然像是樓下傳達(dá)室來送報紙的。
    輸人加輸陣，蘇棠對自己呵呵了一聲，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開始沉靜地思考未來。
    外婆說中午要給她做紅燒魚來著……
    面試進(jìn)度跟蘇棠估摸的差不多，蘇棠出來的時候?qū)⒔稽c半，趁著等電梯的工夫給沈易發(fā)了條短信。
    ――面試結(jié)束了，謝謝你的資料。現(xiàn)在去醫(yī)院把車還給你，方便嗎？
    蘇棠承認(rèn)，被三個面試官冷著臉轟炸一通之后，她有點想念沈易那張始終溫和帶笑的臉。
    蘇棠等了足有兩分鐘，等來一條長長的回復(fù)。
    ――這個時間路上很堵，你也很疲勞了，開車不安全，不要過來了。我的助理就在你面試的地方，她姓秦，馬上會聯(lián)系你，直接把鑰匙給她就好。回療養(yǎng)院可以坐地鐵2號線，直達(dá)門口，回去好好休息。
    蘇棠被他細(xì)致入微的體貼感動得有點恍惚，連他的助理為什么會在華正這件事也懶得去想了，抱著手機猶豫了一下，選了句最務(wù)實的回他。
    ――說好了要給你把油加滿的，就這么便宜我了啊？
    這一條沈易是秒回的。
    ――那就在精神上給我加加油吧。
    他這樣說了，蘇棠也不強求，勾著嘴角喪心病狂地回給了他一串足夠占滿他手機屏幕數(shù)量的“加油”。
    蘇棠剛把這條發(fā)出去，電梯門就“叮”的一聲打開了。
    下班高峰期連電梯都是堵的，錯過這一趟，下一趟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蘇棠趕忙收起手機擠進(jìn)沙丁魚罐頭一樣的電梯廂，一路擠到一樓，剛隨著人流擠出電梯，手機信號一滿，立刻收到了沈易的回復(fù)。
    ――謝謝**謝謝
    蘇棠哭笑不得地回復(fù)。
    ――你發(fā)了什么和諧詞啊，被屏蔽成星號了。
    沈易還沒回復(fù)，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突然打了進(jìn)來。
    蘇棠猜是沈易的助理，趕忙按了接聽鍵，手機剛貼到耳邊，還沒來得及張嘴，電話那頭的人已經(jīng)搶先開口了。
    “喂，您好，請問是蘇棠小姐嗎？”
    聲音清晰利落，帶著沒有感情的客氣，蘇棠一時懷疑是搞推銷的，猶豫了一下才回應(yīng)，“是，請問您是……”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在趕時間，蘇棠話沒說完就被她利落地打斷了，“您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他的車鑰匙在您那里，現(xiàn)在方便找您去拿嗎？”
    “哦……好，”蘇棠下意識地從褲兜里摸出了車鑰匙，“您在哪兒，我給您送過去吧。”
    “不用，我看到你了。”
    不等蘇棠再說話，電話已被利落地掛斷了。
    這句話意味著人就在她附近，蘇棠忙抬頭張望，就見一個通身黑色正裝的高個子女人在十米之外朝她快步走了過來。
    她是站在電梯口附近的，同時朝她這個方向走來的女人有好幾個，蘇棠還是一眼就鎖定了這一個，因為她看起來和她的聲音一模一樣，利落干練，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強有力的職業(yè)感，跟她一比，樓上那些精心打扮過的面試者都像是來玩cosplay的了。
    畫虎畫皮難畫骨，大概就是這個感覺。
    蘇棠發(fā)現(xiàn)，凡是能被“沈易的”這個定語修飾的，絕對都是高配的。
    蘇棠暗自感慨著迎上去，客氣地把鑰匙交給她，告訴她停車的位置，她也沒與蘇棠過分寒暄，簡單地道謝之后轉(zhuǎn)身就往幾乎擠滿的電梯里走。
    “還有件事要麻煩您。”蘇棠緊走兩步，在電梯門口追上她，把抱在手里的文件袋遞了過去，“麻煩您把這個也帶給沈先生吧，這也是他的東西。”
    “好的。”
    看著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蘇棠才拿出手機，查看沈易在她剛才接電話的過程中就震了過來的短信。
    ――謝謝^謝謝。
    蘇棠愣了一下，突然反應(yīng)過來，那兩個星號不是什么和諧詞，而是計算機編程語言里的乘方符號。
    想象著沈易笑得直不起腰的樣子，蘇棠哀嘆著把手機塞回了包里。
    大腦配置不同，還怎么做朋友……
    蘇棠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外婆還在廚房里忙活，蘇棠洗洗手湊過去幫忙，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yīng)著外婆對于這場面試的關(guān)心，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個合適插話的機會，一邊搗著蒜泥，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對了……外婆，沈易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外婆完全沒有起疑，嘗了一口鍋里湯汁的咸淡，也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呦，你這么一問我還真想不起來了，就記得他是管錢的，工作也不是很忙，老是在白天上班的時候就來看我，我才麻煩他去接你的……要是早知道他在住院，司機還放假了，我就直接找小陳了嘛，還麻煩他跑這一趟……”
    蘇棠沒留意外婆后面的嘮叨，在心里盤點了一遍所有能想起來的跟“管錢”有關(guān)系的崗位，沈易不像是一般的職員，蘇棠索性猜了個級別最高的，“cfo嗎？”
    外婆一邊小心地翻動著鍋里的魚塊，一邊十分肯定地?fù)u頭，“不是不是，不是搞航天的……”
    “外婆，不是ufo……我是說cfo，首席財務(wù)官。”
    外婆滿意地看著色香味俱全的勞動成果，在鍋邊沿上輕輕地磕了磕勺子，滿不在乎地笑著，“差不多，差不多啦……我一個老太太又不懂你們年輕人這些東西嘛……哎，行啦，把蒜泥拌到那盤木耳里面，然后收拾收拾桌子，可以吃飯啦！”
    外婆把一切搞不懂記不住的東西都統(tǒng)稱為“年輕人的東西”，蘇棠怕再追問下去會不小心把昨晚帶沈易逃院的事說漏嘴，也就沒再提任何與沈易有關(guān)的話題，只是悄悄摸出手機搜了一下華正的cfo。
    華正的cfo不是沈易，是一個叫陳國輝的中年男人，所有能在網(wǎng)上搜到的華正高層領(lǐng)導(dǎo)里也沒有一個姓沈的。
    蘇棠對沈易的好奇心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戰(zhàn)勝時差效應(yīng)帶來的困勁兒，吃過飯刷了碗就一頭鉆進(jìn)臥室補覺去了，一覺睡到太陽西斜，還是被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震醒的。
    蘇棠迷迷糊糊地伸手抓過手機，發(fā)現(xiàn)引發(fā)這次震動的是一封郵件，發(fā)件人是華正的人事部門，內(nèi)容簡單粗暴至極，一看就是群發(fā)的，蘇棠點開來一眼掃過去，目光定格在一句話上，半天沒挪來。
    ――請于8月9日（下周一）12 :00前至二樓人事部報到。
    這是……
    華正的辦公自動化系統(tǒng)bug了？
    周五下午，剛過四點，應(yīng)該還沒到下班的時間，蘇棠打通了郵件里說的那個如有疑問請撥的電話。
    “喂，您好，我今天上午參加了華正公司的面試，剛剛收到郵件，郵件上說……”蘇棠頓了頓，“我面試通過了。”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婦女，聲音軟綿綿的，態(tài)度很是溫和，“恭喜你呀，打電話有什么事嗎？”
    蘇棠突然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傻，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我想問問……我是不是真的通過了啊？會不會是有重名的，或者你們發(fā)錯人了……”
    電話那頭的人“噗嗤”笑了出來，“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給你查查。”
    “蘇棠。”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鼠標(biāo)點擊的輕響，“哪兩個字呀？”
    蘇棠一緊張，舌頭打了個滑，“東坡肉的蘇……不是，蘇東坡的蘇！”
    電話那頭頓時笑成了一片，蘇棠恍然意識到接電話的人為了方便打字按了免提，突然一點兒也不想去這家公司上班了……
    “看到啦，看到啦……”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滿滿的笑意，“蘇棠，聯(lián)系地址是博雅療養(yǎng)院，手機號是9906結(jié)尾的，對吧？”
    “對……”
    “那就沒錯，是通過啦。”
    “謝謝您，麻煩您了……”
    “沒事兒沒事兒……”
    蘇棠在此起彼伏的笑聲中掛掉電話，一腦袋扎進(jìn)了枕頭里。
    這樣的幾率都能通過，外婆中午燉的那條該不會是錦鯉吧……
    錦鯉這個詞飄過腦海，蘇棠驀然想起那個在最后關(guān)頭助了她一疊資料之力的人，趕忙爬起來，發(fā)去一條短信。
    ――我居然通過華正的面試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蘇棠被自己以及外婆的各路朋友的祝賀淹沒過一遍之后，才收到沈易的那句祝賀。
    ――祝賀華正成功淘到一塊金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