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太太將嗶嘰披肩掀開，顧輕舟瞧見了躺在提籃里的孩子。
    是玉藻。
    熟睡的孩子粉雕玉琢，已經(jīng)理了胎，她的乳娘給她戴了頂粉紅色的小軟帽子，襯著她柔嫩的肌膚，十分可愛。
    你說得對輕舟，阿慕那邊亂成了一團(tuán)糟。我去接孩子的時(shí)候，乳娘都不知去向了。顏太太嘆氣。
    司慕去世的消息，也傳回了司公館。
    傭人們靠司慕吃飯，他去世了，這飯碗就保不住了，一家老小還等著他們養(yǎng)活，他們?nèi)绾尾恍幕牛?br/>     玉藻的乳娘曾經(jīng)跟著玉藻和司慕去過了南京，見識過了司督軍和司夫人對玉藻的態(tài)度，她應(yīng)該知道，玉藻即將是任人踐踏的敝履，沒必要照顧她了，估計(jì)自謀生路去了。
    顧輕舟輕輕摸了摸玉藻的小臉：乳娘到底不是親娘。
    同時(shí)，顧輕舟又想到了玉藻的親娘。
    她的親娘為了換個(gè)孤兒兒子，親自派人把玉藻送到育嬰堂去。
    去了育嬰堂是活不成的，這跟親手扼殺了玉藻也沒什么差別。現(xiàn)在去找回她的親娘，只怕對方念著沒有因?yàn)橛裨宓玫胶锰帲瑫言箽庠谟裨迳砩稀?br/>     那么，玉藻的處境就更難了。
    一夜之間，玉藻失去了所有的庇護(hù)，她比顧輕舟還慘。
    她那個(gè)親娘顏太太猶豫著問，要不要去找找她？
    我了解潘姨太，她實(shí)在擅長鉆營，玉藻對她來說是拖累。并不是每位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還是別找她了。顧輕舟道。
    顏太太頷。
    玉藻小鼻子蹙起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沒什么眼白，全是寶石一樣熠熠生輝的黑眼珠子，眼神清澈無比。
    她裂開嘴要哭。
    顧輕舟抱起她，輕輕搖晃著，玉藻打了個(gè)小哈欠，重新進(jìn)入睡眠里。
    我答應(yīng)過司慕的。顧輕舟嘆了口氣，可惜我要失言了，我暫時(shí)沒辦法親自照顧玉藻。
    不過，既然答應(yīng)了，我就要為玉藻安排好。姆媽，能不能請您照顧玉藻幾年？最多兩年，我會來接她的。
    顏太太眼波在顧輕舟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眼底多了幾分擔(dān)憂：輕舟，你這話什么意思？
    顧輕舟想要解釋。
    顏太太卻繼續(xù)道：聽你的意思，你這次是不打算再回平城了嗎？
    顧輕舟倏然說不出話來。
    顏太太又問：這是你跟阿霈的主意？
    顧輕舟沉吟了下，搖搖頭：不，這是我自己的主意。
    為何？顏太太擔(dān)憂。
    姆媽，您答應(yīng)照顧好玉藻嗎？顧輕舟不想繼續(xù)這個(gè)話題，故而重提了玉藻。
    顏太太當(dāng)然愿意照顧玉藻。
    她的孫兒、外孫的，只有顏洛水的孩子離得近，她膝下空虛，有玉藻作伴，自然是最好的。
    但
    輕舟，夫人會怎么想？顏太太擔(dān)心，這是阿慕留下來唯一的骨血，夫人如果要帶走的話，咱們也留不住啊。
    顧輕舟道：她不會想要玉藻的。
    這個(gè)難說了。顏太太道，若她真的不要，玉藻就交給我吧，你放心好了，我絕不虧待她。
    要用心照顧她，把她當(dāng)個(gè)人。顧輕舟道，不能任由其他人欺負(fù)她。司慕若是還活著，他一定會把玉藻養(yǎng)成一個(gè)自信又勤奮的女孩子。
    顏太太被她說得心中澀。
    她們說話的時(shí)候，玉藻醒了。
    顧輕舟就把孩子抱了出來。
    顏洛水大喜：原來是接玉藻了。
    顏太太站在身后，對顏洛水道：你那邊的乳娘，讓她過來先照顧玉藻一會兒。
    顏洛水的孩子能吃，故而她請了四位乳娘日夜守著。
    她后來現(xiàn)，兩位乳娘就綽綽有余了，只是不太好意思解雇另外兩位，畢竟乳娘也要吃飯，家里還有孩子要養(yǎng)活。
    可以啊，我現(xiàn)在打個(gè)電話讓她們過來一位。顏洛水道，玉藻的乳娘呢？
    這么老半天了，也不見她來找玉藻，誰知道她去了哪里？顏太太道。
    她去接玉藻的時(shí)候，司慕那邊的副官都知道。
    乳娘若是還關(guān)心玉藻，這會兒肯定已經(jīng)尋過來。
    顏洛水就不再說什么了。
    兩個(gè)小時(shí)之后，玉藻的乳娘還是沒找過來。
    眾人都疲乏了，斜倚在沙里。
    顏一源坐不住，拉著霍攏靜去看看葬禮。
    霍攏靜就隨著他去。
    路上，顏一源突然問霍攏靜：阿靜，假如你嫁過人的話，我也愿意娶你。
    霍攏靜失笑，道：又說糊涂話了。
    顧輕舟那是身不由己，霍攏靜好好的，她嫁什么人啊！
    我是想起了輕舟。顏一源道，她這次沒事吧？
    沒事。霍攏靜安慰他。
    顏一源想了想：萬一有事呢？阿靜，你身手好，要不你跟著輕舟吧，我真擔(dān)心她。
    霍攏靜笑起來：你今天怪怪的。
    還不是輕舟？她抱著孩子，像個(gè)寡婦似的。顏一源道。
    霍攏靜立馬捂住了他的嘴。
    她重重在他肩頭打了兩下，道：要是洛水聽到了，她非大嘴巴子抽你。
    顏一源也自悔失言。
    他看到顧輕舟抱孩子，感覺實(shí)在太強(qiáng)烈了。
    可憐的女人，抱著孩子來給亡夫上香，多凄慘啊！
    我會跟著輕舟的，安全將她送回平城，可好？霍攏靜保證。
    顏一源就摟住了她的肩膀：阿靜你最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霍攏靜又瞪他。
    顏一源道：既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樣不是更牢固嗎？
    霍攏靜無語扶額。
    顏一源的瘋言瘋語，處處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霍攏靜很喜歡這樣的他。
    非常單純，又有點(diǎn)不求上進(jìn)，似一塊透明的水晶，什么都可以被看穿，讓霍攏靜有安全感。
    她喜歡簡單透明的人。
    答應(yīng)了顏一源之后，霍攏靜下定決心，帶著自己的隨從，也就是那個(gè)教頭，天天跟著顧輕舟。
    一旦有什么事，司行霈鞭長莫及，霍攏靜就能幫顧輕舟處理。
    顧輕舟這次要面臨的，可能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
    葬禮現(xiàn)場，估計(jì)就是災(zāi)難的開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