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伏在陽臺欄桿上，默默想著心事。
    舟舟？顧紹在門后喊她。
    他們的臥室緊挨著，共用一個(gè)陽臺。
    這沒什么不方便的。
    若說這個(gè)家里，唯一能讓顧輕舟放下戒備的，并不是和她結(jié)盟的三姨太蘇蘇，而是她的異母兄長顧紹。
    顧紹才十七歲，他擁有男孩子的善良和包容，對顧輕舟很好，沒有任何攻擊性。
    顧輕舟回眸，青絲在夜風(fēng)里搖曳，她的睡裙更如波紋起伏，漣漪回蕩著，別有嫵媚。
    阿哥，你還沒睡？顧輕舟問。
    顧紹點(diǎn)頭：睡不著，功課還沒有做完，明天是周末，約了同學(xué)去跑馬，又沒空做。
    顧紹是個(gè)很認(rèn)真的男孩子。他不排斥結(jié)交朋友，平常也玩得瘋狂。
    但是，在出去玩之前，他哪怕熬夜也要把功課做完。
    他在學(xué)校功課很好，老師器重他，說他將來會有前途的。
    顧輕舟微微抿唇，略帶遺憾的想：他要不是秦箏箏生的，該有多好。
    若他不是秦箏箏生的，顧輕舟會更親近他。
    舟舟，你明天跟我們?nèi)ネ鎲幔款櫧B問。
    顧輕舟滿頭濃郁的黑，披散在她的肩頭，宛如盛綻的黑色玫瑰，美得精心又奢華，顧紹又微微不自在。
    顧輕舟凝眸想了一瞬：司行霈出去一個(gè)月了，差不多該回城。上次她跟顧紹出去，都惹得司行霈大怒；這次若是跟著顧紹的同學(xué)，一群男生去騎馬，司行霈又不知怎么脾氣。
    想到司行霈，真是頭疼極了。
    除了頭疼，剩下的全是惡心。
    顧輕舟不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是他豢養(yǎng)的情，婦，卻要處處聽從他的話，憋屈又不知所謂。
    而司行霈依仗的，不僅是他爹的權(quán)勢，還要他自己樹立的威信。
    真是個(gè)欺男霸女的惡霸，若是退回二十年，他肯定就是高衙內(nèi)。
    真怕他啊！
    不了，我明天也要溫習(xí)功課。顧輕舟皓腕微抬，將臉側(cè)的細(xì)捋到耳后，露出曲線柔媚的側(cè)臉，以及小巧剔透的耳朵。
    顧紹心想：她真精致，像個(gè)瓷娃娃。
    若她不是他妹妹，他肯定會追求她的，可偏偏
    夜風(fēng)涼，吹多了頭疼，早點(diǎn)睡吧。顧紹遮掩著他的失落，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頷。
    她差不多理清楚了思路，疏靜的夜給了她思緒。
    次日是周末，顧輕舟早早起床之后，下樓吃飯，就聽到老三顧維對父親說：今天要去拜訪同學(xué)。
    顧圭璋不介意女孩子交際，現(xiàn)在名媛的交際是一種時(shí)髦事情。
    他花重金送孩子們?nèi)ソ虝W(xué)校，就是希望她們能結(jié)交上權(quán)貴門第。
    顧輕舟也說：阿爸，我今天要去看看我乳娘的妹妹。
    她并不是想去何家，而是要去給顏洛水打個(gè)電話。
    她知曉老三顧維要去哪里。
    顧圭璋根本沒聽她們說什么，隨便點(diǎn)點(diǎn)頭。
    顧維先出門的，她臨走的時(shí)候，還看了幾眼顧輕舟。
    顧輕舟裝作不知情。
    等顧維走過，顧輕舟才出門。
    她路過一家西洋表行時(shí)，她故意拿著司行霈送給她的金表，進(jìn)去給老板看。
    這表是不是不太準(zhǔn)？顧輕舟將表撥亂了，一臉無措遞給老板。
    西洋表行的老板倒吸了一口氣：這是瑞士貨，香港的表行可以進(jìn)到，岳城卻搶破了腦袋也沒有搶到。
    這位小姑娘，她居然有如此名貴的表，老板很吃驚。
    這是貴客！
    老板立馬換上一副諂媚又殷勤的笑容：小姐請坐，這時(shí)針是錯(cuò)位了，很容易對上的，您稍等。
    顧輕舟微微咬唇，說：老板，我能用您的電話，給同學(xué)遞個(gè)信，讓她略等我一會兒嗎？
    電話是稀罕物，老板的電話也只是裝在他辦公室里，隨便不可能給人用的。
    這么位貴客需要，老板格外熱情，讓店員看好了店，他親自帶著顧輕舟去后頭的辦公室打電話。
    電話一通，顧輕舟說：請幫我接維克路五十九號的顏公館。
    這老板一聽，立馬知曉了對方的身份，維克路的顏公館，那就是軍政府的總參謀府上。
    這位小姐身份尊貴極了。
    老板很懂事，退了出去，輕輕幫顧輕舟關(guān)好了門。
    顧輕舟給顏洛水打了個(gè)電話。
    這個(gè)電話很重要，顧輕舟又不能在家里打。
    顧家只有一部電話，就在樓下客廳，說什么秦箏箏都能聽到。
    而顧輕舟要跟顏洛水說的話，不能讓顧家的人知曉。
    秦箏箏有張良計(jì)，顧輕舟就有過墻梯，今天顧維出門，顧輕舟自然要和顏洛水通氣。
    顧維的目的，顧輕舟全部告訴了顏洛水，順便教顏洛水如何應(yīng)對。
    洛水，我的話你要記住了。顧輕舟反復(fù)叮囑。
    顏洛水在電話那頭笑：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保證你有好戲看就行！
    顧輕舟笑了笑，問了義母身體狀況：姆媽今天還好嗎？
    挺好的，正好可以讓姆媽配合，你就更有好戲看了。顏洛水笑道。
    顧輕舟道：只怕姆媽會罵我們胡鬧。
    不會的，我就說是我的意思，姆媽會讓幫我們的。顏洛水胸有成竹。
    顧輕舟笑，掛了電話。
    出來之后，表行的老板已經(jīng)幫她對好了時(shí)間，恭敬遞給她。
    要多少錢？顧輕舟問。
    老板忙道：小姐，這樣的小事是不需要錢的。以后您常來，小店的生意靠您關(guān)照。
    這老板實(shí)在機(jī)靈，他猜測顧輕舟是軍政府的小姐，否則這么名貴的表，如何到了她手里？
    能得到軍政府高官小姐的青睞，以后還愁沒生意？哪怕沒生意，搭上這條線也是個(gè)靠山，萬一真有事呢？
    如今這個(gè)世道，扛槍的才是硬道理。
    哪怕一點(diǎn)小善意，以后都能救命，這位老板很精明。
    顧輕舟也不點(diǎn)破，反正她是能跟軍政府說上幾句話。
    顧輕舟打完電話，就去了趟何氏藥鋪，打時(shí)間。
    這個(gè)時(shí)候，顧輕舟的三妹顧維，已經(jīng)到了維克路五十九號的顏公館。
    勞煩通稟一聲，說是顧小姐來了。顧維對應(yīng)門的女傭道。
    顧小姐，傭人肯定以為是顧輕舟，這樣就會很輕易放她進(jìn)去。
    顧維笑容甜美，才十四歲的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繡折枝海棠的旗袍，旗袍的袖子到胳膊肘，露出半截雪藕一樣的粉臂，明媚靚麗。
    女傭看了眼她，卻道：顧小姐稍等，今天太太沒吩咐說有客，我進(jìn)去問一聲。
    說著，就把顧維攔在門口。
    顧維有點(diǎn)尷尬，她一個(gè)淑女被人堵在門外，是挺難堪的。同時(shí)，她也很惱怒：狗眼看人低！
    這些權(quán)貴門第，就是規(guī)矩多，矯情！
    顧維這一等，就等了一刻鐘。她越等越急，三月初的驕陽，暖融融的，曬久也能曬黑，女孩子都愛美，曬黑是萬萬不行的。
    顧維煩躁用手擋住日頭，繼續(xù)等著。
    同時(shí)，顧維靈光一閃：聽說是顧小姐來了，居然讓我等這么久，莫不是顏家的人根本不喜歡顧輕舟，不歡迎顧輕舟來？
    得到這個(gè)答案之后，顧維幾乎要笑出聲：感情顏家不喜歡顧輕舟啊？
    等待的過程，就不那么難捱了。
    顧輕舟還吹牛，說什么義父義母，我看人家是甩不掉她吧？顧維譏誚，也許顏家是為了巴結(jié)司督軍，才認(rèn)下她的。司督軍不在跟前，根本不會理她。
    這倒也挺好的。
    顧維比顧輕舟年紀(jì)小，更加時(shí)髦漂亮。
    假如顏家不喜歡顧輕舟，顧維可以趁機(jī)而入啊！
    約莫等了二十分鐘，女傭才來給顧維開口：顧小姐，太太那廂起了牌桌，一圈沒打完，我不敢回話。太太讓您請進(jìn)。
    原來是打麻將。
    顧維這會兒沒了怒意，氣息也平穩(wěn)了，端莊溫婉跟著女傭，進(jìn)了顏公館的大門。
    顏太太的兩個(gè)兒媳婦，還有一個(gè)年長的女傭，陪著打麻將。
    顏洛水招待顧維，問她：可有事么？怎么也不打個(gè)電話，都不知道是你來了。
    暗惱顧維不懂規(guī)矩。
    名媛去人家做客，都要提前打電話預(yù)知，這樣貿(mào)然登門，太失禮了。
    顧維心想：我若是在家里打電話，不就讓顧輕舟知道了嗎？
    她心里這么想著，嘴上道歉：對不起顏姐姐。
    她也不狡辯。
    沒什么的。顏洛水微笑。
    眾人對顏洛水的認(rèn)知，都是其貌不揚(yáng)、性格溫和甚至有點(diǎn)怯懦，沒什么思想，一個(gè)軟包子，誰都可以揉捏她。
    顧維也覺得顏洛水沒用。
    所以，她放松了對顏洛水的警惕。
    顏洛水把她帶到了偏廳。
    顏太太停了手里的牌，抬眸看了眼顧維：這是輕舟的妹妹？好可愛的小姑娘。
    顧維臉微紅：顏太太。
    來，請坐啊。顏太太笑道，會打牌嗎？
    顧維會打麻將的，但是她要裝淑女，搖搖頭說：不會。
    沒事，你和洛水坐一方，我們都讓著你們一些。顏太太笑道。
    女傭李媽起身，把位置讓給了顧維。
    顧維有點(diǎn)措手不及，她哪里想到，一到顏家就被拉著打牌？
    她是帶著目的來的，打牌會不會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