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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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陳珚和她提了一句太后的事,但宋竹也沒想到自己真正受到召見的日子會來得這么快——陳珚回宮還沒兩天呢,福王妃這里,也是剛剛把她叫去,遮遮掩掩地告訴她王家業(yè)已另外給王城說親的事,并表示讓宋竹放心,她一定會為她說一門好親事——就在這當(dāng)口,宮中來人傳話,圣人召宋竹明日入宮相見。
福王妃看來對于太后的心思還真不了解,陳珚似乎沒有說給她聽,送走了傳話的宮人,她先是放下之前的話頭,勸慰了宋竹幾句,為她掰開來揉碎了分析這宮中的局勢,無非是為了安慰宋竹,讓她放心入宮。即使不知用意,但有圣人周全,想來定可平安無事,如果能見到官家的話,以現(xiàn)在安朗將要出外的勢頭來說,沒準(zhǔn)宋竹的三言兩語,還能讓宋先生等人早日從詔獄中出來呢。
雖然需要的時候,宋竹也能說些含糊不清的謊話,但在關(guān)心她的長輩跟前,她卻很難睜著眼睛說瞎話,她雖然知道福王妃有自己的心思,但也不能不感謝她對自己精心的照料,只好恭敬聽了,在心中苦笑想道,“雖說爹爹還在牢獄里,王妃就和我說起了親事,但她也是逼不得已,想來陳珚親事未定,又連夜把我?guī)Щ馗铮蹂睦铮赡苡行┎乱桑且圆荒懿幌确郎弦皇帧步K究都是為了大家好。”
她原本就有意搬出王府,因昨日請三哥上門,把陳珚告訴她的那些事轉(zhuǎn)告三哥時,也知道了二姐宋苡到京的消息,此時便下定決心,就勢和王妃告辭,“暫住府中,本來就給大王、王妃帶來許多不便,再者兄妹分居,也不是正理,如今家中二姐已經(jīng)到了京城……”
她和福王妃這一陣子接觸頻繁,對她已經(jīng)很是熟悉,見她神態(tài)有細(xì)微變化,連肩膀都似乎放松了點,這才是明白王妃心中是有多擔(dān)心。宋竹就不免想道,“其實我平時都住在靜園,不是你相請,絕不會出來。即使我歡喜七哥,又能如何?王妃又何必如此擔(dān)心呢?”
她心念一轉(zhuǎn),“除非……除非七哥他……”
雖說這有些自作多情,但宋竹有此疑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幾次和陳珚相見時,她恍惚也能感覺到他對她似乎是有些不同,只是也不敢往深了去想,就是此刻,這念頭才是一動,她也就自責(zé)了起來:“爹爹和二叔還在牢獄里呢,你這都是胡思亂想些什么?”
和王妃說定了,自己從宮中回來后,如果局勢好轉(zhuǎn),那便搬回王家去住。宋竹見王妃一口答應(yīng),心里更是肯定:若是王妃不擔(dān)憂,說不定還不會讓她就回王家去,畢竟王城老家剛給他說了一門親,現(xiàn)在和宋家關(guān)系有些微妙,宋竹這樣回去,似乎難免有些不夠矜持。
和男孩兒比起來,女孩子愁腸百結(jié),是要更情緒化一些,即使一直讓自己別去想,進(jìn)宮前一夜,宋竹一樣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她望著帳頂,不知為何,恍惚間竟有了個極為荒謬的想法:若是……若是七哥也歡喜她,也是歡喜到了連王妃都這般擔(dān)心的話,那……那她們也不是不能想法在一起,即使宋家女兒不能入宮,可若她不再是宋家女……前朝楊太真,入宮以前不也是做了女冠嗎?
這離奇的念頭,只是一瞬就被她打滅了,這終究只是夜深人靜時隨便想想的事情,為了一個男人做到這樣,她如何對得起爹娘和兄弟姐妹?
說來也奇怪,原來以為陳珚不喜歡她的時候,即使知道兩人終究不能在一起,但宋竹心里卻還是放不下,還是惦念著他,可現(xiàn)在知道了可能他也一樣對她有心思,她非但沒有更憾恨,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滿足之意,仿佛在這天地間有了伴侶,即使不能相伴而飛,甚至下半生都沒有相見的機(jī)會,可只要知道他也曾有一樣的心意,她就再沒了以前的孤獨。即使今生今世不能一起,可……可心里存著這份惦念,若有來生,也能盼個天上人間會相見,那不也很好么?
雖然只是含含糊糊的一個念頭,但她倒是有了些放下的解脫感,好像這件事終于告一段落,當(dāng)年在宜陽的那番對話,終于說完,那時候還有些青澀稚嫩的蕭禹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告訴她:“雖然我也喜歡你,可我們不能一起。”
而那時候還很天真幼稚的宋三娘,則認(rèn)認(rèn)真真地告訴蕭禹,“雖然我們不能一起,可你要一直記得,我也喜歡你。”
天下間哪有什么人,能夠事事心想事成?哪有什么花能夠常開不敗?只要兩個人彼此歡喜過,即使將來他有了新婦,她有了官人,那……那也畢竟是頂好頂好的一件事,不是么?
就是在這樣祥和的心情里,宋竹頗有些無憂無懼地跟著宮使,進(jìn)宮去覲見天顏。——雖然官家在世間的地位至高無上,但經(jīng)過這連番的風(fēng)波,她對于宮城里住著的那些貴人,其實早已經(jīng)是少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經(jīng)過三哥同她的分析,對于眼下入宮以后,官家需要她做什么,宋竹自認(rèn)已經(jīng)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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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陳珚說,因王家和別人定親的事,太后覺得宋竹騙了她,很是不快,但此番入宮,宋竹并未受到太后的召見,而是直接被接到了皇后宮中,陪著皇后說起了閑話。
親切慈愛,和福王妃生得頗為相似的圣人對她也是極為喜歡,連說宋竹瘦了——只是并不提她削瘦的原因,宋竹也就裝作不知道,她并不敢露出太多笑容,也不敢表現(xiàn)得過分冷淡,只能辛苦地拿捏著分寸,扮演著一個為父親、叔父憂心的孝女。
似乎也是看出了她的辛苦,圣人并未再多問什么,而是招來一個宮人詢問了一番,說道,“上回你入宮以后,太后和吾都極愛你的容貌,交口夸贊之間,倒是無意間被官家聽去了。當(dāng)年官家便是見過你姐姐的,今日聽說你竟不比宋大娘差了,心下也很是好奇,眼下他正在花園賞景,若是三娘沒有別話,吾便帶你前去覲見一番如何?”
宋竹怎可能有第二種意見?當(dāng)下隨著皇后一路進(jìn)了御花園,雖然隱約能見到四周花木扶疏極為美麗,但她卻是不敢露出好奇之色,也絕不東張西望,只是一直盯著眼前的石板路,刻意地顯出了自己的心事重重。
國朝的皇宮,的確說不上大,宋竹在宜陽走慣了山路,只覺得一晃眼就到了地頭,她被領(lǐng)進(jìn)了一個亭子里,旁人上來引她行了禮,接著便聽到一個和藹的聲音說,“平身,賜座。”
這聲音居然和陳珚有幾分相似,宋竹坐下以后,也不禁偷眼看了看官家——兩人的眼神卻正好撞了個正著,官家也正打量著她呢,他的眼神好奇而深思,就眼下的神態(tài)、容貌來說,真的都能讓宋竹想到陳珚。
“果然不愧是宋家的女兒。”官家似乎并未因為被她偷看了一眼而動怒,反而含笑夸獎了一句,“確實是鐘靈毓秀,天下間能和你相較的女兒家,只怕不多了。”
宋竹雖得盛贊,但卻并不露喜色,只是越發(fā)肯定了自己和三哥的猜測:官家召她入宮,其實就是找下臺階來的。
不能不說,謀反一案牽連進(jìn)的人里,有九成以上應(yīng)當(dāng)是頗為無辜,若是宋家人因為查無此事被釋,也許會給南黨帶來莫測的危機(jī),又或者有損官家大辦此案的初衷。而最兩全其美的方法,莫過于找到另一個釋放宋家人的理由,宋竹和她聲名顯赫的美貌,也許就是官家信手拈來的一枚棋子,又也許是蘊(yùn)含了官家對宋家的安撫之意:太后要過問王家的親事,等于是把宋竹的臉面往地下踩,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來親自彌補(bǔ)宋竹一番,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話。
“只是弱柳扶風(fēng),似是有多病之態(tài),”官家夸獎了她幾句以后,話鋒便是一轉(zhuǎn),大有關(guān)心之意。“平日還要善自養(yǎng)生保重啊。”
宋竹未曾說話,倒是圣人道,“她原來也不是如此的,這一回進(jìn)宮,的確瘦了許多。想來,也是思父含悲的緣故。”
有了如此明顯的提點,宋竹哪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她提起裙擺,又跪了下來,想到父親被擒拿當(dāng)日的心情,不用做作,淚珠已經(jīng)是滾滾而下,當(dāng)下哽咽道,“陛下、殿下,三娘知道,國家大事,不是我能議論得了的。只是我能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爹爹和二叔的清白。只要想到爹爹和二叔還身陷牢獄之中,三娘就是食不下咽、睡不安枕,還請陛下開恩,將爹爹、二叔釋放,三娘在這里給您磕頭了!”
她一邊說一邊叩首,絲毫也不敢留力,額頭撞在石板上,頗有幾分疼痛暈眩,在圣人驚呼聲中,幾個宮人一左一右,連忙上來扶住,但是宋竹此時業(yè)已磕了七八個頭,她就是磕祖父母都沒有這么使勁過,再加上這一陣子身體弱,被人這么一扶一抬,更覺眩暈,眼一翻,居然是真的迷糊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
嗯,這下小魚兒明白了,小竹子反倒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