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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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的邀請都發(fā)出來了,小張氏對此也發(fā)了話,即使可能又生出了些什么別的想法,她終究不可能出爾反爾,去洛陽的行程也是定了下來。不過這一次,她和明老安人商量過以后,倒是讓宋栗護(hù)送妹妹過去,終是因?yàn)樗救藨械秒x開宜陽,想要在家專心讀書,方才作罷。至于宋苡,她那性子,若是跟去洛陽,倒是等于往宋竹身上放擔(dān)子,因此再三考慮過以后,小張氏到底還是只能安排宋竹一人去洛陽探親。
臘月里的一番講究,自然不必多說,既然要去洛陽,那便自然是趕在初五之前過去,正好拜年了。宋竹雖然心中其實(shí)不大愿去洛陽應(yīng)酬那些達(dá)官貴人,但想到三姨年后就不知要去往何方,心里還是頗為不舍,因此倒也盼著前去探親。
因是冬日,沒個長輩陪著不放心,到初三日,還是由宋四叔伴著,把她送到了劉家。
劉張氏早已經(jīng)等得久了,宋竹一到,立刻摟在懷里噓寒問暖了一番,生怕她在路上凍著,又讓她下去換衣烤火,用了點(diǎn)心,這才帶到后堂,和她一道接待前來拜年的客人。
雖說是宦居此地,但張家、劉家都是出過許多官吏的人家,姻親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在洛陽城內(nèi)也有許多親戚,劉姨父的仕途又還十分不錯,因此到了年節(jié)中,親戚們總是要互相走動走動,宋竹來了,自然要過去問好招呼,也立刻就成了稀奇物事,被一幫人圍著細(xì)看,又是贊許,連見面禮都收了好幾份。
不過,到底是劉家、張家的親戚,雖然也難免看熱鬧的意味,但這些親長終究是要考校宋竹學(xué)問,以此來稱量她的斤兩——對宋竹來說,這考校并不太簡單,但又要比一味的夸贊她的容貌和打扮,來得更好。她抖擻起精神,一一地都答了出來,少不得又聽了許多對宋家和宜陽書院的夸贊。
到得晚飯時分,客人們方才散去,一家人這才聚在一起吃飯,劉姨父在席間也夸了宋竹幾句,而后話鋒一轉(zhuǎn),又勉勵她道,“論學(xué)識,大外甥女在你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可以去考進(jìn)士了。三娘你可不能被這些獎譽(yù)迷了心竅,我看你功課上進(jìn)度是有些緩慢了,還要更用心才好。”
宋竹忙規(guī)規(guī)矩矩地應(yīng)了,劉張氏道,“大年下的,就官人還說這些話。我接粵娘來這里,可不是為了讓她閉門讀書的。在宜陽都學(xué)了一年了,年節(jié)里不玩,什么時候能松散松散?憋出病來,可不是好事。”
因便問宋竹,“你這回來,打量給幾個朋友送信?你們小姐妹也該乘著節(jié)日,好好聚一聚。”
宋竹其實(shí)對于拜訪各處高官府邸毫無興趣,再加上她唯一一個投契的范大姐,又是齊國公府的娘子,現(xiàn)在齊國公府內(nèi)又還住了一個她不想看到的人,因此本來打定主意,此次上西京,只是專心陪著三姨,并不外出。誰知道一來劉家,立刻就遇到上門拜年的親友,這才知道自己想法天真——她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名人了,今日到城里的消息,若是傳開了,被范大姐知道自己來了西京而不找她,那是要落埋怨的。
因此,她聽姨母問了,便道,“別的朋友,都是同學(xué),年后也可以再見的。這次來就給范姐姐送封信吧,余下來誰家請,姨母都別應(yīng),我只專心陪你。”
她有她的一番考慮,劉張氏卻也有劉張氏的一番心思,尤其是上回和宋竹乳娘聊過,又看了姐姐的信,很多事已經(jīng)形成既定印象,此時便是完全想歪了,因笑道,“完全不見人,也不大好,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
剛說了一句,見丈夫看了自己一眼,知道有些過露,便又轉(zhuǎn)而笑道,“不過也好,那你就隨在姨母身邊,咱們除了幾家推不掉,最好是去一去的春酒以外,別的人家就都不去了。”
宋竹就是再敏銳,對于長輩們從未明言的一些考慮,自然也是茫然無知,聽了劉張氏的話,還在心里暗暗想:“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難道意思是,娘還指望我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現(xiàn)在宋苡親事定下,她的親事應(yīng)該也就是在一兩年后了,宋竹對母親送自己來洛陽的原因,也有一定的猜測,只是并不止母親的用意。按她所想,自己原來的那個名聲也已經(jīng)夠好了,指望她和兩個姐姐一樣名滿天下,似乎強(qiáng)人所難。大姐、二姐那才女的衣缽,如今看來可以直接傳承給四妹宋艾,她安穩(wěn)做個地方性小名人也就夠了,真要再出名,她的學(xué)識也未必能撐得住……只是,母親既然另有想法,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配合了。
“辛苦三姨了。”想著,她便道。“連大年下的都要勞動您。”
劉張氏倒是被說愣神了,“一家人說這個做什么?再說,難道不是反過來辛苦你才對?你這可是陪著三姨去的。”
劉姨父在旁冷眼旁觀,也不說什么,待晚上進(jìn)房就寢時,方才是和劉張氏感慨道,“往日都說,三娘不如兩個姐姐,如今我看著,她倒是和姐姐們不相上下,只是天分不在讀書上而已。大姐、二姐,這些年來也都見過,雖說都是才名動天下的人物,但和她比,就都隱隱是多了一份傲氣,沒她這樣圓融可喜,兼且生得美貌異常,這樣的小娘子,即使養(yǎng)于鄉(xiāng)中,以如今的名氣,也不愁青年才俊前來提親,不知二姨姐為何還要把她送來洛陽?”
劉張氏也嘆道,“三娘就是吃虧學(xué)問上平常了些,二姐的未婚夫薛五哥,上回經(jīng)過洛陽前來拜訪,你也看過了,學(xué)問廣博,一個進(jìn)士是穩(wěn)穩(wěn)到手的。剛才我聽乳娘說,他們未婚夫妻幾次見面,都是談詩論道,不知何等投機(jī)。聽聞薛五哥對著三娘的美貌,也是視若無睹,只在二姐跟前有忸怩之色,你瞧,傳遞他們宋學(xué)衣缽的士子,一個個都是這般的人品,三娘雖是處處都好,奈何卻和他們不夠合適……”
劉姨父聞言,也是感慨不迭,“怪道二姨姐為她看中了望海侯蕭家,那等豪門巨富,最是注重體面,三姐的美貌,在這樣的人家眼中,卻是極為值錢的,其性子也適合做大家新婦,原來是這般計(jì)較。只是如此卻又難免委屈三姐了,豪門重體面、重嫁妝,妯娌之間,哪能和我們這般人家一樣和睦?過門以后,怕卻不如二姐逍遙,況且蕭家是外戚,那蕭禹即使中了進(jìn)士,終究也入不得中樞,亦不能得傳姐夫的衣缽,倒不如薛五哥,一旦中了進(jìn)士,魚躍龍門,那便前程似錦了。”
“卻也是因?yàn)槿阈睦锼坪跏强粗辛怂@才有此一舉,”劉張氏嘆道,“我知道你這一番話,意思是說蕭家不好,想要為三姐說咱們大侄兒,其實(shí)若不是三姐自己中意蕭禹,這門親事我看著也好。大侄一表人才、才氣橫溢,為人溫和,最重要咱們家家風(fēng)也是拿得出手的……此事,且先擱著吧,橫豎兩人都小,世上許多事,沒到過門一刻誰知道?即使定下了,也未必能成,更何況如今蕭家那邊,還沒一點(diǎn)動靜?”
劉姨父點(diǎn)頭稱是,兩人又計(jì)較了一番朝局、戰(zhàn)事,這方才是吹燈睡下。第二日一大早,范家那邊便是來人接了宋竹過去,殷勤之處,卻又不必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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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大年下,總是要穿著鮮亮一些的,小張氏就用蕭家送來的皮子,給宋竹裁了一身斗篷,里頭衣衫穿的是小王龍圖年禮中送來的貢綾衣裙,首飾什么的,多少也是準(zhǔn)備了一些,宋竹全套穿戴打扮起來,只覺得身上十分沉重,還沒出門就想回房了。只是惦記著范大姐,到底還是撐起了架子,一大早便隨人進(jìn)了齊國公府——只是她前幾次過來拜訪,都是直接被領(lǐng)進(jìn)去見大夫人,這一回卻又不同,幾個仆婦領(lǐng)著她一路周折,走了足足有一兩刻鐘,方才是進(jìn)了一座大花廳,花廳內(nèi)是鶯聲燕語人頭攢動,太夫人端坐上首,下首還有五六名白發(fā)蒼蒼的老誥命,并著余下二十多位年紀(jì)各異的夫人、娘子,宋竹一進(jìn)門就知道:得,自己是又遇到新春請酒聚會了。
果然,進(jìn)得門來,在禮儀婆婆的引導(dǎo)下,她先后行了七八個禮,口中把幾戶人家的老誥命都拜見過了,得了好幾份見面表禮,這才算是全了禮數(shù),卻又還不得走,這一群老夫人對她都極是喜愛,彼此你一言我一語,這個讓宋竹坐到她身邊,那個讓宋竹陪她說說話,宋竹竟成了個金元寶,仿佛人人都愛得緊,一群人,不是這個問功課,就是那個問女紅,才是一會兒,她就大覺應(yīng)接不暇,臉上的笑都要僵了。
好容易覷了個空子,宋竹忙沖范大姐使了個眼色,借著去凈房的機(jī)會躲了出來,兩人這才找到說話的機(jī)會。范大姐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往花園里走,口中笑道,“來,帶你瞧瞧我們家花園的一景——冰湖梅影,也是今年天氣冷,不然你也瞧不見了。”
其實(shí),去年端午以后,范大姐本來是想到宜陽女學(xué)讀書的,只是她畢竟是定了親的人,平時表現(xiàn)也好,家里人都不覺得有什么必要,倒是想送她的妹妹過來,以便異日榜下捉婿以后,可以為新科進(jìn)士撐起一個完整的官宦家庭。只不知如何,到底又還沒送來。范大姐今日就和她解釋,“剛好年前有戰(zhàn)事,也就耽擱了,本來說年后要送的,可西京風(fēng)寒流行,幾個妹妹都病了,誰知道什么時候能好?也就等好了再說吧。”
宋竹現(xiàn)在見事,想得要比從前多些,聽了范大姐的言語,心中想道,“說是如此,可亦也許是因?yàn)榉都也辉负臀覀兗谊P(guān)系太近,西京的這些耆宿,也就是他們家完全沒族人在宜陽讀書了。不過,女孩子來讀女學(xué),其實(shí)也不觸犯什么忌諱,也許是我多心了又未必。”
她也就隨意想想,實(shí)際上范家如今已算是在享受宰相祖父的余蔭,雖說是富貴,可對朝局的影響力卻遠(yuǎn)不如宋先生——小王龍圖等宋學(xué)弟子,對宋先生可都是言聽計(jì)從、奉如父母。是以宋竹也不擔(dān)心范家會和宋家為難,聞言只是笑著應(yīng)了一句,又和范大姐說些她預(yù)備嫁妝的事,還有宋苡的婚事。
范大姐聽宋竹說了幾句,便忙笑道,“說起來,你還不知道呢,就你那未來的二姐夫,如今在西京也是個有名的才子了。本來,他是默默無名,誰也不知道,就是回家過年這一次,路過西京城時,眾人都道,‘宋家既然選他為女婿,定有過人之處’,便紛紛邀他文會,果然,詩詞歌賦策,全都是文采斐然,其人更是謙謙君子,聽說在處置流民作亂時,表現(xiàn)也極為出色,連我祖父都在那些西京元老的集會上夸獎過他。”
宋竹還真不知此事,不論家里人還是劉家人,都沒談起這個,一聽之下,頓時對薛漢福有同病相憐之感,心中想,“二姐夫雖然好,卻也不是什么曠世的才子,就好比我也絕非什么美賢娘子一樣,究竟是世人太迷信宋家的光輝了,還是西京這些大佬,因?yàn)楸秉h在朝中缺少奧援,王師兄和他們始終若即若離,所以才格外要對我們宋家親熱一些,好讓外人以為,宋學(xué)和北黨,一直都是親密無間,毫無分歧?”
這些盛名,一旦被這樣看待,真的是一點(diǎn)樂趣都沒剩了,宋竹心里是越發(fā)警惕,提醒自己絕不能把任何恭維當(dāng)真,因道,“都是大人們太過獎了,二姐夫還沒中進(jìn)士呢,哪堪如此夸獎?”
范大姐挽著她的手笑道,“你這就不懂了,這樣夸他,也是為了他好,他將來是要殿試的人,若是先有了名氣,官家萬一偶然把他記在心里了,那么在考試定名,甚至是之后定差遣時,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好處。這仕途中的小竅門、小講究,可是多了去了。”
宋竹最喜歡的就是范大姐的率真,雖說她來自全國聞名的模范家庭,但家里人都是那樣優(yōu)秀出眾,道德高尚,宋竹和他們相處久了,也偶然有疲憊之感,在什么都很自然的范大姐這里,心機(jī)、算計(jì)、手段,都是自然而然的,她倒覺得很是親切,聞言,不禁笑道,“原來如此,那往日那些夸獎我的聲音,原來也都是幫我了?”
“那倒不是,就是真的覺得你長得好看,人云亦云,又愛湊熱鬧。”范大姐倒是說了大實(shí)話,“真的愛重你的,巴不得沒人知道你的名聲,就只有他們一家寫信過去提親,這樣把你娶進(jìn)門的機(jī)會還大些。”
她神神秘秘地一笑,“就說我們家這幾個月來,隱約聽說向你們家提你的,怕不就有四五戶人家?你們家里人都和你說了沒有?”
宋竹搖頭道,“我不知道,家里人若覺得不合適,自然都是先行回絕的,像是我們家說的兩個姐夫,也都是先有過多次接觸,對其家里知根知底,才來問的姐姐們。”
“倒是慎重。”范大姐也流露出少許艷羨之意,“便是我們家,也有書信來往幾封就定親的事。”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湖邊上,卻見幾名青年、少年也在湖邊談天說地,仿佛是開了個小小的文會,在那里賞梅花,蕭禹赫然便在其中。
宋竹此時并不是很想見他,本來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擔(dān)心他是否一直臥病,現(xiàn)在看他容色紅潤,知道已經(jīng)痊愈,便不愿上前去,拉了拉范大姐道,“姐姐,我們回去吧,那兒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
“哪里都不認(rèn)識呢?蕭禹不是在那里嗎?”范大姐唇邊卻是浮起了一抹笑意,頗有些神秘地對宋竹眨了眨眼,“還有一個,就是我剛和你說的,給你們家寫了信的人,你且猜猜,會是哪個。”
說著,竟是握著宋竹的手,強(qiáng)把她帶上前去,要給宋竹介紹這幾位‘青年才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我一直忘記說,之前束修和束脩的事情是應(yīng)該用束脩的。謝謝指出bug的親們。
每回發(fā)的時候都不知道在想啥,汗,一直忘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