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公主對神醫(yī)有意,傳揚出去多少是件不大不小的丑事。這樣的把柄,用來攻訐政敵是最好用的了,也是一用一個準(zhǔn)兒,天家是不會明辨是非黑白的,公主千金身份,只有別人錯,她決不會錯。再說,她如今的政治地位,也使得這件事變得越發(fā)敏感。從前她沒表示也就罷了,如今連這么珍貴的禮物都賞出來了,雖說是給她的,但將來有心人要說起來,那真是說不清楚。
“這么大的寶石,可不是市面上常見的貨。”云管事也道,“船隊在海外,為皇上收集了一批奇珍異寶,這塊藍寶石應(yīng)該就是其中有名的一塊,是從天竺——也就是他們?nèi)缃袼f的印度得的。皇上賞給公主,除了哄她開心以外,只怕也不無將來向羅春炫耀財富的意思。公主年幼,貿(mào)然將寶石賞賜出來,可能要招到皇上的不快,但把這寶石還給皇上,又怕掃了皇上的面子,好像天家還缺這么一塊石頭似的。”
兩個男人似乎都感到這件事頗為有趣,好像在故意給蕙娘找事似的:這對夫妻間,誰都能看得出來,肯定是權(quán)仲白讓著蕙娘居多,現(xiàn)在男人招回來事了,事兒還這么棘手,眾人難免都會想欣賞欣賞蕙娘的表情。就連良國公和云管事好像都有點這個意思,蕙娘又如何能體會不出來他們這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她有些反感,但這種事究竟也不太大,不值當(dāng)動情緒,因便道,“不過是一塊石頭,若是原樣奉還不大好,我明日尋一塊一樣好的紅寶石獻上,皇上也就明白我們的意思了。公主來年就要出嫁,皇上著緊著呢,決不會讓外頭有什么不該有的風(fēng)聲。”
三下五除二,便把這事給分派完了,云管事有些掃興,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也就收斂了玩笑神色,“這寶石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就如焦氏你說的那樣,公主來年就要出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與日俱增。畢竟是從小看大的親妹妹,讓她嫁到西邊去,皇上心里是有些不舍的,在出嫁前夕,恐怕不會太拂她的意。”
他雖然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個管事,但說起宮里的事,倒顯得這么輕松自在,好像在說隔壁老王的家事一樣,連皇上的心態(tài)都琢磨得這么準(zhǔn)——這當(dāng)然不是信口開河,只能說明鸞臺會在宮中的消息來源,起碼是皇上身邊的近人。“就因為看準(zhǔn)了這點,如今公主在宮中也挺吃香,哪個主位都額外給她三分面子……如今婷娘堪堪回宮,若是公主對我們權(quán)家觀感大惡,她立刻要出門子的人了,就為難婷娘幾次,也沒人能和她計較。——最怕的,還不是她自個兒為難婷娘,怕的是她和淑妃娘娘嚼舌根……”
云管事畢竟還沒這么無聊,把蕙娘叫來,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他的這個擔(dān)憂,倒并非沒有根據(jù)。蕙娘眉頭一擰,道,“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不能讓仲白再去撫慰公主吧,那成什么事了?帶來的麻煩,只會更大。”
“這倒自然是不能的了。”良國公瞅了她一眼,緩緩地道,“只是公主本人,對仲白似乎無甚反感,反而是更妒忌你一些。前陣子,就在潭柘寺里和你相見以后,她同達家那個什么寶姑娘,倒是因緣巧合地交上了朋友,現(xiàn)在往來甚密。雖說我們的人,也時常為你說說好話,但達家那小丫頭,言辭很便給,雖然同公主見面的機會不多,但卻幾乎是完全把公主給蠱惑住了。”
只是這么輕飄飄地幾句話,頓時就透露了許多豐富的信息:公主身邊有出身鸞臺會的近侍,公主現(xiàn)在厭棄蕙娘,公主和達家人搭上了線……還有一點,達家恐怕是一直醞釀著對付她的手段,.com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從前權(quán)仲白只有達家一個妻族的時候,就是按禮數(shù)來說,也肯定不會落下了走動的腳步。但如今他有了焦家這第二個妻族,還有了兩個兒子,一大堆瑣事……雖說還是一碗水端平,但這一碗水分得人多了,達家身上的雨露,可不就少了下來?達家這一陣子,越發(fā)是風(fēng)雨飄搖,少了宜春票號這個進項,門面都要漸漸維持不住了。他們想要對付她,蕙娘不吃驚,但她也是給權(quán)仲白打過埋伏了,要是達家直接沖著她來,倒是中了她的計,到時候權(quán)仲白自然知道取舍。
她卻是未曾想到,達家在這么落魄的時候,還能把握住公主對權(quán)仲白的心思,還能‘巧而又巧’地撞見公主……這事確實是頗為惹人疑竇,但就這么空想著,倒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她不知道的,云管事卻未必不知道,蕙娘望了云管事一眼,云管事呵地一聲苦笑,道,“我知道侄媳婦的擔(dān)心,不過,這事也許應(yīng)該全出于巧合吧……公主那一日走出禁苑,倒真是全出于她自己,我們的人就隨在身側(cè),可沒見到有誰慫恿。”
“也許是知道了消息,特地趕到潭柘寺等待萬一的機會,也是難說。”良國公看著倒是頗為輕松,“也許真就是她們的運氣,不論如何,你現(xiàn)在的小麻煩都并不少。除了這兩個因愛生恨,都想給你點顏色瞧瞧的姑娘家以外,還有牛家那位少奶奶,近日出入宮廷時,恐怕是沒少拿妙善大師做文章,在淑妃娘娘跟前,埋怨你讓她白跑了一趟,是可著勁兒說你的壞話……”
提到吳興嘉,不知怎么,他竟微微一笑,似乎感到頗為有趣,“婷娘也有做得不謹(jǐn)慎的地方,在潭柘寺養(yǎng)病時,無意間竟和牛家少奶奶打了個照面,她可不就又多了個可說嘴的把柄了?淑妃耳根軟,現(xiàn)在心里,恐怕也有幾分惡你了。”
這三個正使勁給蕙娘添堵的人里,就只有吳興嘉出的招,蕙娘不覺得如何,畢竟她也是沒少踩吳興嘉。倒是福壽公主和達貞寶,都令她有些惱火,她自問未犯到這兩人絲毫,倒是她們非但覬覦她的夫君,還把這事兒鬧得很有理似的,反過來埋怨起了她。要說從前和這兩人來往時,她還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話,這一次,在她本來就極為煩躁的時候,這兩人的舉動,終于令到蕙娘動了一絲真火。
“我知道您們是擔(dān)心,淑妃娘娘會不會刻意為難婷娘……”她也不再細問這些人的言語情狀了,直接便挑破了云管事和良國公的擔(dān)憂,見兩人對視一眼,都不做聲了,便道,“婷娘生病用藥,那都是有醫(yī)案、有證人的,天下有哪種疾病,能令人忽然脫胎換骨,變作個大美人不成?這件事若引起皇上的關(guān)注,倒正好是婷娘的晉身階。”
她如此鎮(zhèn)定,自然是在事前早已經(jīng)設(shè)了伏筆,預(yù)料到了今日的情況,良國公微微一笑,望了云管事一眼,不說話了。倒是云管事有些訕訕然地,嘿然稱贊道,“還是侄媳婦思慮周詳,想來,是早已經(jīng)預(yù)備了人選,將這事挑到皇上跟前了?”
牛淑妃要排擠婷娘,當(dāng)然不會讓皇上知道,這件事,得找個人在皇上跟前無意說破,卻又不能做得太明顯,免得邀寵太過,惹來了皇上的反感。
其實蕙娘倒是更想知道,達家人究竟如何能夠得知公主的心事,他們家落魄了這么久,情報來源又究竟是哪里——是否達家當(dāng)年,和鸞臺會也有些關(guān)系,而這關(guān)系到了今天,還在發(fā)揮著一點作用。但只看云管事在場,她便不大想問了,她畢竟資歷還淺,有時候,多問還不如多答。
“這事本來打算令仲白來做的……他平時不搭理婷娘,但族妹被人欺負,總要說幾句話。”蕙娘一邊說,一邊就將疑問的眼神投向良國公,“但聽說,家里有意把仲白打發(fā)出去一段時日……”
這件事先后有幾個人和她透了口風(fēng),很可能云管事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他微微一笑,看著是那樣和氣,“侄媳婦消息頗靈通么……是,會里是想把仲白安排開一陣子,起碼也等婷娘懷上了再回來。”
他頓了頓,又道,“就是這事,也得請侄媳婦多操心呢。我們可對付不了仲白,他的事,也只能勞煩你來出主意了。”
是他的事,只能勞煩自己,還是自己在會里,只配勞煩他的事,這可還真是兩說。鸞臺會現(xiàn)在分明在推行一個計劃,而蕙娘只能猜出一點大體的思路,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參與。每一次鸞臺會找她,幾乎都是讓她去辦權(quán)仲白不愿辦的事,不是由她辦,就是讓她出主意,操縱權(quán)仲白來辦……要是依著云管事的安排,可能到陰謀結(jié)束的那天,她知道的也就只能是這么多了。
蕙娘遲疑了一下,掃了良國公一眼——在云管事跟前,良國公的話也很少,也許是被權(quán)季青的失蹤折磨,他看起來格外心事重重。對云管事的處置,他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這卻不好說,現(xiàn)在皇上剛病。”蕙娘沒有直接答應(yīng)下來,而是露出了幾分為難之色。“仲白自己似乎是沒有離京他往的意思……”
云管事沉下臉來,頓時有一股陰霾氣勢,沖著蕙娘撲來,他低沉地道,“老由著他的性子,那怎么行?這頭烈馬再難馴,你不把他勒得沒脾氣了,整件事根本就沒法去安排!”
雖然用詞還算客氣,但語氣已經(jīng)是很陰沉了。云管事平時待人和氣,蕙娘也沒想到,他私底下竟如此易怒。
她還未回話,良國公已悠然道,“罷了,世赟,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她計較什么。現(xiàn)在要把仲白安排出去,還要他心甘情愿,難度卻也實在不小,一時拿不出主意,不是很正常嘛。”
他有點調(diào)侃的意思了,“你大哥和你發(fā)火,你心里不大高興,也想尋個人來出出氣這我知道,可你把她罵得怠工了,誰還來給你駕馭仲白這匹烈馬?要人沉下心來做事,可不能靠吼。”
良國公剛才神不守舍,只是偶爾插一句嘴,這會回過神來,才幾句話就把權(quán)世赟說得沒了脾氣,他立刻就收斂了怒容,帶些解釋意味地換了語氣,“我大哥的性子,堂兄你也是清楚的,這樁計劃,他本來就同意得很勉強,萬一不成……說句實在話,我這也是為了仲白考慮!”
良國公嘆了口氣,沖蕙娘道,“你也聽出來了吧?仲白平日里肆意妄為,早惹得好些人不滿意……唉,現(xiàn)在是要用他,沒有誰提起這事,不然,光是密云那件事,首尾到現(xiàn)在都還沒清呢,別人說來,全是話柄!”
早猜到鸞臺會內(nèi)部派系斗爭也相當(dāng)激烈,沒想到權(quán)世赟居然就直接給揭破了——他怕亦也有些威脅的意思:如是婷娘不能有孕,鸞臺會被迫放棄這個計劃的話,可能會有人把怒火宣泄到權(quán)仲白身上,至于這個人是他大哥還是他,那就是兩說的事了。
蕙娘先行推脫,其實也就是為了套套長輩們的話,如何把權(quán)仲白往南方安排過去,她心里已有了一個大致方案,只是這種事,不把難處說明,也見不著她的本事。此時套出這么幾句話,她也是見好就收,謙讓了幾句,便肅容道,“我知道厲害,自然不惜一切代價,盡快設(shè)法,讓他到京外去。”
權(quán)世赟這才滿意,此時方道,“至于公主那邊,你也不用擔(dān)心,殿□份尊貴,我們不好約束,可達家人卻別想搞風(fēng)搞雨。那個達貞寶,你要是看著不舒服,便讓她自此消失也就罷了,牛家那個少奶奶么,在京時間也不長久。淑妃那里略加示好,大不了忍過今年冬天,明春一辦婚事,公主一走,便什么麻煩都沒有了。”
輕飄飄一句話,便把達貞寶的生死送到了蕙娘手中,蕙娘毫不懷疑,她要說個是字,達貞寶三五天內(nèi)就不會再有命在了。但在沒征得良國公同意之前,她如何敢當(dāng)著他的面和權(quán)世赟做人命交易?她今天可嘗夠了他的厲害!因此只笑道,“如有麻煩小叔的地方,我也不會客氣的。”
同兩個長輩又商量了幾番,便告辭離去,一路盤算著回了立雪院。
似乎連天意都要和蕙娘作對一般,這一天她實在已經(jīng)過得夠累的了,上午崔先生,下午便是權(quán)世赟和良國公,這會回到屋內(nèi),實在只想好好歇歇。可才一進屋,蕙娘的眼神便凝住了——
她用來盛放那本手記的盒子,已經(jīng)被拆得不能再碎了,部件凌亂地堆在炕桌上,幾乎成了一座小山。五姨娘的海棠簪、權(quán)季青的白玉帽墜兒,同盒中別的雜物一道被拾掇了起來,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一邊,免得阻礙了歪哥的大業(yè)——這孩子正努力想把盒子給拼起來呢,從他的活潑勁兒來看,這盒子,很可能就是他拆開的。
至于那本手記么,卻落在權(quán)仲白手中,被他一頁頁地翻看著,眼看著,就已經(jīng)要翻到末尾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代更君更新~~~~~~~~~~~~嘿嘿嘿,蕙娘也有被人坑的一天啊,‘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直是配角的專利,其實主角也非萬能,當(dāng)然有被這么坑的一天。
大家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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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代更君忘記這回事了,遲了一會,希望大家別和小香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