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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恩·凱達(dá)，”長公主突然抬頭問：“他也是這樣一顆果實嗎？”
    “他當(dāng)然是，而且還很有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具特色的一顆，所以我與神王都很小心的呵護(hù)著他。至于這果實的滋味，我們可以從他的生長歷程來估計——其實他降生時并不是我們關(guān)注中的幼苗，而是與絕大多數(shù)人類一樣。僅僅是催生其他果實的養(yǎng)分而已，但在之后的日子，他逐漸取代了身邊那些有展前景的人類。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有吞噬和同化的能力。”
    黑暗魔王回答：“幼年開始，他擁有常人難及的善良。這個年紀(jì)的善良沒有事實上的意義，僅僅是他心性的一種折射，這種善良越純粹、保持的時間越久，則證明他抗拒外部環(huán)境的力量越強(qiáng)——對一切事物，科恩都有自己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而且會（立～獨(dú)）保持下去。”
    “到少年時，他已不受立法約束，天性的自主性展露得相當(dāng)充分。成為總督并經(jīng)歷一系列戰(zhàn)爭后，他的特殊性已經(jīng)開始生成，斯比亞的一切作為里，無不充斥著這種特殊性。”黑暗魔王做出了這樣的評價：“可以說，科恩·凱達(dá)執(zhí)掌斯比亞后，～大）最為特殊的一個皇帝。受到的外部影響最小，對自己的信念最為堅持，斯比亞在他的掌控下，很短時間內(nèi)就完成了蛻變。當(dāng)然，帝國的改變也與他身邊的人有關(guān)，但不能否認(rèn)，科恩·凱達(dá)才是這里面的關(guān)鍵。”
    “所以，我們才讓他靠近了蛹？讓他接觸希列大陸時期的思想，還有反抗我們的使命？”
    “每一個進(jìn)入生命祭壇的人類都經(jīng)過長期觀察，確認(rèn)具備一切條件之后才被允許。否則的話，他們連入口都找不到。”黑暗魔王說：“在我們的安排中，科恩·凱達(dá)的進(jìn)入是必然過程，他這樣（立～獨(dú)）的心性，會如何去判斷那一切？希列大陸時期的思想會對他造成怎樣的變化？這才是我們最關(guān)心的。”
    “一如既往，科恩·凱達(dá)這次也是讓我們感受到了驚喜，并不是他昨天晚上有了對抗一般魔族成員的能力——因為進(jìn)入生命祭壇的人類都會在身體能力上產(chǎn)生飛躍——他思想上的變化更為奇特，簡直出乎我和神王的意料。”說到這里，黑暗魔王拿出一個卷軸：“你可以看看這個，這是你們昨夜趕到之前，科恩·凱達(dá)說出的兩句話。”
    “大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未曾有一事，不被無常吞。”緩緩拉開卷軸，長公主的目光掠過上面那金光閃閃的字體：“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這……父王您明白這些話的含義？”
    “坦白的說，這生疏的語句我也不是很明白，”黑暗魔王回答：“所以我昨夜一直在思考，但直到現(xiàn)在，也不能說完全清楚，只能掌握一個大體上的脈絡(luò)。”
    “前一句比較好理解。世界萬物，必將在某個時間歸于虛無，沒有任何東西例外，也算是提供了一種解釋的思路，卻還不是真正的答案。”黑暗魔王正色說：“綜合起來，這不是任何一種我們已知的思想模式，這里面沒有反抗，也沒有憤怒，而是一種反抗和憤怒都不可以比擬的深層思考，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種人類哲學(xué)，可這一自一意，都跟這個世界和人類緊密相關(guān)。”
    “父王的意思是說……”
    “以往人類進(jìn)入生命祭壇之后，思想的果實雖然也多姿多彩，但除了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自我欺騙之外，大體上呈現(xiàn)兩種趨勢，一是反抗，二是順從。而這兩種思想的產(chǎn)生，都有一個既定的自我定位，即‘我’是在這個世間，是構(gòu)成這個環(huán)境的一部分，而且一直如此。”黑暗魔王說：“但科恩卻好像要跳出這個局限，他思想中的‘我’有（離~脫）環(huán)境，轉(zhuǎn)向（立~獨(dú)）的趨勢。所以，現(xiàn)在的科恩并不是在一個皇帝的位置上看待世事，而是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接洽南條約商團(tuán)領(lǐng)、會晤布盧克皇帝的種種細(xì)節(jié)，就是他這種新眼界的直接體現(xiàn)。他昨夜之所以會迷惑、之所以會狂亂，恰恰是因為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位置生了變化，這是一種瞬間錯位，他身心上的極度不適應(yīng)。”
    “這些……”長公主問：“這就是破蛹的真正意義所在？”
    “我們留下生命祭壇的本意，并不是為神魔創(chuàng)造幾個反抗力量。生命祭壇的思想給予科恩的影響，比我預(yù)想的要大，直接導(dǎo)致他本人的思想產(chǎn)生本質(zhì)的變化，這種變化過的思想模式越了之前種種。”黑暗魔王說：“這就好像在我們面前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對神魔兩族來說都是千世難遇的契機(jī)，所以，讓科恩·凱達(dá)一路不受干擾的思考下去，這才是我們最正確的處理方式——神族長公主正是察覺到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會全力阻止你的行動。”
    “可是……”長公主愣了愣：“父王分明知道一切，為何不事先阻止我們？”
    “科恩·凱達(dá)生長在人類世界之中，而你，我的長公主，你是人類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缺少你一貫的影響，科恩所處的世界就不完整，這必然影響他思想的成長，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我能看到的結(jié)果，光明神王也能看到，卻無法告訴你們。”黑暗魔王頗有深意的解釋：“就如同昨夜這件事，我阻止你之后會生什么事?科恩·凱達(dá)又能從中得到什么資訊？會不會影響到他思想的自然展？長公主，牽一而動全身的道理你應(yīng)該知道。”
    “那么，兒臣今天就可以知道這一切了嗎？不會對科恩·凱達(dá)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影響？”
    長公主看了一眼身邊的第一魔將，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這個問題，就關(guān)系到時機(jī)了。在科恩的角度來看，黑暗魔族昨夜無功而返，無論在之后產(chǎn)生什么樣的變化都是正常的，因為科恩·凱達(dá)不了解我，而我又可能施加給你們?nèi)魏我环N影響，甚至是不聞不問。”黑暗魔王說：“所以在之后的時間里，長公主你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本性去對待科恩·凱達(dá)，只是那一條（線~底），你不要去跨越。”
    然后，黑暗魔王的目光放在第一魔將身上：“之所以要第一魔將旁聽這一切，是因為魔將一直在跟科恩打交道。可以說，科恩接觸魔將的時間比接觸其他魔族要多得多，魔將，特別是第一魔將已經(jīng)成為科恩了解魔族最重要的渠道。而且在之后的一段時間，在對待科恩的事情上也需要第一魔將配合，讓她知道事情的始末是必要的。”
    “一切遵照魔王陛下吩咐。”第一魔將依然保持著謙卑的跪伏姿態(tài)。
    黑暗魔王看向芙莉格：“我所說的這一切，長公主明白了嗎？還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兒臣還有一些疑惑，請父王指點(diǎn)。”長公主殿下稍微抬起頭：“兒臣大膽請問父王，我一直以為的作為，究竟是對還是錯？因為父王的話讓兒臣疑惑，仔細(xì)想下來又似是而非。”
    “長公主，黑暗魔族是凌駕于人類之上的，以我們的目光去看的話，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只有需要或者不需要。”黑暗魔王回答：“以人類的目光看，你似乎做了很多錯事，可關(guān)鍵在于，這些錯誤的累積影響，卻成為了催生科恩思想轉(zhuǎn)化的一個誘因，從而帶給黑暗魔族莫大的好處——那么現(xiàn)在，你覺得你是錯還是對？誰又有資格去判斷你的對與錯？”
    “兒臣——兒臣似乎明白了一點(diǎn)，”長公主目光中似乎有些醒悟，卻又涌上濃濃的疑惑：“另一個疑問，父王，科恩這種思想，究竟能給黑暗魔族帶來什么好處？”
    “這一點(diǎn)，就不是現(xiàn)在能告訴你們的了。”黑暗魔王嘴角又露出一絲微笑，這抹微笑跟剛才不同，有一種讓長公主如釋重負(fù)的魔力：“好了，你退下吧，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魔將。”
    “是，父王。”長公主退了出去，大殿中只余下黑暗魔王和第一魔將。
    “愛米妮，你是否在奇怪，為什么我要獨(dú)自留你下來？”
    “魔王陛下睿智無比，臣下不敢揣摩。”第一魔將甚至沒有抬頭。
    “看來你已經(jīng)明白了，沒錯，我是藉你去刺激芙莉格。”黑暗魔王微微點(diǎn)頭：“長公主需要知道這一切，否則她不會再有行動;而清楚了這一切之后，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所以我需要再給她一個保持自我的方式——對她而言，嫉妒就是最好的復(fù)原藥劑。”
    “需要臣下做些什么嗎？”
    “不需要你做什么，因為你走出這個大殿后，嫉恨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芙莉格對你會更加苛刻，但在無法宣泄的情況下，她會把這種嫉恨泄的其他人身上。”黑暗魔王說：“辛苦你了，出去之后你先去找科恩，隨便說點(diǎn)什么，然后回來覆命……小心中途不要讓長公主遇到。”
    “謹(jǐn)遵諭令。”第一魔將謹(jǐn)慎萬分的回答：“臣下告退。”
    魔屬聯(lián)盟，布盧克帝國邊境密林。
    午夜的月光柔柔的灑下來，雖不似陽光那么強(qiáng)烈，卻也滲透了林冠，在草地上鋪上一層迷朦的光輝，密林中的小河潺潺奔流，光影與柔聲的層層交疊，匯合成一股使人倦怠的氛圍。
    繞了一個彎，河水進(jìn)入平緩地勢，河面擴(kuò)大將近兩倍，波光粼粼的水面頓時平靜了不少，清淺水波中，倒映出一名曲腿坐在河畔的白衣女子。
    她低垂著頭，微閉著雙眼，正在靜靜梳理著自己的長，一張凝脂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微風(fēng)里，她頭上的垂柳和身畔草葉一起浮動著，而她本人卻仿佛是（立~獨(dú)）于這環(huán)境，連一根絲也不晃動分毫。
    她白皙的面容皎潔無暇，她眉目間靜無一物，目力所及這處，這里再沒有任何一樣能與她爭輝的存在，她，就是這一切的焦點(diǎn)。
    薄霧，正漸漸的生成，一點(diǎn)點(diǎn)漫過了水面，一絲絲擠過了草叢。
    密林外面，有穩(wěn)健的腳步聲響起，并且堅定的一路移動過來。但越是靠近小溪，這腳步聲就越是緩慢，聲響也就越大——似乎腳步聲的主人正在極力掙扎著，在到達(dá)她身后時，每一步之間的空隙已經(jīng)相當(dāng)大了。
    女子不聞不問，猶自梳理著手上的一縷長。
    在她身后十步的地方，來人最后一次踏步聲大得出奇。
    這一聲，分割了一切。
    殺那間，漫天的月華收斂，四周的水聲蟄伏，就連輕撫在河面的微風(fēng)，也仿佛靜止下來。但水依然在流動，月華如舊照耀大地，只是這一切夜的神韻，卻像是被封印在時光之中，再也沒有任何意境可言。
    女子眉頭一緊，放下玉梳，修長的手指繞東這，將手中長緩緩盤成一個簪。然后，她睜開了雙眼——周圍的一切靈動與活力，已經(jīng)重新流動起來，而且都依附在她身上，并再由她向周圍散。
    因為那一聲腳步而失卻神韻的萬物，終于又經(jīng)由她的恩賜而恢復(fù)過來。
    身后傳出一陣細(xì)微的金屬摩擦聲，月影下，來人單手扶住的佩劍微不可察的震顫著，他的呼吸也不如初時那么平緩，而是短促了許多，在他腳下彌漫的霧氣，被無形力量一層層的排擠開去，猶如水面的漣漪。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器，雖然只是靜靜的佇立，卻充斥著割裂一切的威懾，讓人不敢正視。
    女子幽幽的嘆息一聲，眉頭輕輕舒展，婉約的轉(zhuǎn)過身來，一襲長裙在風(fēng)中輕蕩，正是光明神族長公主殿下，麗瑞塔·克納赫。
    兩兩相顧，無聲無言。
    她那一雙眼瞳燦爛若星，溫柔的目光一寸寸的將那人纏住，圈進(jìn)自己的視野。
    在她的凝視下，他如刀鋒一般冷洌和鋒利的目光，在快的軟化、消融。爾后猛然明亮！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隨著他這份明亮向她傳遞過去——麗瑞塔像一面至純至凈的鏡子,將他明亮的目光映照、放大，直到彼此間再無他物，直至這明亮如火焰一般洶涌澎湃，點(diǎn)亮自己、點(diǎn)亮對方、點(diǎn)亮周遭的一切！
    彌漫在兩人四周的霧氣，正被無形力量翻卷蒸騰，一時形如萬千花瓣，一時浩如蒼煙海……又在無聲的沉寂中平復(fù)下來，最后化作點(diǎn)點(diǎn)晶瑩的露珠。
    一朵緋紅的花朵被他拿出來，緩緩舉到身前，在嬌艷的花瓣之后，是一張pin靜的臉龐——雖然俊美得幾乎完美，卻毫無生氣。
    她輕輕的一笑，笑容里有一點(diǎn)欣慰、一點(diǎn)歡愉，但到中途時，卻又被注入了無言的苦楚。
    手指方開，花朵輕飄飛出，端正的插在她的簪上。
    花的艷麗，人的淡雅，相得益彰。
    無論在誰的眼里，神族長公主殿下都是多變的，而此時的她卻素淡如玉、冷清如水。這一朵艷麗的花，就好像是打開了她的魔法陣，讓她每一處的柔美都被襯托出來，要比她多變時亮麗千萬倍，就如同一個旋渦，足以讓她身邊的人與物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迷失、沉醉。
    他的手緩緩收回，冷俊的表情也有了細(xì)微的消融。
    “難為你。”她的身子微微一傾，手指輕輕滑過花瓣：“這花已不多見了。”
    “遲了幾千年，你喜歡就好。”他的聲音清雅而悠長，就像是穿越了時光，正在與大地和天空一起共鳴。
    “你……你還好嗎？”
    “我既然能來，當(dāng)然一切都很順利。烏鴉的一切現(xiàn)在都?xì)w了我，或者說我的一切都?xì)w了烏鴉。你的魔法和智慧，都很完美。”來人的面容上浮現(xiàn)了一抹笑容：“我雖然忘卻了很多，去顯然沒有忘記你。”
    “其實，如果你真能忘記我，也許是一件好事。”
    “我只忘該忘的，即使是你，也無法把意志強(qiáng)加于我。”說話的“烏鴉”穿著一襲白色武士服，一只手隨意的插在腰帶上，目光內(nèi)斂，如同深潭。
    “你這又是何必？假裝沒有醒來，就在科恩身邊做烏鴉不好嗎？”
    “絕不！”烏鴉表情一凜，眼中殺機(jī)滾滾，低沉的聲音中飽含著憤怒：“他們欠我的！”
    “世界變了，神魔也變了，僅僅靠你自己，機(jī)會是很渺茫的，”長公主長長一嘆：“難道又要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殺你一次？”
    “這樣殺我，對你而言不是很簡單嗎？”烏鴉的語氣恢復(fù)了平靜，似乎并不是再說自己的生死：“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再做的話也不會出什么紕漏。”
    “然后讓我再等上數(shù)千年，甚至是一個世代？最后只能這樣見一面？”長公主搖了搖頭：“數(shù)千年，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有多少高山變成了海洋？你知道是多少個寒暑時光？僅僅一笑，你可以就忘記這些，但那是你。而我，這就是無解的深淵。”
    “時光……就那么令你忌憚嗎？”
    “夏蟲，”長公主搖了搖頭：“不可語冰。”
    “我可不是夏蟲，”烏鴉也搖了搖頭，隨即灑脫一笑：“如果按照那個人的說法，我是一只睡了數(shù)千年的睡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