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滄海
東風借道西風故,西風借道人殊途。
桃門春紅今猶在,最是情深留不住。
處理好方小玉的后事,褚云在家呆了兩天,心情漸漸也平復下來。花滿樓和齊麗云擔心他接受不了打擊,便留下宮大龍一直陪護著他,自己卻帶著幾名女孩兒當天返回省城。
這兩天方天豪也跟著住在二叔家里,他已經(jīng)不在學校工作,自然不能再回去住教師宿舍。打他十六歲下鄉(xiāng),已經(jīng)過去三十年了。聽村里人說,當年國家調(diào)整政策,他也回去過,但后來不知什么緣故又返回來了,聽他講是沒有找到家人,沒地方去。剛好村里興辦學校,老支書就將他留下來了。又給他安排了一份親事,也算成了家。但是僅僅過了兩年,她的妻子便撇下他跟別人跑了,這給他無疑是沉重的打擊。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當時他跟著二叔喝了整夜的酒,第二天照常回到學校給孩子們上課。
褚云返校的頭一天,師生倆作了一次長談。方天豪語重心長的對褚云講道:“小云,還記得我曾經(jīng)教過你的,世上最大的美德是什么?”褚云點點頭回道:“是寬恕。”方天豪點點頭,將手伸進衣服里面的口袋,摸出來一疊錢送還給他,對他說道:“這是你托人給我送的錢,我都收下了。除了給小玉看病花了兩萬多,剩下的都在這里,我把他歸還給你,剩下的我以后再慢慢還你。”褚云卻連連搖頭,硬是把錢塞到他的手里。“天豪叔,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我原想等你老了和小玉以后一起照顧你,但是她先走了,那就讓我來照顧你吧。”方天豪知道褚云的性格,也就不給他執(zhí)拗下去。最終將錢收下,對褚云問道:“想聽聽老師的過去嗎?”褚云點了點頭,便認真的聽他講述。
方天豪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父親是有名的學者。當年他的父親含冤入獄,他的母親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他兄弟倆無人照管,因此他便主動來到農(nóng)村。后來父親的平反從獄中放了出來,方天豪懷著欣喜和激動的心情趕回省城,希望能和家人團聚,但不想父親因為身染沉珂,就在他回城前一天離開了人世。父親走后,他的哥哥獨占了家產(chǎn),方天豪不得已這才返回了鄉(xiāng)下。
褚云聽他講完,立即想到方天豪所講的哥哥,十有八九就是天鴻酒店的老板方天鴻。恰巧自己也曾在酒店門口見到過方天豪,這就更加印證了自己當時的判斷。于是對他問道:“你說的哥哥,就是天鴻酒店的老板吧?”方天豪吃驚的看了他一眼,但瞬間便明白了,定是褚云在跟蹤自己的時候看見了自己進入酒店。因此也就不再相瞞,對他點頭道:“是的,當時醫(yī)生說小玉要趕緊手術(shù),也許還能多活幾年。可是我手上除了你給的五萬,只夠一半的費用,我便去求他,誰知我那哥哥竟然絲毫不念兄弟之情。后來你干爹他們找到我,可是已經(jīng)為時已晚。
還沒聽方天豪說完,褚云心里的恨意逐漸占據(jù)上風,眼神里流露出強烈的殺機。心里盤算道:“方天鴻,我遲早要會會你。”方天豪好像洞穿了他的心思,方天豪沒少聽說褚云在省城的事情,又深知他嫉惡如仇的性格,當他看到褚云充滿仇恨的眼神,不免不寒而栗,后悔對他道明原委。方天豪平靜的看著他,過了好長時間對他喊道:“云兒。”褚云應答了一聲,方天豪頓了片刻,才緩和口氣,對他問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褚云心虛的看著他:“沒,沒想什么。”方天豪看著他良久搖頭嘆息道:“你還是把我的話記不住。?”褚云看著他失望的眼神,心里開始慌亂,連忙說道:“您教會要學會寬恕。”方天豪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都還記得。那么我要你做一件事情。”褚云連忙說道:“。”方天豪叔你教我的我都記著呢,你的話我不敢忘。“方天豪點頭道“那好,我現(xiàn)在要你做一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做到?”褚云點頭道:“我能,你說的我都能做到。”方天豪盯著他讓他再三保證后才開口說道:“我要你忘記小玉,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是非對錯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要徹底的忘記這件事情。你能做到嗎?”褚云看著方天豪犀利的眼神,心中感到非常疑惑,不解的向他問道:“天豪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方天豪看了他半天,見他故意裝作糊涂,不禁微微笑道:“你以為你能瞞過我,以你的性格,回到省城你肯定會去找我那哥哥興師問罪吧,更有甚者你連杜思遠都不會放過對嗎?”看著褚云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下頭,方天豪心里感觸良多,腦海里浮現(xiàn)出他小時候因為調(diào)皮被自己教育的場景,好想這一切永遠定格在那個時候。此時褚云的心里正好也浮現(xiàn)出同樣的一幕,小時候因為自己頑劣,動輒跟人打架,每次學生家長找到學校,都免不了被方天豪教訓,那三尺長的教鞭沒少在他的手心里留下印記。每次被打手心的時候,總是小玉一旁求情。時過境遷,然而這一幕還仿佛近在歷久彌新。
師生倆回想起往事,不禁各自嘆息。過了好一會兒,方天豪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小云,就讓他過去吧。寬恕別人也是放過自己。放在過去,我何嘗不痛恨我的哥哥,是他讓我有家難回,一個人流落異鄉(xiāng)這么些年。但有時我也挺感謝他,不是他我也不會遇到小玉的媽媽。現(xiàn)在回頭看,還覺得挺精彩的。”褚云聽他提及曾經(jīng)的師母常夢華,不禁疑惑的問道:“可是當年師娘離開你和小玉,你就不恨她嗎?”方天豪笑著搖搖頭,對褚云說道:“愛情各有歸宿,我不得不感謝她給了我新的生活。她有她的苦衷,只是到現(xiàn)在時間還沒有給我答案,但我知道她絕對不是那種女人。”褚云從他清澈的眼神里竟然找不到絲毫的恨意,相反是寬容、理解和信任,這讓他很是不解。看著褚云疑惑的搖頭,方天豪笑著對他說道:“等你以后遇到了,自然就懂了。”最后方天豪對他勸解道:“我跟我哥哥,那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該牽涉進來。再者,杜思遠雖然起心欺騙我們,但是當時被我就看穿,我當然知道我學生的性格,所以我接受了你給的資助,不見你是不想讓你受到打擊而頹廢不振。這是我將計就計,不能怪他。再說杜家那丫頭也算對得起我們了,這段時間多虧她幫忙照料,你回去后要好好對人家,我看出那丫頭對你很用心了。”
方天豪的話著實讓褚云一頭霧水。他想不明白一個人怎么會寬容到這種程度。方天豪卻笑著拍打著他的后背說道:“不需要你現(xiàn)在就懂,如果以后遇到懸而不決的事情,你不妨回頭想想老師的話,或許對你有些幫助。”
當天下午,柳安生也來到二叔家里。到了晚飯時間,二叔又叫來褚興旺、陳孝培。陳二狗夫婦抱著剛剛滿月的孩子也來了,加上一直陪伴褚云的宮大龍滿滿的坐了一大桌人。褚玲瓏已經(jīng)學會了走路,說話也完整了。還是喜歡沾著褚云,見到大家圍著桌下,她也爬到褚云的懷里,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個不停,這讓褚云暫時忘記了傷心。當柳安生再次邀請方天豪回學校,方天豪卻婉言回絕了。只見他對大家說道:“當年我來到雙柳鎮(zhèn),這些年大家拿我當親人一樣,我早把這里當作我的家了。我為情為愛困頓了一生,現(xiàn)在我唯一牽掛的女兒不在了,我也想出去看看,等我老的走不動了,我還回來。”褚云聽完立即擔心的問道:“天豪叔,你要去哪里?”當大家都關(guān)心的詢問,方天豪對大家笑道:“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的地方,我現(xiàn)在也是了無牽掛了,教了一輩子書,還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子,這也是一種遺憾吧。”大家見挽留不住,也就不再相勸。老支書喝完杯中的殘酒,語氣凝重的嘆道:“那就出去走走,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山村,也就看到巴掌大的一點天。”說完大家都沉默不語,飯還沒吃完,老支書便心事重重的離開,大家看著他怪異離去的身影,都感到奇怪,大家記憶中老支書很少像今天這樣傷懷。二叔看著他的背影,感嘆道:“興旺叔也老了,身邊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聽著大家的感嘆,方天豪問道:“我一直都不明白,興旺叔這么多年為什么不娶親生子。”柳安生喝了一杯酒嘆道:“他原本是有的,只可惜在一次武斗中跟家人走散了。他開始尋訪了很多年,一直都沒有音訊。算起來他的兒子今年也該有三十歲了。”對于這段歷史,陳孝培也是知情的,陳孝培喝完酒接著說道:“整整三十了,當年是我親自送走他們母子。”
在陳孝培的講述中,大家得知。老支書的妻子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后來那家人去了國外,他的妻子找不到家人,跟她一起做傭人的老媽子便托人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嫁給了老支書。她好像也沒個名字,只知道她當丫鬟的時候被叫做荷花。那次老支書出門好多天都不見回來,一幫人闖進了他的家中,荷花帶著剛滿月的兒子逃走,正好撞見了正在山上放牛的陳孝培。陳孝培原本想帶她去找老支書,但是聽村里逃回的人講,老支書在武斗中被打死了。荷花說要去找以前的主人,陳孝培幫她買了去省城的車票,從那過后就再也沒見她們回來。
此時已過深秋,酒席散去。大家各懷心思離開。眼下剛過白露,望天際玉兔東升,露滋沾衣,夜涼如水。是夜漫長,竟難入寐。褚云趁著二叔二嬸哄著玲瓏入睡的功夫,獨自來到院子里,找個小板凳坐著仰望夜空。宮大龍初嘗了山里自釀的清酒,當時只覺得清甜可口,哪里知道這酒后勁濃烈,此時早已在客房里睡下,隔著墻都能聽到炸雷樣的呼嚕聲。過了不一會兒,二叔哄完了孩子,見褚云沒在屋里,便到院子里尋他。看到褚云一直看著天空發(fā)呆,二叔心里也動了惻隱。自己也搬了個小凳陪著褚云坐著,向他詢問最近的學習情況,又問了些李傳承的事情。知道他心事極重,也不好再提方小玉勾起他心思。
二叔抽完一袋煙,聽到屋里二嬸再喊:“你爺倆還不進屋,外面不冷嗎?”二叔這才起身端起凳子對褚云說道:“別多想了,趕緊回屋睡覺,明天還得回學校呢。”褚云聽了點點頭,跟著走進屋去。宮大龍的鼾聲聽了,不過睡得卻更加的深沉了。褚云爬到自己的小床上,頭枕著雙手,一直看著天花板發(fā)呆,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此時此景莫過于這般心情。
第二天大家都起了個大早,臨走時,二叔把煮好的臘肉香腸裝了一大包讓褚云帶上,見宮大龍喜歡自釀的清酒,又裝了幾近送給他。大包小包的用背簍背了將他們送到山下。
回到學校后,褚云整日不語,一直快到學期結(jié)束,再也沒見過他有過笑容。除了整日與郭鐵幾兄弟作伴外,偶爾也會去找褚長君和柳文杰切磋詩文。就這樣度過了大學三年,再有一年褚云就要走出校門。但是楚長君和柳文杰比褚云高了一級,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離開學校了。
這天褚云獨自走出圖書館恰巧遇到薇兒。薇兒見到他立即熱情的走過來問道:“褚云,這么長時間你都在忙什么呢,我都好幾個月沒見到你了。”薇兒說完,原本以為褚云會向自己表示歉意,但不料褚云卻異常冷漠的回道:“我有什么好見的。”說完就要低頭離開,但是薇兒卻不依不饒的攔住他,說道:“褚云,你怎么了,我好像沒得罪你吧。”褚云看著薇兒熱情洋溢的笑容,心里卻感到異常厭煩,尤其是在那笑容的背后總能浮現(xiàn)出那個讓自己憎恨的名字來,讓他感到非常厭惡。但是又想起臨行前方天豪對他的教誨,心里卻又矛盾起來。好容易控制住情緒,只推說自己有事。薇兒卻不依的說道:”我就要畢業(yè)了,你就對我沒有一點留戀嗎?“褚云認真的打量著她,看到她真誠的臉上表現(xiàn)出些許的委屈來,心中又是不忍。便違心的對她說道:“留戀,當然留戀了。”褚云牽強的回答,并沒有讓薇兒放在心上,相反的是,她高興的對褚云說道:“等你畢業(yè)了,就來找我好不好,我讓我爸爸在他酒店給你安排個好職務。”褚云聽了連連搖頭,說道:“我絕不會去的。”薇兒不知道其中的瓜葛,當然不會懂得褚云因為對方天鴻的成見而遷怒到她的身上。當她不停追問為什么的時候,褚云的回答顯得格外的干脆:“不去就是不去,沒有原因。”
面對褚云突如其來的冷漠,薇兒正大惑不解。這時卻看到齊麗云獨自走了過來。本想上去跟她打個招呼,但沒想到齊麗云竟然同樣冷淡的態(tài)度沖自己笑笑,隨即便扭頭對褚云說道:“弟弟,你在這兒做什么,走,姐姐帶你吃飯去。”褚云為了盡快擺脫薇兒的糾纏,立即答應齊麗云跟她一起走了。薇兒呆在原地,心里兀自納悶道:“這都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都這樣。”薇兒突然感受到,最近的三兩月,褚云和他的幾個朋友仿佛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很冷淡,包括齊麗云、瑞娜、杜小倩,就連平時大大咧咧的花傾城好像也有意跟自己劃清界限,開始她還以為,這是因為自己喜歡褚云才招致她們的反感,但不至于連瑞娜都那樣討厭自己吧。薇兒想到幾天前,自己走出大門正好看到瑞娜和喬恩一起,自己剛想上去跟她們問好,但是瑞娜看到自己走過來,立即拉著喬恩話都不說的走開。
薇兒此時的心里突然不安起來,便想著去找楚長君與柳文杰問問,也許他們知道原因。當她找到楚長君的時候,楚長君正和柳文杰正在樹林里下著象棋,薇兒疑惑的對楚長君問道:“長君,我剛才看到褚云了。”楚長君和柳文杰都驚異的抬起頭看著她,柳文杰不解的問道:“這有什么稀奇的,我們幾乎天天都看到他。”薇兒將自己心里的擔憂說了出來,她發(fā)覺褚云這次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跟自己好像陌生了許多。楚長君心里雖然有些難過,但還是安慰道:“我聽說前不久褚云的女朋友因病去世了,他為此很傷心,我想他是因為這個意志消沉吧。”薇兒聽后感到非常驚訝,雖然她不止一次的聽說褚云和方小玉的事情,但是沒想到方小玉竟然就這樣離開了他。但是轉(zhuǎn)念又想,褚云好像并不是對每個人都這么冷漠的,剛才見他和齊麗云就沒有這種感覺,難道自己竟然還不如齊麗云對他重要嗎。古語講,娥眉善妒。薇兒此時的心里很不平衡,她決定要找褚云當面問個明白,干脆就開門見山的對他說明自己對他的愛意,或許他會因此感動,愛上自己呢。
之后薇兒前后去找過褚云兩次,褚云都是避而不見。漸漸的她的心里開始變得焦慮,看著書桌上擱置的畢業(yè)論文,心里不禁感傷起來。大學的四年多少美好的時刻就要永遠成為回憶,多少的志趣相投的同窗好友就要從此天南海北,各奔前程。此時她的心里迷惘起來。當她正陷入沉思,突然聽到外面?zhèn)蛉说穆曇簟!靶〗阍诩依铮胰ソ兴!鞭眱盒睦镆惑@,第一個浮現(xiàn)在她腦海的人就是褚云,“難道是他。”當她從房間興沖沖的跑出來看到的卻是楚長君和柳文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傭人一旁說道:“小姐,他們說是你的同學。”薇兒回過神,讓傭人下去休息,自己招呼楚長君和柳文杰在客廳坐下。心里失落的問道:“長君、文杰你們怎么來了。”楚長君看著她有些發(fā)紅的眼睛,雖
然心里擔憂,卻又難以啟齒。思忖片刻才說道:“就要畢業(yè)了,我們來看看你。”
楚長君父母早逝,從小跟隨爺爺在國外長大。十八歲那年,爺爺將他送回中國讀書,想讓他接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回國的四年,除了刻苦學習文化,楚長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爺爺?shù)纳眢w,剛剛完成學業(yè)的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回到爺爺身邊。
聽他介紹完自己的身世,薇兒又向柳文杰問道:“長君打算回國,那么文杰你呢,有什么打算。”柳文杰笑道:“我的父母都在鄉(xiāng)下,我打算回去看看他們,然后效仿古人四處游歷一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嘛。”柳文杰說完,薇兒的心里又多了一份傷感,回想起這四年一路走來,三人之間一直保持著純潔深厚的友誼,可以說是莫逆之交。轉(zhuǎn)眼間最好的朋友就要離自己而去,心境難免頗多感觸。再又想起那個人,雖然他還會留在這座城市,可是卻跟自己有著最遙遠的距離。
三個人正在閑聊中,薇兒聽到屋外車子停靠的聲音。薇兒高興道:“我爸回來了,等下我介紹你們認識。”剛說完便看到方天鴻怒氣沖沖的進屋,他的助手跟著身后一直不敢吭聲。薇兒還像往常一樣歡快的迎上去,當她看到父親鐵青的臉色,立即感覺到情形不對,連忙關(guān)切的問道:“爸爸,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方天鴻沉著面孔,只說了句:“你小孩子別問那么多,你的論文寫完了嗎?”薇兒回了句早寫完了,方天鴻將脫下的大衣丟給助手,看到家里來了客人,面色稍微緩和了一點,薇兒上去扶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將楚長君和柳文杰介紹給他。方天鴻對著楚長君二人客氣的笑了笑。楚長君觀察到他神情頹喪又有些憤憤不平,便起身帶著柳文杰推說有事先走。薇兒將他們送到門外,回頭正聽見方天鴻對助手講道:“最近這是怎么了,我們幾個招投標的項目都被花氏集團搶了去。”助手點頭答道:“您說的不錯,花氏集團好像是盯上我們了。以他們的實力,放在過去是絕對不屑于競標這種小項目,他們這幾次出手好像是故意針對我們一樣。而且齊氏藥業(yè)也在暗中下手。”聽到齊氏藥業(yè),方天鴻不禁哆嗦起來。齊氏出手無疑是催命鬼帶著催命符,而且是招招見血。方天鴻郁悶的沉吟道:“我們跟花齊兩家素來進水不犯河水,這到底是怎么了?”
薇兒聽到父親突然提到齊氏和花氏,聯(lián)想到齊麗云等人最近反常的舉動,心里莫名的趕到蹊蹺,他隱隱的感覺到,這二者之間必然有些關(guān)聯(lián),但是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薇兒絞盡腦汁,突然想到跟二者都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褚云。自己一直與齊麗云相交甚好,但是自從褚云的出現(xiàn),漸漸的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種種的聯(lián)想,讓薇兒更加覺得問題定然出在褚云的身上,但她實在想不通,為什么褚云對自己的態(tài)度大變。方天鴻抬頭看他站在那里發(fā)呆,便對她喊道:“丫頭,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薇兒心思沉沉的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想了一會兒對他說道:“爸爸,我知道一個人跟花家和齊家的關(guān)系都很密切,我想請他幫忙應該有救。”
聽到薇兒的話,方天鴻好像在黑暗里突然見到一點亮光,當他聽到褚云這個名字,竟然感到非常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助手興奮道:“小姐,你是說褚云?”方天鴻詫異的對助手問道:“怎么,你知道他嗎?”助手高興的說道:“如果請褚云出面,事情就會好辦了,他可是花平安的義子,齊夢堂對他也頗為青睞。”見方天鴻有些懷疑,助手忙提醒道:“老板,你怎么忘記了,三年前騰龍館主收徒的事情,當時我們也去觀禮了啊?”方天鴻猶如醍醐灌頂,驚嘆道:“原來是他?”
想到三年前在騰龍武館,褚云挺身救兄,獨挑三英的場景,方天鴻不免打個激靈。立即便要薇兒聯(lián)系褚云,并讓助手安排設宴款待。薇兒卻為難的對他說道:“但是褚云這次回來一直有意對我回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請的動他。”聞聽此言,方天鴻猶如冷水澆頭,不免又是一個激靈,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當薇兒把他和褚云交往的情形講述一遍后,方天鴻看到女兒迷霧般的眼神,揣測的問道:“丫頭,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薇兒點了點頭說道:“我一直都喜歡他,可不知道為什么,他這次回來好像對我很冷淡。”方天鴻聽完心里難免有些擔憂,只是目前也別無他法,只好病急亂投醫(yī)了,當下就讓薇兒去找褚云,薇兒看著父親整日來坐立不安,也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黃昏的操場上,薇兒在學校的操場上見到褚云,陪著他的正好是楚長君和柳文杰。想是他們也來找褚云話別的。只聽褚云對楚長君和柳文杰說道:“長君、文杰,我很懷念和你們一起把盞論詩的日子,但愿我們還能再見。”楚長君扶著他的肩膀說道:“褚云兄,你和文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定還能見面的。”三人聊得正是投機,抬頭看到薇兒過來,褚云正想找借口離開,不想被薇兒先聲奪人叫住他。“褚云,你給我站住。”褚云無奈,只好原地站著不動,眼見薇兒過來,先與楚長君和柳文杰打過招呼,便對他問道:“褚云,你為什么老是躲著我,是我做錯了什么嗎?”褚云搖頭答道:“你沒做錯什么,是我自己有事。”薇兒注視著他閃爍回避的眼神,心里很是不以為然。恰巧楚長君和柳文杰在場,便以為他們送別為由,邀請他們?nèi)ヌ禅櫨频昃鄄汀3L君和柳文杰當即同意,楚長君看到褚云面露難色,便勸道:“褚云兄,我們就要分別了,你就一起去吧。”柳文杰也發(fā)覺情形不對,跟著附和道:“我說褚大俠,你不會連我們兄弟的踐行飯都不肯賞光吧?”褚云無奈,只好答應下來,正好自己一直也想找個機會漸漸方天鴻,考慮再三也就不再推辭。
褚云跟隨三人剛進酒店,就看到方天鴻滿臉堆笑的迎候在酒店門口。旁邊幾名員工交頭接耳的議論道:“老板今天好奇怪,竟然自己親自迎接客人。”一個年齡稍微大看起來像領(lǐng)班模樣的女子說道:“你們還不知道,今天來的可是褚云褚大俠。”大家說的興起,看到方天鴻看了他們一眼,互相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此時褚云在薇兒的引領(lǐng)下,已經(jīng)走進酒店大門。方天鴻趕緊迎上去打招呼。薇兒給他介紹道:“爸爸,他就是褚云,這兩位你昨天見過。”方天鴻立刻堆出諂笑的表情,連連說道:“見過見過,我們先去吃飯吧。”褚云仔細將他打量一番,見他一副恭維的模樣,心里禁不住有些反感,冷眼看著他說道:“讓方總親自迎接,真是受寵若驚了。”方天鴻諂笑道:“褚同學說的哪里話,您是騰龍館主的高足,又是花董事長最寵愛的義子,平時難得一見,您能賞光足可以讓我這小小的酒樓蓬蓽生輝啊。”方天鴻極度的諂媚逢迎讓褚云等人更加反感,柳文杰好容易憋著笑偷偷朝楚長君看了一眼,就連薇兒也感到有些尷尬難以出口。褚云客套的說了一句:“承蒙方總看重,請了。”說完做出個請的手勢,與眾人一同進了包房。
進屋坐好,褚云又將方天豪打量一遍,心道:“都是同胞兄弟,差距卻這么大,天豪叔怎會有這樣一個哥哥。”褚云并不知曉花齊兩家針對天鴻酒樓的事情,席間只顧吃喝,恰巧有外人在場,方天鴻也不敢明說。看著薇兒一直跟自己使眼色,最終忍不住的說道:“小云啊,今天方叔叔請你來,實在是有事向請你幫忙,不知道……”方天鴻支支吾吾的還沒說完,褚云調(diào)侃道:“方總說笑了,我們的交情還沒到認親戚的地步,再說我一鄉(xiāng)間小子,能幫得上您什么呢?”褚云一句話,將原本微妙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楚長君、柳文杰無不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他。方天鴻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聽說您與四大龍頭的花家和齊家交情不淺,我最近生意上碰到些麻煩,想勞動您大駕,幫忙給說說情,讓他兩家放我一馬。”
褚云清楚了方天鴻邀請自己的意圖,心里不禁冷笑。心想原來是干爹和齊伯伯在為自己出氣,想必是干爹聽說了方天鴻的所作所為,一方面是想為自己出氣,另一方面是鄙夷方天鴻的作為,不顧同胞之情,見死不救,唯利是圖為人不齒。這兩家別說一起聯(lián)手,就是單獨一家也足以輕易將他扼殺。難怪方天鴻此時如坐針氈。
褚云看了看方天鴻乞求的眼光,心里不禁覺得好笑。不禁覺得造化這兩個字總是充滿了諷刺與幽默。想起離家時方天豪對自己的諄諄教誨,褚云因此沒有為難他,但是不想命運才是將他送到了自己面前。見到褚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方天鴻竟然顯得局促難安,薇兒為打破僵局也懇求道:“褚云,你就幫幫我爸好嗎,我知道你可以的。”看著薇兒楚楚動人的眼神,褚云雖然心生憐憫,但終不為所動。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褚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最終搖頭說道:“您的忙,我?guī)筒涣恕!闭f完起身說了句:“感謝您的招待,我也吃飽喝足了,告辭。”說完便要起身離開,方天鴻父女還來不及反應,楚長君趕緊攔住他:“褚云兄,我們?nèi)甑慕磺椋阍趺茨芤娝啦痪取!瘪以瓶粗L君說道:“長君兄,天讓其亡,與人無尤。這個忙我真幫不了。”褚云一句話說的大家一頭霧水,薇兒憤怒起身向他問道:“褚云,什么叫做天讓其亡,我爸做了什么,天要讓他亡?”褚云本不想多作解釋,卻不料方天鴻突然喊道:“褚云,你不能走。”說完,酒店的十多名內(nèi)保在經(jīng)理的帶領(lǐng)下沖了進來,個個橫眉立目,大有劍拔弩張之勢。畫風突變,讓薇兒也始料未及,誰都沒想到,方天鴻一時黔驢技窮,見褚云不肯就范,就暗中向外面遞送暗號,想要強行就他留下。方天鴻如此小人做派,讓楚長君和柳文杰頓時也對他反感起來。楚長君站起身來質(zhì)問道:“方總,您這是什么意思。”柳文杰也跟著說道:“我知道褚云一向濟危扶困,他不幫你定有原因。”褚云平淡的笑道:“二位兄長不必驚慌,就憑這些廢物奈何不了我。”邊說邊從桌上拿起一個酒杯,兩指輕輕一捏,便以粉粹。眾人無不心膽沮喪。回頭冷眼瞪了方天鴻一眼,立時將他嚇得后退。薇兒趕緊起身護在方天鴻身前,對褚云喊道:“褚云,你要做什么,這可是我父親。”褚云冷言答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方總,他不應該忘記方天豪這個人。”猛然間聽到褚云提到弟弟的名字,方天鴻更是嚇出冷汗,趕緊問道:“你,你是他什么人。”褚云答道:“我是他的學生,他還有個女兒叫做方小玉,你更不該忘了這個名字,就因為你見死不救,你的親生侄女錯失搶救的機會,就因為你不顧親情,獨霸家產(chǎn),以至于讓你的同胞兄弟有家難回,貧困潦倒,你說這樣薄情寡義,唯利是圖的小人,我拿什么去救,我該怎么去救?原諒你的事情,恐怕只有上帝能夠做到。”
褚云說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向方天鴻,薇兒感到難以置信,自己一向敬重的父親居然被褚云說的如此不堪,連忙對褚云喊道:“你胡說,我爸怎么會做這種事情,你說的方天豪、方小玉到底是什么人,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褚云冷笑道:“他有沒有做過,你去問他不就知道了。”方天鴻唯一的遮羞布被人揭開,此時已經(jīng)惱羞成怒,當他看到褚云盛怒難犯的威嚴,頓時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忍住怒氣對褚云問道:“這么說,我的生意被搶是你的主意了?”褚云笑道:“方總你說笑了,想我一個鄉(xiāng)小子有什么能耐壞了您的買賣,我倒是早想來會會你,但是我的老師您的弟弟一再告誡我,讓我放過你,我不敢不遵師命,花齊兩家與你為難,我毫不知情。”
聽褚云道明原委,楚長君和柳文杰也是義憤填膺,但又礙于薇兒的情面隱忍不言。最后還是柳文杰忍不住,過來拉起褚云和楚長君說道:“長君、褚云我們走。”
事后,薇兒知道了父親的一番作為后,深以為恥。沒過多久便留書出走。褚云想起臨走時方天豪對自己的告誡,最終還是去了一趟花家,當他懇請花平安放過方天豪,花平安難以置信的問道:“你真就這么放過他嗎?這種人值得你去同情嗎?”褚云答道:“我的老師一直告誡我,要學會寬恕別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干爹你就把他交給上天來安排吧。”齊夢堂退出商界多年,生意都靠總經(jīng)理林志南全權(quán)處理,雖然對付方天豪齊夢堂并沒直接授意,但也默許了并讓林志南配合花家。當下花平安便讓花滿樓只會林志南,暫且放過天鴻酒樓。
褚云送走楚長君和柳文杰不久,齊麗云也來跟他辭行。當天他們約在了狂野酒吧,花滿樓也一并作陪。那天齊麗云喝了很多酒,回憶過去的很多往事。無意間她對花滿樓問道:“滿樓,當年我拒絕你,你恨我嗎?”花滿樓答道:“不恨,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費里奧,我們原本是最好的朋友。”說起來花滿樓還要感謝褚云,當年自己感情受挫,恰巧齊麗云也因為感情煩心。當時自己追求齊麗云不過是尋求安慰,讓自己忘記舊愛。那段時間他幾乎變得瘋狂,如果那次不是褚云出手制服了他,恐怕今天也許是另外一種局面。
齊麗云說道:“滿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知道你因為唐婉的離開一直耿耿于懷,你心里同樣放不下她。她是個好姑娘。”花滿樓被勾起心思,感嘆道:“是的,都怪我當年太過輕狂,我傷她太深了。”
當天三個人喝了很多酒,多少愛恨都在無盡的沉默中糾纏不清。過了沒兩天林志南來找褚云,說是齊夢堂找他。來到齊家,褚云才得知齊麗云離開的消息。看到齊夢堂頹喪的模樣,褚云心中更有說不盡的苦楚,來省城的三年,齊麗云是給他最多關(guān)懷的異性朋友,當?shù)弥呀?jīng)遠赴重洋,去尋找她生命的歸宿,褚云不知是祝福還是為她感傷。齊夢堂顫巍巍的交給他一封書信,對她說道:“你姐留給你的,托我轉(zhuǎn)交給你。”
褚云打開信箋,那娟秀的字體曾是那么的熟悉。只見上面寫道:
小云,姐姐走了。一直以來,你都拿我當你的姐姐,你并不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有你。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認,直到這一切被小倩道破,我才知道我早就愛上了你。
我喜歡你對我依賴,對我呵護備至。但我知道,這不是愛情。我更不愿意去破壞我在你心里美好的姐姐形象。更不愿意破壞你對愛情的憧憬與幻想,你的心里已經(jīng)種下了別人,這是任何人不能取代的。可是,弟弟。過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我們不能永遠活在對過去的糾結(jié)里。你忽略了身邊眾多關(guān)心愛護你的人,諸如小倩、瑞娜、還有你的朋友和兄弟,他們都是深愛你的人。你怎可以想象,有一天會將命運給你的傷害轉(zhuǎn)嫁到他們的身上,那只能是更深更痛的傷害。
當我想明白這一切,我決定放棄繼續(xù)深造,帶著我一半的軀殼遠赴重洋,去尋找我生命的另外一半。四年了,我們離開的太久了。原以為時光可以沖淡記憶,但不想,歲月如刀,更加深了我們心里的刻痕。當我看到你對小玉那份矢志不渝的愛,當我看到你抱著她的遺體痛哭,我的心被扯碎了,打從那天
起,我便做好了這個決定。
弟弟,為我祝福吧,或許不久的將來,我會帶著我完整的人生與你們相聚。那個時候,我希望你不再像今天這樣活在痛苦之中。小倩是個好姑娘,她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樣堅強,她對你的愛同樣是不可替代的。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別給生命留下太多的創(chuàng)傷和遺憾。
褚云一字一句將信讀完,信的末尾沒有署名,有的只是斑斑淚痕。當褚云的一滴眼淚落下,剛好印在上面,與她重疊在一起,散出一朵墨色的梅花。齊夢堂嘆息道:“以后就剩下我一個老頭子了。”言語悲嗆,讓褚云竟不知如何安慰,只對他說道:“您別擔心了,還有我呢。”齊夢堂笑了笑,將齊麗云離開的情形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小玉的葬禮上回來,齊麗云就變得沉默不語。當她提出要去M國尋找湯姆的時候,齊夢堂極力的反對,父女倆大吵一頓。但是齊麗云態(tài)度卻極為堅決。那天從酒館回來,齊夢堂見她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便知道再也留不住她了,也就默許了讓她離去。但是他們并不知道,最終導致齊麗云離開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她與杜小倩的一次談話。
方小玉去世后,齊麗云對褚云的關(guān)懷更甚從前。而褚云因為記恨杜思遠,同時也像對待薇兒一樣,疏遠杜小倩。一次路過樹林,看到褚云靠在齊麗云的肩頭,杜小倩不禁醋意大發(fā),第二天便找齊麗云興師問罪,指責齊麗云橫刀奪愛。盡管齊麗云一再表示自己對褚云只是姐姐對弟弟的關(guān)愛,杜小倩依舊不肯相信,堅持齊麗云欺騙了自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讓齊麗云最終決定離開褚云。
第二天,杜小倩在學校找到褚云,拿出了齊麗云留給自己的書信,知道自己錯怪了她,心里也是悔恨交加。褚云卻安撫道:“別太多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過去了。這也是褚云最難熬的一年。眼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的離開,更加感到落寞孤單,有時候看著徐峰和楊陽打鬧,瞬間的溫暖也只是一縱即使,他想到過完這一年,大家分別的時刻也就到了,然而何去何從,卻無定數(shù)。雖然郭鐵時常勸解他,徐峰和楊陽也勸他今朝有酒今朝醉,褚云只是對他們笑笑。
恰在此時,陳亮告訴他,自己不能再讀了,原因是他父親打工回來了,因為一次操作機械失當,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家里沒錢再供他讀書。褚云當即拿出自己這一年的積蓄,并對他說道:“你還有一年就畢業(yè)了,現(xiàn)在退學豈不是可惜。”雖然褚云一再表示他的學費由自己來出,但是陳亮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沒過幾天陳亮便踏上了回鄉(xiāng)的路。
褚云送走陳亮,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大街上。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武館門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見到李元龍了,恰巧走到這里,就進去看看。當他看到武館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幾個學員正忙著將車上的行李搬下車。褚云認出這是李傳承的座駕,隔著門看到消沉兩年的武館突然氣象一新,變得人聲鼎沸起來。心里高興的說道:“難道是師父回來了。”
當他興匆匆的跑進武館,卻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給攔住。見到褚云,那女孩兒將他上下審視一番,冷眼冷色的問道:“你是誰,來我家武館做什么?”褚云笑道:“我是來找……”褚云話未說完,那女孩已經(jīng)一拳打過來,褚云迅速躲過,剛要問個明白,那女孩卻反問道:“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快說你是不是鐵手門的奸細。”見褚云還沒答話,女孩兒又是一拳打來,褚云心里已經(jīng)知道她的身份,只由她出拳,自己則是處處躲避。女孩打了十幾招連褚云的衣襟都未碰著,問他又不答話,越發(fā)的氣惱,當她最后一招手腳并用攻向褚云,褚云已經(jīng)被逼到墻角,眼看沒有退路,褚云只好出手一招將她制住。褚云隨即將她松開,沒想到女孩兒心有不甘,又要向褚云打來。當她出手之際,突然被人一聲喝住。“放肆!”女孩兒回頭看,只見父親李傳承和他的表哥李元龍正站在身后,不等她開口,李傳承對她喝道:“還不給你師哥賠禮,沒大沒小的。”看到褚云滿臉笑意的走過來,女孩兒瞬間驚呆了,連忙問道:“他,他就是褚云師哥嗎?”褚云對她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就是褚云,你下次打架也等人說完再動手好嗎,看你把我累的。”女孩兒聽褚云說完心里頓時泛起羞澀,看到褚云數(shù)落自己,卻是心里不服氣的噘起嘴巴,對李傳承撒嬌道:“爸爸,師哥剛才摸我了。”
褚云不想這個刁鉆的師妹竟然惡人先告狀的倒打一耙,想到剛才制住她的時候,無意間觸碰到她的胸部。褚云又覺得有些理虧。卻不想李傳承問都沒問,只對她說了句:“是嗎?”隨即又瞪著褚云說道:“那好,讓你師哥站在那里,你去給我摸回來。”李傳承話音落地,在場的人無不驚呆,褚云也沒想到,一向板正的師父,竟然出言讓人大跌眼鏡。李元龍跟著上來給褚云介紹道:“師弟,這就是師父的女兒李念,我們家的惹事精,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李念自小生在M國,從小就是家里的小魔王,家里的下人幾乎沒有被她欺負過。因為從小酷愛武俠小說,喜穿一身機車皮衣,平時愛作俠客打扮,上學的時候沒少因為打架的事情被傳喚家長。后來也就干脆不讀了。李傳承這次回國,怕她在家惹事,便也一并帶了過來。
李元龍向褚云介紹完李念的事情,便帶著褚云來到大堂行師徒禮。進去之前,李元龍告訴他:“這次舅舅回國,我的舅媽也跟著一起回來了,你也好去見見你的師娘。”說著便帶著褚云進了大堂。
當褚云進入大堂,正要行禮,卻一眼見到師娘有些眼熟,一時間愣在那里盯著她端詳起來。大家見褚云神態(tài)怪異,李元龍連忙提醒他,“師弟,快行禮啊。”被徒弟死盯著看,本來有失禮數(shù)。李傳承注意到褚云的神態(tài),也咳嗽了一聲提醒他。而褚云卻在腦海里苦苦搜尋記憶。突然間靈光一現(xiàn),褚云總算想起了幼師在村小教過自己的女老師,她的名字叫常夢華,也就是方天豪的妻子,方小玉的親生母親。褚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常夢華被褚云盯著看了半天,看著他怪異的眼神,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對他問道:“小云,有什么不對嗎?”
褚云一時失態(tài),連忙抱歉的說道:“師娘,請原諒我的無禮。我只是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褚云話音剛落,李元龍立即笑道:“師弟,舅媽這是第一次回國,你怎么可能見過她呢?”李傳承和常夢華卻感到有些不安,心想道:“褚云生在雙柳鎮(zhèn),不會這么巧吧?”但是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巧合。當褚云問過師娘的名諱,最終確定她就是當年拋棄丈夫和女兒的常夢華。
命運突如其來的幽默,褚云剎那間不知道如何回應上天給自己開的這個玩笑。雖然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拋夫棄女背叛了他的啟蒙恩師,但你絕不會想到帶走他的卻是自己敬重的授業(yè)恩師,一來一回,她竟然還是自己的師娘。都是師恩天大,他能去怪誰?這難道不是諷刺嗎?褚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抉擇。如果站立在方天豪的角度,褚云是應該憎恨眼前這個女人,但同樣站在師父的立場,他該如何去恨,眼前的一切是何其的可笑。想了半天,褚云最終還是向她和李傳承深鞠一躬,說道:“師父,我學校還有事,我先走了。”李元龍上前拉住他,對他說道:“師弟,你這是怎么了。”褚云回頭笑了笑,對著常夢華說道:“師娘,你不會忘記雙柳鎮(zhèn)褚家山的村小學吧?”
聽到褚云提到褚家人,常夢華心里仿佛被蟄了一下。忐忑的站起身來,看著褚云道:“你,你是小云?”常夢華終于記起褚云,雖然自己只教過他一年,但是他的名字卻一直記在她的心里。李傳承心里早就明白了,打他來到褚家山那天起,他就想到了會有今天的結(jié)局。但他沒想到的是,偏偏發(fā)生在自己最器重的愛徒身上。李傳承嘆息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說完這句,就讓李元龍帶著一干人等退下。當大堂內(nèi),只剩下他們?nèi)耍羧A這才向褚云問道:“小玉還好吧,你天豪叔怎樣了?”褚云冷笑一聲,說道:“虧你還惦記他們。”常夢華心里覺得愧疚,情緒也激動起來。當她一遍遍向褚云問道:“小玉怎樣了?”褚云的回到只有冷冷的回答道:“她死了。”
常夢華聽后難以置信的看著褚云,又問了幾遍:“這不是真的,小玉怎么可能會死?”當她最終在褚云的眼神里看到,他沒有撒謊,小玉因為患癌去世了。常夢華再也控制不住壓抑多年的情感,放聲痛哭起來。李元龍聽到動靜趕緊跑了進來,李傳承對他說道:“元龍,快扶你舅媽去后堂休息,我跟你師弟有話要說。”看著李元龍扶著常夢華出去,李傳承這才嘆息道:“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你……”李傳承長嘆一聲,最終沒有說下去。褚云轉(zhuǎn)回頭,對他說道:“我能怎么辦,你是我?guī)煾福莻€人也是我的師父,你們讓我如何去選?”李傳承向褚云問了一些方天豪的近況,自從褚云走后,方天豪也不知去向,當李傳承問到他的下落,褚云也不知情。從那天起,褚云再也沒有踏進武館,過了沒多久,齊夢堂找到他,褚云這才得知,李傳承在國內(nèi)住了一個月后,便帶著家人回到M國,就連李元龍和張?zhí)炷弦哺黄鹱吡耍v龍武館已經(jīng)解散了。齊夢堂對他說道:“你師父怕你為難,所以走的時候沒有告訴你,他還是疼你的。”聽完齊夢堂的話,褚云心里更加覺得對不起師父,他在內(nèi)心責怪自己道:都怪自己,讓師父一家就這么凄然的走了,甚至他在心里恨自己,為什么要講出來,可是不講出來,心里又對不起方天豪。他不止一次的問自己,到底自己應該怎樣做。齊夢堂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對他開導道:“小云,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選擇原諒方天鴻?”褚云答道:“因為我的啟蒙恩師教導我,要學會寬容。”齊夢堂點頭笑道:“你有一個好老師,你為什么不用他的話去原諒你的師父和師娘呢,也許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隨著齊夢堂的開導,褚云的心情逐漸開朗起來,那天齊夢堂留他喝酒,直到后半夜,褚云才晃晃悠悠的回到學校。
剛走到校門口,褚云看到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年輕女子正斜靠著一顆樹上,看樣子像是在等人。當褚云從她面前經(jīng)過,意外的被她叫住,褚云轉(zhuǎn)回身來,正好看著她從兜里掏出一支女士香煙點燃。褚云走近一看,覺得她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最后在女孩兒的提醒下,褚云才認出她就是自己入學那天救下的那個女孩兒周婭娟。自從上次救下她,褚云一直沒有再見過她。此時的周亞娟已經(jīng)不再是學生打扮,燙著時髦的波浪卷發(fā),穿著低胸的寬松的毛衣,下身穿著超短的皮裙和一雙長靴,臉上更是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當褚云問她在這里做什么,周亞娟笑著噴出一口煙霧對他說道:“我是專門來找你的。”褚云詫異的問道:“你找我做什么。”看到褚云戒備的神色,周亞娟調(diào)笑道:“你別這么緊張,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明天我就要走了,離開這座城市。”當褚云問她要去哪里,周亞娟笑而不語。
畢業(yè)季終于來了,這段時間,郭鐵帶著楊陽和徐峰四處忙著找工作,宿舍里也很難看到人影,褚云看著日漸清冷的房間,耳邊回響起往日里兄弟互相打斗的歡聲笑語,不禁有些感傷。這時,聽到門被打開,郭鐵帶著徐峰走了進來,看到褚云獨自飲酒,郭鐵關(guān)心的問道:“大哥,你怎么一個人喝悶酒啊,這樣太傷身體了。”褚云笑著用手在酒瓶上摩挲了一陣子,對他說道:“這是我上大學那年,亮子爺爺送給我的,我一直都舍不得喝,現(xiàn)在才喝出味道來了。”說完招呼郭鐵徐峰一起品嘗,卻發(fā)現(xiàn)兄弟中少了一人,連忙向郭鐵問道:“老三怎么沒回來,你們不是一起的嗎?”郭鐵說道:“三弟這幾天沒都沒跟我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說完又問徐峰,徐峰含糊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三哥去哪里了,但是我看到王茂生來找過他,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聽徐峰說完,褚云和郭鐵都感到意外,褚云不解的問道:“三弟怎么會和王氏集團有關(guān)系?”郭鐵和徐峰都是一個勁搖頭,郭鐵對他說道:“等老三回來,我們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嗎?”
又過了兩天,楊陽回到宿舍,告訴褚云,他要回家了。褚云知道楊陽成長在一個單親家庭里,從小是由母親養(yǎng)大。褚云看到楊陽情緒有些低落,也沒有向他問起跟王茂國的事情,聽到他想要回去,留在他母親身邊工作,褚云表示贊同。與此同時,郭鐵和徐峰也找到了工作,就這兩天要搬出去,眼瞧著一幫兄弟一夜之間各奔東西,褚云內(nèi)心里更加感到凄涼。雖然花平安和杜思遠都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但是都被褚云婉言拒絕了。
這天,褚云獨坐在操場上。眼看夕陽西下,昔日同窗好友都離自己而去,不禁悲從中來。這時身后走過來兩個人,褚云轉(zhuǎn)回頭看到瑞娜和喬恩正站在后面。褚云心知他們肯定也是來向自己辭行,不等他們開口,褚云便開口問道:“你們也是來跟我辭行的吧。”瑞娜和喬恩點點頭,喬恩對他說道:“瑞娜的簽證到期了,我想跟她一起回去。”褚云點頭贊許道:“這樣很好,回去對瑞娜好一點。”說完嘆息道:“你們雖然教我?guī)煾福乙恢倍紱]教過你們正經(jīng)的功夫,甚至連個師門的名分都沒給你們。如果有緣再見,我一定傳你們功夫。”瑞娜聽后高興的說道:“會的,師父,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送走了瑞娜和喬恩,褚云想到宿舍里也是空無一人。便去了齊夢堂家。去的時候,齊夢堂正將一碗炸醬面端到桌上,看到褚云來了,老頭子高興的說道:“哈哈,我說你還真是會挑時候,我正說今天的面煮多了,沒想到你就來了。”吃完飯后,齊夢堂向褚云問道:“畢業(yè)了有什么打算?”褚云此時感到非常迷茫,對他搖頭說道:“我還沒想好呢,我干爹讓我去他那里,杜思遠也找過我,我兩邊都不好得罪,就都推辭了。”齊夢堂聽完笑道:“你小子,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主,我看省城再大,怕也留不住你了。”最后齊夢堂對褚云說道:“我在教育系統(tǒng)有些關(guān)系,我推薦你去山區(qū)支教怎么樣?”褚云聽了非常滿意,當即就答應下來。齊夢堂笑道:“還是你師父了解你,說你永遠是獵新好奇。喜歡新鮮事物。”褚云疑惑的問道:“這難道是我?guī)煾赴才诺模俊饼R夢堂覺察到有些失言,趕緊遮掩道:“你不要總是這么敏感,這是我給你安排的,知道你在省城待不住。這世上了解你的不止你師父,你齊伯伯也是了解你的。”
自從方小玉去世后,褚云的生活一直都被陰云籠罩,這次正好借著去支教開啟新的生活。離開之前褚云回到老家過完春節(jié),這才踏上了支教的路途。
有道是,且將深情寄滄海,前度劉郎去又來。休道人生悲和喜,上天自有巧安排。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