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液池畔的戀人
臘月初八,太子齊晟從江北大營返回盛都。
臘八粥熬得又香又糯,我雙手捧著碗吸溜得正歡,就見綠籬急匆匆從殿外進來,二話不說劈手奪下了我的粥碗,然后纖纖玉手一揮,身后呼啦就進來了一群宮女,上來就把我圍住了。
嚇!難不成我偷看她們洗澡被發(fā)現(xiàn)了?
綠籬卻說:“娘娘,太子殿下已經(jīng)到了宮門外,您得快點了。”
有宮女趕緊上前用熱毛巾給我凈面,凈手。
“綠籬,我——”
綠籬打斷我,“娘娘!您必須得去!”
又有宮女把我摁在凳子上,前后左右地圍住了,上妝的上妝,梳頭的梳頭。
我從人縫中找綠籬,“綠籬,我——”
“娘娘!您不能再使性子了!”綠籬又說,親手執(zhí)了灑金繡鳳的宮裙在一旁等著。
跟女人搶話說話,我也是暈了頭!我嘆一口氣,乖乖地閉嘴,任由她們把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直到扶著綠籬的手邁出殿門的時候,我突又想起我那被打斷了無數(shù)次的話,趕緊轉(zhuǎn)頭看看綠籬,欲言又止。
綠籬連忙低聲問:“娘娘,還有什么事?”
我才終得把話說全了,“綠籬,那八寶粥且給我留著,我回來再喝。”
綠籬的嘴角動了兩動,到底是沒能說出什么來。
我回過頭,瞥見等候在殿外的東宮眾嬪妃,頓時眼前一亮,呵!真?zhèn)€兒是千嬌百媚,各領風騷啊。
我壓制著激動的心情走上前去,先親熱地給黃良媛整了整領口,又好心幫李承徽順了順腰間的流蘇,再仔細替陳良娣攏了攏鬢角的發(fā)絲……正欲蹲下去給王昭訓理理百花裙的裙邊,綠籬終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我,強笑了笑,“娘娘,快些吧,太子殿下就要到宮門了。”
我看看綠籬眼中的急色,再轉(zhuǎn)頭看看諸位美人眼中的訝色,只得點頭道:“那好,這就去吧。”
心中卻只在想豆腐不是一日能吃完的,且放著吧。
帶著這些大小美人迤邐而行,到了宮門口卻不見那太子齊晟的身影,才又想到女人向來是愛夸張的物種,綠籬的話尤不可信,于是,只得又領著一伙子嬌嬌嫩嫩的美人們在宮門口等著,直候了個把小時,那齊晟才遠遠地來了。
這是我第三次見齊晟,貌似是比上一次黑了些,我那厭煩之情頓時少了些,男人嘛,還是黑一點更像男人。
領著一群鶯鶯燕燕行完禮,說完兩句場面話,回身時看到諸位美人眼中的賊光,我心中很是不爽,真想好好教育一下這些女同胞:你們這些顏控啊!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內(nèi)涵要比外表重要太多!
同時又忍不住怨恨司命星君,如果給我安排的肉身是這太子該有多好。
好在齊晟這人不管對誰都是冷著一張臉,不假辭色,幾句話就把各位美人都打發(fā)走了。我心里暗自歡喜,忍不住轉(zhuǎn)頭看綠籬一眼,不想竟然在她眼中也看到了一抹喜色。我先是一怔,隨即便是大喜。
綠籬啊綠籬,原來你也是同道中人,真想握住你的雙手叫一聲同志,原來,你也不忍心看到這些美人遭齊晟毒手啊。
實在沒忍住,手上還是用力攥了攥綠籬那只扶著我的手,沖她挑了挑嘴角。
綠籬回了我一個微笑,手上用力回握了我一下。
齊晟冷著臉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和綠籬緊握的手上時,嘴角似冷冷挑了一挑,嚇得我心里一虛,差點當場就把綠籬的手給扔了,只想高聲表明:你這東宮的美人,我可一個都沒沾過!
誰知那齊晟卻沒說話,只轉(zhuǎn)身向東宮內(nèi)走去。待看到他一路走進我那殿中,我這才突然明白過來,這小子放著那許多美人不睡,不會要過來睡我吧?
綠籬使勁捏了我一把。
我轉(zhuǎn)頭看她,就見她嘴角微微翹起,給了我一個鼓勵的微笑,眼神卻往齊晟那邊飄,我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齊晟已轉(zhuǎn)回了身,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緩緩地抬起了兩個胳膊。
這是要我過去抱一抱?
感情與理智在我腦中激烈地斗爭著,最終,我還是用“韓信尚忍受胯下之辱”說服了自己,然后就在眾位宮女美眉的注視之下,閉上眼,咬緊牙,走上前去給了齊晟一個緊緊的兄弟抱。
“辛苦了!”我故作鎮(zhèn)定,沉聲說道。
我真無恥,我真貪生怕死,我真沒尿性,我真……
齊晟卻是動也不動,雙手仍張著,只淡漠地說道:“更衣。”
啊?原來不是要抱一抱啊!我訕訕地松開手,心里琢磨著這位兄臺到底是想換衣服呢,還是想去方便呢?
齊晟垂著眼皮看我,嗤笑一聲,輕蔑地問:“就如此等不及了?”
我一怔,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只覺得腦門子一熱,差點當場破口大罵。你才等不及了呢!我一大老爺們兒,每天對著眼皮底下的波濤洶涌過日子都熬住了,至于對你等不及嗎?
許是看出我要不淡定了,綠籬連忙從一旁過來,一邊給旁邊的宮女遞眼色,一邊去給齊晟解披風。旁邊的宮女見狀也都圍了上來,有過去給綠籬幫忙的,還有過來給我換衣服的,頓時把這尷尬遮掩了過去。
我稍一冷靜,也明白了此刻的處境,我才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子妃,離太后還太遠太遠,沒什么資本耍威風,且忍著吧。
于是,也學著齊晟的樣子,把兩只手微微一張,任由宮女美眉們幫我寬衣解帶。
嘿!還別說,只要閉上了眼不去想我這副身體,那感覺還真不錯!
待換上了常服,殿外有內(nèi)侍進來傳膳,我這才想起那碗臘八粥來,忍不住轉(zhuǎn)頭瞅綠籬,用口型問綠籬:粥可還留著?
綠籬頗為無奈,小心地瞥了一眼齊晟,趕緊沖我點了點頭。
我終于放下心來,只安心地在椅子上坐著,淡定地等著我那碗臘八粥,誰知齊晟卻突然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甩袖就走。
他這一走,莫是綠籬,就是我也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再低頭見綠籬已是在我身旁跪下了,仰起小臉看我,美目含憂,關切地喚道:“娘娘……”
我抬頭看看殿門,再低頭瞅瞅綠籬,十分不解地問她:“我那碗臘八粥怎么還沒端上來呢?”
綠籬:“……”
太子雖然走了,可是菜卻一個也沒少上,對著一桌子豐盛的佳肴,我吃得很嗨皮,一想晚上不用和男人一起睡,臘八粥又多喝了一碗。
綠籬卻一直紅著眼圈在旁邊看著,等我又把碗遞給她,讓她再給我盛點的時候,綠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的腳邊,抱著我低聲哭道:“娘娘……您就別再苦自己了!”
我被這丫頭搞得很無語,只得用手輕拍拍她的背,安撫道:“乖綠籬,快起來和我一起吃飯!”
綠籬卻哽咽道:“殿下他……總有一天會回心轉(zhuǎn)意的。”
我又說:“行了,別哭了,把那碟辣子雞丁端近點,放這么遠哪夠得著啊!”
綠籬狠狠地抹了把淚,抬頭看著我,“娘娘,咱們一定要整得江氏那賤人生不如死!”
得!整個一個雞同鴨講。
已近年關,宮中也忙了起來,自從初八那日齊晟在我這殿里拂袖而去之后便再未進過我這殿門。只快過年那幾天才叫人傳了我,領著我出去溜了一大圈,在太后、皇后以及各宮娘娘面前應了應景,除此以外便對我不聞不問了。
老板既然放水,我樂得逍遙。
綠籬的神情卻是一天比一天哀怨,到后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同她講道:“小綠籬啊,這都過年了,咱能樂呵點嗎?你這整日苦哈哈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虧待你呢!”
誰知我無論怎么說,綠籬卻只是默默地看著我,眼中的同情顯而易見,明白白地寫著:您不用說了……我……都懂的……
我仰天長嘆一聲,終于放棄。
于是,我依舊逍遙我的,綠籬依舊哀怨她的。
日子就在這半是明媚半是傷中過著,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那天,綠籬才終于一掃臉上的哀怨之色,從早上起來就開始翻箱倒柜地給我找晚宴上要用的穿戴。我見她忙得歡快,也不忍心剝奪她的這點樂趣,便隨著她在我身上臉上捯飭。
其實,我一大老爺們挺煩整日里穿紅戴綠的,可一想大過年的就應該圖個喜慶,只得老老實實地換上了綠籬準備的大紅宮裙,外面又披了件大紅斗篷。
為了自欺欺人,我連鏡子都沒敢照,只有些不放心地問綠籬:“我今是穿定了紅了,太子不會穿一身綠來配我吧?”
綠籬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我忍不住也跟著笑了,“傻丫頭,大過年的,就該多笑笑。”
誰知綠籬聽了這話卻突然不笑了,飛快地瞄了眼殿門口,然后就低下頭去小心地行了個禮,恭聲叫道:“太子殿下。”
我轉(zhuǎn)頭,就見齊晟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正在殿外站著,沉默地打量著我。
我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幸好,穿的不是一身綠,我終于大松了一口氣。
除夕那天,皇帝在大明宮中已是辦過了百官參加的國宴,今日延春殿的晚宴算是宮中的家宴。
延春殿外,齊晟停下了步子,轉(zhuǎn)回身向我緩緩伸過手來。我見他這次只伸了一只手出來,琢磨著應該不是更衣之意,又思量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哦,這是要在人前和我秀恩愛,執(zhí)手進去了!
我強壓下身上的雞皮疙瘩,把手伸過去虛虛搭在了齊晟的手上。
門口的內(nèi)侍伸長了脖子扯著嗓子喊著:“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齊晟執(zhí)了我的手,帶著我緩緩步入延春閣大殿。
皇帝和皇后、太后等大Boss們還未到,來的都是些什么王爺王妃、公主駙馬之類的小輩,還有些郡王啊郡主之類的遠房親戚。偌大的一個大殿,竟然擠得滿當當?shù)模梢娺@皇家的繁殖能力真是強勁啊!
那齊晟領了我進去,殿中諸人忙都起身向我們行禮,我一面隨著齊晟做做樣子,一面細看這殿中各色的美人,還有美人們臉上神色各異的表情。趙王妃江氏依舊是一身白色素裙,俏生生地立于趙王身側(cè)。
我不由得感嘆:果然是若想俏一身孝,若想美露大腿啊!
江氏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便閃開了,只落到了齊晟的身上。
我轉(zhuǎn)頭,齊晟那火辣辣的目光果然也正在盯著江氏。兄弟,作為男人,雖然我很理解你,也想支持你把妹,但是,你能不能也顧及一下你那兄弟趙王的面子呢?這終歸是他的老婆啊!就是給人戴綠帽子也不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么明目張膽地戴吧?
趙王顯然也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老婆和自己兄弟的眼神交流太熱烈,看了看齊晟之后,突然向我看了過來。
你的眼神,我懂。可是,那是你老婆不是我老婆,不該我管啊!什么?管我身邊的齊晟?他又沒泡我老婆,我為什么要管他?
于是,我就淡定地和趙王對視著。
這情景很怪異,齊晟和江氏熱烈地盯著彼此,而我和趙王淡定地彼此盯著……
直到旁邊有個聲音突然響起,“三哥、五哥,父皇和母后就要來了,咱們出去迎著吧。”
我聞聲轉(zhuǎn)頭看過去,只見一翩翩佳公子含笑立在一旁,第一眼看覺得有些面熟,再仔細一看,終于有點淡定不下去了。
茅廁君啊茅廁君,只愿那日茅廁中燈光昏暗,你又醉眼昏花,未能看清我那模樣……
心里正念叨著,茅廁君就往我這里看了過來,依舊是淡定地叫道:“三嫂。”
說完又微微轉(zhuǎn)頭叫了江氏一聲五嫂。
我見他神情毫無異樣,這顆心才往下放了放,還來不及慶幸茅廁君果然眼神不太好,又聽得茅廁君溫文爾雅地說道:“三嫂,你那日要的三六曲我已找人尋到了,改日就給三嫂送過去。”
我聞言不由一怔,三六曲?哪里來的三六曲?看看茅廁君那淡定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三六一十八啊!他給我說的是這個小曲啊!
哈!這小子不只是淡定帝,更是腹黑啊!
只可惜小爺也不是吃素的,我面上頓顯喜色,裝模作樣地沖茅廁君謝道:“那可多謝九弟了。”
茅廁君客氣道:“三嫂客氣了。”
我兩人在這里你謝我辭的客氣,旁邊那幾位卻是聽糊涂了。齊晟礙著面子,冷著臉不肯相問,趙王卻沒什么顧慮,問茅廁君道:“九弟說的什么曲?”
茅廁君臉上總算露出些笑意來,又看了我一眼,這才答趙王道:“哦,是幾首民間俚曲,三嫂無意間聽到了,要我?guī)兔ひ幌隆!?br/>
茅廁君說得一本正經(jīng),我卻聽得頗是無語,不過想想他說得倒也不算全錯,那可不就是民間俚曲嘛!
齊晟本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會兒卻冷眼瞥了瞥我。
旁邊那一直沉靜溫婉的江氏這時也突然開了口,輕聲問茅廁君道:“不知是些什么曲,九弟可否也給我一份?”
此言一出,我又差點不淡定了,“給不得”三個字立刻脫口喊出兩個來,幸得嘴皮子利索把這最后一個字給截下了,趕緊又把面皮子扯淡定了,看著茅廁君問道:“給不——給得呢?”
茅廁君面上的笑容更甚,答道:“既是五嫂要,自然是給得,改日我讓人多謄一份,給五嫂也送過去。”
江氏沖著茅廁君點頭致謝,柔柔地微笑,我看著江氏那嫩白的小臉,內(nèi)心突然就不純潔起來,想她若是也唱起民間俚曲來會是個何滋味呢?
許是我想得太過于入神,看向江氏的目光難免太過熱烈了些,江氏掃了我一眼,趕緊側(cè)頭避開了我的視線,伸手輕輕扯住了趙王的衣袖。
趙王忙安撫地沖她笑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那小手。
這下可了不得嘍!齊晟的臉色立刻便又冷了三分,我被他那強大的氣場震得頭痛,暗忖這齊晟也忒沉不住氣了,你說你一太子,至于為了個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tài)嗎?不就是個女人嘛,等你熬成了皇帝,想要什么樣的沒有?這天下的美人還不都是你的嘛!
唉,太子還是太年輕啊。我們得允許年輕人犯錯誤,犯錯誤不可怕,只要改回來就還是好同志嘛。本著治病救人的崇高目標,我終于咬著牙向齊晟伸出手去,也抓住了他那袖子,用自己聽著都覺惡心的腔調(diào),嬌聲細語地說道:“殿下,該去迎父皇、母后了。”
幸好這齊晟還未抽到癡呆,沒當著這一殿的皇子皇女皇孫皇孫女們把我那手甩開,只是冷聲道:“好。”
說完終不再看江氏一眼,率先轉(zhuǎn)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他這一走,我那手自然就落了個空,只得收回來若無其事地整整袖口,跟在齊晟身后往外走。無意間向旁邊瞥了瞥,正好瞥見茅廁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怔了一怔,心中頓時明了。
你……你……你不會是想泡我吧?
我還是有些不確定,不禁又多看了茅廁君兩眼,果然,這表情太熟悉了,想當初我可是對著鏡子練了無數(shù)遍的,廣大婦女同胞們都喜歡的勾人絕技——似笑非笑啊!
撩妹之必殺絕技——似笑非笑,像笑又不笑。這一面部動作難度極高,尺度極難把握。動作大了吧就笑咧了,那叫傻樂;動作過小吧,那叫面部肌肉痙攣。綜上所述,練成絕技者極少,更是有不少人走火入魔而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典范。
很明顯,茅廁君這似笑非笑練得是很到家了。
只可惜啊,你用錯對象了,還沒聽說太子妃有跳槽成功的呢,你有那么大的廟能盛下我這尊佛嗎?難不成你還想奪嫡不成?還是都省省吧!
于是,我視茅廁君于無物,淡定地轉(zhuǎn)過頭去,跟在齊晟身后去迎接皇帝皇后等人。剛走到殿門處,內(nèi)侍的聲音也恰如其分地響起,皇帝和皇后一邊一個扶了太后林氏,后面跟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綠綠的嬪妃,從外面緩步而來。
齊晟一撩袍角率先跪迎下去,后面一殿的人也都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太后看到如此多的皇家子弟顯然高興,連聲叫大伙起身。
我這才跟著眾人站起身來,剛起來就聽那太后叫我道:“太子妃,你過來。”
我已是和這林太后打過兩次交道,老太太雖看著慈祥和藹,卻是個十分精明厲害的人,聽她現(xiàn)在又叫我,我不敢大意,忙小心地湊過去,恭聲道:“皇祖母。”
老太太執(zhí)了我的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溫聲問道:“身子可大好了?”
我做鵪鶉狀,輕輕地點了點頭,“好了,多謝皇祖母惦念。”
老太太笑了笑,伸手又拉過旁邊齊晟的手來覆在我的手上,笑道:“夫妻兩個就應該相親相愛,相互扶持,以后可不得再松手了。”
我聽得心里跟長了毛一樣,可又不敢把齊晟那手甩開,只得低著頭裝害羞樣。
老太太又笑了笑,伸手用力拍了拍我和齊晟的手,終于放過了我們,走到正位上坐好。我長松了一口氣,回到座位上趕緊抓起綠籬的手正正反反都摸了一遍,這才把剛才長毛般的感覺壓了下去。
皇家的晚宴,無非也就是那老四樣:吃個小菜,喝個小酒,聽個小曲,瞧個小舞。吃,我不敢放開了吃;喝,那就更別提,同一個錯誤只犯一次就足夠了;聽曲吧,代溝太深,欣賞不來;看舞吧,舞姬們穿得太多捂得太嚴,一點風光也看不到。
于是乎,我也就只剩下了打量這一殿千嬌百媚的美人打發(fā)時間。
正百無聊賴,身邊突有人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轉(zhuǎn)頭,見原本齊晟的位置上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個小美人,看年歲不過才十五六,正是活潑可愛的時候,笑嘻嘻地扯著我的衣袖,叫道:“嫂嫂。”
唉,如果她叫的是“哥哥”二字該有多好,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綠籬這時恰恰又不在身邊,我也不知道眼前這小美人是哪個,不過聽她既然叫張氏嫂嫂,估計是個什么公主之類的了。
小美人又扯了扯我袖子,把嘴湊到我耳邊央求道:“好嫂嫂,我在這里待得悶了,你陪我出去看花燈好不好?”
因今天是元宵節(jié),圍著太液池一圈都掛了各地進貢來的花燈我是知道的,如今聽著小美人軟語相求,我仔細權衡了一下在這里看多個美人與陪一個小美人看花燈兩者之間的得失,干脆地從席上站起,拉著小美人的手悄悄地從殿中退了出去。
太液池四周都已用彩綢扎了花枝,一盞盞造型各異的彩燈圍著湖掛了足足一圈,遠遠看去甚是漂亮。小美人拉著我一路避過宮女內(nèi)侍往湖邊而來,到了彩燈處卻不看燈,只是拉著我向那燈火幽暗處走。
我心中好一陣驚喜,真差點以為我就是小美人拉的一個情郎。
許是太興奮了些,一時腳下沒看到,踩了塊石頭,害我踉蹌了好幾步才站住,低頭看見自己胸口那太過發(fā)達的“胸肌”,頓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我哪里是她什么情郎,我現(xiàn)在只是太子妃張氏。
頭腦剛覺得清醒,身上頓時也覺得冷了起來,抬頭看看,原來已轉(zhuǎn)到了湖邊樹木深處。身邊的小美人早不知去了哪里,我心里一凜,這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來。剛才一直被那小美人的美色誘惑,只知道跟著她走,現(xiàn)如今想來她怕是另有圖謀,不然外面明明有那許多的彩燈,她為何偏偏要拉著我來到這黑燈瞎火的地方?看的是何燈?
正驚疑間,不遠處樹林里突然傳來低沉的說話聲,我側(cè)耳仔細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小美人哪里是領我來看燈啊,她這是要我來捉奸啊!
哎呀呀!美色誤人啊!
那說話聲漸行漸近,我一時無處可藏,只得胡亂找了棵合抱粗的樹奔了過去,只想著在這樹后躲上一躲,誰知撩著裙子跑過去了,才發(fā)現(xiàn)樹后竟然已是躲了一個人。再換地方顯然已來不及,我一時也顧不上那許多,只好擠了擠那人肩膀,小聲道:“哎!先擠擠!”
那人倒也好說話,聞言問都不問一句,趕緊向旁邊讓了讓,不但給我騰出個地方來,還好心扯了我一把,我感激萬分,連忙小聲說了句:“謝啦,兄弟!”然后趕緊回身去理我那山雞尾巴似的裙尾。我這剛把裙尾都扯懷里,身后那聲音已是到了。
“……你應該好好對她,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對她公平,誰又對我公平了?”
“……”
“映月,離開老五!”
“……他對我很好。”
“我可以對你更好!”
“你不能!他能給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能嗎?”
“……映月,你不能這樣苛刻……你等我一段時日,好不好?”
“唉,齊晟,我們放過彼此吧,好不好?你過你妻妾成群的生活,我守著我自己的心過我平平淡淡的日子,閑暇時偶爾思念一下,這樣不是很好嗎?”
呀!好一個聲情并茂啊!那兩人竟然停在不遠處不走了,只因我是站了下風口處,所以那聲音很清晰地傳了過來,一個字都不漏。我聽得內(nèi)心澎湃,身旁的那人也聽得入神,待聽到“齊晟”二字時還輕輕碰了碰我,低聲說道:“哎!是太子!”
我點頭,“不錯!”
那人又念叨,“老五?這女的是老五媳婦,趙王妃!”
我心道你小子腦筋轉(zhuǎn)得不慢嘛。
后面那齊晟和江氏仍對同一個話題磨嘰著,估計還得有好長一段臺詞。身旁那人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用肩膀輕輕碰碰我,問:“哎,有瓜子嗎?”
我搖搖頭。
那人低聲嘆道:“可惜了。”
說完伸手從懷里摸了半天,遞過來個紙包,又問:“有桂花糕,要嗎?”
我擺手,“不要,我不喜歡吃甜的。”
“哦,可惜了……”那人聽我說不吃,干脆自己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地小聲說道,“你說這太子也是的,天下這么多女人,要哪個女人不好,非得搶自己兄弟媳婦,于私德多不好啊。”
我贊同地點頭,不說別處,光是東宮美人就數(shù)不過來,一個個胸大腰細臉蛋漂亮,這齊晟腦袋的確是不太好用,怎么就看上了這么個寡淡無味的江氏!
那人又小聲說:“聽說那太子妃也是少有的一個美人,偏偏趕上這么一主兒,也夠倒霉的!”
這一點我也十分地認同,于是趕緊答話:“倒霉的可不只太子妃一個,你是不知道,那東宮里美人多了去了,都陪著一塊兒守活寡呢,唉,真真可惜啊!”
那人道:“你無情我無義,要我是那太子妃,才不守什么活寡,我爬墻上做紅杏去!”
我忍不住嘆一口氣,接道:“其實她更想爬墻上摘紅杏去。”
那人總結(jié)道:“不管怎么說,那太子妃都夠可憐的。”
哎?說倒霉我認了,我怎么就可憐了呢?
我這里正欲反駁,又聽樹那邊江氏也說道:“其實……她不過是個可憐人而已,連孩子也沒了。”
那齊晟卻低低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因要陷害于你!”
江氏低低嘆息一聲,“這世上怎還會有這樣狠心的人?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
齊晟冷聲道:“那孩子有沒有還兩說。”
沒有!綠籬曾不小心說漏過嘴,那個被流掉的孩子壓根就不存在,全是她和張氏假造了出來陷害江氏的。
齊晟停了一停,又道:“若不是那日她在我飯食中做了手腳,我豈會宿在她殿中?只不過一次,哪里就那么巧有了!”
我聽得真是既驚訝又汗顏啊,原來張氏竟然是用藥才上了齊晟的?
“真是丟人啊!”身旁那人低聲嘆道。
我跟道:“確實丟人。”
勾引個男人都得用下藥的手段,還落人口實,張氏啊張氏,你真是白瞎了你這副好身材啊!
正感嘆著,身邊那人已是吃完了手里的桂花糕,順手就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啪啪幾聲脆響,我頓時風中石化了……
樹那邊立時傳來齊晟的冷喝,“誰?”
我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身邊那人突然猴子一般靈巧地竄到了樹上,再然后,就是齊晟身姿迅猛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今日雖是十五月圓之日,不過因是在樹林深處,月光被樹冠遮去太多,所以人也只能看清個影子,齊晟用手鉗在我喉嚨處,低頭好一陣瞅才認出是我來,手指頭總算是松了松,壓著怒氣問道:“你在這做什么?”
我用手摸著脖子抬抬眼皮翻了翻上面,再看向齊晟,試探地問:“如果……我說在這看月亮呢……你……信嗎?”
夜色太黑,我看不清齊晟的眼神,不過就看這情形他是不信的,我心里正思量間,他的手卻是放開了,冷聲對我說道:“回去!”
哎呀!巴不得有你這句話呢!我趕緊就撩著裙子往回走,剛走兩步無意間瞥見另一棵樹后的白色裙角,忍不住一時又犯了好心,停下身來對齊晟說道:“哎!你告訴她一聲,以后要是來這種黑地方,就穿個深色的衣服,白色的忒顯眼!”說完,也顧不上看齊晟的表情,連忙撩著裙子小跑了出去。
誰承想事壞就壞在多嘴上!就因多了這一句嘴,本來都沒什么事了,就又給自己招了禍根來。
當晚結(jié)束了宴席剛回到東宮,齊晟便宣布我被禁足一個月,當時他這一說,大伙都愣了,我更是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心道好你一個齊晟啊,你小子過河拆橋這手玩得倒是熟練啊!你當我在東宮里容易嘛,也就剩看看美人過過干癮的樂趣了,就這一點,你還給我斷了!
再說,憑什么你能和兄弟媳婦在湖邊看星星看月亮,我一個人看看月亮就不行了?天理何在!
大伙都不明白我為什么會突然被禁了足,我自個兒肚里清楚卻又不能說,于是只能讓大伙先悶著。
綠籬更是替我委屈得不行。綠籬小同志本是抱著極大的革命熱情陪著我去參加晚宴的,中途只不過去了趟茅廁的工夫,回來就發(fā)覺我和齊晟都不見了,后來見我和齊晟一前一后地從外面回來,還道我和齊晟是一道出去的,心里白竊喜半天,誰知剛回到東宮便迎來了如此噩耗,于是,小同志稚嫩的心靈就有些受不住了。
因為被禁足,就連殿里伺候的宮女美眉們都一下子少了許多,無電、無網(wǎng)、無美人,我無聊地真剩下看著月亮打發(fā)時間了。
坐在殿外臺階上,望著那滾圓的月亮,真想放開嗓子長嚎一聲,可等張開了嘴,又覺得沒勁了,這要在以前還能號出倆西紅柿,一盆洗腳水之類的東西來,而現(xiàn)如今,號又能號出什么來呢?唉,想想就無力,只能長嘆一聲了事。
綠籬本一直在我旁邊默默地陪坐著,見我嘆氣又哽咽起來,“娘娘……”
“打住!”我趕緊伸手,和綠籬商量,“咱能別再哭了嗎?”
綠籬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用力地點頭。
月光之下,綠籬小模樣倒也招人,只是……唉,太熟了,不好下手啊!我瞧她半天,最后也只得說道:“綠籬啊,會唱曲嗎?給咱唱一個吧!”
綠籬眼圈還是紅的,十分羞愧地搖了搖頭。
我嘆氣,“唉!要不我給你唱一個?”
綠籬受寵若驚地點頭。
我本想給她唱唱小曲,可一看綠籬望著我那飽含崇拜的眼神,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欺負小姑娘了,想了想,干脆從臺階上站起身來,私下里尋摸了半天,這才從墻角里抓了把掃帚過來,往前走了幾步在綠籬面前站定,做了個懷抱吉他的樣子,手指虛虛一掃,張嘴給她唱起了歌。
開始只是綠籬一個人聽著,后來殿里其他的幾個小宮女也湊了過來,興致勃勃地圍觀。我看大伙這么捧場,一下子就發(fā)了人來瘋,越唱越歡樂,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大中午的不睡覺,抱著把破吉他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放聲唱歌,有時候能討到女孩子的笑臉,更多時候卻是從樓上澆下來的洗腳水……
一曲終了,我笑嘻嘻地看著綠籬她們,等待著大伙的歡呼與掌聲。
可惜,場下卻是一片的寂靜。
好半天,綠籬才怯怯地問道:“娘娘,您的脖子和手這是怎么了?抽筋了嗎?”
我呆住,只覺一道霹靂從天而降……果然,裝帥是要遭雷劈的……
又聽得綠籬問道:“娘娘,您從哪學的這樣的小曲啊?以前從沒聽您唱過啊。”
是啊,我現(xiàn)在是太子妃張氏啊,這樣的曲子,我是從哪里學的呢?為什么貼身侍女綠籬都未曾見過呢?
我張著嘴,一時答不出話來。
我正愣愣地站著,卻又見面前的幾個宮女,連帶著綠籬都蹲下身去,嬌嬌滴滴地齊聲叫道:“太子殿下。”
我回過身,齊晟正站在不遠處看我,那表情似悲似喜似怒似怨……總之,很難形容!
哎呀呀,撩人家馬子被抓了個現(xiàn)形,這可如何是好!
正思量著齊晟會和我說些什么,就聞得齊晟突然低吼一聲,“荒唐!”
說完拂袖就走。
“真有那么……荒唐?”我回頭問綠籬。
綠籬憂愁地看著我,一直含在眼中的熱淚終于流了下來,哽咽著,“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娘娘……這是怎么了?你家娘娘是早已登極樂了,可是我呢?我到底是怎么了?
“綠籬,你進去吧,我想自己坐一會兒。”
綠籬仍在一邊跪著,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就是不肯走。不知怎的,我心中突然莫名地煩躁起來,沖著綠籬吼道:“你離我遠點,行不行?”
綠籬用手掩了嘴,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一時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了。
看著她這副可憐模樣,我突然就覺得渾身無力起來,好好的沖人家一個小丫頭發(fā)什么火。想到這,我緩了緩聲音,對綠籬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先回屋里吧,我就是想一個人坐一會兒,好好想想這些事。”
是的,我就是想自己好好想想而已。太子本就強敵環(huán)伺,又不討老皇帝歡心,竟然還敢在宮中大宴之際幽會弟媳,說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混賬之話,這離他被廢還差多遠?一旦太子被廢,身為太子妃的我又能何去何從?怕是連借居這個肉身渾渾噩噩過日子都不成了。
我在殿外坐了半宿,齊晟將禁足一個月改成了三個月。
宮里宮外都私下傳著,那自從落水后就性格大變的太子妃,元宵節(jié)那夜又在太液池邊撞了邪,于是,回到東宮終于半顯瘋癲了……從那以后,宮里再無人敢穿紅衣夜行……生怕撞邪。
哎呀呀,這回可冤枉了紅衣了,分明撞的是白衣的邪嘛!
禁足三月,我不能出去見人,別人也不能進來看我,憋得我每日里都要發(fā)瘋,一大早就趕著蹲殿檐外面曬太陽,生怕一天沒曬到就會長了毛。
這些時日里,綠籬明顯見瘦,看向我的眼神也更加哀戚悲涼。我?guī)状温犚娝诎胍估飳υ露荩偷妥6\,“愿我娘娘早日康復,信女綠籬自愿減壽十載。”我這里聽得正感動,便又聽綠籬音調(diào)一轉(zhuǎn),怨毒地詛咒道,“愿江氏那賤人不得好死,早日夫離人棄,信女綠籬自愿減壽……二十載……”
哎呀呀,我說丫頭,你這就不對了嘛,太不和諧了!
就這樣天天熬著,等我再能出去的時候已是春暖花開,宮女們那厚重的冬衣都換成了單薄春裝,更顯得是楊柳細腰風姿楚楚。我扒著東宮的宮門,看著夾道里來來往往的美貌宮女們,眼圈終于忍不住紅了。
足足三個月啊,終于熬到頭了!
綠籬從后面給我披了件披風,柔聲道:“娘娘,天還有些寒,您別冒了風,今兒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明日再來。”
“等等吧,再等一等吧。”我央道,剛才過去的那個有著桃花眼水蛇腰的小宮女還沒回來,我得再等上一等,最好問清了她是哪個宮里的才好。
綠籬聲音聽著就有些苦澀,低聲哄道:“娘娘,都這時候了,想是太子殿下不會回來了。咱們明日再來等,好不好?”毣趣閱
我聽著有點不對勁,咂摸了一下明白是綠籬想岔了,轉(zhuǎn)回頭想要糾正一下她的錯誤,卻看到了綠籬水汪汪的杏核眼,唉,解釋了,她又聽不進去,費這個唇舌干嗎呢?還不如就讓她誤會我是在這里守著等齊晟,起碼明天還能再光明正大地來這扒門框看美眉。
綠籬又低聲勸道:“再說,過不幾日便是女兒節(jié)了,無論如何,太子殿下必要陪娘娘回尚書府的,到時候見了老大人,萬事都可從長計議。娘娘三個月都等得了,這幾日就等不了了嗎?”
綠籬雖說得聲小,可入了我耳卻不亞于驚雷,過不幾天齊晟竟要陪著我這冒牌貨回娘家?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這里驚得是目瞪口呆,綠籬看著卻以為我是驚喜難掩,苦澀地笑了一笑,伸手替我攏了攏鬢角發(fā)絲,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雖然殿下三個月沒露面了,但是,女兒節(jié),他一定會陪您回府的,一定的!”
好事往往不成雙,壞事卻是一來一串串的,我這里還沒從女兒節(jié)齊晟要陪我回“娘家”的震驚中緩過勁來,就又等來了茅廁君給我送民間俚曲的信使……
看著殿中那人,我淡定地轉(zhuǎn)過頭,吩咐正要給上茶的綠籬,“不用上茶了,去拿些桂花糕來待客吧。”
綠籬不明所以,但仍是聽話地去了,她這里前腳出門,那信使就笑著沖我作揖,道:“哎呀呀,那日不知是太子妃娘娘,實在是冒犯了,還請?zhí)渝锬镌彛 ?br/>
正月十五夜里光線太暗,我并未瞧太清他的模樣,現(xiàn)在看來倒也是個眉清目朗的英俊少年,多說了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正是愛油嘴滑舌的時候。
我沒理會他那明顯敷衍的道歉,只是問:“貴姓?”
他明顯一個愣怔,“呃,免貴姓楊,楊嚴。”
“哦,還要瓜子嗎?”我又問。
“……謝了。”
綠籬已是端了一碟桂花糕上來,我讓她端給楊嚴,說道:“那嘗嘗我這里的桂花糕,可比你的那些好吃些?”
楊嚴樂呵呵地拿起一塊來,嘗了嘗,點頭,“不錯。”
“那就多吃點。”我轉(zhuǎn)頭又問綠籬,“咱們這里備得可還有別的時興小點心?就是這糕那糕的。”
綠籬掰著手指頭數(shù)道:“還有栗子糕、蓮子糕、糯米涼糕、鴿子玻璃糕、翠玉豆糕、小豆糕、雙色豆糕……”
“行了,都端上來給楊……呃……楊什么?”我轉(zhuǎn)頭問楊嚴。
楊嚴連忙接口,“嚴,楊嚴。”
“呃,對,楊嚴,趕緊都端上來給楊嚴嘗嘗。”
“哎!不用了!”楊嚴連忙阻止綠籬,可綠籬已經(jīng)去端了,片刻工夫,就領著幾個宮女端了十幾個碟子回來了,一流水地擺在了楊嚴面前。
我十分熱情地對楊嚴道:“嘗嘗,都嘗嘗,別嫌不好。”
楊嚴盛情難卻,只得又伸手拿了一塊栗子糕,咬了一口。
我問:“甜嗎?”
楊嚴點點頭,“還行!”
我又問:“那蓮子糕呢?快嘗嘗。”
楊嚴用力地咽下口中的栗子糕,有些無奈地又拿了塊蓮子糕。
“這塊怎么樣?”
“……”
綠籬見楊嚴噎得難受,連忙想要去拿水,被我一個眼神給止住了,她同情地看了看楊嚴,又站了回去。
楊嚴噎得直順脖子,捶胸叫道:“水……水……”
我轉(zhuǎn)頭叫綠籬,“綠籬,趕緊地,灌水!”
真是個好綠籬啊,不愧是我放在心窩窩里的人啊,不用我把話說透,綠籬端了個茶壺就上去了,又叫幾個小宮女上前把楊嚴摁住了,掰開嘴就是一陣猛灌。
楊嚴連噎帶嗆,一陣猛咳,半天倒上不來氣了。
我忙又叫,“哎!哎!這是嗆住了,用力捶背,用力捶!快點!”
綠籬連忙丟了茶壺去捶楊嚴的后背,無奈小姑娘力氣太小了,我越看越心急,終于耐不住了,索性自己擼袖子沖了上去,對著楊嚴后背就是一頓猛捶。我讓你吃瓜子,我讓你吃桂花糕,我讓你拍巴掌,我讓你上樹,我讓你上樹……
還是綠籬心軟,看不下去了,小心地問我:“娘娘……不會打……那個……什么了吧?”
我停手,見楊嚴只低著頭沒了動靜,心里也是悚然一驚,嚇,報復是正當?shù)模愠鋈嗣鼇砜删筒淮蠛昧恕?br/>
正忐忑間,楊嚴似動了動,又咳了兩聲,然后才緩緩回過頭來,滿臉的水漬,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剛才被綠籬灌下去的茶水,只默默無聲地瞅我半晌,然后抹一把淚水,嘶啞著嗓子問我道:“多大的仇啊?您能下這狠手……”
我被他問得語噎,一時不知該回些什么。
楊嚴又感嘆道:“古人果然說得極對啊!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啊!”
這句話正正當當?shù)夭鹊搅宋业耐茨_,我心里剛升起的那點內(nèi)疚之心,被這個“女人”打散了個干凈,氣上心頭,立即急聲叫道:“綠籬,再喂他桂花糕,灌水!”
“別!別!可別!”楊嚴嚇得立刻從椅子上掙了起來,幾步竄到殿門外,嘴里嚷道:“先告辭了,勿送!”
他突然造訪卻又匆匆逃走,看得我有些怔怔的,片刻之后才轉(zhuǎn)頭問綠籬:“他今兒來干嗎?”
綠籬還未回答,楊嚴卻又去而復返,也不敢進殿門,只扒著門口處探進腦袋來,伸手遞過幾張紙,叫道:“送曲譜,曲譜,九哥讓我把這三六小曲的譜子給娘娘送來。”
他不提曲譜還罷,一提這個,我立刻又想到了那日茅廁之中我站在茅廁君身旁的尷尬,于是也不多說,只高聲叫道:“綠籬,桂花糕給他打包!”
楊嚴慘叫一聲,叫道:“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說完也不等宮女去接曲譜了,揚手一扔轉(zhuǎn)身就跑,下一句傳過來時已是在院中,“我這輩子都不吃桂花糕了。”
綠籬走過去把曲譜一一拾起,轉(zhuǎn)回來交到我手中,輕輕咬了咬唇瓣,看得出內(nèi)心很是矛盾了一番,才說道:“娘娘,奴婢有話不知該不該講。”
我見她很少如此模樣,不由問道:“什么事?說吧!”
綠籬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九殿下雖和太子殿下是親兄弟,但九殿下畢竟已經(jīng)成年,娘娘實不該要他這曲譜,免得落人口實,說您和九殿下私相授受。”
我知綠籬說得有理,連忙點頭道:“記下了,以后少和他們來往就是。”
綠籬見我如此好說話,像是很歡喜,臉上立刻帶上了笑容。
我卻還惦記著楊嚴剛才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氣悶,獨自在殿里轉(zhuǎn)了兩圈,氣還是不順,忍不住回頭問綠籬道:“你跟我說實話,你看我像女人嗎?”
綠籬立刻又用手掩了嘴,杏核眼瞪得大大的,眼圈唰地又紅了,柔聲安慰道:“娘娘,您為何會如此問?您可是這世上最最溫柔和順的女子,不僅模樣好,性子也好……”
哈,綠籬,你真會安慰人,安慰得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許是綠籬見我臉色更加陰郁,忙又加道:“若您還不像女人,這世上就只剩下粗莽漢子了。”
神啊,還是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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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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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