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哭靈
一路抱回洛音苑,坐在那張久違的床上,程向騰舒服得只想嘆氣。這些天過的什么糟心日子啊,怎么這普普通通床一張,就讓人覺得這么踏實自在呢。
他斜躺下來,蹭了蹭武梁,很是感慨:“嫵兒,你可回來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說完了這句,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武梁輕輕點頭,道:“我本來怕被唐家遷怒,怕傷怕死,想裝病來著。后來想想二爺這段時日定是十分難熬,能回來陪在二爺身邊,哪怕寬解兩句也是好的。”
說著用手去他眉間輕輕揉著。
程向騰閉上眼睛由她揉著,一邊道:“唐夫人爭禮,定要你回來,你回來全了禮數(shù)便罷了,她也不能把你怎的。
也不只是你,連大哥大嫂那邊,都要人家回來呢,可大哥怎么走得開,大嫂那兒小四還小……反正人沒了,訃告是送過去了。
再說你們二奶奶,這到底不關(guān)你的事兒,唐夫人也不能混來。如今不過體諒她失女痛切,以至神思暈昧,行為失常,對我折騰些也就罷了……”
“唐夫人她,對二爺只怕不是一般的折騰吧?看看二爺這憔悴的樣兒。”
程向騰眉宇間疲態(tài)盡顯,眼睛里隱有紅絲,又不修邊幅,乍一看上去真是相當(dāng)?shù)纳n桑憔悴。
程向騰“嗯”了一聲,就說起唐夫人的種種行為來。真是不說不知道,怎么越說越多,說到最后,本來很想得開的心,竟然橫生出許多委屈怨言來。
武梁揉了一會兒,看他滿臉倦意不減,便又輕輕拍著他。沒想到過了一會兒,程向騰語音漸輕,竟真的睡了過去。
武梁的困倦勁兒也終于起來了,到底也不敢睡,估算著時間:她暈進(jìn)來的,然后請大夫,清醒,換衣,也差不多時候了,再耽誤立馬就成一宗罪了。
便起身和大伙一起換了府里統(tǒng)一的孝服,又細(xì)細(xì)交待了桐花一番。
桐花留守洛音苑,作后方機動人員。一來負(fù)責(zé)照看著程向騰,再者她要關(guān)注著靈堂那邊消息,如果唐夫人見了她就耍橫,或扣了人或者怎么要打要殺的,桐花可以叫程向騰,或者去找老太太,再不行就沖外院向眾客哭訴求助。
外院有三爺程向騫,這娃挺跳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還有程向騰的那幫哥們兒,都是認(rèn)識的。雖說家務(wù)事人家未必理會,但輿論支持應(yīng)該能得些。也許就有誰能勸動唐家人,出來制止一下呢。
尋思了一遍,目前也只能這樣了,其他的,大家隨機應(yīng)變吧。
桐花連連答應(yīng)。于是武梁帶著蘆花和ABC女士們,一路戚戚向靈堂進(jìn)發(fā)。
???
靈堂旁的小院里,四公主已經(jīng)走人了,只唐家自己人說著話。
唐玉盈一旁坐著,手上胡亂翻著本什么經(jīng)書,兩兒媳婦兒一邊兒一個給唐夫人輕輕捶著肩,合室一派和睦景象。
唐夫人瞅瞅沒有外人,就對兒媳婦兒道:“剛才可打痛了你們?”
“沒有沒有,知道婆婆痛惜我們,哪會打痛了。”兩媳婦兒同聲答道。心里說:反正也不痛,打打也不怕。回頭別人知道了,只會說我等孝順,偏婆婆不慈……
最初唐氏剛?cè)ツ菚海品蛉说拇_是有些傷心欲絕,神思昏饋。但是這幾天來,人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了,腦子清明得很。她知道女兒心頭有刺,自然一直尋思著,要怎么將女兒的不甘撫平了。
傳說中,生愿不得償,死后則怨聚不去,不能好生投胎轉(zhuǎn)世。不管是不是真的,哪怕有一絲兒可信,唐夫人也不愿冒這個險。這孩子半生心愿未遂,最后還因此去了,她這當(dāng)娘的,一定要將女兒的夙愿都償了去才行。
唐夫人有心清洗了致莊院上下,奈何畢竟人數(shù)眾多,怕難掩眾怒。
但是程向騰的那些個女人,她真有心將窩端了。到時也好燒禱于墳前,好讓月盈知道眼中釘已拔,安心的去吧。
只是細(xì)想想,燕姨娘是官家女,蘇姨娘也是良家子,都是不能隨便動的。但那個賤人五姨娘,無背景無靠山,又最能膈應(yīng)得女兒心頭出血,怎么著也得替她除了才行。
女兒這般下猛藥想得子,不是被那賤人刺激的么?怕她十寒湯得過手,才這般猛補的呀。要不然這么多年都平安過了,偏現(xiàn)在才用了猛藥。
唐家只需一口咬定五姨娘給主母下了十寒湯,女兒死前親口所言就是了。秦姨娘個幫兇都死了,她這個親手端藥的主犯憑什么活著?現(xiàn)在連主母都已經(jīng)沒了,這五姨娘還想脫掉干系不成。
從前四寒湯事發(fā),程向騰不待查清真相就將人送走,不是心虛是什么,可見他也是知道實情的。如今事實俱在,主母已歿,他姓程的,讓寵妾滅了妻,還有什么話好說?
唐夫人道:“你們不挨兩下,他程二郎怎么能愿意挨兩下。我就是要不停找他麻煩,把他逼得越來越?jīng)]辦法,越來越作難,讓他先有個心理準(zhǔn)備,也讓他麻痹大意,以為我只能這般撒潑鬧鬧而已。哼,等到最后重頭戲來了,毫無準(zhǔn)備的看他拿什么來擋。”
處置一個小妾,這事兒無關(guān)痛癢,兩個媳婦兒就沒多說什么。只唐玉盈合上書,抬眼擔(dān)憂道:“母親將事情鬧得大了,不怕將來熙哥兒心生怨懟嗎?”
唐夫人冷笑道:“那小賤種算個什么東西,怨讓他怨去!以前就是顧忌著他,才不敢明著下手。如今你姐姐人都沒了,還管他怎么想?那五姨娘是程家的人,她若沒了就是程向騰點頭除去的,和我們唐家什么相干。再說她有謀害主母的罪名在身,如何能怨上我們唐家?過個十年二十年,他程熙有出息有能耐翻案,也得找他老子翻去。”
唐玉盈點點頭,“母親這么一點撥,女兒就全想明白了。”十會乖巧溫順的樣子,“不過現(xiàn)在人還沒影,會不會就躲著不回來了?”
“她敢!她若不敬主母,就更添一宗罪,到時候我們唐家更有理由處置她。”
“可是姐夫護(hù)著,前番不是發(fā)現(xiàn)不對就將人迅速送走了么?”
“那不過是唐家沒硬起來。否則他送到天邊兒去,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唐玉盈這才不哼聲了。
正說著話,唐夫人的丫頭從外面進(jìn)來,低聲稟道:“夫人,那五姨娘已經(jīng)回府了,只是聽說沒進(jìn)門就暈倒了,被程姑爺一路抱進(jìn)了洛音苑。”
唐夫人聽得一愣,隨即就怒道:“可見這賤人有多賤!那程二郎竟然光天華日的去了小妾院里消遣?就這么憋不住?可憐我月盈尸骨未寒……”說著倒真的悲從中來,放聲哭了起來。
兩個媳婦兒就跟著附和,指責(zé)那兩個人不象話。
誰知唐夫人自己卻又忽然收了聲,問那丫頭道:“他們進(jìn)去多長時間了?”邊問邊站起來,要率領(lǐng)眾人去捉奸。
這里畢竟是程家,唐夫人的丫頭婆子自然是不好使的,所以她們打聽個信兒并不那么容易,更不那么快捷。
這陣子唐夫人這般鬧法,程家的丫頭婆子都怕一句話沒說對,傳到唐夫人耳朵里就是一場是非。所以哪怕以前關(guān)系還不錯的,如今見著唐夫人身邊兒侍侯的,也都是低頭猛走。
這丫頭能打聽到這信兒,也是靠著在程府里各處亂走,親自遇上了才得知的。如今見唐夫人問,仔細(xì)算了算時間,“有大半個時辰了。”
府里因為有事兒,請了大夫?qū)iT住在府上預(yù)備著。進(jìn)門大半個時辰,就算是真暈,大夫也已請到把好脈一輪針扎過了。醒來后竟然還敢在那里歇閑不去靈前拜祭?
這就是大罪過,就憑這個沒上沒下的樣兒,就可以將人捆起來一頓猛打。也許打著打著就打死了……
唐夫人精神百倍,招呼著身邊可用的下人都同去,“奸夫□□,捉個現(xiàn)行看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
正要走,就聽到外間一陣騷亂動靜。
然后,就聽到靈堂那里傳來一聲響亮的哭嚎。這哭嚎好像一個開關(guān)一樣,打頭起聲,后面接著的許多音效跟著就嘩啦全開了。
???
靈棚里,層層白幔低垂,盞盞燭光搖曳。明明是大白天的,偏要營造一種冥冥不明的氣氛。
這是到了正地頭了,正該幾人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幾個人卻越發(fā)的緊張,圍著武梁問起來:“這咋哭呢?”沒詞兒了呀,在外間的時候,那教過的說詞都一路說了個遍了。
武梁:……您幾位不是吧,關(guān)鍵時刻來給我掉鏈子?
“就還是那樣,接著再叨叨就行。外面是男人們,這里是女人們,觀眾不同啊。”
幾人挺能領(lǐng)會,剛才是那撥人,現(xiàn)在換人了,“咱就象搭臺唱戲的那樣。看戲的輪流換,戲子們老詞串,是不是這意思?”
完全正解呀,武梁說,“可不就是。并且管它呢,如果這些話兒都說遍了或忘詞了,能胡謅出別的詞最好,不能就記得啥說啥,車轱轆話來回說,反正嚎得響最重要。實在不行就干啊啊著也行。”
只要別給我不出聲就行啊。
“那是坐著還是站著?”
“當(dāng)然坐著,最好跪著。”
那好嘞,于是幾人也不再拘謹(jǐn)自己注意那什么站姿走姿,個個一屁股坐到地上,放開了嗓子的嚎啊。
武梁:……坐也有坐姿的好不好?個個女人家,那雙腿大開的姿勢好么??唉,算了,管它呢。
C大嬸先嗷嗷一嗓子起個調(diào),然后是A先主打。她述說的是唐氏的生平,主攻方向:才情。起頭還是“我的二奶奶呀~~~啊~啊~啊~!!!……”啊啊一聲便拍一下大腿,然后再接著從小時開始說起。
“你三歲能識字唉~,五歲能讀詩啊~……我的二奶奶呀~~~啊~啊~啊~啊~,你怎么就沒了呢~~~……不過六七歲上,你就開始練琴學(xué)棋習(xí)書作畫,那是個個師傅夸啊~……我的二奶奶呀~~~啊~啊~啊~啊~,你咋能說走就走了呀~~~……你各色才藝樣樣精通啊~,那繡工女紅也樣樣不落下呀~……我的二奶奶呀~~~啊~啊~啊~啊~……”
自從第一聲嚎出來,這小嫂子就什么心理障礙都沒有了,越到后面發(fā)揮越好,好像真是她奶奶沒了似的。
這些之前都是練過的,不過似乎身臨其境了之后,這效果比當(dāng)時培訓(xùn)時哭嚎得還逼真些呢。
武梁想,年輕就是好啊,這小嫂子發(fā)揮的還挺靈活呢。嚎這半天,主要就說唐氏“你很有才呀,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呀……”
只不知大媽大嬸怎么樣了。
小嫂子“啊啊”的哭時,大媽大嬸們在旁只可勁的干嚎著聲援,臺詞只一句“二奶奶啊~,啊~啊~啊~啊~……”,形成多重唱的合聲效果。
然后等小嫂子告一段落,接著就該大媽B出場了。她來的是敘事體哭訴,講的是唐氏的品性,主要是賢惠孝順那些事:
“我的二奶奶喲~~,……你少時侍母至孝喲~,曾侍病母榻前喲~,親自熬藥試藥喲~,親自擦涎吸痰喲~,你的純孝感天動地喲~。……我的二奶奶喲~,你出嫁歸家后喲~,事婆婆也如親娘喲~,服侍病中的婆婆喲,一樣的親嘗親喂不假人手喲~。……我的二奶奶喲~,你對相公也溫柔又體貼喲~,陪夜讀三更讀火五更雞喲~,……”
整個就有那種“雖然不是事實,但聽著就是靠譜”的趕角,中心思想可歸納為:“我的二奶奶好喲,孝喲,會熬藥喲喲,會熬夜喲喲!”
接著該大嬸C上。于是和音變主調(diào),一聲更加高吭嘹亮的女音響將起來。
就象上臺演講似的,第一個上去的,總有些拘謹(jǐn),需要先找找基調(diào)。然后后面再上臺的,就一個比一個有了經(jīng)驗,發(fā)揮得越來越好起來。
大嬸C就總結(jié)經(jīng)驗,徹底自由發(fā)揮起來。她主訴唐氏有貌有善心,內(nèi)在美與外在美俱存……曾對某個賣菜的如何如何資助,曾對某位過路人怎樣怎樣相幫……
也是講一句哭一嗓子的。講唐氏的社會價格,雷鋒日記式的。于是一件件事列舉下來,唐氏就成了一個人見人愛,貓見,滿身帶光四處亂逛的舊式雷鋒。
武梁:果然坐到地上能借地氣呀,那精神頭真是不一樣哎,大家都很起勁給力呀。
……等再輪回到A,她就越發(fā)的嫻熟了,知道自選角度去進(jìn)行闡述了。
她這次就講大家對唐氏的感覺:二奶奶呀,你竟然走了呀,真是聽者流淚聞?wù)邆陌 6嗌偃似喟Р灰寻。嗌偃送磾嘈哪c啊,多少人徹夜難眠啊,多少人對月呼喚啊……二奶奶呀…………
萬變不離其宗,這位還是“你快回來~”的依依不舍殷殷呼喚式啊。
……
武梁就完全放下了心來,這完全自由發(fā)揮揮灑自如啊。大家盡可以全方位多角度的去進(jìn)行闡述,反正又不要求準(zhǔn)確性,那還會怕沒話說嗎?
哭吧哭吧,原本這里冷冷清清的,她一回來就熱火朝天了不是嗎?這當(dāng)是唐夫人求之不得樂見其成的啊。
她們就哭得唐夫人對她舍不得下手也就好了。不信她會這就派人闖進(jìn)來,對著哭她女兒的人下狠手。
若能堅持過今天,堅持過明天,過了頭七程家拆靈棚發(fā)喪,那唐夫人還能賴在程家一直不走不成。
她若不能趁著這兩天收拾了她,那她一個程家奴婢,回頭時過境遷了她唐家人再想收拾,更得她唐夫人費老鼻子勁去。
當(dāng)初對于四寒湯的事兒,程向騰是沒給她跟唐氏跟唐家說清的機會,就私自送她走人了的。如今她回來,又是被當(dāng)眾抱進(jìn)府的。不管哪一樁,都該是讓唐夫人對她氣恨無比。
可她們這進(jìn)棚已經(jīng)哭了有一陣子了,那唐夫人就在一墻之隔院里,定然早就聽到了動靜。但她竟然沒有動靜,沒有第一時間找上她來。
那是不是說,這哭靈果然哭得挺靈的,唐夫人果然先不動她,先讓她這里好好哭哭再說?
武梁挑了挑眉,只要喜歡她哭就好啊。
想著,就開始放松的四下打量起來。
才發(fā)現(xiàn)她們十分引人注目,滿棚里的人,都在關(guān)注著她們呢。
燕姨娘跪得挺直,看上去也是腰身□□的樣子。蘇姨娘大約膝蓋承受不了上半截之重,如今屁股著地跪坐在地上,看上去一大堆的樣子。見她看過去,兩位姨娘還沖她笑了笑打招呼。
她們本來打盹呢,被她領(lǐng)的這軍團(tuán)陣勢給醒了腦了。如今聽話本兒唱詞一般,聽得熱鬧得趣得很呢。
只不過,她們哭唱的是誰呀?這棺材里躺的,真的是二奶奶唐氏嗎?
守孝的小娃娃們,旁邊侍侯的丫頭婆子們,也個個來了神兒。棚里沒別的新奇好瞧啊,就只管好奇地看著她們。
武梁一眼就看到了小程熙。小小的人兒,一身的重孝,被個圓臉的丫頭抱坐在懷里。他似乎是剛剛從睡眠中被吵醒,大眼睛水汪汪的,還一副迷登茫然的樣子。
坐在那里靜靜的聽了好一會兒,便掙著要從丫頭懷里下來。那丫頭見再不松手他便要哭了,才慢慢的將他放到了地上,仍然拉著他的手。
結(jié)果小程熙甩開她,倒往武梁這方向跑來。
一歲多的小盆友,剛跌跌撞撞的會走,跑起來是一顛一顛的隨時想磕狀。那丫頭嚇得要死,緊跟著他,等他走兩步就把人抱回去,反身走得遠(yuǎn)些。等小程熙掙得厲害了,她才再放手。等人跑兩步再抱回去,小程熙再掙再跑……
玩著玩著小程熙就不知道自己本來要干嘛了,和丫頭就開心玩起了這種我跑你追,你抱我掙的游戲來,咧著嘴幾次都差點兒笑出聲來。不過他的聲音哪有那哭唱的嘹亮?卻仍慌得那丫頭捂嘴不迭。
于是小程熙也裝模作樣的去捂丫頭的嘴,忽閃著大眼睛以為這是新的游戲……
武梁看了會兒就移開了視線。看起來,這娃娃虎頭虎腦的長得挺壯實,還有這丫頭,挺會哄孩子的樣子。老太太果然照顧得好小孫子。
武梁笑了笑,忽然來了興致,也跟著放聲嗷嗷了好幾嗓子。
――不管里面的表演有多假,但人家唐夫人愛聽啊,聽著心里美呀。不管是這些虛虛假假的白話,還是這種眾人同悲的氣氛,她都喜歡啊。
她隔墻傾耳聽哭,十分的專心,恨不得把這邊敘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聽清記住。這里信口跑馬沒個實話,她卻聽得感同身受。好象那聲聲哭訴中小小的一個似是而非的話頭,都能牽動她心里對女兒無比巨大的沉痛思念來。
唐夫人半晌不言不語的,后來竟被引得真情流露,到底忍不住號啕大哭了一場。
???
洛音苑里,程向騰醒來,一看天色大驚,這什么時辰了,他睡了多長時間?
屋子里,紅丫侯在旁邊。看程向騰醒來,忙上前服侍穿鞋。
紅丫是曾媽媽的女兒,不時跑到沐殊閣尋曾媽媽去,程向騰是認(rèn)得的。不由問道:“怎么是你在這里?”
紅丫第一次服侍這種雄性氣味大盛的男人,心里慌得什么似的,她低頭紅臉道:“奴婢是過來看五姨娘的,見二爺這里沒人服侍,便在這里侯了一會兒,剛好二爺就醒了。”說著含羞帶臊的扭捏著飛眼去瞟程向騰。
“五姨娘人呢?其他人呢?”程向騰卻抬眼掃著屋里屋外,倒讓她的媚眼飛給了瞎子。
見武梁她們一人也不見,心下就一噔:會不會出什么事了,在他睡著的時候?
“五姨娘帶著人往靈棚去了,是奴婢的娘在外間門口守著……”老娘守著門,讓女兒進(jìn)來服侍……話說到這份上,什么意思已是昭然若揭。紅丫說著,自己都實在是羞得不輕,一張俏臉紅成了番茄。
可惜程向騰卻沒領(lǐng)會她的意思,站起身就匆匆往外走去。
本來桐花得了囑咐,便守在門口。結(jié)果曾媽媽過來了,說替她守著二爺。于是桐花就往外間去打聽靈堂的情形去了。
曾媽媽算摸了多久的事兒呀,一直苦不得法,誰知道這時候倒天賜良機來。雖然時機不大對,但爺們兒的事兒誰說得準(zhǔn),他一時起了興,也就什么都齊活了。所以忙忙叫來了自家閨女。
曾媽媽一邊守著院門,一邊注意聽著里間動靜。本來她交待,讓紅丫趁二爺睡著了,弄得衣冠不整一些,回頭只說是她來尋五姨娘,結(jié)果二爺一把抓住她不放……然后只管嗚嗚哭就行了。
二爺這些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五姨娘一回來人就跟著歇過來了,可見是多想溫香軟玉在懷的。半睡半醒之間,認(rèn)錯了人拉扯起來,丫頭又不敢強掙……十分說得過去。
二爺那人,也不是個做了不認(rèn)帳的渾主子。如果他動了心肯收用,那就等出了孝抬了人就好了。萬一二爺不耐煩,她就打閨女幾個巴掌,罵她沒規(guī)沒矩,不通報就亂闖姨娘居室,讓她自己忍了這份羞也就完了。
左右沒有人知道,二爺才不會去聲張的。以后自己也就省了這份心,安心給紅丫尋婆家吧。
誰知她在外間聽著,里面一直無聲無息的,正著急不知是個什么情形,卻看到二爺?shù)纳碛凹贝掖页鰜砹恕?br/>
曾媽媽忙迎上來,問道:“二爺醒了?”一邊打量著二爺神色。
程向騰邊走邊問道:“外間可有事?”
“應(yīng)該無事,桐花往靈棚那邊去打聽了,剛還回來一趟呢。這會兒子又過去了。”
程向騰嗯了一聲,腳步不停,出門而去了。
曾媽媽忙看向自己閨女,衣衫整齊,面若彤云,一副又羞又惱的樣子。
“怎么著了?”
“我,我替二爺穿鞋了。”
“就這?衣裳呢?”問她扯沒扯開。
紅丫搖頭。
奴才給主子穿個鞋,就值當(dāng)?shù)男叱蛇@樣?曾媽媽嘆口氣,怪不得二爺臉上除了急性,看不出別的來,原來什么都沒發(fā)生啊。
“教你的怎么不做?”曾媽媽恨鐵不成鋼。這樣的事你以為有了這次還有下次啊。這次二爺是沒往這上頭想,再來一回,他還能不明白你這安的什么心思啊。
到時再想賴人家迷糊認(rèn)錯了人什么的,那還說得過去嗎?
紅丫也氣得跺腳,羞臊得直掉淚,“二爺分明不愿……我說了娘守著門呢,這里沒外人。可二爺還是走了……”
曾媽媽聽了直嘆氣,又細(xì)細(xì)的看著自己閨女的眉眼。她嬌生嬌養(yǎng)的小閨女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玲瓏的唇鼻俏生生的……要她說,比那纖纖弱弱的五姨娘都強上許多。
二爺竟一點兒都看不入眼?
曾媽媽皺著眉沉思著……
那邊程向騰一路去了靈棚,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到那里十分喧鬧。走近一瞧,嘿喲,哭得那叫一個熱鬧噢。
看看里面的人,個個也都有了精氣神兒,幾個小孩子也跟著學(xué)人家“啊~啊~啊~啊~”的。
程向騰瞧著人堆里的武梁,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她總是花式多呀,連哭個靈,都哭得人來精神呀。
這架式,唐夫人肯定喜歡。也難怪,竟然這大半晌,沒有找他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