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縱使不舍
如果說武梁懷孕是揣了個金蛋的話,那人家唐氏懷孕,那肯定揣的就是個鉆石蛋。
老太太瞬間不記得對媳婦兒所有的怨念了,喜笑顏開親自去探看。把身邊兒有經(jīng)驗的媽媽們都留在了致莊院侍候。然后府里又是請?zhí)t(yī),又是請外間大夫的忙張。
然后老太太樂顛顛的給祖宗先人上香,報告家有喜事。
今年真是喜事多多啊,一個孫子接著一個孫子的來,嗯,不行,還得謝謝佛祖保佑。
于是老太太大開佛堂,燒香拜佛吃齋念經(jīng),認認真真拜了三天。拜得神多自然有神佑嘛,老太太恨不得各路神仙都敬到,不定哪位神仙就給力了呢。
程向騰逗著小程熙,小家伙三個多月了,已經(jīng)能夠翻身了。手緊緊攥著他的大拇指往嘴里送,見他縮手不給就翻身過來夠。結(jié)果一個翻身后,就笨笨的象只小烏龜似的翻不過來了。他手腳并用劃著水,不爽地皺著眉頭嗷嗷叫,一副氣惱的樣子。
程向騰看著,也不出手幫他,只把自己手指又伸到了他能碰到卻攥不住的地方。于是那小家伙劃水動作變?yōu)槭箘排闹查剑缓蟛恢趺吹耐纫坏牛缫粔海谷灰还锹涤址诉^來。
然后沖他笑得格格地,得意又炫耀,眼睛晶晶的亮。
眉眼之間,幾分像他,幾分像她。
嫵娘很懂事很本分,盡量不提起熙哥兒來,也沒向他要求過什么。偶爾提起的幾回,她也是說:“老夫人把二爺養(yǎng)得這般壯實健康,如今小少爺跟著老太太,我再沒不放心的。”
……不過她到現(xiàn)在還沒見過熙哥兒的樣子呢,她其實也會很想的吧。
程向騰俯身把小人抱起摟在懷里,任他把口水蹭他滿脖子臉。
程老夫人看著他們父子鬧笑,然后就說起唐氏那肚子來。
她悄悄交待程向騰:我這里拜著佛祖呢,你那里再請請道長仙尼啥的來府里設(shè)祭拜拜啥的,咱齊頭并進八方求佑,沒準月盈這胎就順順遂遂一舉得男呢。
程向騰瞪目結(jié)舌,沒想到自己老娘腦子竟然這般活絡(luò)。
老太太這般雀躍這般盼著嫡孫,平日里卻都忍耐不說,程向騰心里慚愧。從很久前他就覺得,是自己不夠出息,否則也不會當婆婆的在媳婦兒面前,都不能挺直腰桿想如何便如何的暢快。
他自然也盼著唐氏這胎能順利,人人都盼著呢。
然后,唐氏有得忙了,就不會忙著找姨娘丫頭們的是非。
娘這里就養(yǎng)著小熙哥兒,也解寂寞。
嫵娘那里,知道熙哥兒仍舊在娘這里養(yǎng)著,也定然是放心的。到時候她抬了姨娘,人守著本分,唐氏慢慢也就會散了些對她的反感,唐氏和別的姨娘不都是可以相處得下的么。
然后,她也可以偶爾來看看熙哥兒了……
不過再怎么盼兒子,他一介武將也不信那些個道師啥的。見老太太說得認真,只好推說唐氏身子尚虛,受不得鬧,“咱心誠則靈,專注于一方拜,佛祖定會保佑的。”
???
那邊唐夫人得了信兒,也忙忙顛顛地來了,帶來了各種孕養(yǎng)安胎注意事項,也帶來了好幾個有經(jīng)驗的婆子入駐致莊院。
這些婆子迅速包圍在唐氏的周圍,連程老夫人那邊派來的婆子,都淪為了外圍幫手。
唐夫人甚至告訴女兒,只管好生養(yǎng)息,什么心都不用她操,她連有經(jīng)驗的接生媽媽都備好了呢。
致莊院里一時主人客人,丫頭婆子,熱鬧非常。
看起來萬事俱備,可惜東風太弱。
――請來的大夫診斷結(jié)果一致:想是月份太小,尚把不出喜脈來。
……但,但這種事兒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嘛是不是,剛懷上的時候最最兇險嘛是不是,若不小心掉了怎么辦尼?所以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嘛。
主要是唐氏,她覺得這次把握比較大,因為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啊。
算算日期,上次兩人歡好的時候正是月事之后之久,在最易受孕的時間內(nèi),切合。而到現(xiàn)在,月事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沒來了,對頭。是主要是身體的感覺,和從前的所有病痛感覺都不同,惡心,嘔吐,疲累,要不是因為心情好能撐著,只怕一天到晚都想睡。
所以說懷孕這事兒,靠譜。
因此她心里十分坦然,一天到晚被一群仆婦圍著轉(zhuǎn),或站或坐,莫不是小心翼翼,那些婆子怕她起猛了坐快了,恨不得全程挽牢她不放了。
唐氏微仰著頭,忍不住的微微笑。那笑容,才是真正不自覺的有幾分高貴端雅。
程向騰進來,見大家那般小心翼翼,不但不覺得奇怪,反正也十二分的緊張起來。
女人生孩子,他沒什么經(jīng)驗,武梁那時候懷上后他根本沒見過人,但聽說也是一二十個丫頭婆子伺侯著的。想來生孩子就是要這般小心謹慎吧。
他進來,唐氏就揮退了眾人,說是人多鬧吵很久了腦袋發(fā)痛,只想靜會兒。兩個人就靜在那兒,程向騰親自服侍,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有丫頭過來回事兒,在門外大聲地說著。程向騰看唐氏揉了揉眉心,忙喝斥那丫頭起來:“說話穩(wěn)當些,急急燥燥的成什么樣子,聽著倒叫人生急性。”丫頭的聲音就低了八度去。
唐氏心里美,心說生孩子么,誰不會呀。
上次把人攆出去宴客的事兒還沒提出來說道呢。現(xiàn)在你倒是說呀,誰怕呀。
這般想想又有些釋然,男人么,到底更中意的還是那個肚子,至于人,還不就那樣?宿在那里這么久氣自己,然后現(xiàn)在回來了,也沒見有給她討個說法的意思么。
然后又呸,跟她比什么,自己這肚子自然比那賤人主貴千百倍。
唐氏就尋思著,現(xiàn)在她該怎么處置她好呢?嗯,明兒和娘商議商議。
???
武梁知道唐氏懷孕后,初時是不信,以為是錦繡那丫頭再次出手了呢。覺得這丫頭恐怕要糟,那東西偷摸的用一次也就罷了,還一而再的用,也不怕到時候被發(fā)現(xiàn)肚里沒貨時兜不住,連上次云姨娘的事兒也可能被起疑查出來呢。
當然她不只操心人家,更主要是操心自家。
唐氏若真懷上,那可徹底成佛爺了,更是想把她如何便能把她如何毫無壓力了。
正想找錦繡問問清楚,沒想到錦繡夠閑,一幫人圍著唐氏她根本插不上手啊,于是來了洛音苑閑話。
被問,錦繡很確定地說沒有,她沒干那事兒。
她本來想說出是云姨娘值的夜的,可是云姨娘已經(jīng)給她透了風,把她好生唬了一跳。錦繡想了想這事兒還是不要往外宣傳了。如今二爺總往洛音苑來,別到時一個口風再漏給二爺去了,那還得了。
武梁見無論怎么試探,錦繡只是搖頭不認,不由有些傻眼。
莫非這二奶奶是真懷上了?
于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悲催的又要面臨可能被死亡這樣的命題了。
錦繡那丫頭,還想著唐氏那里懷上了不能伺侯二爺了,于是二爺更會宿在洛音苑了,言語間各種羨慕奉承,然后又概嘆自己出路在哪兒。
二奶奶懷上了,她會怎么樣呢?她連生孩子都指望不上了。
她試圖勸武梁趕緊在二爺面前撒嬌要求立姨娘,順帶便的,也幫著提提她。
她也是通房丫頭呀,在二奶奶屋里杵著也是礙眼不是?抬了姨娘分院出去住,兩下里清靜自在,將來等過個幾年,唐氏自家孩兒大了,不盯著姨娘們肚子了,她能得個一兒半女的,也就齊活了。
武梁嘆息,怪不得這丫頭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丫頭,實在是心里沒個準譜。
唐氏懷孕了,二爺會歇在洛音苑,會這時候抬姨娘給唐氏添堵么?沒看二爺已經(jīng)三天沒過來了么。
她自己還不知道怎么辦好呢。
當然武梁也還有懷疑,錦繡沒做,那還有云姨娘啊,那位不叫的狗,估記咬起人來才厲害呢。
可是如果是武梁自己,剛剛被唐氏趕出去宴客折辱過一番的,又這般折辱回來倒合理。而云姨娘那么一個相對和唐氏很親近的人來說,她又有什么理由這么做呢?
武梁覺得不通。她怎么也想不到,云姨娘給人下藥,會只是為了讓男人回去輪姨娘。
總之不論懷孕真假,只要主子們信了那是真的,那至少暫時就是真的。
武梁擔心的是,如果那女人仗著大肚子,直接下手把她清干凈了。或者對程向騰提出來要將她清零,那到時候程向騰是聽她的呢還是聽她的呢?
???
想來想去,武梁覺得不如自己識相些,早早的先求了二爺將她送走好了,求個主動從寬嘛。
雖然生辰宴還讓武梁感動了下,雖然那時的承諾言猶在耳……但是,男人的話么,還是聽聽就算了吧……
武梁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象以前那樣有莊子恐懼癥了。雖然桐花說送到莊子上就是各種死,可是看看蘆花,就是莊子上來的,多么的活潑可奈呀。
她已經(jīng)向蘆花細細打聽過莊子上的事兒了。
總之蘆花口里的莊子聽來非常的美:大片的蘆葦蕩,成群的鵝和鴨。蘆葦蕩里棲著各色漂亮的鳥,隨時可以去翻撿鳥蛋。夏天去河里游水捉魚,冬天坐在屋里編葦席葦帽……
勾引得武梁十分的向往。
只可惜那個莊子在很遠的南邊,要坐兩天的馬車才到,是三爺程向騫名下的莊子。
當初老侯爺去世前,擴大了府里祭田,然后給三兄弟每人置辦了一個小莊子在名下。說是男人家在外行走,總還有呼朋喚友什么的應(yīng)酬交際等事兒要做。因此除了府里日常的月例銀子,也得有些別的銀子貼補。莊子給到名下,讓每人多點兒額外收益,也算讓每個兒子都學著理一點兒庶務(wù)。
所以三爺雖然是個學子,老夫人也已經(jīng)做主把他名下的莊子給了他自己打點。反正有莊頭管事兒定期回報給他,也不麻煩,算是私人進項。
武梁十分心動。
既然莊子上那么的和諧,想必三爺管得還是不錯的。
她想過了,唐氏掌家,所以府里公中的莊子,或者二爺程向騰名下的莊子,只怕唐氏都伸得進手去,多忠心的奴才也不敢得罪主母吧。
但三爺?shù)那f子,那是個人私財。唐氏個當嫂子的,不管是這叔嫂的關(guān)系上,還是貪兄弟錢財這樣的名聲上,無論如何都得避點兒嫌吧。并且那里又遠,她想伸手也不容易。
反而相對安全很多。
越想越覺得不錯,她問蘆花道:“若我認了你做妹妹,那你爹娘會不會認我做女兒呢?”
她一個二爺身邊兒的丫頭,去住到三爺?shù)那f子上算怎么回事兒呢?但若以蘆家(蘆花姓蘆嗎)閨女身份回去,就十分的合情合理了。
蘆花高興得什么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作主,反正就保證得定定的。
現(xiàn)在就剩那位三爺了,到時候給他實話實說求求他,那么個詩書文雅的單純公子,會答應(yīng)救人一命吧?
武梁算著時間完全來得及。唐氏這邊,要確診有孕且還得過上將近一個月呢,而三爺程向騫,只需再過幾天,十一月一日的送寒衣節(jié),是一定會從書院回來拜奠先人的。
???
當然了,武梁的擔心十分有道理。唐夫人作為一個宗婦,滿府里需要她處理的事兒不知幾多。如今都這般住進了程家來了,便不是只看著女兒就罷了,除掉女兒心頭的毛刺,那是必須的。
所以唐夫人進了住進程家后,很快便向程老夫人開始施壓,然后又是向程向騰施壓。說到底有些人還是礙眼,讓她家女兒心情十分不好,這樣下去只怕影響身體,更會影響胎氣啥的。
……反正重點就是告訴程向騰:那個生子的丫頭,趕緊給弄走。
程向騰惱,說現(xiàn)在唐氏懷了身子了,正該積福行善,于人寬和,怎的還和個下人爭執(zhí)長短不依不饒……
總之他惱也沒用,他的說辭對唐氏來說毫無說服力。又有他前段歇在洛音苑那么久那樣的前科,唐氏很堅決地表示:她難受,真的。
難受就是腦袋痛,肚子痛……皆因心口痛引起的……
程向騰便不好再和她理論,十分的無奈,到底怕真給唐氏氣出個好歹來。
???
這邊有人糾結(jié),那邊有人果斷動了手。
出頭的是秦姨娘,先找上洛音苑來,毫不隱晦地鼓動武梁:“……等她有了孩兒,你熙哥兒就完了。地位,名份,她都不會給熙哥兒的,肯定還會使勁打壓。沒準尋個機會就將這個壓在她兒子頭上的庶長子給除了……”
武梁覺得她說得很對,但是她對她說的那些情況沒辦法,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她能保小朋友?她敢向小朋友伸出,才更會給小朋友招禍惹災(zāi)呢。
她不接招。
她不喜歡秦姨娘,不管是同盟還是對立,她反正不想沾惹這女人。
這個女人算計別人也算計她,莫名其妙得很。
武梁覺得,她的心理要么是變態(tài)了:覺得自己兒子沒了,誰有兒子都扎她的眼,大家一起倒霉她才開心。要么就是覺得自己真愛了,覺得自己才是最愛程向騰的,或者程向騰最愛的,誰得程向騰的眼都是奪了她的愛。
唐氏狠厲耍橫的惡心人還在明處,而這位,就是那種標準暗挫挫使壞的主兒。
并且,她同樣一個奴婢出身,沒有兒子未來看不到什么指望,很悲催,但同時這也會讓她無所懼怕。這樣的人,遠離好些。
武梁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秦姨娘嚇她她就配合著一副慌恐樣,但攛掇她做什么她都搖頭……
最后秦姨娘氣恨恨地罵她無能,只想自己活命,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想法保住的懦婦,就等著落得和她一樣的地步吧……
武梁縮頭到底。
秦姨娘于是自己去想招。
法子很簡單,那邊廂,讓身邊的小丫頭雨兒跑去廚上,拖住正給唐氏煎藥婆子。
秦姨娘常在老太太身前奉承,她和她身邊的丫頭雨兒,本就和老太太院里的人格外熟些。
于是當雨兒“不小心”弄翻了人家的藥罐,在那兒又是賠罪又是賠錢的求著,希望婆子不要說出去的時候,那婆子收了銀子也就應(yīng)了。
于是重新加水放藥,再煎一回。最多被二奶奶罵一頓嘛。
而這邊,秦姨娘在自己院里把通經(jīng)和血的益母草許多倍的量熬啊熬啊熬得濃濃的,然后親自端去了正房,說是替煎藥的婆子端的。
那時程向騰也在,唐氏便讓屋里的婆子丫頭們都退到了門外。
大家都看著秦姨娘進的屋,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她敢那般明目張膽端著不好的東西就來了。
于是當晚,唐氏見紅。
而秦姨娘,竟然沒有暴露!!!
因為大夫們細細把脈,沒說唐氏服用沾染了什么不該用的東西。
???
唐氏現(xiàn)在的身子吧,十分難為大夫。
喜脈又把不出來,說是先兆流產(chǎn)吧,似乎不大確定。但說是正常月事吧,那又怎么解釋人家那連續(xù)的嘔吐呢?
總之大夫們是萬不敢當月事給她用和血的方子來的,于是當然當流產(chǎn),用的是止血保胎的方子。
大夫說,現(xiàn)在出血量少又用藥及時,若明早血止住了,那就沒大礙了。讓病人切忌情緒大起大落,只心思平和靜養(yǎng)即可。等過個半月一月的,脈相強了,再診即可。
唐氏本就月事不準,量少天數(shù)短的。加上益母草到底藥性尋常,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唐氏就真的沒再出血了。
……但是,程向騰嚇得不輕!
總之大伙兒服侍周到,唐氏沒吃什么不能吃的,沒做什么不該做的,那就只能是唐氏自己心郁過度了。
大夫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切忌情緒大起大落。
唐夫人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唐氏無言的幽怨眼神,都讓程向騰有些快受不住。
他深深覺得,唐氏氣量狹小是她的毛病,但他這個時候不順著她,就是他的執(zhí)拗了。是他差點兒把嫡子給氣沒了的……
他左思右想,到底一聲長嘆:縱使舍不得,但權(quán)宜之計,先送走嫵娘也是對的。等回頭這邊穩(wěn)定了,再早日接她回來……
事有輕重緩急,她會諒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