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為你散盡紅顏
王妃聽見南平郡王的喃喃低語, 一瞬間有些恍惚, 她往后退了兩步,小腿撞到琴案前方的凳子上,王妃險險要摔倒, 忙回手一按才將自己撐住,被碰觸到的琴弦發(fā)出一聲鳴響。似乎被這響聲驚醒, 王妃垂下眼簾微微一福:“夜深了,王爺該回去歇息了。”
南平郡王一臉地不敢置信:“雪菲, 你這是再趕本王?本王已經(jīng)給你道歉了, 你怎么還和本王慪氣?”
王妃自嘲地笑了聲:“臣妾已經(jīng)沒有心思和王爺慪氣了,王爺若是念舊日情分,就請王爺不要再來打擾臣妾, 讓臣妾過幾日安生日子罷。”
南平郡王看著王妃不解道:“王妃難道和本王生分了不成?”
王妃見南平郡王情緒不穩(wěn), 也不想與他說太多,只疲憊地道:“王爺, 一晃快十幾年過去了, 臣妾的心早冷了,不是王爺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挽回的。臣妾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著世子和世子妃恩恩愛愛,多生幾個孩子,趁著我還能動,也能幫世子妃教教孩子。”
南平郡王搖頭道:“你終究是不信我。”說著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間的丫頭見南平郡王走了, 忙進來將王妃扶到塌邊。菊香輕聲問道:“王爺已經(jīng)服軟示好了,怎的王妃又將王爺氣走了。”王妃斜了菊香一眼,菊香忙低了頭不敢再言語, 只悄悄瞅了旁邊的杜嬤嬤一眼。杜嬤嬤是王妃的陪嫁丫頭,從小就伺候王妃的,王妃平日里最倚重她,她說的話也能聽進去一二。
杜嬤嬤一努嘴,示意菊香退下,親自幫王妃洗漱,一面悄聲說:“王妃熬了這十來年,總算等到王爺?shù)男挠只貋砹耍趺从謱⑺瞥鋈チ耍俊蓖蹂A著眉頭道:“看到他就想起這些年的事,沒得厭煩。而且王爺?shù)臑槿四氵€不知道,一會兒一個樣,這會子在我這說的好好的,等見了那些個年輕的女孩,轉(zhuǎn)頭就能將我忘了去。我對他早就冷了心了。”
杜嬤嬤笑道:“少年夫妻老來伴,男人年輕的時候難免會風流一些,這上了歲數(shù)就能想起妻子的好來了。那些個小妖精,只會纏著王爺撒嬌賣嗔的,王爺不過是瞅著新鮮罷了,過了那勁哪里還會記得誰是誰。府里頭這么些年,除了生了碧婷的姨娘王氏、生了雨婷的張氏一直留在府里,其他的哪些不都兩三年就被打發(fā)出去了。如今張氏已經(jīng)沒了,王爺也有兩年多沒去王氏的屋子了,她除了一個姑娘以外別的也沒啥指望,晾她也翻不出花來。王妃還有什么可愁的?”
王妃嘆道:“王爺不過是一時瞅我又覺得新鮮了,想起我當年的好了,就跑來奉承我。你看他這些年,哪里是個長性的人,說不定過幾日又膩歪了,又該冷落我了。與其他被反反復(fù)復(fù)的傷害,還不如就此冷了心腸。”
杜嬤嬤勸道:“王妃,話雖是這么說,但他畢竟是王爺不是,哪里就真能降服了他?這一個來月,你趕了他好幾回了,這也于理不合不是。若是被太后、太妃知道了,王妃少不得要被說上一頓。”
王妃笑道:“王爺不會拿這等小事去煩太妃的。我就是趕他出去,他也有屋子可以睡,你就別操這份心了。”杜嬤嬤見王妃眉宇間已經(jīng)有些不耐,當下也不敢再勸,扶著王妃躺下,將床幔放下,悄聲把守夜的丫頭叫到外間屋子,好生囑咐了一番才家去了。
翌日清晨,元秋睡夢中就聽見院子外頭一群女人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禁皺了眉頭將被子蒙在頭上。士衡也被驚醒,他見元秋困倦的緊,便叫了丫頭進來,悄聲喝道:“外頭怎么回事?是誰在大呼小叫,還不趕緊叫人趕走?若是吵醒了世子妃,看我饒誰。”
那丫頭聞言支支吾吾不敢分辨,士衡見狀喝道:“還不快出去瞅瞅,杵在這里做什么?”那丫頭輕聲道:“回世子,今天一早,王爺下令將府里的夫人、姬妾都送到莊子上去,有不肯走的,王爺就下令綁起來,因為外頭才會那樣吵鬧。”
士衡皺起眉頭,剛要起身就察覺身后有一只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士衡回頭一看,只見元秋睡眼朦朧的道:“兒子哪里能管老子的事,躺下罷。”士衡一聽,也覺得自己不便出去,便吩咐那丫頭道:“你叫院子里的婆子把院子外面那些人轟走,再叫人把著路兩邊,不叫她們從我們這里經(jīng)過。”
那丫頭答應(yīng)著去了,士衡躺了回去翻身將元秋摟在懷里,元秋在他肩窩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地睡去。待元秋睡醒,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士衡見她醒了,便將手里的書放在一邊,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小懶豬,睡醒了?”
元秋紅著臉抬了抬肩膀,示意士衡將一直被自己壓在頸下的胳膊抽出來。士衡揉了揉肩膀,側(cè)著身子瞅元秋,元秋被他看了個臉紅,伸手捂住他眼睛道:“還不趕緊起來。”士衡笑著拉下她的手道:“今日不必到王妃那去,我和你膩歪在屋里可好?”
元秋聽了這才想起早上隱約聽到的那段公案,連忙起身拽著士衡問道:“早上那會兒是怎么回事?”
士衡皺著眉頭道:“聽說昨晚父親昨晚從母親房里出來就去了書房,在書房里坐了一夜,到卯時那會兒就下了命令,將王府里的夫人、姬妾都送到莊子上去。連二妹妹的姨娘也被送了出去。”
夫妻兩個想了一會兒,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瞅著天已大亮,便喚了織夢進來伺候穿衣洗漱。因臨近過年,士衡也不必到部里去,只在屋里陪著元秋看書說笑話。
王妃本來打算今日去廉王府將冰云、冰琴兩個丫頭的事情回稟太妃,誰知一大早南平郡王就鬧出這事來,想必再過兩個時辰,整個京城都知道了。王妃忙去叫人請王爺回來,誰知王爺只叫人送了張字條過來,王妃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此生再不負你。
王妃此刻看了這話只覺得苦笑不得,搖頭道:“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孩子氣兒。”杜嬤嬤站在一邊陪笑道:“老親王、太妃鶼鰈情深,王爺從小沒經(jīng)歷過后宅那些事,孩子氣兒些也是有的。”
王妃嘆道:“他倒是任性而為,只是難為了我了。得了,你趕緊叫人備車,我去廉王府給太妃賠罪去。”
且不說王妃急急忙忙地去了廉王府,士衡和元秋兩個用了早飯正在看書,就見外面一連串的阻攔聲,碧婷滿臉淚痕地跑進來,抓著士衡的衣角哭道:“哥哥,救救我姨娘。”
士衡不自然地笑了笑,翠鶯連忙上前,扶著碧婷在一邊坐下,士衡這才說道:“我早上聽到消息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將人都送出府外了。”
碧婷哭道:“那哥哥趕緊叫人把我姨娘給接回來啊。這天寒地凍的,又快過年了,這時候?qū)⑺s出去了,這讓她在外頭可怎么活啊?”
士衡道:“胡鬧,姨娘是父親的妾室,我們身為小輩怎么能擅管長輩的事情?”碧婷一聽“哇”的哭了起來,元秋見狀只得哄她道:“我聽說并不是趕走了,而是送到了郊外的莊子上,那里雖然清貧些,但吃住是不用愁的,下頭也有丫頭婆子伺候著,不會苦了你姨娘的。”
碧婷聞言啐了元秋一口:“你懂什么?姨娘在府里這么多年,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雖然那里不愁吃住,但是哪里比的上家里好?今日一大早父親就讓人來趕人,姨娘走的匆忙,這些年攢的體己也來不及裝上,到了莊子手里也沒錢,還不得被那些踩低捧高的小人給踐踏了去?不行,哥哥,你得讓人把姨娘給接回來。”
士衡早在一開始碧婷啐元秋的時候就動了怒,元秋也板著臉不再理她。碧婷說了一大堆,只見兩人只鐵青著臉看她,這才有些慌了神,拿著帕子捂住臉“嗚嗚”哭個不停。士衡喝道:“給世子妃道歉。”
碧婷扭著身子哭道:“我只是因為擔心姨娘……”士衡冷笑道:“為了一個下人,妹妹就敢啐世子妃了?”
“下人……”碧婷倒退了幾步,睜著大眼看著士衡,“哥……”
士衡冷笑道:“王妃待你如己出,請了那么多宮中的嬤嬤教你規(guī)矩。這些年來你的規(guī)矩學到哪里去了?你看看雨婷,年齡比你還小,說話做事卻樣樣比你強。曼婷是王妃嫡親的女兒,是皇上親封的縣主,縱使是她也不敢跑來我這里大呼小叫,見了世子妃也得和和氣氣恭恭敬敬的。碧婷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碧婷驕縱慣了,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話,況且士衡句句都戳到她的痛處,讓她又一次想起自己庶出的身份。碧婷渾身顫抖著,將視線移到元秋身上:“小時候你就搶我哥哥,霸占著他不讓他回家同我們玩耍。現(xiàn)在你嫁進來了,更容不下我們了是不是?”
元秋無語地看著窗外,士衡起身喝道:“又在胡說八道,還不趕緊出去。”碧婷一轉(zhuǎn)身哭著跑了。元秋扶著隱隱作痛地額頭道:“你這個妹妹腦子里都裝的什么?”
士衡嘆了口氣,將元秋摟在身前,伸手替她按摩太陽穴:“你知道王妃待人和氣、曼婷也沒有架子,她從小和曼婷慪氣吵嘴也不見曼婷惱,反而曼婷會寬慰她,漸漸地就把她慣出這樣的脾氣來了。”
士衡剛說完,就聽見門外有人說道:“那雨婷還要比碧婷小呢,也是從小被嬌慣著養(yǎng)大的,還不是事事知道進退,又懂禮,哪個像她,越大越不懂事。”士衡聽是曼婷的聲音,忙笑道:“小丫頭,還不趕緊進來。”
曼婷笑吟吟地進來,給士衡、元秋見了禮后方才坐下,問了問元秋近日的吃食,才又把話題轉(zhuǎn)回到碧婷身上:“這次是碧婷不懂事,嫂子千萬不要和生氣,你若是生氣了,我的小侄子也該心情不好了。”
元秋笑著撫摸著肚子道:“碧婷這次也是事出有因,她姨娘被送走,她心里肯定是不自在。再者說哪個小姐沒點小脾氣呢,我做嫂子的,哪里會和她計較這些。”
曼婷笑道:“嫂子不生氣就好,這次是碧婷的不是,雖然她姨娘被送走了,但也不能為了這來沖撞嫂子,等回頭我罰她。”
元秋忙擺手道:“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別壞了你們姊妹感情。”曼婷正色道:“嫂子這話錯了,做錯了事壞了規(guī)矩本就該罰,省的她以后越發(fā)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沖撞的是家里人,改日她若是沖撞了外頭的人呢?雖然我們家是皇親國戚,但是同我們來往的哪個又是沒有權(quán)勢的?早點讓她長記性,省的她以后做錯事連累了家里。”
元秋見狀也故意正經(jīng)說道:“謹遵曼婷縣主教誨。”曼婷“撲哧”一笑,連忙擺手說:“世子妃快饒了我罷,我可擔不起。”姑嫂兩個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士衡點了點曼婷的額頭,笑道:“你這會子過來可是有事?”
曼婷道:“剛才碧婷過來的時候,正好我的丫頭瞧見了回來告訴了我。我素來知道她的脾氣的,怕她沖撞了嫂子,就趕緊過來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元秋道:“有勞你了。”
曼婷笑道:“今日我受了累,嫂子拿什么賞我?”元秋道:“嘖嘖,這天下的好東西難道還有縣主沒見過的,你且說要什么?”曼婷道:“好東西我不稀罕,不如讓我中午在這里蹭頓飯罷。”
士衡笑道:“這個簡單,只是你中午不過去陪母親用飯了?”曼婷道:“母親去廉王府了,估計下午才能回來。”
元秋道:“既然這么著,就讓人把雨婷也叫過來罷。”轉(zhuǎn)頭又吩咐碧兒:“你快去準備下,若是缺東西,趕緊去大廚房要,可別虧了縣主的嘴兒。”
曼婷笑道:“碧兒,可得多做幾樣拿手的菜。”碧兒笑著答應(yīng)了去了。沒一會,雨婷也來了,笑著坐在曼婷身邊,一邊剝著松子一邊同元秋說笑。
王妃到了廉王府,給太妃請了安后站在地上不敢動。太妃見她神色異常,便使了眼色讓伺候的人退下,才喚她道:“這屋里沒人了,快坐下罷,有什么事慢慢說。”
王妃回道:“王爺今日一早將府里所有伺候過他的女人都送到莊子上去了,我沒攔住,特意來和太妃請罪。”
太妃楞了一下,半晌笑道:“這小子轉(zhuǎn)性了?那些人亂糟糟的,腥的臭的、優(yōu)伶戲子都被他拽屋去了,打發(fā)出去了也好。”
王妃嘆道:“若是只打發(fā)了這些,我也不就那么擔心了,連幾位有名份的夫人、妾室也送到了莊子上。剛才我出來的時候,碧婷那丫頭還跑到我跟前為她姨娘哭呢。”
太妃皺了眉頭道:“這是什么緣故?”王妃道:“前些日子,世子妃陪我解悶,說起彈琴的事兒,媳婦想起自從十幾年前和王爺慪氣后就沒動過琴。世子妃瞧出我的心思,就將她的琴送給我。我每日閑了就彈上一曲,后來不知王爺從哪里聽說了,每當我彈琴他都會聽上一陣兒。昨日我彈琴的時候,王爺突然進來,拉著我說了好些話。”王妃把南平郡王說的話撿上一些說給太妃聽,又繼續(xù)說道:“我只說王爺想多了,勸他早點歇息。誰知王爺卻以為我還在慪氣,今日一大早就將那些人都趕走了,還給我送了張字條過來。”說著王妃將字條遞給太妃。
太妃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道:“其實王爺?shù)男郧橐彩呛玫模銈兡贻p的時候也恩愛非常,后來自從那個側(cè)妃進府后就一切變了。其實王爺說的也是他真心話,這么些年,他有那么多女人,你看他何時真心笑過?我雖然心疼他,但是更心疼你。這些年也苦了你了,他若是真心想將人散去,就由他罷。依我說,這樣也好,他也四十來歲的人了,整日被這些小妖精纏著再掏空了身子,養(yǎng)多久也養(yǎng)不回來。”
王妃支支吾吾地應(yīng)著,太妃說完了,撐著腮想了一回兒,笑著朝王妃招手:“我和你說,你也別這么快原諒了他,省的他又犯了舊病。”王妃有些不解太妃是何用意,太妃見她愣在一邊,把她叫到跟前附在她耳朵上說了一番,直把王妃驚地捂著嘴半天不能言語。
太妃見王妃驚愕地樣子,不禁笑道:“我是為了你,也是為了郡王爺。你回去只管聽我的,先慪著他。”
王妃紅著臉福了一福,太妃見王妃開竅了,不禁笑了起來。王妃見太妃心情好,借機將冰琴、冰云的事情說了,太妃皺著眉頭道:“這兩個丫頭怎么生出這樣的心思?”
王妃忙說道:“以前這兩個孩子也是好的,可能是見這邊府里的姐妹都做了通房了,所以才有些小念想罷。”太妃道:“既然這么著,就打發(fā)了罷。別為了丫頭給兩個孩子添堵。士衡是個好孩子,元秋也是個機靈的,以后錯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