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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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具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戰(zhàn)士都會對危險格外警覺,尤其是常年生活在危險之中的人群。
就算陷入沉睡,紅羅賓也沒有完全放下警惕心,事實上他睡得很淺,一點動靜都可能驚醒他,如果拉妮婭靠得再近一點,他大概早就醒了。
然而大約是覺得和他不算很熟悉,拉妮婭根本沒有靠近他所在的沙發(fā),而是倒進(jìn)了另一張沙發(fā)里,離提姆至少有個幾米遠(yuǎn)。
作為一個小姑娘來說,她的領(lǐng)地意識有點太強(qiáng)了——之前也是,迪克和她坐到同一張沙發(fā)上時,她起碼挪出去了半米遠(yuǎn),好像夜翼身邊自帶一圈真空帶,要不是沙發(fā)夠長,提姆很懷疑她會不會挪到沙發(fā)外面去。
讓常人來評判,這種表現(xiàn)大概會被解讀成孤僻和傲慢……如果是成年人,倒是能更寬容地看待這種疏遠(yuǎn),可如果是同齡人,恐怕不會對拉妮婭有多好的印象。
而更矛盾的一點是,按理說這種距離感意味著不好接近。但就提姆目前看來,拉妮婭并不難接近,她并不拒絕別人伸過來的手,甚至?xí)ブ鲃咏咏耍拖衲锹暋安剪斔埂保路鹨恢恢鲃勇冻鋈彳浉共康男∧坦罚q絨熱乎乎,從未被荊棘和陷阱傷害過,所以可以全無畏懼,也全無保留。
但以他們調(diào)查到的結(jié)果來看,這只小伯勞根本不應(yīng)該被養(yǎng)成這種性格。光是校園霸凌就足以讓一個敏感的孩子對外界充滿防備了,更何況拉妮婭還有著嚴(yán)重的視力問題,而這種特殊到讓人懷疑是否和超自然力量有關(guān)的癥狀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她幾乎沒有可能在人群中找到共鳴。
他撐起身體,走到拉妮婭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概過了十幾秒,拉妮婭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朦朦朧朧的,掩著唇打了個哈欠,目光飄忽了片刻,才在他臉的位置找到焦距。
他們對視了幾秒,小姑娘的眼神漸漸清明,眨了眨眼。
“我已經(jīng)選好衣服了。”她說。
拉妮婭的清醒速度不算慢,但除非那個雇傭兵是把她在溫室里養(yǎng)大的,否則她怎么也不該這么毫無戒心。
“我知道,”提姆聳聳肩,“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看看嗎?”
睡了一下午已經(jīng)足夠拉妮婭找回智商了,她回憶一下自己今天的舉止,頓時有些無語。
……其實也沒做什么,就是連起來一看,有點蠢。
“我……”她剛要開口,忽然頓了頓。
他們已經(jīng)耽誤了一整天時間,按照拉妮婭的想法,她感覺自己有些太過麻煩提姆了,不知道對方原本下午有沒有別的計劃,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付諸流水了。
然而她的確還有個地方想要去看看,而且時間也正好。
拉妮婭自覺很清醒,然而在提姆看來,小姑娘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仰頭看著他,因為剛睡醒,臉頰和鼻尖都微微泛著紅,發(fā)辮也散亂了點,碎發(fā)四處亂翹,店內(nèi)的燈光特地調(diào)暗,她的瞳孔也暗了下來,呈現(xiàn)出幽深的暗藍(lán),仿佛夜幕下的波光海。
他聽著小姑娘猶豫一瞬,認(rèn)真地問:“謝謝。你知道哪里能夠俯瞰這座城市嗎?”
雖然大部分建筑都建造于數(shù)個世紀(jì)之前,但哥譚并不缺少摩天大樓,作為一座古典與現(xiàn)代并存的城市,她的美融合了哥特式的神秘和概念式的奇幻,而想要俯瞰城市,只需要登上任何一座摩天樓的樓頂。
不過從安全的角度考慮,只有一個地方適合拉妮婭去參觀。
帶拉妮婭熟悉哥譚是布魯斯的想法,所以提姆無所謂帶拉妮婭去哪里,他的任務(wù)只是要保證拉妮婭的安全。不過他并不覺得這個設(shè)想有實現(xiàn)的可能——全美人民都知道哥譚是個什么樣的爛地方,很少有人會認(rèn)為她是個傷痕累累的美人,自然也不會有參觀的興趣。
哪怕布魯斯·韋恩親自拍攝了土耳其航空的廣告宣傳哥譚,也沒看到旅游季節(jié)的客流量有增長過。
反觀隔壁的大都會,在萊克斯·盧瑟出鏡了旅游宣傳廣告之后,頓時涌現(xiàn)了大量因為這位總裁(以及超人)的顏值前往大都會的游客……
……要是韋恩真是傳聞里布魯西寶貝的性格,大概八卦專刊就要被他的不理智發(fā)言占據(jù)了。
驅(qū)散腦海里古怪的念頭,提姆搖搖頭,推開眼前的門扉,轉(zhuǎn)頭對身后的小姑娘說:“就是這里,進(jìn)來吧。”
從服裝店到這里的一路上,拉妮婭一直安安靜靜,沒有詢問也沒有猶豫,乖乖地跟著提姆走走停停,上車下車穿過旋轉(zhuǎn)門搭電梯,蹦蹦跳跳跟著紅襯衣,穿越漫長的虛無空間,終于到了目的地。
“這里是哪里?”她問。
“韋恩塔頂層,我的辦公室。”提姆單手插在褲袋里。
似乎總裁辦公室都是這個布局,辦公室正對著門的一面墻都是玻璃,只有一張長桌背對著窗外的城市,夕陽傾灑在桌面上,宛如金紅色的光河流淌。
能夠俯瞰城市的地點很多,但只有這里還算安全,再加上拉妮婭只能看見紅色,基本可以排除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可能,因此提姆把她帶過來也沒有太多心理壓力。
他回頭看向窗外,清晰地聽到身后的小姑娘呼吸窒了窒。
拉妮婭注視著窗外,拄著拐杖,一步步慢慢繞過辦公桌,走到窗前。
她的步伐很穩(wěn),不像之前亦步亦趨跟著他那樣謹(jǐn)慎,好像她能夠看見——
提姆的思緒頓了下。
他看向拉妮婭的背影,看著她的輪廓被夕陽鍍上一層熔化的金邊,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的確能看見。
在日本的傳說里,妖魔總在白晝與黑夜交替時大行其道,這一時刻就是傍晚之時,也稱逢魔時刻。
日落時城市是紅色的,而在這一刻,拉妮婭能夠和所有正常人一樣,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見這個世界。
提姆看向窗前的女孩。拉妮婭趴在玻璃上,毫無形象地把臉也貼上去,鼻梁被玻璃擠壓得格外滑稽,然而她對此一無所覺,只是專注地望著窗外被余暉籠罩的城市。
落日在她的眼睛里一點點沉沒,她默默注視著夕陽下的城市,眼睛那么亮,仿佛圣誕節(jié)趴著玻璃櫥窗上張望糖果店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或者徘徊在蒂凡尼珠寶店外的霍莉·戈萊特,那個眼神明明白白,寫滿了渴望和向往。
直到夕陽收走最后的光芒,拉妮婭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就在提姆以為她要一直站下去時,她終于開了口。
“哥譚很美麗。”她很輕地感嘆。
還在全世界跑的時候,拉妮婭就很喜歡日出和日落,因為這是她一天里唯一能夠清晰看見世界的時刻。每抵達(dá)一個城市,她都會跑到這座城市的最高點,用自己的眼睛一寸寸丈量腳下的土地,讓金紅的光輝一點點點亮她的眼眸。
而和她想的一樣,無論她存在不存在,這個世界總是那么美麗。
……
蘭博基尼緩緩在門前停下。
阿爾弗雷德站在莊園門口,看著跑車停在面前,車窗一片昏暗,看不清車內(nèi)的場景。
雖然比想象得要遲,但提姆少爺和拉妮婭小姐還是趕在了晚餐之前回來,看上去并沒有出什么意外,也讓老管家安心了不少。
他上前拉開車門,然而映入眼中的場景讓他有些意外。
大概是昨晚通宵的后遺癥,兩只小鳥在回家的路上睡著了,車內(nèi)空間也不大,他倆不知怎么倚在了一起。提姆還維持了坐姿,只是張著嘴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出門前打理整齊的頭發(fā)也變得亂七八糟,毫無形象可言。而拉妮婭更放飛,干脆直接倒下,小姑娘小小一團(tuán)歪倒在提姆腿上,不怎么舒服地蜷縮起身體,一縷小卷毛垂在額前,隨著她的呼吸上上下下,一會兒飛起,一會兒飄落。
門一開,聽到動靜的提姆驀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在對上阿爾弗雷德時放松下來。
“我又睡著了?”他有些無奈地打了個哈欠。
下午的那一覺已經(jīng)足夠提姆恢復(fù)精神,按照他的想法,直到明天之前他都不需要再睡了,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估計這只小伯勞的確不能通宵,一上車,拉妮婭又開始犯困,腦袋一點一點,最后身體一歪,直接倒下睡死,看得提姆很是無語,只能由著她睡。
而犯困毫無疑問是會互相傳染的,幾分鐘之后,他也開始昏昏欲睡……等睜開眼睛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韋恩莊園。
“我一直建議布魯斯少爺不要把‘讓自己變得不需要睡眠’這一項加入訓(xùn)練課程,”阿爾弗雷德說,“可惜你們都很熱衷于這項課程,并且試圖推廣。”
面對管家不輕不重的調(diào)侃,提姆無言以對,只能訕訕地笑笑,低下頭,推了推腿上的小姑娘。
可惜這次拉妮婭沒有服裝店時那么善解人意了。
拉妮婭有點起床氣,但不是發(fā)火的起床氣——她也沒有發(fā)火的對象,來叫她起床的又不是別人,只可能是自己,對著彌斯特發(fā)火毫無道理而且莫名其妙——是哼哼唧唧撒嬌的那種。
這點主要是彌斯特慣出來的,反正彌斯特醒著拉妮婭就不用醒,讓彌斯特把她撈起來洗漱穿衣服就行,她可以全程閉眼到被彌斯特推出門,要不是僅存的良心加上彌斯特還要打工賺錢制止了她,拉妮婭絕對會干出讓黑霧之軀變成自己去上學(xué)、血肉之軀繼續(xù)縮在被窩里呼呼大睡的可恥行徑來。
怎么會有人能在冬天的早晨離得開被窩呢。
“別叫我……”拉妮婭垂死掙扎,“你做你的嘛……”
睡夢里基本上沒有理智,拉妮婭只以為是彌斯特,一面負(fù)隅頑抗一面疑惑為什么好像感覺不到自己的另一半。
不愿意起床的人表現(xiàn)都是相似的,小姑娘嘴里嘰里咕嚕,死活不愿意起來,不僅哼哼唧唧,還翻來翻去往里面拱,把臉埋在軟乎乎的“靠枕”里。
提姆:“……”
你為什么這時候又睡覺了???
想想昨晚痛苦通宵的經(jīng)歷,紅羅賓腹誹不已。
他瞪了拉妮婭半天,最后抬頭和阿爾弗雷德面面相覷,想想總不能讓老管家接手,只能揉揉眉心:“算了,我來吧。”
“感謝您照顧我的一把老骨頭。”阿爾弗雷德說。
提姆只想嘆氣,彎腰抱起睡著的拉妮婭。
他把拉妮婭抱下車,一路抱回她的房間,把她放在床上,一邊揉揉后頸,一邊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房間。
阿爾弗雷德仔細(xì)地為沉沉睡去的小姑娘掩好被子,走到窗前,解開窗簾繩。
窗簾落下,遮住了窗外的夜色。
“好夢,拉妮婭小姐。”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