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向北行 第八百九六章 【言出如山】
乾道二年十月十四這日,本來對于高麗西京的百姓而言,倒也是平常的一天,不過由于昨夜突然聽聞又不明身份的軍隊出現(xiàn)在西京城外,城墻周圍的百姓都被軍隊驅趕著上了城頭,于此城中心區(qū)域的百姓也陷入了惶恐。</br> 而位于城南西廂的留京(高麗西京也稱留京)鴻臚館中,被安置于此的秦檜昨夜倒也沒聽到什么消息,也是一早就起來,便叫書童研磨開始整理起欲往國內匯報的材料,以及明日準備拜訪如今坐堂于城內的高麗上將軍崔卓時,所要用到的材料和說辭。</br> 這西京修路工地發(fā)生的“樸氏女事件”,叫秦檜調查來看,倒也完全是一起突發(fā)的事件,責任既不在大宋,也不在修路工程隊。但隨后發(fā)生暴亂就有些出人意表,并且便是如秦檜也能瞧出其中的不妥之處。</br> 比如說,暴亂的人群的確是拿著修路工地上的工具進攻的西京,但他們殺入城池后并非如正常的暴民一般見誰搶誰,反倒是如有預謀一般將目標指向了西京城中的高門大戶,而且一些高門大戶還豢養(yǎng)了打量的護衛(wèi)和家丁。</br> 其次是,根據秦檜入城后暗中使錢找來當?shù)氐牡仡^蛇調查的結果顯示,這次民亂中雖然西京有差不多八百多戶人家,五十余戶高門遭到了暴民的搶掠,但受災了高門之中,雖然有崔姓七家,但沒有一家跟崔卓有關系。</br> 若這還不能說明什么的話,那么城中未被暴民侵害的崔姓高門里,卻有崔卓的兩個堂兄和一個親侄兒,這又如何解釋?</br> 再說了,崔卓來了之后,打著平亂的名義,倒也是派人四處抓捕曾經參與搞事的暴民,但卻直門直入的派人一連查抄了西京附近的七處修路工地,不但抓到了所謂的暴民,也在暴民的指認下捕走了百多個大宋的匠人。</br> 最為重要的是,查抄暴民的官兵不但帶走了人,還隨手牽羊的拉走了工地中儲備的糧食物資和三合土,你說官兵如匪隨手搶些錢糧倒也可以理解,可搶三合土又是什么意思?</br> 而如今,秦檜抵達西京也快有旬日,幾次上書求見崔卓而不得,自然也就明白了這崔卓定然別有用心。</br> 秦檜怎么說也是正牌進士出身,又當過太學教授,還在金營里九死一生的走了一遭,這點問題如果都看不出來,又如何能擔負黃杰與他的重托來高麗搞事情呢?</br> 只是,辰時前后,卻聽聞鴻臚館外傳來喧嘩,叫人一問才知道不知何故高麗人派了重兵將整個鴻臚館給包圍了起來,但也并無入內侵擾的意思,這個情況讓秦檜皺眉之余,心中也隱隱生出了不安的預感。</br> 待到午時前后,也就聽得城東方向隱隱傳來人聲,畢竟西京城小,還不足開封內城的四分之一大小,倒也聽得真切。</br> 而直到此時,秦檜也沒想到城外是什么情況,還在筆走游龍的書寫將要傳遞給國內的書信,便也見其中字句道:“……麗之上將軍崔某,此番種種,無不別有用心。以會之淺見,民亂之事,始作俑者應有其人,用意無非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火中取栗謀一己之私也……”</br> 待到未時前后,也不說秦檜洋洋灑灑,便也寫得數(shù)篇書信,卻在這時聽見院門被人擂如鼓響,待書童急忙跑去開門后,也就瞧見鴻臚館的管事扶著一個高麗老臣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瞧那老臣倒也面善,該也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留京禮部尚書金達中,只是如今他華發(fā)散亂,官服上點點滴滴滿是血腥,甚至腳上的官靴更沾滿了黑紅色的血泥。</br> 待管事將他扶到秦檜面前時,便也瞧見雙眼布滿血絲的金達中猛然掙扎著站直了身子,抓著秦檜的手道:“上使!上使!還請救救我西京一城百姓吶!”</br> 秦檜聽來納悶,忙也問道:“不知生了何事?”</br> 金達中便也哆哆嗦嗦,將早上至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當秦檜聽得黃杰居然猶如神兵天降一般領著大宋軍隊兵臨城下前來護僑時,自然感覺腦門充血,激動不已,可當聽說黃杰要求崔卓三個時辰內放還大宋僑民并負荊請罪的時候,又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氣息,但最終聽得金達中將那城前的血腥地獄描述出來時,卻也只能嘆息一聲,無言以對了。</br> 瞧著金達中老淚縱橫的模樣,秦檜胸中猶如烈火翻騰,又如冰山傾覆,不過最終臉色還是趨于平靜道:“此事,只怕會之恕難從命也!我大宋淮南郡王,一向言出如山,迄今為止,便是秦某,也未曾見過忤逆他意而得活者!”</br> 若是黃杰此刻聽得秦檜之語,只怕也要豎起大拇指稱贊一句:這個逼裝得可以,給滿分!</br> 有了秦檜此話打底,自然把金達中給震得再無他想,只能是連哭帶嚎的求著秦檜從中斡旋,不使黃杰真的攻城。若是黃杰真的攻城,也不說攻破與否,事后他這高麗留京的禮部尚書肯定是無路可走,必須得自絕于高麗人民和高麗王面前才是。</br> 很快,便也在金達中的帶領下,秦檜先去了留京上將軍別府瞧望了一眼腿上尚且插著根大牙簽的崔卓,又在金達中的催促下匆匆來到東門,登上城樓一瞧,便也看見宋軍戰(zhàn)陣正在慢慢的遷移,如今也就在距離城墻不足六百步的地方。</br> 回憶起黃杰曾經與自己解說過的御車軍作戰(zhàn)特點,秦檜忙與金達中道:“金大人,我宋國之軍擺出此陣,便是專門用于攻城的戰(zhàn)陣,若不想西京城破,百姓生靈涂炭,請速速打開城門,迎王師入城才是!”m.</br> 金達中一聽之下也是滿臉驚愕,可他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禮部尚書,而如今城池的指揮權卻在崔卓手中,就算他想命人打開城門迎接黃杰和宋軍入城,這守城的將官也未必答應呀!</br> 一時間,金達中也知事情嚴重,忙也滿頭大汗的去找守城的將領商議此事,可是想要說服這些被嚇破了膽的人,倒也不是這么容易只是。</br> 不久,也就瞧見宋軍陣中出來一位銀袍小將,一手執(zhí)宋軍戰(zhàn)旗,一手提著把丈八的長槍,緩緩進入城前的血腥地獄來到了棧橋之前,揚聲用宋言喝道:“大宋淮南郡王、上柱國將軍黃杰殿下有令:爾等若在今日申時二刻之前,不放還我國僑民并使上將軍崔卓出城負荊請罪,我大宋天軍必將揮軍攻城,爾等可聽明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