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銀錢】
當(dāng)即姚二娘把從家里帶來的面頭子與蓬灰水一起又和了二升面,和好之后卻是沒有直接就拉,反而是取了一只銅盆洗凈盛了面,就放在了一旁。</br> 然后將鹽放入羊湯,冷涼切好的羊雜和羊肉放入小鍋里燉著,又在另一灶生火燒水,待水開時(shí)這才開始拉面。因?yàn)樵缟献鰰r(shí)二娘已經(jīng)找著了竅門,又用的是過的面頭子餳面,所以這一次上手極快,眨眼便拉出了一碗五折的細(xì)面來。黃牛兒取來海碗,從清水鍋里撈出煮好的面條,然后澆上油亮亮的羊湯,擱上燉爛的蘿卜塊、羊肉羊雜、切碎的新鮮蒜苗和辛辣的山茱萸粉,又撒上舅父家里的胡椒粉,一碗噴香撲鼻的,鮮辣美味的清湯羊肉拉面便成了。</br> 可這第一碗拉面卻是沒給舅父姚政,黃牛兒直接端到了表妹的面前道:“表妹,嘗嘗可好?”</br> 玉兒看著臉大的海碗,面色有些難看,可瞧著碗里白色的蘿卜、青色的蒜苗、粉色的羊肉片和淺黃色的面條兒,還有透亮濃香的湯水,聞著誘人的噴香味兒,還是忍不住接了過來,拌了一下便夾起一大筷吹了吹塞進(jìn)嘴里,隨后雙眼一愣,鼓囊著嘴道:“唔!好……這面,好……好……好脆!”</br> “好脆?”姚政聽了好奇,忙催促道:“快!杰兒,快給舅父盛上一碗來。”</br> 這母子配合得好,很快又盛了一碗給舅父,黃牛兒想來姚政吃了面自然不會(huì)像表妹這樣只會(huì)說好脆,卻不想他根本就沒空說話,將一碗面吃得稀里嘩啦,也是眨眼的功夫就連湯帶面全倒進(jìn)了肚子里。</br> 吃完姚政卻是抱著碗道:“好!好美味,湯鮮味美,面也好吃,說不出的筋道,怕只有汴梁的河漏湯面可媲美之。來,再來一碗,辣不夠且多放茱萸!”</br> 這宋時(shí)無辣椒,民間食辣無非姜辣、蒜辣、芥辣和茱萸辣,姚政這么一提倒是讓黃牛兒想起這拉面不可或缺的一味主料紅辣椒油,再一想?yún)s是苦笑,似乎后世的知識(shí)里說過這紅辣椒的種子就在什么南美洲,卻在地球的另一邊。</br> 等等,地球又是什么鬼?</br> 正愣神的時(shí)候,倒是二娘喚了一聲,黃牛兒忙醒過來盛面。</br> 前后忙了一刻多時(shí)辰,終于算是把舅父一家上下十幾口全喂飽了,等姚二娘和黃牛兒各自端著一碗羊肉拉面開吃時(shí),表妹玉兒竟也把她那大碗的拉面給吃完了,而后鼓著肚子喘著粗氣,瞧著黃牛兒手中海碗戀戀不舍的回后院去了。</br> 看不出姚政飯量也大,前后吃了三碗,也是撐著了。只能在灶房門口慢走消食,姚二娘端著碗靠著門扉,邊吃邊笑道:“三郎,如何?要是將黃家的腳店贖回,賣這羊湯拉面,可有利市?”</br> “大好!”姚政直點(diǎn)頭,回憶道:“記得姐夫祖上也是靠一碗羊湯撈面起家,掙下了偌大家業(yè)。當(dāng)年若非如此,爹娘豈能許了這門親事,誰知卻讓姐姐受苦了。”</br> “命數(shù)如此,怪得誰來?”姚二娘輕輕一嘆,卻話頭一轉(zhuǎn):“三郎若覺得大好,可拿得出一百五十貫錢來?”</br> 姚政一聽,卻是一拍大腿道:“是了!這等好吃食,定要拿回腳店才好做。姚伯,快去昌隆號(hào)支兩百貫銀錢來。”</br> 正蹲在灶房一角吃面的姚伯忙站了起來,可姚二娘卻笑道:“莫急,吃了面再說!”</br> 昌隆號(hào)是姚家的產(chǎn)業(yè),主要做些南北貨生意,也因?yàn)橐φ頌橹鞅〉年P(guān)系,拿了官牌做銀錢兌換的錢引生意,所以家里并不會(huì)放許多現(xiàn)金。</br> 雖說不急,可姚伯卻是三兩口吃光了面,急急忙忙就奔了出去,姚政也說下午公門里還有雜事,自便去了。</br> 沒多久便拿了一口布袋回來,打開一看五兩一枚新嶄嶄的銀判子怕有三、四十個(gè),解釋道:“本想拿些散碎銀子好給二娘花銷,可趕巧今日里有北來的客商要走飛錢,號(hào)里的管事也就干脆將積存的碎銀子一爐煉了。”</br> 姚二娘接過來也不客氣,一五一十的數(shù)了起來,足足四十枚銀判,也就是二百兩銀子,便愕然來看姚伯,姚伯卻是笑道:“可對數(shù),老奴記得當(dāng)初那牛家盤下黃家老店可是花了一百五十貫錢,又聽三爺說姑爺已經(jīng)將搬回來住的事情應(yīng)承下來,這二百兩怕是也夠了。”</br> 此時(shí)黃州的官價(jià)是一兩官銀可換九百五十文錢,七百七十文做一貫,可民間的市價(jià)則是視銅錢的新舊和銀子的成色上下浮動(dòng),手上這新嶄嶄剛剛出爐的銀判,兌換個(gè)一千又六、七十文也是簡單。</br> 此時(shí)的低溫火煉銀因?yàn)殡s質(zhì)較多,容易銹蝕起銀霜,損耗頗大,平均十兩足銀要是放在地窖里存上一年,而后將銀子表面生出的銀霜用藥水洗去,要損耗至少一錢的分量。因此,這姚伯拿來的銀子要是兌換成銅錢,可就不止兩百貫了,粗略算下來換個(gè)兩百五十余貫肯定是不成問題的。</br> 見姚二娘面色有些難看,一直在旁作陪的舅母便笑道:“姚伯說的是,官人只怕都未想到此節(jié),姐姐只管拿去花銷便是。”</br> 姚二娘見舅母都如此說話,也就不再多說,將銀子收好后便道:“予也不多說了,黃牛兒可要記得,日后定要好好孝敬你舅爺舅母。”</br> “俺理會(huì)的!”舅爺家這錢給的痛快,黃牛兒自然也答得痛快。</br> 當(dāng)下也不閑話,姚二娘就讓黃牛兒跑回家中去喚老倌,待老倌來了一家三口便向城南門的祖?zhèn)骼系晷腥ィ刂媳毕虻闹鹘植贿^百余步就到了地頭。</br> 腳店乃是一棟三臉開間的磚木通屋,一水的青瓦白檐,梁柱用的都是上好柏木,北向的第一間三面無墻,掛著遮陽竹簾,里面擺著大小十二張方桌;第二間乃是腳店正門,屋內(nèi)擺著柜臺(tái)、四眼的灶臺(tái)和擺酒的架子;至于第三間卻是住人的里屋。</br> 走到腳店門口抬頭望去,就見門臉上挑頭的大旗上寫著“牛家店”三字,下面兩個(gè)小招旗分別寫著“燒酒”、“撈面”,這便是老黃家當(dāng)年讓出去的祖?zhèn)骼系炅恕?lt;/br> 這黃州城其實(shí)說大不大,雖然蘇東坡在《送任伋通判黃州兼寄其兄孜》中詩云:“黃州小郡夾溪谷,茅屋數(shù)家依竹葦。”</br> 又有蘇門四學(xué)士張耒也在《明道雜志》中記述說:“黃名為州,而無城郭,西以江為固,其三隅略有垣壁,間有藩籬,城中居民才十二三,余皆積水荒田,民耕漁其中。”</br> 但實(shí)際上作為淮南路的通衢大城,城中居民雖然不足萬余,可因?yàn)橛辛伺R江水市的便利,這是四鄉(xiāng)八里往來貿(mào)易非得入黃州城不可,因此在這車水馬龍城門之畔的小小腳店,轉(zhuǎn)讓費(fèi)值個(gè)一百五十貫錢也就理所當(dāng)然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