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白
·第8章·</br> 天白</br> 在夏磊童年的記憶中,這一趟“出走”,實(shí)在不太好玩。</br> 東北,應(yīng)該在東邊偏北,夏磊從小受過方向的訓(xùn)練,所以,他選了東邊偏北的方向。這個方向有小河,涉過小河,是大片的雜樹林,越過雜樹林,是一片荒煙亂草。夏磊騎著追風(fēng),在草長及膝的荊棘叢中,走得好不辛苦。似乎走了一百年,也沒走出這片亂草。夏磊的衣服劃破了,手臂上,腿上,全被荊棘刺出血痕。太陽越來越大,然后就往西方墜落。他饑腸轆轆,餓得頭暈眼花。而追風(fēng),卻越來越不合作了。</br> 記憶中,他最初是騎著追風(fēng)走,然后追風(fēng)不肯走了,他只好下馬,摟著追風(fēng)走。走了一段,追風(fēng)又不肯走了,他只好拉著追風(fēng)走,拉了一段,那追風(fēng)開始和他拔河,隨便他怎么拉,它就是站在草叢中動也不動。</br> “追風(fēng)!”夏磊喘吁吁地站著,滿頭滿臉,又是泥又是汗又是雜草。“我知道你很累了,我也很累了!你還有草吃,已經(jīng)比我強(qiáng)了!我現(xiàn)在餓得肚子嘰哩咕嚕叫,你知不知道?我拉不動你了,請你自己抬起腳來,上路吧!我們這樣走走停停,走到東北,要走幾年呢?追風(fēng)!求求你,快走吧!”</br> 追風(fēng)一抬頭,昂首長嘶,好像在抗議什么。四只腳賴在地上,沒一只肯動。夏磊沒轍了,開始去推馬屁股,推了半天也推不動,夏磊一氣,雙手握著拳,沖到馬鼻子前去大吼大叫:</br> “你跟我耍個性啊?鬧脾氣啊?你喜歡康家馬廄里的干草堆,是不是?我也喜歡啊!可是,那是人家康家的地方,康家的草堆啊!你屬于山野,我也是啊!走啊!追風(fēng)!你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啊……”</br> 追風(fēng)又昂首長嘶了一聲,忽然間,在夏磊措手不及之下,撒開四蹄,說跑就跑,速度之快,如箭離弦。就這么沖出去了。</br> 夏磊大驚失色,追著馬兒就跑,邊跑邊嚷:</br> “你想累死我!追風(fēng),你等等我呀!你有四條腿,我只有兩條腿呀……”</br> 追風(fēng)充耳不聞,只是往前狂奔。夏磊什么都顧不得了。草啦、樹啦、石頭啦、藤啦、荊棘啦……全顧不到了,一腳高一腳低地追著馬狂追。追出了這片荒草,追進(jìn)了一片大松林,追出了松林,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條石板路,追風(fēng)“踢噠踢噠”沿著石板路跑得瀟灑之至,夏磊埋著頭追得辛辛苦苦。就在這時,一陣馬蹄雜沓之聲,還有人聲吆喝,追風(fēng)又不知為何急聲長鳴,夏磊一驚抬頭,忽然看見一輛好大的馬車,由兩匹大馬駕著,迎面撞了過來。夏磊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大喊著說:</br> “追風(fēng)!小心呀!”</br> 追風(fēng)畢竟是匹馬兒,就那樣一躍一閃,已經(jīng)飛身躲過。而夏磊,卻一頭撞在馬車車軸上,在許多人的驚呼尖叫中,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覺。</br> 夏磊大約只昏過去一盞茶的時間,就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馬車?yán)铮囍校幸粋€雍容華貴的女人,和一位氣概軒昂的男子,正焦灼地研究著自己。在他們身邊,有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和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br> “娘!娘!”小女孩兒嚷著,“他的頭在流血,他死了?是不是?他死了!”</br> “別叫別叫!”男孩子說,“他沒死!他醒了!”</br> “哎喲!真的醒了!大概沒事,”那女人著急地仆著身子,摸他的頭發(fā),用小手絹去擦拭那傷口,“快快!”她回頭說,“千里,咱們趕快走,要車夫駕快一點(diǎn),不管是誰家的孩子,我們先到了康家再說!”</br> “對!”那男子應(yīng)著,“到了康家,秉謙兄和康勤都通醫(yī)理,可以先給他治療一下!”他伸頭就對車外喊:</br> “阿強(qiáng)!快駕車!小心點(diǎn)別再撞著人!”</br> “是!”</br> 車子轆轆而動。夏磊驚愕極了,怎么,走了一整天,現(xiàn)在又要被帶回康家了?難道自己根本沒離開康家的范圍嗎?難道追風(fēng)的腳程那么慢?追風(fēng)!一想到追風(fēng),他全慌了,趕緊抬起身子,他直往車窗外看:</br> “追……風(fēng)!”他衰弱地喊著,頭上好痛,手臂也痛,才支起身子,就又跌回車墊里。“追風(fēng)!”他呻吟著,“追風(fēng)……”</br> “停車!停車!”那男孩子大聲喊。</br> 車子戛然而停,男孩急忙對他仆過來:</br> “你說什么?”他問。</br> “追……風(fēng)!”</br> “追風(fēng)?”男孩側(cè)著頭想了想,又對車窗外望去,忽然一擊掌,恍然大悟地說,“你的馬?”</br> “對!”</br> “小馬?棕紅色的小馬!”男孩再一擊掌,“它的名字叫追風(fēng)!”</br> “對……”</br> “你放心!我去幫你把它追回來!它現(xiàn)在正在大樹底下吃草哩!看起來好像餓了幾百年似的……”</br> 男孩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就跳下車去。車中的男人女人齊聲大叫:</br> “天白!小心一點(diǎn)!”</br> 夏磊再支起身子,往車窗外看去,正好看到男孩牽著追風(fēng),走回車子,那追風(fēng)現(xiàn)在可乖極了。男孩抬頭,看到夏磊在看,就沖著夏磊一笑。把追風(fēng)系在馬車后面,男孩跳回了車上:</br> “好了!我把你的追風(fēng)拴好了!”他注視著夏磊,眼光清朗澄澈。“我的名字叫楚天白,這是我妹妹楚天藍(lán),你呢?”</br> 原來這就是天白天藍(lán)!夏磊睜大眼睛,望著楚天白——那滿面春風(fēng),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覺得友誼已經(jīng)從自己心中滋生出來。他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著:</br> “我叫夏磊!”</br> “夏磊?”車?yán)锏哪凶右徽f,“這可是撞到自家人了!夏磊,不是秉謙從東北帶回來的義子嗎?”他凝視著夏磊,“我是你楚伯伯,這是你楚伯母呀!你怎么會……追著小馬滿山跑呀?”</br> 怎么會?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呢!夏磊不語,天白仍然對著他笑。天白,楚天白,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孩會是他的朋友了!</br> 他沒有估錯,以后,在他的生命中,楚天白始終占著那么巨大的位置,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