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br> 在劉家,這是一次極嚴重的家庭會議。</br> 晚餐之后,大家都坐在客廳里,劉思謙,劉太太,靈珍,靈珊,連十六歲的靈武都列席了。靈珊深靠在沙發(fā)中,只是下意識地啃著大拇指的指甲。劉思謙背負著雙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像個演員在登臺前,要背臺詞似的。靈珍和靈武都默不開腔,室內好安靜。最后,還是劉太太一語中的,簡單明了地說:</br> “靈珊,憑幾個月的認識,就冒昧地決定婚姻大事,是不是太快了?”</br> “我覺得這不是時間問題,”靈珊仰起頭來,清晰地說,“認識一輩子,彼此不了解,和根本不認識一樣。如果彼此了解,那怕只認識幾天,也就綽掉有余了。”</br> “你知道,婚姻是……”劉思謙開了口。</br> “婚姻是個賭博!”靈珊冒冒失失地接口。</br> “什么意思?”劉思謙問。</br> “爸,”靈珊正視著父親,一臉的嚴肅與莊重,她誠摯地說,“你不覺得,婚姻就是個大賭博嗎?當你決定結婚的時候,你就把你的幸福和未來都賭進去了,每個參加賭博的人,都抱著必贏的信心,但是,仍然有許多人賭輸了!爸,你和媽媽是賭贏了的一對,像高家伯伯和伯母就是賭輸了的一對。婚姻要把兩個背景不同,生活環(huán)境不同的人硬拉在一起去生活,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br> 劉思謙站住了,呆呆地望著靈珊。</br> “沒想到,你對婚姻,還有一大套哲學呢!”他愣愣地說,“既然知道危險,你也要去冒險嗎?”</br> “知道危險就退避三舍,那不是你教我們的生活方式!”靈珊望著父親。</br> “算了,算了!”劉思謙說,“你別把我攪糊涂,跟我玩繞彎子的游戲!我們在討論的是你的婚事,是嗎?”</br> “是的!”</br> “你承認你如果嫁給韋鵬飛,是件危險的事?”</br> “爸,我是說婚姻是件危險的事。換言之,我嫁給任何人都很危險。但是,嫁給韋鵬飛,是危險最少的!”</br> “為什么?”</br> “因為我愛他!”</br> “靈珊,”劉太太忍無可忍地插進來。“愛情這件事,并不完全可靠,你知道嗎?”</br> “我知道。”靈珊坦白地說,“可能比你們知道的都更深刻。”她眼前浮起了那本“愛桐雜記”,浮起了阿裴,浮起了陸超,又浮起了那條媚人的金蛇。“以前,我總以為愛人們一旦相愛,就是件終身不渝的事。現(xiàn)在,我了解,愛情也可能轉移,要做到終身不渝,需要兩個人充滿信心,去不斷地培養(yǎng)。愛情是最嬌嫩的花,既不能缺少陽光也不能缺少水分,還要剪草施肥,細心照顧。”</br> “哦!”劉太太張口結舌,看了看劉思謙。“看樣子,她懂得的比我們還多呢!”</br> “我聽不懂什么陽光啦,水分啦!”靈武忽然插嘴說,“二姐,簡單一句話,你要去當那個韋楚楚的后母嗎?”</br> 靈珊怔了怔。</br> “也可以這么說。”</br> “你不用賭了,”靈武說,“你一定輸!”</br> “何以見得?”靈珊認真地看著靈武,并不因為他是個粗枝大葉的小男孩,就疏忽他的意見。</br> “這還不簡單,”靈武聳了聳肩。“你說婚姻是個賭博,別人的婚姻是一男一女間的賭博,你這個賭博里還混了個小魔頭,這個小魔頭呵……”他沒說下去,那副皺眉咧嘴的怪樣就表明了一切。</br> “還是小弟說得最中肯!”靈珍拍了拍沙發(fā)扶手,一副“深中我心”的樣子。“靈珊,你或許能做個好太太,但是,我決不信你能做個好母親!”m.</br> “楚楚很喜歡我……”靈珊無力地聲辯。</br> “沒有用的!”靈珍說,“你又不是沒念過幼兒心理學!這種自幼失母的孩子最難教育,你現(xiàn)在是她的阿姨兼老師,她聽你,等你當了她的后母,她就會把你當敵人了!你信不信?”</br> “姐,”靈珊懊惱地喊,“就是你這種論調,使很多女人,聽到當后母都裹足不前!你難道不明白,這種孩子也需要母親嗎?”</br> “真正的母親和后母畢竟是兩回事!”劉太太慢吞吞地說。“有一天,你也會生孩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和楚楚之間,會不會有摩擦?到時候,你偏袒哪一個?”</br> “我可沒想那么遠!”靈珊煩躁地說。</br> “你知道婚姻是個一生的賭博,而你不去想那么遠?”劉太太緊追著問。“我聽阿香說,楚楚死去的母親很漂亮……”</br> “她母親并沒有死!”靈珊靜靜地接口。</br> “什么?”劉太太吃了一驚。“沒死?”</br> “沒死。她只是和鵬飛離婚了,孩子歸父親。”</br>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面面相覷,默然不語,每人都在凝思著自己的心事。好半晌,劉思謙冷冷地說了一句:</br> “原來他已經(jīng)賭過一次了。”</br> “是的,”靈珊清脆地說。堅定地迎視著父親,她的臉色微微地泛白了。“他賭過一次,而且輸了!我選擇了一個有經(jīng)驗的賭徒,輸過一次,就有了前車之鑒,知道如何不重蹈覆轍!”</br> “所有傾家蕩產(chǎn)的賭徒,都有無數(shù)次賭輸?shù)慕?jīng)驗!”劉思謙說。靈珊猛然從沙發(fā)里站了起來,板著臉,冷冰冰地說:</br>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已經(jīng)很了解你們的意思。我們這個家,標榜的是民主,高唱的是自由,動不動就說兒女有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可是,一旦事情臨頭,我們就又成了最保守最頑固最封建的家庭!稍微跨出軌道的人我們就不能接受,稍稍與眾不同的人我們也不能接受!”她高昂著下巴,越說越激動,她眼里閃爍著倔強的光,聲音冷漠而高亢,“你是反對這件事!你們反對韋鵬飛,只因為他離過婚,有個六歲大的女兒!你們甚至不去設法了解他的為人個性品德及一切!你們和外公外婆沒什么兩樣,一般父母會犯的毛病,你們也一樣會犯……”</br> “靈珊!”靈珍喊,“你要理智一點,爸爸媽媽如果是一般的父母,就不允許你這樣說話!”</br> “二姐,”靈武傻傻地說,“你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這么復雜?”</br> “我怎么弄得復雜了?”靈珊惱怒地叫。</br> “你弄一個又離過婚,又有女兒的男朋友干嗎?那個掃帚星不是很好嗎?他最近越變越可愛,上星期送了我一套葛萊坎伯爾的唱片……”</br> “渾球!”靈珊氣極,漲紅了臉罵,“人家給你幾張唱片,你就把姐姐送人嗎?原來,你二姐只值幾張唱片!”她再看向父母,眼睛里已滾動著淚珠。“爸爸,媽媽!隨你們怎么辦,隨你們怎么想,我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我可能是看走了眼,我可能是愚昧糊涂,我可能是自找苦吃,但是,不管怎樣,我嫁定了韋鵬飛!”</br> 說完,她轉過身子,對大門外就沖了出去。劉太太追在后面,急急地喊:</br> “靈珊!靈珊!你別跑,我們再商量!”</br> “媽,你別急,”靈珍說,“反正她走不遠!”</br> 劉太太會過意來,禁不住長嘆了一聲。瞪著劉思謙,她忽然懊惱地說:</br> “都是你!都是你!”</br> “怎么怪我?”劉思謙愕然地說。“民主哩,自由哩,開明哩,這些思想都是你灌輸?shù)模≡趺磥砉治遥俊?lt;/br> “我怪你——怪你為什么要搬到大廈來住!”劉太太沒好氣地說,“這種房子像旅館一樣,門對著門……”</br> “這才叫門當戶對哩!”靈武愣頭愣腦地接了一句。</br> 劉思謙忍不住就笑了起來。</br> “你笑?”劉太太睜大了眼睛。“女兒給人家騙去了,你還好笑呢!”</br> 劉思謙深思地看著太太。</br> “你知不知道,”他沉吟地說,“你這句話,和你母親當初說的一模一樣?她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把你騙走了。”</br> 劉太太一愣,就怔怔地發(fā)起呆來了。</br> 正像靈珍所預料的,靈珊沖出大門后,就直接地奔向四A。人,在受了委屈之后,總是本能地去找自己最心愛的人。門開了,阿香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一見到她,就更加笑逐顏開。</br> “二小姐,你坐。先生剛剛打電話回來,說是開會沒有完,要九點鐘左右才能回來。”</br> 靈珊愣了愣,這才想起,韋鵬飛早上就告訴了她,今晚董事長請客,研究如何增加生產(chǎn)量的問題,可能要晚一點回家。見不到韋鵬飛,她心里的疙瘩就更重了,慢吞吞地走進室內,她有說不出的沮喪,和說不出的難受。明知韋鵬飛馬上就會回來,她依舊遏止不住心中那份強烈的失望。</br> 楚楚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回頭看到靈珊,她立刻高興地叫著說:</br> “阿姨,為什么小蜜蜂要到處找媽媽?”</br> 靈珊心中怦地一跳,楚楚這句無心的問話好像有意地擊中了她的心事,她走了過去,在楚楚身邊坐下來。下意識地看了看電視,小蜜蜂沒有媽媽,小蜜蜂飛來飛去,到處在找媽媽,小蜜蜂的聲音不停地嚷著:媽媽,你在哪里?媽媽,我好想你!媽媽,你快回來!媽媽,我要跟你在一起!靈珊伸出手去,猛地關掉了電視。</br> “阿姨?”楚楚詫異地回過頭來。</br> 靈珊把楚楚攬在懷里,用手指梳著她的頭發(fā),親昵地、寵愛地低語:</br> “頭發(fā)長長了,到夏天就可以梳辮子了!”</br> 阿香捧了一杯茶過來,把茶放在桌上,她笑嘻嘻地看著靈珊和楚楚,心無城府地說:</br> “楚楚,你就快有媽媽了!”</br> “我媽死啦!”楚楚說,腦袋偎緊在靈珊懷里,“我奶奶說,我媽早就死啦!”</br> “媽媽死了,不可以另外找個新媽媽嗎?小傻瓜!”阿香看著靈珊,嘻嘻一笑。</br> “阿香!”靈珊阻止地喊。“別胡說!”</br> “是,小姐。”阿香轉身就往廚房后面跑,去找翠蓮和隔壁的阿巴桑聊天去了。有靈珊在,她就自己放自己的假,理所當然地把楚楚交給了靈珊。</br> “阿姨,”楚楚用胳臂勾著靈珊的脖子,好奇地說,“什么叫新媽媽?”靈珊心中一動,把楚楚抱在膝上,她仔細地打量著這孩子,那眉毛,那眼睛那小尖下巴……她長得像阿裴!靈珊吸了口氣,深思地、婉轉地、小心翼翼地,她說:</br> “楚楚,你還記得你的媽媽嗎?”</br> 楚楚搖了搖頭。</br> “本來,爸爸有一張媽媽的照片,后來不見了!”楚楚天真地說,“我媽媽很漂亮,像白雪公主一樣!”</br> 是了,阿裴離開楚楚的時候,韋鵬飛還在國外,楚楚只有兩歲,那么,韋鵬飛出國的第二年,阿裴就已棄家而去了,怪不得那個祖母要說她死了。奇怪的是,阿裴居然忍耐得住,不來找尋楚楚,這樣咫尺天涯,她竟然寧可母女不見面!那阿裴也真狠得下心!</br> “楚楚,”靈珊撫摸著那孩子的頭發(fā),情不自禁地試探了起來,“你想不想要一個新媽媽?”</br> “新媽媽?”楚楚歪著頭,望著靈珊笑。“什么叫新媽媽?”</br> “你爸爸再結婚,你就有一個新媽媽!她會愛你,疼你,寵你,給你買新衣服,帶你去兒童樂園玩,教你讀書寫字,唱歌給你聽……”</br> 楚楚天真地看著她,猛烈地搖起頭來。</br> “不不!不要!我不要新媽媽!”</br> “為什么?”</br> “阿姨,你也會唱歌給我聽,你也帶我玩,你也買新衣服給我穿,我為什么還要新媽媽?”</br> 靈珊禁不住漲紅了臉,心想,下面的話是真說不出口了。怎樣大方,她也問不出一句:“你愿不愿意我當你的新媽媽?”楚楚好奇地瞪視著靈珊,忽然間,她那小小的心靈像有扇門打開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細聲細氣地,清清脆脆地說:</br> “我知道了,你是說,我爸爸要娶后娘!”</br> 靈珊出神地望著她,還來不及說話,楚楚就猛然抱緊了靈珊的脖子,恐怖地、尖銳地叫了起來:</br> “阿姨,我不要后娘,我不要后娘!白雪公主就有后娘,她的后娘叫人去殺她!我不要后娘!我不要!阿姨,我不要!你去對爸爸說,我不要后娘!”</br> “楚楚!楚楚!”靈珊心慌意亂地抱緊她,拍撫著她的背脊,一迭連聲地說,“別叫!別叫!楚楚!”</br> 楚楚放松了手臂,看著她的臉。</br> “阿姨,爸爸會娶后娘嗎?”她問,眼睛里充滿了驚懼的神色,好像她自己被后娘虐待過似的。</br> “楚楚,”她勉強地說,“并不是每個后娘都很兇,并不是后娘都會虐待……”</br> “不要!”楚楚尖聲大叫,“你騙我!你騙我!我不要后娘!不要!不要!”她踩腳,拼命地搖頭,把頭發(fā)搖得滿臉都是。許久以來,在她身上早已斂跡的暴戾之氣,又在一剎那間都爆發(fā)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大吼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br> “好好好,不要!不要!”靈珊慌忙說,手足失措地把她擁進懷里。“別哭孩子,沒人要虐待你,沒人要欺侮你,別哭孩子!”她的鼻子酸楚,喉頭哽塞。“你不要,就不要!別人即使能違背父母,也無法違背你!你不要,就不要!”</br> 楚楚在她懷中搓著揉著,眼淚揉了她一身。好一會兒,那個孩子才穩(wěn)定了下來,平靜了下來。掙脫了她的摟抱,楚楚看著她:</br> “阿香沒來我家之前,有個阿巴桑帶我。”她說,大眼睛里淚痕猶存,恐怖之色依然寫在她臉上。“她每天對我說,我是短命鬼,將來爸爸一定會娶一個后娘,把我每天吊起來打一百次,把我剁碎了喂狗吃,喂豬吃,喂貓吃……”</br> 靈珊打了個冷戰(zhàn),惶惑地看著楚楚。</br> “她為什么要這樣說?”她問,“你一定很壞,很不乖,她故意說這些話來嚇你!楚楚,不是這樣的……”她感到自己的聲音好無力,好軟弱。“她故意嚇你,后娘也有好的,像……像……像阿姨這樣的……”</br> “不!”楚楚斬釘斷鐵地說,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注視著靈珊。“阿姨,后娘都很壞,很壞,很壞!我會唱一首歌,是另外一個阿巴桑教我的。”</br> “什么歌?”她瞪視著她,心中越來越瑟縮,越來越畏怯。她知道楚楚家里,三天兩頭換傭人,她實在猜不到,這些傭人都灌輸了她一些什么思想。</br> “我唱給你聽!”楚楚說,眼光直視著靈珊,她的聲音是軟軟的童音,她一定有她母親的遺傳,歌唱得婉轉動人,而且有種凄凄涼涼、悲悲切切的韻味:</br>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br> 三歲兩歲,沒有娘呀!</br> 好好跟著,爹爹過呀,</br> 只怕爹爹,娶后娘呀!</br> 娶了后娘,三年整呀,</br> 生個弟弟,比我強呀!</br> 弟弟吃肉,我喝湯呀,</br> 拿起飯碗,淚汪汪呀!</br> 親娘想我,一陣風呀,</br> 我想親娘,在夢中呀!</br> 河里開花,河里落呀!</br> 我想親娘,誰知道呀!</br> 白天聽見,蟈蟈叫呀,</br> 夜里聽見,山水流呀!</br> 有心要跟,山水走呀,</br> 又怕山水,不回頭呀!</br> 她唱完了,默默地看著靈珊,靈珊是完全怔住了。從不知道她會唱這么長的歌,而且唱得這么完整。她呆望著楚楚,所有的意志,思想,決定……都被楚楚的歌聲所敲碎了。她覺得再也沒有信心,再也沒有夢想,再也無法把握自己的方向和意志了。</br> 因此,這晚,當韋鵬飛回家的時候,他就看到靈珊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中,頭仰靠在沙發(fā)背上,眼睛里充滿了凄惶,臉龐上布滿了無助。孤獨地、悲凄地、落寞地、軟弱地靠在那兒。</br> 韋鵬飛走了過去,俯身凝視她。</br> “怎么了?”他問。</br> “我好累。”她低聲說。</br> “好累?你做了些什么?”</br> “我的父母,你的孩子!”她喃喃地說,把頭靠在他肩上。“他們是兩塊大石頭,我在他們的夾縫里,我推不動石頭,我——好累!”</br> 他用胳膊環(huán)繞著她,輕輕地擁住了她,雖然不能完全清楚她在說些什么,但是,那暗示的意味卻很明白。他堅定地、懇切地、愛憐地說:</br> 如果有大石頭,也是我們兩個人的,你不可以一個人推,你太瘦太小,讓我們一起來推,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