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br> 明天,明天是來臨了。</br> 耿若塵一夜無眠,到天色已蒙蒙發(fā)白時,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似乎才剛剛睡著沒幾分鐘,他就突然心頭一震,猛地醒了過來,看看窗子,已經(jīng)大亮了,他翻身坐起來,覺得滿頭的冷汗,心臟還在評評地跳個不停。怎么了?他不安地看看手表,七點十分!不知道雨薇起床沒有?他頭腦中依然昏昏沉沉,而心頭上仍然又痛楚又酸澀,雨薇,他低念著她的名字,雨薇,你是我的保護神,我的支柱,雨薇,雨薇,雨薇!</br> 門上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驚跳起來,還來不及穿衣下床,李媽已推開了房門,喊著說:</br> “三少爺,江小姐走了!”</br> 他一怔,跳下床,穿著襯衫。</br> “你是說,她這么早就去上班了?”他問。</br> “不是,她走了!”李媽急促地說,“她把她的東西都帶走了,可是,留下了所有老爺和你給她的新衣。我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走的,她沒有要老趙送她,老趙起來時,大門邊的小門已經(jīng)開了,她是一個人不聲不響地走掉了!”</br> 若塵渾身一顫,頓時推開李媽,沖出房門,雨薇就住在他隔壁一間,現(xiàn)在,門是洞開的,他一下子沖了進去,明知她已離去,他仍然本能地叫了兩聲:</br> “雨薇!雨薇!”</br> 屋里空空如也,他繞了一圈,整齊的、折疊好的床褥,桌上的一瓶茉莉花,床邊小幾上的一沓書本,在書本的最上面,放著一個信封,他奔過去,一把抓起那信封,果然,信是留給他的,封面,是她娟秀的字跡:</br> 留交耿若塵先生親啟</br> 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急急地抽出了信箋,迅速地,吞咽般地看了下去:</br> 若塵:</br> 我走了,在經(jīng)過昨晚那場爭執(zhí)之后,我深知風(fēng)雨園再也沒有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只有走了。</br> 自從前天宣讀了你父親的遺囑,我竟意外地得到了風(fēng)雨園開始,我就知道我卷進了各種風(fēng)風(fēng)雨雨之中。但是,我一向自認(rèn)堅強,一向不肯低頭,因此,當(dāng)你的兄嫂們侮辱我,對我惡言相加,我能坦然相對,而且奮力反擊。我不在意他們的污言穢語,只因為他們根本不值得我重視。但是,你,卻不同了。</br> 或者,你不再記得對我說過些什么,人在吵架的時候,都會說許多傷感情的話,你說過,我也說過。可是,你的言語里卻透露了你潛意識里的思想!你也和你哥哥們一樣,對我的這份“遺產(chǎn)”覺得懷疑,你也認(rèn)為我水性楊花,我卑鄙下流,甚至,你認(rèn)為我對你的感情,只是因為你將承受一筆遺產(chǎn)!若塵,若塵,普天之下,無人知我解我,也就罷了,連你也作如是想,讓我尚有何顏留在風(fēng)雨園中?我去了,只把這風(fēng)雨園,當(dāng)作我的一個噩夢,而你,只是夢中的一個影子罷了!</br>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困難!二十三年來,我一直在追尋,最近,我?guī)缀跻詾槲乙呀?jīng)找到了,誰知現(xiàn)實卻丑惡如斯!你畢竟是個浪子,相信我在你生命中根本留不下痕跡。我呢?我是個演壞了的角色,現(xiàn)在,該是我悄悄下臺,去默默檢討和懺悔自己的時候了。</br> 我把所有房地契都留在抽屜里,你父親雖說不能轉(zhuǎn)讓與轉(zhuǎn)售,但我想總有法律的漏洞可尋,你可找到朱律師,想方法過戶到你名下。</br> 我想,我不再欠你什么了。你父親留給你那么大的責(zé)任,我仍然祝福你,祝你早日完成你父親遺志,重振家聲!并祝你早日找到一個真能和你相配的女人一只是,聽我一句忠言,當(dāng)你找到的時候,別再輕易地傷她的心,要知道,女人的心是天下最脆弱的東西,傷它容易,補它困難!</br> 再見!若塵,別來找我!祝好</br> 雨薇七月三日凌晨四時</br> 耿若塵一口氣讀完了信,他跳了起來,蒼白著臉,一迭連聲地叫老趙,一面匆匆地穿好衣服,沖到樓下,他不停地喊著:</br> “老趙!準(zhǔn)備車子!快!”</br> 老趙把車子開了來,若塵跳進了車子,“砰”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喊著說:</br> “去醫(yī)院!江小姐工作的醫(yī)院!”</br> 車子向醫(yī)院疾馳。若塵手中仍然緊握著那封信,一陣陣?yán)浜箯乃臣股现泵俺鰜恚睦镌谳氜D(zhuǎn)呼號著:不要!雨薇!求你不要!千萬別離開我!別生我的氣!我向你賠罪,向你懺悔,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離開我!尤其在目前,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雨薇,請你!求你!我從沒有請求過任何人,但我可以匍匐在你腳下,求你原諒,求你回來!父親是對的,他把風(fēng)雨園留給了你,只有你才配生活在這花園里,有你,這花園才有生氣,才有靈魂,沒有你,那不過是個沒生命的荒園而已。</br> 車子停在醫(yī)院門口,他直沖了進去,抓住了第一個碰到的白衣護士:</br> “請問,江雨薇小姐在那里?”</br> “江——雨薇?”那護士愣了愣,“是個病人嗎?”</br> “不是!是個護士!”</br> “我不認(rèn)識,”那小護士搖搖頭,“你要去問護士長,我們這兒有一百多個護士呢!”</br> 他又沖進了護士長的房間。</br> “請問江雨薇小姐在哪里?”</br> “江雨薇?”那三十余歲,精明能干的護士長打量了一下耿若塵,“你找她干什么?”</br> “請幫幫忙!”耿若塵拭去了額上的汗珠,急切地說,“我找她有急事!”</br> “可是,她今天并沒有來上班。”</br> 耿若塵一陣暈眩,扶住了柜臺,他說:</br> “你們有她的地址嗎?”</br> 護士長深深地望了若塵一眼,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焦灼和迫切,她點點頭說:</br> “好吧,我?guī)湍悴椴椤!?lt;/br> 一會兒,她查出了雨薇留下的地址和電話,天哪!那竟是風(fēng)雨園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耿若塵抽了一口冷氣,他該早就明白她可能留下的聯(lián)絡(luò)處是風(fēng)雨園!他搖搖頭,急急地說:</br>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在這兒了!”</br> “是嗎?”護士長詫異地說,“那我就不知道了!特別護士和一般護士不同,她們并不一定要上班,也不一定在那一家醫(yī)院上班,通常,任何醫(yī)院都可以找她們,或者,你可以到別家醫(yī)院去問問。”</br> “但是,江雨薇一向都在你們醫(yī)院工作的,不是嗎?她幾乎是你們醫(yī)院的特約護士,不是嗎?”</br> “那倒是真的,”護士長說,“不過,這大半年她都沒有上班,她在侍候一個老病人,叫什么……叫什么……”護士長盡力思索著。</br> “算了!”耿若塵打斷她,“她以前住在哪兒?護士宿舍里面嗎?”</br> “對了,也不是護士宿舍,只是這條街后面有棟公寓房子,專門租給我們醫(yī)院的護士住,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看,那公寓叫公寓。”</br> “好,謝謝你!”耿若塵拋下一句話,就像一陣風(fēng)一般地卷走了。耿若塵并不知道,在他沖下了樓,沖出醫(yī)院之后,江雨薇就從護士長身后的小間里走了出來,她容顏憔悴而精神不振,望了護士長一眼,她嘆口氣低聲地說:</br> “謝謝你幫忙。”</br> 護士長蹙起眉頭,凝視著雨薇,然后,她拉著她的手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搖搖頭,不解地說:</br> “我真不懂你,雨薇,你為什么一定要躲開他呢?看他那樣子,似乎已經(jīng)急得要死掉了!怎么回事?是戀愛糾紛嗎?”</br> “你別問了!”雨薇說,“我永遠(yuǎn)不想見這個人!”</br> “但是,你愛他,不是嗎?”護士長笑笑說。</br> 雨薇一怔。</br> “你怎么知道我愛他?”她愣愣地問。</br> “否則,你就不會痛苦了。”護士長拍拍她的手,“別騙我,我到底比你多活了十幾歲,還有什么看不出來的呢?放心,你真想擺脫他的話,我總是幫你忙的,何況,吳大夫還在等著你呢!”</br> 吳大夫?那個X光!江雨薇煩惱地?fù)u搖頭,天哪,她腦子里連一絲一毫的吳大夫都沒有!所有的,卻偏偏是那個想擺脫的耿若塵!若塵的眼光,若塵的聲音,若塵發(fā)怒的樣子,若塵祈求的語調(diào)……噢,她猛烈地甩頭,她再也不要想那個耿若塵!他的父親都已警告過她了,他是個最難纏的男人!她要遠(yuǎn)離他,躲開他,終身不要見他!</br> “我今天真的不能上班了,”她對護士長說,“我現(xiàn)在頭痛欲裂,必須去休息。”</br> “房子安排好了嗎?”</br> “是的,我還住在x別墅三〇四號房間,那兒房租便宜,有事打電話給我!”</br> “好的,快去休息吧,你臉色很壞呢!”</br> 江雨薇回到了她那臨時的“家”,這兒美其名為“別墅”,事實上是專門出租給單身女人的套房,因為離醫(yī)院近,幾乎清一色住的都是護士,所以,江雨薇常稱它為“護士宿舍”。如今,她就回到了這“宿舍”里,倒在床上,她腦子里立即浮起耿若塵的面貌,想起他盤問護士長的那份焦灼,和他得到錯誤的情報后奔往公寓去的情形。她低嘆了一聲,耿若塵,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枕頭里,疲倦征服了她,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br> 三天過去了。</br> 江雨薇又恢復(fù)了工作,有時值日班,有時值夜班,常常陪伴著不同的病人,剛開過刀的,自殺后救醒的,出車禍的,害癌癥的……她耐心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但是,她總是心神恍惚,總是做錯事情,總是神不守舍,再加上護士長每天都要對她說一次:</br> “喂,你那個追求者又來查問你是否上班了!”</br> 他怎么不死心呢?他怎么還要找她呢?她是更加心神不安了。一星期后,連那好心的護士長都忍耐不住了,找來江雨薇,她說:m.</br> “你的追求者又來過了,你還是堅持不讓他知道你的下落嗎?”</br> “是的!”她堅決地說。</br> “為什么你那么恨他?”護士長,研究地看著她,“我看他人也長得很不錯,每次來都可憐得什么似的,又憔悴,又消瘦,再這樣下去,只怕要弄得不成人形呢!”</br> 雨薇聽了,心中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絞痛,她幾乎想回到風(fēng)雨園里去了,這對她不過是一舉手之勞,叫輛計程車,就可以直駛往風(fēng)雨園,但是,想起那晚的遭遇,想起耿若塵所說過的話,她不能饒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一個為金錢而和他接近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能饒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第二個紀(jì)靄霞,她就不能饒恕他!不,不,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風(fēng)雨園和耿若塵在她的歷史中已成陳跡,她不要再聽到他的名字!她也不要再走入風(fēng)雨園!</br> 于是,一連幾天,她都和那個X光科的吳大夫在一起,他們?nèi)コ酝聿停麄兗s會,他們?nèi)ヒ箍倳B醫(yī)院里的人,都開始把他們看成一對兒了,可是,每夜每夜,雨薇躺在床上,腦子里想著的卻不是X光,而是那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耿若塵!</br> 這樣,有一天,護士長突然指著一張報紙對她說:</br> “雨薇,瞧瞧這段尋人啟事!”</br> 她拿過報紙,觸目驚心地看到大大的一欄尋人啟事,內(nèi)容寫著:</br> 薇:</br> 怎樣能讓你原諒我?怎樣能表示我的懺悔?千祈萬懇,只求你見我一面!</br> 塵</br> 護士長望著她:</br> “該不是找你的吧?雨薇?”</br> 雨薇緊握著那張報紙,整個人都呆住了。</br> 原諒他?不原諒他?再見他一面?不見他?各種矛盾的念頭在她心中交戰(zhàn),弄得她整日精神恍惚。這晚,她回到“宿舍”里,因為和吳大夫有約會,要去夜總會跳舞,所以她換了一件較艷麗的衣服,坐在梳妝臺前化妝。一面化妝,她一面想著那尋人啟事,只要撥一個電話過去,只要撥到風(fēng)雨園,她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她慢慢地站起身來,像受了催眠一般,她移向那床頭的電話機,打一個電話過去吧!打一個給他!問問他債務(wù)如何了?問問李媽好不好?她慢慢地抓起聽筒,慢慢地?fù)艹龅谝粋€號碼,第二個號碼,第三個號碼……</br> 驀然間,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吳大夫來接她了,來不及再打這電話了!她廢然地放下了聽筒,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不知是失望,還是被解脫了,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澀的情緒。走到房門口,她無情無緒地打開了房門,一面有氣無力地說:</br> “要不要先進來坐一……”</br>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頓時縮了回去,張大了眼睛,她目瞪口呆地望著門外,站在那兒的,并不是吳大夫,而是那陰魂不散的耿若塵!他的一只手支在門上,像根木樁般挺立在那兒,面色白得像張紙,眼睛黑得像深夜的天空,他凝視著她,沙啞而低沉地說:</br> “我可以進來嗎?”</br> 她本能地往旁邊讓了讓,于是,他跨了進來,隨手把門闔上,他們面面相對了。好一會兒,他們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彼此凝視著,他的亂發(fā)蓬松,消瘦,憔悴,而又風(fēng)塵仆仆,他看來仿佛經(jīng)過了一段長途的跋涉與流浪,好不容易找著了家似的。他的聲音酸楚而溫柔:“真那么狠心嗎?雨薇?真不要再見我了嗎?雨薇?真忍心讓我找你這么久嗎?雨薇?真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嗎?雨薇?”他的聲音那么溫柔,那么充滿了求恕的意味,那么低聲下氣,而又那么柔情脈脈,使她頓時間控制不住自己,而淚盈于睫了。他向前跨了一步,他的手輕輕地抬起來,輕輕地碰觸她的面頰,又輕輕地拂開她的發(fā)絲,那樣輕,那樣輕,好像怕碰傷她似的。他的聲音更低沉,更酸楚,而更溫柔了:</br> “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怎么過的?你知道我?guī)缀醪鸬袅巳_北市的醫(yī)院,踩平了全臺北的街道,找過了每一座公寓?你知道我去求過你的兩個弟弟,他們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只有立群可憐?我,讓我繼續(xù)到你這家醫(yī)院來找你,你知道我天天到你的醫(yī)院來嗎?哎,”他湊近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是嗎?你那個護士長終于告訴我了!噢,”他咬咬牙,“我整日奔波,卻不知道你距離我只有咫尺天涯,你——”他再咬牙,從齒縫里迸出一句話,“好狠心!”</br> 原來是這樣的,原來那護士長終于熬不住了。雨薇心里迷迷糊糊地想著,卻渾身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她被動地站著,被動地傾聽著他的話,淚珠在她睫毛上閃亮,她卻無法移動自己,她任憑他逼近了自己,任憑他用只手捧起了她的面頰,任憑他用手指抹去了她頰上的淚痕……她聽到他顫栗的一聲低嘆:</br> “哦,雨薇!原諒我吧!”</br> 于是,他微一用力,她的身子就撲進了他的懷里,他用手圈住了她,他的頭俯下來……她只覺得好軟弱,好疲倦,好無力,讓他支持自己吧,讓他抱著自己吧,何必為了幾句話而負(fù)氣?何必呢?她仰著頭,在淚霧中凝視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送上自己的唇……可是,驀然間,房門被“砰”的一聲沖開了,一束紅玫瑰先塞進了屋里,接著,那X光就跳了進來,一面大聲說:</br> “雨薇,準(zhǔn)備好了嗎?”</br> 雨薇猝然間從若塵懷中跳開,漲紅了臉望著吳大夫,吳大夫也被這意外的場面所驚呆了,舉著一束玫瑰花,他訥訥地問:</br> “這位是……這位是……”</br> 耿若塵迅速地挺直了背脊,他看看雨薇,再看看吳大夫,他的臉色發(fā)青了,聲音立即尖刻了起來:</br> “想必這就是所謂的x光先生了?”</br> 他語氣里的那份輕蔑激怒了雨薇,于是,像電光一閃般,她又看到那個在風(fēng)雨園中擊倒她的耿若塵,那個蠻橫暴戾的耿若塵,那個侮辱了她整個人格與感情的耿若塵……她奔向了吳大夫身邊,迅速地把手插進了吳大夫的手腕里,大聲地說:</br> “是的,他就是x光先生,他就是吳大夫,你要怎么樣?”</br> 耿若塵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望著他們兩個,然后,他低低地,從齒縫里說:</br> “原來如此!所以你不回風(fēng)雨園!”</br> 一轉(zhuǎn)身,他大踏步地沖出了房間,用力地關(guān)上了房門,那砰然的一聲門響,震碎了雨薇的意識,也震碎了她的心靈,她頹然地倒在椅子上,一動也不能動了。</br> 那莫名其妙的吳大夫,兀自倒提著他的那束玫瑰花,呆愣愣地站在那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