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br> 雖然說是“微服出巡”,一位皇上要出門,仍然是浩浩蕩蕩的,又是車,又是馬,又是武將,又是隨從。大家已經(jīng)盡量“輕騎簡裝”,隊伍依舊十分壯觀。</br> 馬車,踢踢踏踏地走在風(fēng)景如畫的郊道上,馬隊踢踢踏踏地相隨。</br> 車內(nèi),乾隆、小燕子、紫薇、紀(jì)曉嵐坐在里面。</br> 車外,爾康、爾泰、永琪、福倫、鄂敏、傅恒、太醫(yī)都騎馬。</br> 乾隆看著車窗外,綠野青山,平疇沃野,不禁心曠神怡。</br> “今天風(fēng)和日麗,我們出來走走,真是對極了!怪不得小燕子一天到晚要出來,這郊外的空氣,確實讓人神清氣爽!”便高興地喊,“小燕子!平常都是紫薇唱歌給我聽,今天,你唱一首來聽聽!”</br> “皇……皇老爺!你要我唱歌啊?”小燕子一呆。</br> “什么黃老爺?你這丫頭,才出家門,你就給我改了姓?我是艾老爺!”</br> “是!艾老爺,我的歌喉跟紫薇沒法比呀!”</br> “沒關(guān)系,唱!”</br> 小燕子無奈,就唱:</br> “小嘛小兒郎,背著書包上學(xué)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風(fēng)雨狂,只怕師傅說我,沒有學(xué)問,無臉見爹娘!”一邊唱,一邊看紀(jì)曉嵐。</br> 乾隆沒聽過這樣樸拙的兒歌,聽得津津有味,看著紀(jì)曉嵐直笑。</br> “紀(jì)師傅,這首歌,是唱出她的心聲了!”</br> “是!我明白了!原來她也有‘怕’,我只怕她‘不怕’!”紀(jì)曉嵐笑著說。</br> 紫薇心情愉快,看著眾人,接著小燕子的歌,用同調(diào)唱了起來:</br> “小嘛小姑娘,拿著作業(yè)上學(xué)堂,抬頭見老鼠,低頭見蟑螂,最怕要我寫字,魚家瓢蟲,滿紙盡荒唐!”</br> 小燕子一聽,對著紫薇就一拳捶去。</br> “你笑話我,太不夠意思了!”</br> 紫薇又笑又躲,乾隆沒聽明白,忙著追問:</br> “什么魚家瓢蟲?”</br> “上次老爺要小燕子寫《禮運(yùn)大同篇》,她一面寫,一面問我,這個‘魚家瓢蟲’怎么筆畫那么多?我伸頭一看,原來是‘鰥寡孤獨’!”</br> 紫薇話未說完,乾隆和紀(jì)曉嵐都已放聲大笑。</br> 車外,爾康、爾泰和永琪騎馬走在一起。車內(nèi)的歌聲笑聲,不斷傳出來。</br> “他們說說唱唱,高興得不得了!”永琪說。</br> “我真是心里打鼓,上上下下,亂七八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愁。”爾康接口。</br> “你別煩了,當(dāng)然是該喜,能夠笑成這樣,離我的期望,是越來越近了!”爾泰高興得很。</br> 爾康情不自禁地望向車?yán)铮灰娮限焙托⊙嘧邮掷郑癫娠w揚(yáng),兩人正興高采烈地合唱著一首歌:</br> 今日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fēng)光!</br> 蝴蝶兒忙,蜜蜂兒忙,小鳥兒忙著,白云也忙!</br> 馬蹄踐得落花香!</br> 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當(dāng)!</br> 這也歌唱,那也歌唱,風(fēng)兒也唱著,水也歌唱!</br> 綠野茫茫天蒼蒼!</br> 歌聲中,金車寶馬,一行人向前迤邐而行。青山綠水,似乎都被紫薇和小燕子唱活了。乾隆的臉,洋溢著歡樂。爾康、永琪和爾泰,也放下重重心事,享受起這種喜悅來。連福倫、傅恒、鄂敏這一干武將,也都綻出了笑意。</br> 這天,走在半路上,乾隆一時興起要去爬山。那座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郁郁蒼蒼,都是參天古木。大家從山路走下來,山下,是一條蜿蜒的小溪,岸邊,綠草如茵。周圍的風(fēng)景,居然美得不得了。乾隆站在水邊,流連忘返,忽然說:</br> “走了這么大半天,現(xiàn)在餓了!不知道哪兒可以弄點東西來吃吃?”</br> “現(xiàn)在嗎?”爾康一怔,“好像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村莊。想吃東西,只好趕快上車,我們向前趕趕路,應(yīng)該離白河莊不遠(yuǎn)了!”</br> “可是,這兒的風(fēng)景真好!如果弄點酒菜來,我們大家,鋪一塊布在地上,就這樣席地而坐,以天為廬,以地為家,面對綠水青山,吃吃喝喝,豈不是太美妙了!”乾隆說,一點兒都沒有離開的意思。</br> “就這么辦,爾康、爾泰!你們趕快去想想辦法!車上,我們帶了酒,拿到附近老百姓家里去熱一熱,再找找看有什么可吃的。”福倫急忙交代。</br> 爾康和爾泰面面相覷。</br> 紫薇就熱心地說:</br> “我剛剛看到附近有個農(nóng)家,小燕子,我們兩個去吧,要找東西吃,恐怕男人不行!他們又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什么材料能做菜,什么材料不能做菜!何況,我們?nèi)绻獤|西吃,恐怕還要借鍋借碗,連油鹽醬醋,都不能缺少!”</br> “是是是!我們兩個是丫頭,諸位老爺就在這兒等一等,讓我們?nèi)ヅ雠鲞\(yùn)氣!”小燕子連忙點頭。</br> “去吧!可不許空手而回!我現(xiàn)在酒癮已經(jīng)犯了!”紀(jì)曉嵐喊。</br> 紀(jì)曉嵐此話一說,大家都紛紛叫餓。</br> “她們兩個去,不如我們五個一起去吧!”爾康說。</br> 于是,五人結(jié)伴,嘻嘻哈哈而去。</br> 沒多久,五個人回來了,大家手里捧著鍋碗瓢盆,青菜雞鴨,居然滿載而歸。</br> 一會兒,火已經(jīng)升起來了。小燕子在地上挖了個大洞,在烤兩只“叫花雞”,香氣四溢。大家聞到這股香味,人人精神一振,大家陪著乾隆,坐在溪邊,都是一臉的興高采烈。</br> 另一邊,紫薇用石塊架了一個爐子,用借來的菜鍋,正熟練地炒著菜。爾康爾泰永琪都在一邊幫忙,生火搬柴,忙得不亦樂乎。爾康一面幫忙,一面低聲問紫薇:</br> “都是一些青菜,只怕皇上吃不慣,怎么辦?”</br> “這可是無可奈何的事,能夠弄來的東西,都弄來了!”永琪說。</br> “沒關(guān)系,有雞有鴨,已經(jīng)可以了!給皇上換換口味,也不錯!”紫薇笑笑。</br> 乾隆和眾人被香味引誘得垂涎欲滴。</br> “小燕子,可以吃了嗎?你這是一道什么菜?這么香,害得我肚子里的饞蟲都在大鬧五臟廟了!”乾隆問。</br> “嘻嘻!這個菜名不能講給老爺聽!”小燕子直笑。</br> “別賣關(guān)子,講!”乾隆好奇。</br> “這是‘叫花雞’,原來是叫花子偷了雞,就這樣烤著吃!”小燕子說。</br> “這個名字實在不雅!你弄什么雞不好,怎么弄個‘叫花雞’給我吃呢?”乾隆愣了一下,雖然貴為天子,還真有那么一點忌諱。</br> 紫薇就回頭笑著說:</br> “其實,那個叫花雞也有另外一個名字!只烤一只叫做‘叫花雞’,烤兩只就不叫做‘叫花雞’了!”</br> “哦?那叫什么?”</br> “叫‘在天愿作比翼鳥’!”</br> “好好好!好一個‘在天愿作比翼鳥’!”乾隆一怔,大樂。</br> 紀(jì)曉嵐也忍不住笑了,不禁驚看紫薇,心想,這個丫頭好聰明!說:</br> “居然有這么美的菜名?好像讓人不忍心吃了!”</br> 小燕子烤好了“叫花雞”,喊著:</br> “烤好了!烤好了!”</br> 小燕子用石塊敲掉泥巴的殼。乾隆和大家好奇地看著,都是大開眼界。小燕子撕開了雞,遞給大家。乾隆也不考究了,跟著眾人,用手撕了雞,津津有味地吃著。</br> 紫薇為眾人斟酒,并端上小菜。</br> “哇!這個‘在天愿作比翼鳥’確實好吃!”乾隆贊不絕口,“紫薇,你炒的這個紅桿子綠葉是個什么菜?顏色挺好看!”</br> “這個菜名字叫‘紅嘴綠鸚哥’!”紫薇笑著說。</br> “好名字!好名字!又好吃,又好聽!好一個‘紅嘴綠鸚哥’!”紀(jì)曉嵐歡呼。</br> 鄂敏伸頭一看。</br> “什么‘紅嘴綠鸚哥’,就是菠菜而已!”</br> “鄂先生,在這青山綠水中吃飯,必須詩意一點!紫薇說這是‘紅嘴綠鸚哥’,這一定就是‘紅嘴綠鸚哥’!”永琪說。</br> “是呀!是呀!你們這些帶兵的人,就是太沒有想象力!”乾隆大笑。</br> “美味呀美味!”傅恒附和著乾隆,“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又是‘比翼鳥’又是‘鸚哥’,今天,咱們還是跟天上飛的東西有緣!”</br> “只要你們不吃紅燒小燕子,清蒸小燕子,別的飛禽走獸,我也顧不得了!”小燕子好脾氣地笑。</br> “又好吃,又好聽,又好玩!又好看!人家吃東西,只有色香味,現(xiàn)在,還加了一個‘聽’!我這次跟老爺出來,真是有福了!”太醫(yī)也起哄。</br> “是啊,這個紫薇丫頭,真是‘蕙質(zhì)蘭心’!”紀(jì)曉嵐由衷地稱贊。</br> “紀(jì)師傅,那我呢我呢?”小燕子邀寵地問。</br> “你呀?你是‘有口無心’!”乾隆搶著說。</br> “老爺,你是‘有點偏心’!”小燕子沖口而出!</br> 眾人大笑。</br> “小燕子有進(jìn)步了!”紀(jì)曉嵐說。</br> 這時,紫薇上菜。一盤炒青菜。</br> “老爺,我們臨時做菜,這鄉(xiāng)下地方,只能隨便吃吃,這道菜味道普通,名字不錯!叫‘燕草如碧絲’!”</br> 眾人不禁哈哈大笑,乾隆笑得尤其高興。</br> 紫薇又上了一盤炒青菜。</br> “這是‘秦桑低綠枝’!”</br> 紫薇又上菜,還是炒青菜,上面覆蓋豆腐。</br> “這是‘漠漠水田飛白鷺’!”</br> 紫薇再上菜,還是炒青菜,上面覆蓋炒蛋。</br> “這是‘陰陰夏木囀黃鸝’!”</br> 乾隆大樂,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br>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葷菜,是烤鴨子。</br> “這是什么?”乾隆問。</br> “這是‘鳳凰臺上鳳凰游’!”</br> 乾隆大笑。所有的人,都跟著笑得嘻嘻哈哈。</br> 終于,一餐飯在吃吃笑笑中結(jié)束,杯盤狼藉。大家酒足飯飽。乾隆有意跟紫薇開玩笑,指著“叫花雞”的泥殼問道:</br> “這是什么?”</br> “這是……‘黃鶴一去不復(fù)返’!”</br> 乾隆撫著吃飽的肚子,笑得合不攏嘴。</br> “黃鶴一去不復(fù)返?哈哈!太有意思了!真的是‘一去不復(fù)返’了!哈哈?”</br> 紀(jì)曉嵐想難紫薇一下,指著已經(jīng)吃得只剩骨頭的鴨子問道:</br> “這又是什么?”</br> 紫薇看看鴨子骨頭,再看前面的小溪。</br> “這是‘鳳去臺空江自流’!”</br> 乾隆跳起身子,大笑道:</br> “紫薇丫頭!我服了你了!”</br> 眾人跟著跳起身,跟著大笑不已。</br> 爾康、爾泰、永琪驚喜地互視,爾康尤其振奮,看著紫薇,對這樣的紫薇,真是又敬又愛,折服不已。</br> 這天,大家來到一個古樸的小鎮(zhèn)。</br> 乾隆帶著眾人,在古樸的街道上走著,不住地左顧右盼。m.</br> 忽然,有眾多群眾,沖開眾人,興沖沖地往前奔跑,七嘴八舌地喊:</br> “快去啊!快去啊!晚了,就占不到位子了……”</br> 爾康急忙拉住一個路人,問:</br> “請問,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這么鬧哄哄的?”</br> “你們一定是外地來的,對吧?難怪不知道,今兒個,杜家的千金,就是咱們這城里的第一大美人,要拋繡球招親呀!現(xiàn)在,全城都去湊熱鬧了!”</br> 小燕子一聽,興奮莫名,拉著紫薇,就往前跑。</br> “快呀!快呀!我們也看熱鬧去!拋繡球招親,我從來就沒遇到過!”</br> “你別說走就走,也問問老爺,要不要去呀!”</br> “嗯,拋繡球招親,這玩意我也沒看過!大家看熱鬧去!”乾隆興致高昂。</br> 于是,大家都跑到那杜家的繡樓前面,來看拋繡球。</br> 那繡樓前,早已萬頭攢動,熱鬧非凡。乾隆帶著眾人,也擠進(jìn)人群中。爾康、爾泰、福倫、永琪、鄂敏、傅恒幫忙開路,保護(hù)著乾隆。小燕子埋著頭,一直往前擠。好不容易,大家占了一個很好的位置,可以把繡樓看得清清楚楚。</br> 小燕子一到這種場合,就比誰都興奮,回頭對永琪嘻嘻一笑,說:</br> “少爺,聽說這位小姐是個大美人,你們這些公子,可不要錯過機(jī)會,等會兒那個小姐拋繡球的時候,你表現(xiàn)好一點,只要跳起來這么一接,我想,是很容易的事。如果你接不住,我可以幫你!”</br> “你可別胡鬧,這是不能開玩笑的事!那個繡球,你離它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jīng)]有?”永琪知道小燕子沒輕沒重,急忙嚴(yán)重警告。</br> “可是,機(jī)會難逢啊,除了爾康以外,你和爾泰,都可以搶!只要那個小姐真正漂亮,我就幫你們做主!”</br> 永琪和爾泰,彼此互看,都有一些憂心忡忡。</br> “我看,這是個是非之地,少爺,我們是不是退席比較好?”爾泰問永琪。</br> 乾隆偏偏聽到了這篇對白,笑看小燕子,話中有話地問:</br> “小燕子,為什么爾康不能搶繡球?你給我解釋一下!”</br> “因為……”小燕子一愣,“因為……爾康他……他心里……”</br> 紫薇著急,狠狠地踩了小燕子一下。</br> 爾康著急,又狠狠地撞了小燕子一下。</br> “哎喲!哎喲……”小燕子又抱腳又抱手。</br> 乾隆正訝異間,人群一陣騷動,大家又叫又吼,原來小姐出來了。大家喊著:</br> “看呀!看呀!大美人出來啦!”</br> “好美呀!不知道今天誰有這個福氣,搶到那個繡球!”</br> “杜家已經(jīng)把禮堂都布置好了,只要有人搶到繡球,馬上就拜堂成親!”</br> 爾康忍不住插嘴問:</br> “這不是太冒險了嗎?”</br> “可是這位小姐,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了,就因為長得太漂亮,這個求親也不愿意,那個也不愿意,杜老爺知道不能再耽擱了,這才用了這個法子,把這頭親事,交給老天爺去決定了!”</br> 在議論紛紛中,那位杜家小姐,已經(jīng)盈盈然地走到陽臺上,兩個丫頭攙扶著,小姐紅衣,丫頭綠衣,非常搶眼。乾隆和眾人定睛一看,那位小姐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br> 觀眾歡呼之聲雷動,紛紛跳起身子大喊,要引起杜小姐的注意。</br> “杜姑娘!杜小姐!杜美人!杜千金……記得把繡球拋到這邊來呀!”</br> 紫薇驚嘆,說:</br> “真的好漂亮!”</br> “不及某人!”爾康接口。</br> “對!不及某人!”永琪也接口。</br> “對!不及某人!”爾泰也點頭。</br> 乾隆和福倫,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三人一眼。</br> 這時,有個衣服破舊、面容清瘦的少年,愁眉苦臉地在人群中乞討:</br> “各位大爺,請賞一口飯吃!我家有臥病老母,和八十歲祖父,已經(jīng)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大家行行好,我齊志髙感謝各位了!”</br> 小燕子看著這少年,不禁想起自己以往的事,和紫薇對看一眼,雙雙解囊。那少年大喜,對小燕子和紫薇拼命作揖:</br> “謝謝兩位姑娘!謝謝兩位姑娘……”</br> 陽臺上一陣鑼響,眾人震動。大家安靜下來。</br> 杜老爺拿了繡球出來,朗聲對眾人說:</br> “各位鄉(xiāng)親,各位近鄰,各位朋友……今天,我女杜若蘭,定了拋繡球招親!只要是沒有結(jié)婚的單身男子,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下,十八歲以上,無論是誰,搶到繡球,立刻成婚!如果拿到繡球的人,家里已有妻室,或者年齡不對,小女就要再拋一次!請已有妻室的人,年齡不合的人,不要冒昧搶球!現(xiàn)在,我們就開始了!”</br> 群眾立刻大大地騷動起來。有意搶球的男子,全都跳起身子,大吼大叫:</br> “丟給我!丟給我!這邊!這邊!杜小姐……請看這邊……請看這邊……”</br> 大家都往前擠,群情激動。</br> 杜小姐拿起了繡球,底下人群更是尖叫不止,個個跳起身子,躍躍欲試。</br> 杜小姐幾番遲疑,終于把眼睛一閉,繡球飛出。</br> 繡球飄飄而來,落向小燕子附近。一群男士,急忙伸手去搶。</br> 小燕子實在按捺不住,竟然跳起身子,將繡球一撥,繡球就直飛到永琪頭上。永琪大驚,只得伸手又一撥。這次繡球飛向爾康,爾康也大驚,再一撥,繡球又飛往小燕子。小燕子玩心大起,再把它撥給永琪。永琪看到繡球又飛到自己面前來,生氣了,再把繡球再撥給小燕子。小燕子撥還給永琪,永琪又撥還給小燕子……兩人就把那個繡球撥來撥去。</br> 繡球被這樣撥來撥去,始終未曾落定,群眾大嘩,驚叫不斷,乾隆忍不住喊:</br> “小燕子,你在做什么!”</br> 乾隆一喊,小燕子一個分心,繡球就撥歪了,竟飄向乞討少年。少年愕然間,被球擊個正著。</br> 那少年完全出于本能,將繡球一抱,驚得跌倒在地。</br> 群眾全都圍了過來,驚愕地看著少年,少年自己也驚得目瞪口呆。小燕子本來對這個少年就有好感,這時,高興地大叫起來:</br> “繡球打中了這個……這個……”問少年,“你說你叫什么名字?”</br> “齊志高!”</br> “新郎是齊志高!”小燕子高叫著,“新郎是齊志高!”</br> 爾康爾泰急忙從地上扶起少年。</br> 這時,杜老爺已經(jīng)帶著家丁們趕到,一見繡球竟被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抱著,大驚失色,立刻反悔,說:</br> “這次不算,要再拋一次!”</br> 小燕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身子一挺:</br> “為什么不算?你不是親口說的,只要家里沒有老婆,年齡相合,就是新郎!”問少年,“你家里有老婆嗎?你幾歲?”</br> 少年連連搖頭,訥訥地說道:</br> “我沒有娶妻,今年二十!可是……人家嫌棄我,也就算了!”連忙把繡球還給杜老爺,彬彬有禮地說,“貧門子弟,衣食無著,還說什么娶親?繡球奉還,不敢高攀!”</br> 杜老爺拿著繡球就要走,小燕子大怒,一攔,大聲喊:</br> “哪有說話不算話的?人家年齡也對,又沒娶親,完全符合你的規(guī)定,你怎么不認(rèn)賬?你一個女兒,要拋幾次繡球,許幾次人家?”</br> 杜老爺生氣,大吼:</br> “你是哪里跑來攪局的小丫頭,你管我?”</br> 小燕子兇了回去:</br> “我就管你!你看不起人,拋了繡球又不算,簡直犯了……犯了……”看乾隆,大喊,“犯了欺君大罪!”</br> 杜老爺氣得結(jié)巴了:</br> “什么……什么欺君大罪?哪里……哪里有‘君’?我愛拋幾次繡球,就拋幾次繡球!”</br> 大家劍拔弩張,吵得不可收拾。乾隆按捺不住,往前一邁,聲如洪鐘地一吼:</br> “不許吵!聽我說一句話!”</br> 大家靜了下來,傅恒、福倫、鄂敏、爾康、爾泰、永琪等人,就很有默契地?fù)踝×硕爬蠣數(shù)娜ヂ贰?lt;/br> 乾隆問少年:</br> “齊志高,我聽你說話不俗,你念過書嗎?”</br> “從小念書,可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br> “誰說?可曾參加考試?”</br> “中過鄉(xiāng)試,然后就屢戰(zhàn)屢敗了!”</br> “年紀(jì)這么輕,前途大有可為!不要輕易放棄。”就回頭看杜老爺,鄭重地說,“我今天路過這兒,碰到這件大事,閑事管定了!杜先生,你不要嫌貧愛富,我看這位齊志高,將來一定會飛黃騰達(dá)!老天已經(jīng)幫你選了女婿,你就認(rèn)了吧!福倫,把我的賀禮送上!”</br> 福倫走上前去,心里琢磨了一下,就拿出兩個金元寶,交給齊志高。</br> “這是我們老爺給你的!結(jié)婚之后,記得繼續(xù)去參加考試!”</br> 圍觀群眾,一看到福倫出手如此之大,不禁大嘩。少年和杜老爺,都目瞪口呆。杜老爺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仔細(xì)看乾隆,問道:</br> “這位先生,怎么稱呼?”</br> “我姓艾。”</br> “艾先生,請進(jìn)去奉茶!”杜老爺恭敬地說。</br> “我還要趕路,不坐了!既然遇到你家辦喜事,算是有緣!你是不是已經(jīng)決定把女兒嫁給這個齊志高了?”</br> 杜老爺面有難色。</br> “這個……”</br> 乾隆回頭喊:</br> “紀(jì)師傅!有沒有帶紙筆?”</br> 紀(jì)曉嵐捧著紙筆走了過來,一笑:</br> “已經(jīng)猜到老爺要用紙筆,帶是沒帶,剛剛從杜家借了一份來!但是,這兒沒桌子,怎么寫字!”</br> “在我背上寫!”</br> 爾康躬起背給乾隆鋪紙,乾隆提筆,一揮而就,寫了“天作之合”四個大字。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印,蓋了上去。</br> 乾隆把字交給杜老爺,并俯身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話。</br> 杜老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拿著紙,雙手發(fā)抖,眼睛直直地看著乾隆。</br> 乾隆就揮手對福倫等人說:</br> “我們不是還要趕路嗎?熱鬧看完了,大家走吧!”</br> 乾隆就帶著小燕子等人,全部撤走。</br> 杜老爺雙腿一軟,又喜又驚地跪落地,在乾隆身后,嘣咚一聲,磕了一個頭。</br> 少年人見杜老爺磕頭,也跪下,糊里糊涂地對乾隆等人磕頭不止。</br> 乾隆走遠(yuǎn),杜老爺才起身,看著乾隆等人的背影,好像做夢一樣。等到乾隆等人走遠(yuǎn)了,他才低頭看手中的題詞,和那個“乾隆御印”的小印。驀然間,喜不自勝,回頭一把握住少年的手,幾乎涕泗交流了。</br> “賢婿啊!你這個面子可大了!原來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貴人啊!你一定會飛黃騰達(dá)的!一定會!趕快去拜天地吧!”</br> 少年愕然,更加糊涂了。杜老爺抬頭對群眾喜悅地大喊:</br> “各位鄉(xiāng)親,我們家馬上辦喜事,請各位全體來喝一杯喜酒!”</br> 群眾歡呼,掌聲雷動。</br> 這天晚上,大家投宿在客棧里。</br> 小燕子到井邊去打水,才走進(jìn)院子,就被人一把拉住,拖進(jìn)了一個亭子里。小燕子定睛一看,是永琪。</br> “小燕子,我問你,你今天把那個繡球一直往我面前撥,到底是什么意思?”永琪氣呼呼,臉色非常不好。</br> “我是好意啊!你還不領(lǐng)情?那么漂亮的小姐,娶回去多好!”小燕子說。</br> “你知不知道我的婚姻,是要阿瑪來指定的?”</br> “那又怎樣?如果你被繡球打中了,阿瑪也不能不承認(rèn)!了不起,阿瑪指的是正室,這個小姐給你做個二房也不錯!等到那個杜老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之后,就算要她做第三第四,恐怕他都巴不得呢!”</br> 永琪氣得臉紅脖子粗,緊緊地盯著小燕子,從齒縫中迸出幾句:</br> “你就這么熱心,要幫我拉紅線啊?你有沒有想過,我心里可能有人了?”</br> 小燕子大驚,睜大眼睛:</br> “有人?有誰?哪家的小姐?比這個杜家的小姐還漂亮嗎?”</br> “是!最起碼,我認(rèn)為是!”</br> “反正我不認(rèn)識,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訴我呢?”</br> “你認(rèn)識她!”永琪抽了一口氣。</br> “我認(rèn)識?”小燕子驚呼,“是誰?”</br>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br> 小燕子立刻大驚失色,張口結(jié)舌,瞪著永琪,拼命搖頭,說:</br>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這樣!你明知道紫薇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你不能再蹚這個渾水!人家爾康和你像兄弟一樣,就算你是阿哥,也不能搶人家的心上人,那樣就太沒風(fēng)度了!”</br> 永琪見小燕子如此不解風(fēng)情,心中著實有氣,恨恨地說:</br> “你氣死我了!”</br> 小燕子怔住,眼睛睜得大大的,說:</br> “只好氣死你,這個忙我一定不幫!你找我也沒用!”</br> 永琪嘆氣,搖了搖小燕子,說:</br> “怎么可能是紫薇呢?你有沒有大腦?我明知道紫薇是我的妹妹啊,我對她只可能有兄妹之情,不可能有其他感情呀!你不要胡說八道了!”</br> 小燕子呆了呆:</br> “對呀,那么……不是紫薇?”</br> “當(dāng)然不是紫薇!”</br> “那……”小燕子尋思,“難道是金瑣?”</br> 永琪氣得又摔袖子,又頓足,再也憋不住了,終于一口氣說了出來:</br> “不是紫薇,不是金瑣,不是明月,也不是彩霞!是那個一天到晚和她們在一起的人!是那個被我一箭射到,從此就讓我牽腸掛肚的人!是那個不解風(fēng)情,拼命幫我拉紅線的人!現(xiàn)在,你懂了沒有?難道,這么久的日子以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br> 小燕子這一下明白了,驚得連退了兩步,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紅。</br> “可是……可是……”她張口結(jié)舌,“為什么?你把我弄糊涂了!你說的是我嗎?”</br> “你認(rèn)為我除了你,還用箭射到過多少只小燕子?”永琪氣極地問。</br> 小燕子退后,一屁股在発子上,手肘撐在石桌上,托著下巴,發(fā)起呆來。永琪看到她這種樣子,實在泄氣,實在失望,說:</br> “原來……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你從來沒有想過我,是不是?”</br> 小燕子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br> “可是……你是我的哥哥啊!”</br> “是嗎?真的是嗎?那么紫薇是什么呢?我哪里跑來這么多妹妹?”</br> 小燕子突然顯得扭捏和羞澀起來,可憐兮兮地問:</br> “可以……算是‘不是’嗎!”</br> “本來就不是呀!”</br> “可我……可我……從來不敢這樣想……”小燕子結(jié)結(jié)巴巴。</br> “如果可以這樣想呢?”永琪興奮起來。</br>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燕子眼睛閃亮如秋水,如寒星,神情迷惘如夢,“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我現(xiàn)在好糊涂,好混亂……”</br> 小燕子這種神情,這種眼光,讓永琪心動得快發(fā)瘋了。他就一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臂,把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搖著她,熱烈地請求說:</br> “從今天起,答應(yīng)我好好地想一想,用另外一個身份和角度來想!紫薇可以對爾康怎樣,你就可以對我怎樣。雖然未來的事還得努力,我們自己總該認(rèn)清自己!等你和紫薇各歸各位,你就不是現(xiàn)在的身份了!你這個身份是假的,而我的感情是真的!”</br> 小燕子盯著永琪,心里還是迷迷糊糊的,驚愕困惑的。只是,永琪這種語氣,這種神情,卻讓她深深感動了。</br> 這天晚上,小燕子破天荒第一次,竟然失眠了。整個晚上,她又捶床,又嘆氣,嘴里喃喃自語,不知所云,攪和得紫薇也睡不著。紫薇對永琪的心事,早已體會,現(xiàn)在,看到小燕子的神情,就猜到兩人已經(jīng)攤牌了。“你坦白告訴我,”她抓住小燕子,“那個‘少爺’對你說了什么?你是不是動心了?我有點糊涂,一直以為,你像個男孩子一樣,和所有的人都是‘兄弟’,難道,你也動心了?那個‘少爺’,不是你的‘兄弟’了?”</br> “我跟你說實話,在今晚以前,我真的把他看成‘兄弟’!”小燕子坦白地說。</br> “今晚以后呢?”紫薇立即追問。</br> 小燕子臉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股迷糊狀,說:</br> “現(xiàn)在,我就是皇阿瑪講的那句話,‘化力氣為糨糊’了!我想也想不清楚,滿腦子糨糊,給五阿哥搞得昏頭昏腦!”她又捶床,又嘆氣,尋思,回想,神情如醉,“我真的不明白,他怎么會喜歡我呢?我什么都不會,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每次都要他來給我解圍,詩詞歌賦,一樣都不會!他見過那么多有水準(zhǔn)的女人,他的武功那么好,他的書也念得那么好,怎么會喜歡我呢?他一定是犯糊涂,胡說八道啦!不能認(rèn)真的!我才不要去相信他!”</br> 紫薇見小燕子這種神情,心中了然,一喜。</br> “哈!小妮子春心動矣!終于開竅了!”</br> 小燕子再捶床:</br> “什么動不動?我才不要心動,心動好麻煩!我親眼看到你和爾康,擔(dān)心這個,擔(dān)心那個,一下子高興得要死,一下子又愁得要命,瘋瘋癲癲的,我才不要像你們這樣!”忽然盯著紫薇,小小聲地問,“你說,五阿哥會不會拿我開玩笑?他真的會喜歡我嗎?不是犯糊涂嗎?”</br> 紫薇看著小燕子出神,半晌不語。</br> “你發(fā)什么呆?你說話啊!”</br> “現(xiàn)在,我才恍然大悟,為什么五阿哥跟爾康一樣熱心,要讓我們兩個各歸各位!原來,這個‘兄妹’關(guān)系,是他的大問題!想來,他一定經(jīng)過一番痛苦和掙扎,你還說他是犯糊涂!碰到你,是他倒霉,倒是真的!你害死他了,這些日子來,他為你操的心,絕對不會少于爾康!但是,爾康比他還幸福一點,因為我有回報。你呢?卻在那兒給他‘亂拋繡球’!怪不得他今天氣得臉色發(fā)白!”</br> 小燕子睜大眼睛看了紫薇好一會兒,坐起身子來,又砰地倒回床上去。</br> “我就說,不能心動嘛!被你這樣一說,好像我很對不起他似的,我‘已經(jīng)’覺得自己欠了他了,煩死了,怎么辦嘛!”</br> 小燕子一臉的煩惱,卻又一臉的陶醉。</br> 紫薇看在眼里,會心地笑了。</br> “天啊!”她低低地說,“我們這么復(fù)雜的局面,這么復(fù)雜的故事,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被我們嚇得暈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