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br> 云翔從蕭家小屋跑出去之后,生怕阿超追來,就像一只被追逐的野獸,拼命狂奔,一口氣跑到郊外。</br> 他站在曠野中,冷颼的秋風(fēng),迎面一吹,他就清醒過來了。他迷糊地看看手臂上的傷痕,想想發(fā)生過的事,突然明白自己闖了大禍!云飛和阿超不會放過他,他眼前閃過云飛狂怒的眼神,阿超殺氣騰騰的嘴臉,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zhàn)。</br> 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呢?干嗎去招惹雨鳳呢?他有些后悔,現(xiàn)在,要怎么辦?他苦思對策,越想越恐慌。</br> 沒辦法了!只好去找紀(jì)總管和天堯,不管怎樣,他還是紀(jì)總管的女婿!</br> 當(dāng)他衣衫不整,身上帶傷,跛著腳,狼狽地出現(xiàn)在紀(jì)總管面前的時候,紀(jì)總管和天堯嚇了好大的一跳,父子二人,驚愕地瞪著他。</br> “你是怎么弄的?你跟誰打架了?”紀(jì)總管問。</br> 天堯急忙跑過去,查看他手腳的傷勢。</br> “只是劃破了,傷口不深,應(yīng)該沒大礙!誰干的?”</br> 他看著他們,雙手合十,拜了拜。</br> “你們兩個趕快救我,老大和阿超這次一定會殺了我!”</br> “是云飛和阿超?他們居然對你動了刀?你為什么嚇成這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紀(jì)總管太驚訝了。</br> “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救我,要不然我什么都不說!我要收拾東西,離開桐城,我要走了!天虹我也顧不得了!”</br> “你要走到哪里去?”</br> “和老大四年前一樣,走到天涯海角去,免得被他們殺掉!”</br> “你到底闖了什么禍?快說!”紀(jì)總管變色了。</br> “老大和阿超……抓到我……我在雨鳳床上!”</br> “啊?”天堯大驚。</br> 紀(jì)總管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翔急忙辯解,說:</br> “那兩個妞兒,根本就是人盡可夫嘛!她們每天晚上,都在待月樓里誘惑我!天堯,你也親眼看到的,是不是?那個雨鵑,還把我約出去,投懷送抱,熱火得不得了!逗得我心癢癢的,又不讓我上手!你們也知道,天虹懷孕了,我已經(jīng)好久沒碰過她了,所以……所以……”</br> 紀(jì)總管聽到這兒,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舉起手來,就想給他一耳光。</br> 云翔迅速一退,警告地喊:</br> “你們不可以再碰我,我已經(jīng)渾身是傷了!昨天被你們修理,今天又被砍了好多刀!我就是背!”他跺腳,一跺之下,好痛,不禁連聲哎喲,“如果在家里,你們動不動就修理我,老大他們動不動就想殺我,天虹動不動就給我上課,還動不動就禁止我出門賭錢……這種生活,我過得也沒什么味道,不如一走了之!你們另外給天虹找個婆家,嫁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管了!”</br> 紀(jì)總管指著云翔,咬牙切齒。</br> “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你連兔子都不如!嘴里講的話,更沒有一句是人話,我真后悔,把天虹嫁給你!你欺負(fù)天虹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完,你居然還去欺負(fù)別家的閨女!你到底有沒有把天虹放在眼里?”他走過去,翻翻他的衣袖,翻翻他的衣領(lǐng),看看他的傷處,厲聲問,“你去強(qiáng)暴人家了?是不是?”</br> 紀(jì)總管這一吼,聲色俱厲,云翔嚇了一跳,沖口而出:</br> “其實,根本沒有到手嘛!誰知道這兩個妞兒那么兇,枕頭底下還藏著匕首,差點沒被她們殺了!真是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騷!我根本不是存心要去占她們的便宜,我是想把雨鵑約出來玩玩,誰知道在門口就聽到她損我罵我,一氣之下,就無法控制了!”</br> “原來,這些刀傷是她們刺的!真遺憾,怎么沒刺中要害呢?”</br> “紀(jì)叔!你真的寧愿天虹當(dāng)寡婦,是不是?”</br> “爹,讓他自己去對付吧!男子漢敢作敢當(dāng)!我們只當(dāng)不知道,云飛和阿超愛把他怎樣就怎樣!”天堯憤憤地說。</br> “好!”云翔掉頭就走,“那我走了!天虹和孩子就交給你們了!”</br> 紀(jì)總管一拍桌子,大吼:</br> “你給我站住!”</br> 云翔站住,可憐兮兮地看著紀(jì)總管。</br> “紀(jì)叔,你趕快幫我想辦法,等會兒云飛他們回來了,不知道會對爹怎么說?”</br> “你干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還怕人知道嗎?你逼得云飛無路可走,非殺你不可!你想,云飛怎會把這事告訴你爹?怎會把這事宣揚出去?為了雨鳳和雨鵑的名譽(yù),他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所以,他們會直接找你算賬!”</br> “那么,我要怎么辦?那個阿超,被我們打了之后,每次看我的眼光,都好像要把我吃下去,現(xiàn)在,新仇舊恨加起來,我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br> 天堯瞪著他說:</br> “不用想了,這件事,你的禍闖大了,你死定了!云飛對這個雨鳳,愛到極點,早已昭告天下,那是他的人,你居然敢去碰!你看那待月樓,多少人喜歡雨鳳,誰敢碰她一下?你以為云飛平常好欺負(fù),為了雨鳳,他會拼命!”</br> 云翔哭喪著臉。</br> “我知道啊!要不然,這么丟臉的事,我來告訴你們干嗎?你們父子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每次我出了事,你們都能幫我解決,現(xiàn)在,趕快幫我解決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地愛天虹,好好地做個爹,從此收心,不胡鬧,不賭錢了!”</br> 紀(jì)總管瞪著他,又恨又氣,又充滿無可奈何。想到天虹,心中一慘。不禁跌坐在椅子里,長長一嘆。</br> “唉!天虹怎么這么命苦?”他抬頭,對云翔大吼,“還不坐下來,把前后經(jīng)過,跟我仔細(xì)說說!”</br> 云翔知道紀(jì)家父子,已經(jīng)決定幫忙了,一喜,急忙坐下。這一坐,碰到傷處,不免又“哼哼唉唉”個不停。</br> 紀(jì)總管凝視著他,若有所思。</br> 那天下午,云翔躺在一個擔(dān)架上,被四個家丁抬著,兩個大夫陪著,紀(jì)總管和天堯兩邊扶著,若干丫頭簇?fù)碇奔泵γΦ卮┻^展家庭院,長廊,往云翔臥室奔去。云翔頭上纏著繃帶,手腕上,腿上全包扎得厚厚的,整個人纏得像個木乃伊,嘴里不斷呻吟。紀(jì)總管大聲喊:</br> “小心小心!不要顛著他!當(dāng)心頭上的傷!”</br> 這樣驚心動魄的隊伍,驚動了丫頭家丁,大家奔出來看,喊成一片:</br> “不得了!老爺太太慧姨娘……二少爺受傷了!二少爺受傷了……”</br> 祖望、品慧、夢嫻、齊媽、天虹……都被驚動了,從各個房間奔出來。“小心小心!”紀(jì)總管嚷著,“大夫說,傷到腦子,你們千萬不要震動他呀!”</br> 品慧伸頭一看,尖叫著差點暈倒,錦繡慌忙扶著。</br> “天啊!怎么會傷成這樣?碰到什么事情了?天啊……天啊……我可只有這一個兒子啊……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要活了……”品慧哭了起來。</br> 天虹見到這種情況,手腳都軟了。</br> “怎會這樣?早上還是好好的,怎會這樣?”</br> 天堯急忙沖過去扶住她,在她耳邊低語:</br> “你先不要慌,大夫說,沒有生命危險。”</br> 天虹驚懼地看著天堯,直覺到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敢多問。</br> 祖望奔到擔(dān)架邊,魂飛魄散,顫抖地問:</br> “大夫,他是怎么了?”</br> “頭上打破了,手上腳上背上,都是刀傷,胸口和腹部,全有內(nèi)傷,流了好多血……最嚴(yán)重的還是頭部的傷,大概是棍子打的,很重,就怕傷到骨頭和腦子!這幾天,讓他好好躺著,別移動他,也別吵著他!”大夫嚴(yán)重地說。</br> “是是!”祖望聽到有這么多傷,驚懼交加,忙對家丁喊,“小心一點!小心一點!”</br> 大家浩浩蕩蕩,把云翔抬進(jìn)房去。夢嫻和齊媽沒有進(jìn)去,兩人驚愕地互視。</br> 云翔躺上床,閉著眼睛哼哼:</br> “哎喲,哎喲……痛……好痛……”</br> 品慧撲在床前,痛哭失聲。</br> “云翔!娘在這里,你睜開眼睛看看!”她要摸他的頭,又不敢摸,“你到底得罪誰了?怎么會被打成這樣子?你可別丟下娘啊……”</br> 云翔聽到品慧哭得傷心,忍不住睜開眼睛看了看她,低語:</br> “娘……我死不了……”</br> 紀(jì)總管悄悄死命掐了他一下,他“哎喲”叫出聲。</br> 大夫趕緊對大家說:</br> “沒事的人都出去,不要吵他!讓他休息。也別圍著床,他需要新鮮空氣!我已經(jīng)開了藥,快去抓藥煎藥,要緊要緊!”</br> “藥抓了沒有?”祖望急呼。</br> “我已經(jīng)叫人去抓了,大概馬上就來了!”紀(jì)總管就對丫頭家丁們喊,“出去出去,都出去!”</br> “我也告退了,明天再來看!”大夫?qū)o(jì)總管說,“有什么事,通知我!我馬上趕來!”</br> 大夫轉(zhuǎn)身出門,祖望擔(dān)心極了,看紀(jì)總管。</br> “要不要把大夫留下來?這么多傷,怎么辦?”</br> “老爺,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云翔是你的兒子,是我的半子,我也不能讓他出一點點差錯。大夫說他要靜養(yǎng),我們就讓他靜養(yǎng)。反正,大夫家就在對街,隨時可以請來!”紀(jì)總管安慰地說。</br> 天虹看看云翔,看看紀(jì)總管,又是擔(dān)心,又是疑惑。</br> “爹,你確定他沒問題嗎?看起來好像很嚴(yán)重啊!”</br> “滿身是傷,當(dāng)然嚴(yán)重!好在,都是皮肉傷,云翔年輕,會好的!讓他休息幾天,也好!”</br> 祖望低問紀(jì)總管:</br> “誰干的?知道嗎?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毒手?”</br> 紀(jì)總管拉了拉他的衣袖。</br> “我們出去說話吧!”</br> 紀(jì)總管的眼神那么嚴(yán)肅,祖望的心,就“咚”地一沉,感到脊梁上一陣涼意。他一句話都不說,就跟著紀(jì)總管,走進(jìn)書房。</br> 紀(jì)總管把房門關(guān)上,看著他,沉重地開了口:</br> “老爺!你必須做一個決定了,兩個兒子里,你只能留一個!要不然你就留云飛,讓云翔離開!要不然,你就留云翔,讓云飛走!否則,會出大事的!”</br> 祖望心驚肉跳,整個人都大大地震動了。</br> “什么?你的意思是說,是云飛下的手?云飛把他打成這樣?”他瞪大眼睛,拼命搖頭,“不可能的,云飛不會這樣!這一定有錯!”</br> “你不要激動,你聽我說!事情不能怪云飛,云翔確實該打!”</br> “為什么?”</br> “老爺,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再給別人知道,畢竟,家丑不可外揚!說出去大家都沒面子,都很難聽!”紀(jì)總管盯著他,一臉的沉痛和誠懇。“到底是怎么回事?”</br> “云翔占了雨鳳的便宜!”</br> “你說什么?”祖望驚跳起來。</br> “真的!我不會騙你!你對你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定非常了解!云翔是個暴躁小子,一天到晚就想和云飛爭!爭表現(xiàn)爭事業(yè)爭父親也爭女人!我常常想,他當(dāng)初會那么拼命追求天虹,除了天虹什么人都不娶,主要是因為天虹心里有個云飛!他要的不是天虹,是屬于云飛的天虹!”紀(jì)總管說到這兒,就情不自禁,眼中充淚了,這時,倒是真情流露,“天虹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愛了一個人,嫁了一個人,她誰也沒得到!她是欠了展家的債,來還債的!”</br> “親家,你怎么這樣講?”祖望顫聲說。</br> 紀(jì)總管拭了拭淚。</br> “這是真的!總之,云翔就是這樣,有時實在很氣人!云飛熱情而不能干,是個書呆子,也是個癡情種子!以前對映華,你是親眼目睹的,這次對雨鳳,你也親自體驗過,他一愛起來就昏天黑地,什么事情都沒有他的愛情重要!結(jié)果,云翔又跟他拼上了。所以,最近云翔常常去待月樓,還輸了不少錢給鄭老板,就為了跟云飛爭雨鳳!我為了怕你生氣,都不敢告訴你!”</br> “你為什么要瞞著我呢?怪不得,我就聽說云翔經(jīng)常在待月樓賭錢,原來是真的!”</br> “今天就出事了,云翔說,云飛和阿超逮著他了……他滿身的血跑來找我,說是云飛和阿超要殺了他!”</br> 紀(jì)總管那么真情畢露,說得合情合理,祖望不得不相信了。他震驚極了,恨極了,心痛極了,也傷心極了,咬牙說:</br> “為了一個江湖女子,他們兄弟居然要拼命,我太失望了!哥哥把弟弟殺成重傷……這太荒唐了!太讓人痛心了!”</br> “唉!江湖女子,才是男人的克星!以前吳三桂,為一個陳圓圓,鬧得天翻地覆,江山社稷都管不著了!老爺,現(xiàn)在的情況是真的很危險,你得派人保護(hù)云翔!云飛的個性我太了解,阿超身手又好,云翔不是敵手,就算是敵手,家里真鬧到兄弟相殘,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幸嗎?”</br> 祖望凝視紀(jì)總管,知道他不是危言聳聽,心驚膽戰(zhàn)。</br> “現(xiàn)在,云飛忙著去照顧蕭家的幾個姑娘,大概一時三刻不會回來,等他回來的時候,云翔恐怕就危險了!老爺,這個家庭悲劇,你要阻止呀!”</br> “云翔也太不爭氣了!太氣人了!太可惡了!”</br> “確實!如果不是他已經(jīng)受了重傷,連我都想揍他!你想想,鬧出這么丟人的事,他把天虹置于何地?何況,天虹還有孕在身呀!”</br> 祖望眼中濕了,痛定思痛。</br> “兩個逆子,都?xì)馑牢伊耍 ?lt;/br> 紀(jì)總管沉痛地再加了一句。</br> “兩個逆子里,你只能要一個了!你想清楚吧!”</br> 祖望跌坐在椅子里,被這樣的兩個兒子徹底打敗了。</br> 晚上,紀(jì)總管好不容易,才勸著品慧和祖望,回房休息了。</br> 房間里,剩下了紀(jì)家父子三個。</br> 云翔的傷,雖然瞞過了展家每一個人,但是,瞞不了天虹。她所有的直覺,都認(rèn)為這事有些邪門,有些蹊蹺。現(xiàn)在,看到房里沒有人了,這才急急地問父親:</br> “好了,現(xiàn)在,爹和娘都走了,丫頭傭人我也都打發(fā)掉了,現(xiàn)在屋子里只有我們幾個,到底云翔怎會傷成這樣?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了呢?”</br> 云翔聽了,就“呼”的一聲,掀開棉被,從床上坐起來,伸頭去看。</br> “真的走了?我快憋死了!”</br> 紀(jì)總管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惱怒地說:</br> “你最好乖乖躺著,十天之內(nèi),不許下床,三個月之內(nèi),不許出門!”</br> “那我不如死了算了!誰要殺我,就讓他殺吧!”云翔一陣毛躁。</br> 天虹驚奇地看他,困惑極了。</br> “你的傷……你還能動?你還能坐起來?”</br> “你希望我已經(jīng)死了,是不是?”云翔沒好氣地嚷。</br> 天堯忙去窗前,把窗子全部關(guān)上。天虹狐疑地看著他們。</br> “你們在演戲嗎?云翔受傷是假的嗎?你們要騙爹和娘,要騙大家,是不是?為什么?我有權(quán)知道真相吧!”</br> “什么假的受傷,差點被人殺死了,胳臂上、腿上、背上全是刀傷,不信,你來看看!腦袋也被阿超打了一棍,現(xiàn)在,痛得好像都裂開了!”云翔嘰哩咕嚕。</br> “阿超?”天虹大驚失色,“你跟云飛打架了?怎會和阿超有關(guān)?”她抬頭,銳利地看紀(jì)總管,“爹,你也不告訴我嗎?你們不把真實情況告訴我,還希望我配合你們演戲嗎?”</br> 天堯看云翔。</br> “我可得說了!別人瞞得了,天虹瞞不了!”</br> 云翔往床上一倒。</br> “啊,我管不著了!隨你們紀(jì)家人去說吧,反正我所有的小辮子,都在你們手上!以后,一定會被你們大家拖著走!”</br> “你還敢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不是要我們?nèi)ジ嬖V你爹,你根本沒什么事,就是欠揍!”紀(jì)總管恨恨地問。</br> 云翔翻身睡向床里,不說話了。于是,紀(jì)總管把他所知道的事,都說了。</br> 天虹睜大眼睛,在震驚已極中,完全傻住了。她什么都不能想了,看著云翔,她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天啊,她到底嫁了怎樣一個丈夫呢?</br> 晚上,阿超回來了。</br> 阿超走進(jìn)大門,就發(fā)現(xiàn)整個展家,都籠罩在一種怪異的氣氛里。老羅和家丁們看到了他,個個都神情古怪,慌張奔走。他實在沒有情緒問什么,也很怕碰到云翔,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來。云飛說的話很對,就算到了最后關(guān)頭,頭不可拋,血不可灑,因為還有蕭家五個!他要忍耐,他必須忍耐!他咬著牙,直奔夢嫻的房間,找到了夢嫻。</br> “太太,大少爺要我告訴您,他暫時不能回家……”</br> 夢嫻還沒聽完,就激動地喊了出來:</br> “什么叫做他暫時不能回家?為什么不能回家?”她緊盯著阿超,啞聲地問,“你們是不是打傷了云翔?闖下了大禍,所以不敢回家?”</br> 阿超瞪大眼睛,又驚又怒。</br> “什么?我們打傷他?我們還來不及打呢……”他驀然住口,狐疑地看夢嫻,“他又惡人先告狀,是不是?他說我們打他了?他怎么說的?”</br> 齊媽在一邊,插口說:</br> “我們不知道他怎么說的,也沒有人跟我們說什么!下午,二少爺被擔(dān)架抬回家,渾身包得像個粽子一樣,好像傷得好嚴(yán)重,紀(jì)總管、天堯、天虹、老爺、慧姨娘……都急得快發(fā)瘋了,可是,怎么受傷的,大家都好神秘,傳來傳去,就沒有人能證實什么……你和大少爺又一直沒出現(xiàn),老爺晚飯也沒吃,看我們的臉色怪怪的,所以,我們就猜,會不會是你們兩個打他了?”</br> “是你?對不對?是你在報仇嗎?”夢嫻盯著他。</br> 阿超驚愕極了,看看齊媽,又看看夢嫻,不敢相信。</br> “他受了重傷?怎么會受了重傷?太奇怪了!”</br> “那么,不是你們闖的禍了!”夢嫻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你們打的,我就安心了!”</br> 阿超疑慮重重,但是,也沒有時間多問。</br> “太太!大少爺要我告訴你,等他忙完了,他就會回來!要你千萬不要擔(dān)心!”</br> “我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呢?大家都神神秘秘的,把我攪得糊里糊涂。他在忙什么?你為什么不坦白告訴我呢!”</br> 阿超有口難言,閃避地說:</br> “大少爺說,等他回來的時候,他會跟你說的!反正,你別擔(dān)心,他沒有打二少爺,他的身體也很好,沒被打,只是……”</br> “只是什么?”</br> “只是……一時之間,無法脫身!”</br> “跟雨鳳有關(guān)嗎?”夢嫻追問,一肚子疑惑。</br> “好像……有關(guān)。”他支支吾吾。</br> “什么叫好像有關(guān)?你到底要不要說?”</br> “我不能說!”</br> 夢嫻看了他好一會兒,打開抽屜,拿了一個錢袋,塞進(jìn)他手里。</br> “帶點錢給他!既然暫時不能回家,一定會需要錢用!你還要拿什么嗎?”</br> “是!我還要幫大少爺拿一點換洗衣服!要把家里的馬車駕走,還有,齊媽,庫房里還有沒有當(dāng)歸人參紅棗什么的?”</br> 夢嫻驚跳起來。</br> “誰生病了?你還說他沒事……”</br> 阿超無奈,嘆口氣。</br> “是雨鳳姑娘!”</br> “雨鳳?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夢嫻一呆。</br> “昨天好,今天就不好……可能是太累了,吃住的條件太差了,大少爺在忙著給他們搬個家!就是這樣!”</br> 夢嫻看阿超,見他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想想云翔受傷的情形,實在有些心驚肉跳。但是,她知道阿超的忠實,如果云飛不讓他說,就不用問了。</br> “齊媽,你快去給他準(zhǔn)備!既然要搬家,家里要用的東西,鍋碗瓢盆,清潔用具,都給他們準(zhǔn)備一套!”</br> 這時,老羅匆匆地奔來。</br> “阿超!老爺要你去書房,有話跟你說!”</br> 阿超一震。夢嫻、齊媽雙雙變色,不禁更加驚疑。</br> 阿超來到書房,只見祖望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煩躁不安。阿超不知道他要說什么,可是,感覺到他有種陰郁和憤怒,就直挺挺地站在房里,等待著。祖望一個站定,抬頭問:</br> “云飛在哪里?”</br> 阿超僵硬地回答:</br> “他心情不好,不想回家。可能又犯了老毛病,不愿意家里的人知道他在哪里,剛剛太太問了半天,我也沒說。我想,現(xiàn)在最好不要去煩他,過個兩三天,他就會回來了!”</br> 祖望聽了,反而松了一口氣,低頭沉思,片刻不語。</br> 阿超滿腹疑惑,又不能問。祖望沉思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br> “他心情不好,不想回家?也罷,就讓他在外面多待幾天吧!你們做了些什么,我現(xiàn)在都不問,發(fā)生過什么,有什么不愉快,我都不想追究!你告訴他,等他忙完了,我再跟他好好談!既然他在外面,你就別在這兒耽擱了,最好快點去陪著他!”</br> “是。那我去了!”阿超意外極了。</br> “等一下!”</br> 祖望開抽屜,拿出一沓鈔票。</br> “這個帶給他!他身邊大概沒什么現(xiàn)款。”</br> 阿超更加意外,收下了。</br> 祖望突然覺得乏力極了,心里壅塞著著悲哀,還想說什么,心里太難過了,說不出口,化為一聲嘆息,把頭轉(zhuǎn)開去。</br> “那么,你去吧!好好照顧他!”</br> 阿超帶著一肚子的困惑,出門去了。</br> 房門一關(guān),祖望就倒進(jìn)椅子里。</br> “怎么會弄成這樣呢?連一個阿超回來,都會讓我心驚肉跳,就怕他去殺害云翔!一個家,怎么會弄得這么你死我活,誓不兩立呢?難道,兩個兒子中,我真的只能留一個嗎?世間,怎么會有如此殘忍的事呢?”</br> 絕望的情緒,從他心底升起,迅速地擴(kuò)散到他的四肢百骸。</br> 阿超回到客棧,見到云飛,立即把展家的情形都說了。</br> “經(jīng)過就是這樣,怪極了!你看,會不會雨鳳姑娘那幾刀刺得很深,像上次捅你一樣?我給他頭上的那一棍可能不輕,但是,并沒有讓他倒下呀!難道他離開了蕭家,還有別人教訓(xùn)了他不成?總之,全家都怪怪的,看到我就緊緊張張的,連老爺都是這樣!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看,這之中會不會有詐?”</br> 云飛沉思,困惑極了。</br> “確實很奇怪,尤其是我爹,沒有大叫大罵地要我馬上回家,還要你帶錢給我,實在太稀奇了!”他搖搖頭,“不過,說實話,我現(xiàn)在根本沒有情緒去分析這些,去想這些!”</br> 阿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雨鳳。</br> “有沒有吃藥呢?有沒有吃一點東西呢?”</br> 云飛痛楚地?fù)u了搖頭,已經(jīng)心力交瘁。</br> “那雨鵑呢?”</br> “不知道有沒有吃。我要她帶小三小四小五去那間休息。我看,她也不大好。”</br> “那我看她去!”</br> 云飛點點頭。阿超就急急忙忙地去了。</br> 雨鳳忽然從夢中驚醒,大叫:</br> “救命啊……啊……”</br> 云飛撲到床邊,一把抱住她,把她的頭緊緊地攬在懷中。急喊:</br> “我在!我在!我一步也沒離開你!別怕,你有我,有我啊!”</br> 她睜眼看了看,又乏力地閉上了,滿頭冷汗。云飛低頭看她,心痛已極。</br> “雨鳳啊雨鳳,我要怎樣才能治好你的創(chuàng)傷?到了這種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無能,又多么無助!你像一只受傷的蝸牛,躲進(jìn)自己的殼里,卻治不好自己的傷口!而我,眼睜睜看著你縮進(jìn)殼里,卻無法把你從殼里拖出來,也無法幫你上藥!我已經(jīng)束手無策了!你幫幫我吧!好不好?好不好?”</br>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斷地拭著她額上的汗。</br> 她偎在他懷中,瘦弱,蒼白,而瑟縮。</br> 他吻著她的發(fā)絲,心中,是天崩地裂般的痛。</br> 第二天,一清早就開始下雨。云飛和阿超,不想再在那個冷冷清清的客棧里停留,雖然下雨,仍然帶著蕭家五個,搬進(jìn)了塘口的新家。</br> 大雨一直嘩啦啦地傾盆而下。馬車在大雨中駛進(jìn)庭院。</br> 阿超撐著傘,跳下駕駛座,打開車門。嚷著:</br> “大少爺,趕快抱她進(jìn)去,別淋濕了!”</br> 云飛抱著雨鳳下車,阿超撐傘,匆匆忙忙奔進(jìn)室內(nèi)。</br> 雨鵑帶著小三小四小五紛紛跳下車,冒雨奔進(jìn)大廳。雨鵑放眼一看,大廳中,陳設(shè)著紅木家具,頗有氣勢。窗格都是刻花的,顯示著原來主人的身份。只是,房子空蕩蕩,顯得有些寂寞。四個姐弟的心都在雨鳳身上,沒有情緒細(xì)看。</br> “我來帶路!”阿超說,“我已經(jīng)把你們大家的棉被衣服都搬來了,這兒有七八間臥房,我暫時把雨鳳姑娘的臥室安排在這邊!”</br> 云飛抱著仍然昏昏沉沉的雨鳳,跟著阿超,往臥室走去。幾個弟妹,全都跟了進(jìn)來。</br> 臥室非常雅致簡單。有張雕花的床,垂著白色的帳幔。有梳妝臺,有小書桌。</br> 云飛把雨鳳放上床。雨鵑、小三、小四、小五都圍過來。小五伸手拉著雨鳳的衣袖,有些興奮地喊著:</br> “大姐,你看,我們搬家啦,好漂亮的房間!還有小花園呢!”</br> 雨鳳睜開眼睛,看看小五。</br> 大家看到雨鳳睜開眼睛,就興奮起來,雨鵑急切地問:</br> “雨鳳!你醒了嗎?要不要吃什么?現(xiàn)在有廚房了,我馬上給你去做!”</br> “大姐,你要不要起來走一走?看看我們的新房子?”小三問。</br> “大姐!醒過來,不要再睡了!”小四嚷。</br> “雨鳳!雨鳳!你怎樣?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云飛喊。</br> 大家同時呼喚,七嘴八舌,聲音交疊地響著。雨鳳的眼光掃過眾人,卻視若無睹,眼光移向窗子。</br> 雨嘩啦啦地從窗檐往下滴落。雨鳳看了一會兒,眼睛又閉上了。</br> 大家失望極了,難過極了。云飛嘆了一口氣,看阿超。</br> “我陪著她,你帶他們大家去看房間,該買什么東西,缺什么東西,就去辦。最主要的,是趕快把藥再熬起來,煮點稀飯什么的,萬一她餓了,有點東西可吃!”</br> “我也這么想!”阿超回頭喊,“雨鵑,我們先去廚房看看吧!最起碼燒壺開水,泡壺茶!我們大家,自從昨天起,就沒吃過什么東西,這樣也不成,必須弄點東西吃!把每個人都餓壞了,累垮了,對雨鳳一點幫助都沒有!”</br> “我去燒開水!”小三說。</br> “我來找茶葉!”小五說。</br> 阿超帶著大家出去了。</br> 房內(nèi),剩下云飛和雨鳳。云飛拉開棉被,給她蓋好。再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的床前。他就凝視著她,定定地凝視著她,心里一片悲涼。</br> “她就像我當(dāng)初失去映華一樣,把自己整個封閉起來了!經(jīng)過這么多苦難的日子,她都熬了過來,但是,這個世界實在太丑陋太殘酷,讓她徹底絕望了!不只對人生絕望,也對我絕望了,要不然,她不會聽不到我的呼喚,感覺不到我的心痛!她把這件事看得如此嚴(yán)重,真讓人心碎。我有什么辦法能讓她了解,她的玉潔冰清,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污染!我有什么辦法呢?”他想著,感到無助極了。</br> 她的眼睛忽然睜開了。</br> 他看到了,一陣震動,卻不敢抱任何希望,小小聲地呼喚著:</br> “雨鳳?雨鳳?”</br> 她看了他一眼,被雨聲吸引著,看向窗子。他順著她的視線,也看看窗子。于是,她的嘴唇動了動,輕輕地吐出一個字:</br> “雨。”</br> 他好激動,沒聽清楚,急忙匍匐著身子,眼光炙熱而渴求地看著她。</br> “你說什么?再說!再說!我沒聽清楚,告訴我!什么?”</br> 她又說了,啞啞地、輕輕地。</br> “雨。”</br> 他聽清楚了。</br> “雨?是啊!天在下雨!你想看雨?”</br> 她輕輕點頭。</br> 他全心震動,整個人都亢奮了。急忙奔到窗前,把窗子整個打開。</br> 她掀開棉被,想坐起來。</br> “你想起來?”他問。</br> 他奔到床前,扶起她,她摸索著想下床。他用熱烈的眸子,炙烈地看著她,拼命揣摩她的意思。</br> “你要看雨?你要到窗子前面去看雨?好好,我抱你過去,你太虛弱了,我抱你過去!”</br> 她搖搖頭,赤腳走下床,身子搖搖晃晃地。他慌忙扶住她,在巨大的驚喜和期待中,根本不敢去違拗她。她腳步蹣跚地往窗前走,他一步一攙扶。到了窗前,她站定了,看著窗外。</br> 窗外,小小的庭院,小小的回廊,小小的花園,浴在一片雨霧中。</br> 她定睛看了一會兒,緩緩地、清晰地、低聲地說:</br> “爹說,我出生的時候,天下著大雨,所以我的名字叫‘雨鳳’。后來,妹妹弟弟,就都跟隨了我的‘雨’字,成為排名。”</br> 她講了這么一大串話,云飛歡喜得眼眶都濕了。他小心翼翼,不敢打斷她的思緒,啞聲說:</br> “是嗎?原來是這樣。你喜歡雨?”</br> “爹說,‘雨’是最干凈的水,因為它從天上來。可是,娘去世以后,他好傷心。他說,‘雨’是老天為人們落淚,因為人間有太多的悲哀。”</br> “蒼天有淚!”他低語,全心震撼。</br> 她不再說話,出神地看著窗外的雨,片刻無言。他出神地看著她,不敢驚擾。</br> 忽然,她一個轉(zhuǎn)身,要奔出門去。由于軟弱,差點摔倒。他急忙扶住她。</br> “你要去哪里?”</br> 她癡癡地看著窗外。</br> “外面。可是,外面在下雨啊!好吧,我們到門口去!”</br> 她掙開他,跌跌沖沖地奔向門外。他急喊:</br> “雨鳳!雨鳳!你要干什么?”</br> 她踉踉蹌蹌地穿過大廳,一直跑進(jìn)庭院。</br> 大雨滂沱而下。她奔進(jìn)雨中,仰頭向天。雨水淋著她的面頰,她身子搖搖欲墜,支撐不住,只得跪落于地。</br> 云飛拿著傘追出來,用傘遮著她,喊著:</br> “進(jìn)去,好不好?你這么衰弱,怎么禁得起再淋雨?”</br> 她推開他,推開那把傘。他拼命揣摩她的心思,心里一陣酸楚。</br> “你要淋雨?你不要傘?好,我陪你,我們不要傘!”</br> 他松手放掉了傘,傘落地,隨即被風(fēng)吹去。</br> 他跪了下去,用手扶著她的身子,看著她。</br> 她仰著頭,雨水沖刷著她,淚和著雨,從她面頰上紛紛滾落。</br> 雨鵑、阿超、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奔到門口來,驚愕地看著在雨中的二人。</br> “你們在做什么?雨鳳!快進(jìn)來!不要淋雨啊!”雨鵑喊著。</br> “大姐!你滿身都是傷,再給雨水泡一泡,不是會更痛嗎?”小三跟著喊。</br> 阿超奔出來,拾起那把傘,遮住了兩個人,急得不得了。</br> “你們不把自己弄得病倒,是不會甘心的,是不是?不是好端端躺在床上嗎?怎么跑到雨里來了呢?”他看云飛,大惑不解,“大少爺,雨鳳姑娘病糊涂了,你也跟著糊涂嗎?還不趕快進(jìn)去!”</br> 雨鳳躲著那把傘。云飛急呼:</br> “阿超,把傘拿開,讓她淋雨!雨是最干凈的水,可以把所有不快的記憶,所有的污穢,全體洗刷掉!雨是蒼天的眼淚,它幫我們哭過了,我們就擦干眼淚,再也不哭!”</br> 雨鳳回頭,熱烈地看云飛,拼命點頭。</br> 阿超看到雨鳳這種表情,恍若從遙遠(yuǎn)的地方,重新回到人間,不禁又驚又喜,收了傘,他狂喜地奔向雨鵑姐弟,狂喜地大喊:</br> “她醒了,她要淋雨,她活過來了!她醒了!”</br> 雨鵑的淚,立即稀里嘩啦地落下。</br> “她要淋雨?那……我去陪她淋雨!”</br> 雨鵑說著,奔進(jìn)雨中,跪倒在雨鳳身邊,大喊:</br> “雨鳳,我來了!讓這場雨,把我們所有的悲哀,所有的屈辱,一起沖走吧!”</br> 小三哭著,也奔了過來。</br> “我來陪你們!”</br> 小四和小五也奔過來了,全體跪落地,圍繞著雨鳳。</br> “要淋雨一起淋!”小四喊。</br> “還有我,還有我,我跟你們一樣,我要陪大姐淋雨!”小五嚷著。</br> 阿超拿著傘,又奔過來,不知道把大家怎么辦才好,遮了這個遮不了那個。</br> “你們怎么回事?都瘋了嗎?我只有一把傘,要遮誰呢?”</br> 雨鳳看著紛紛奔來的弟妹,眼淚不停地掉。當(dāng)小五跪到她身邊時,她再也控制不住,將小五一把抱住,用自己的身子,拼命為她遮雨。嘴里,痛喊出聲:</br> “小五啊!大姐好沒用,讓你一直生活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里!當(dāng)初答應(yīng)爹的話,全體食言了!”她摟著小五的頭,哭了。</br> 幾個兄弟姐妹,全都痛哭失聲了,大家伸長了手,你抱我,我抱你,緊擁在一片雨霧里。</br> 云飛和阿超,帶著全心的震動,陪著他們五個,一起淋雨,一起掉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