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等閑平地起波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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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滾!”云想容凄厲的叫喊聲源源不斷斥入出岫耳中,對方每喊一聲,便令她心中的酸楚更多一分,愧疚亦增添一分。
出岫定了定神,邁步欲往院落里走去,卻被聶沛瀟伸手?jǐn)r住:“別進(jìn)去。”
“為何?”出岫凝聲輕問,極力克制著悲傷的情緒。
“威遠(yuǎn)侯夫人如今不大清醒……會誤傷了你。”聶沛瀟低嘆一聲:“我該瞞著你的……”
“不,多謝你告訴我。”出岫微微闔上雙眸:“知道得越晚,我心里越不好受。”
“抱歉。”聶沛瀟低聲道:“當(dāng)時(shí)你剛剛退燒,我怕你聽了此事再受刺激,影響你身子恢復(fù)。”
出岫聞言深深吸了口氣,睜開一雙無淚的清眸,勉強(qiáng)一笑:“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何須道歉?我明白您是好意……但我還得去看看想容。”
語畢,出岫堅(jiān)定地抬步往院落里走,聶沛瀟見攔不住她,唯有陪同入內(nèi)。兩人走進(jìn)垂花拱門,走去云想容暫時(shí)將養(yǎng)的住處,可還沒走到門前,便再次聽見一陣“乒乓噼啪”的聲響,然后幾個(gè)丫鬟接連從屋里小跑出來,各個(gè)都顯得十分狼狽。
馮飛站在門外并沒有進(jìn)去,他面朝屋內(nèi)、背對聶沛瀟和出岫,似在對屋里的人說著什么。出岫走近兩步,聽得他說:“夫人請冷靜……”
馮飛一句話沒說完,額頭險(xiǎn)些被一物砸中,好在他身手敏捷反應(yīng)夠快,立刻后退一步側(cè)身閃避,躲開了砸過來的茶杯。“啪啦”一聲,茶杯落地摔得粉碎,馮飛見屋內(nèi)的云想容已失去常態(tài),索性伸手將屋門牢牢關(guān)嚴(yán),從外頭上了門栓,任她在屋內(nèi)叫喊哭鬧。
出岫見狀臉色一沉,很是愧疚地問道:“這幾日,你們都是如此待她?”
聶沛瀟聞言有些尷尬,無奈回道:“嗯,沒辦法,屋里能摔的都讓她摔了,丫鬟也被她砸傷了好幾個(gè)。”
出岫二話不說抬步往臺階上走,聶沛瀟立刻拽住她一只手臂:“你還要進(jìn)去?她會傷著你。”
出岫緩緩仰首望向天空,那炫目的陽光立刻射入她眼底,引起縱橫的淚意:“倘若不是想容助我,我根本沒法子從船上逃出來……我欠她太多,還她半條命也不夠。”
說著她已毫不猶豫邁步上了臺階,對馮飛道:“勞煩馮侍衛(wèi)把門打開。”
馮飛至此才看見他兩人,連忙躬身行禮,用余光看向聶沛瀟,無聲地征求他的意見。
聶沛瀟亦拾階而上,站在出岫身邊道:“我陪你進(jìn)去。”他沒給對方反駁的機(jī)會,已沖馮飛打了個(gè)手勢。
馮飛會意,頗為擔(dān)憂地提醒道:“威遠(yuǎn)侯夫人有些失常,殿下、夫人須得小心。”
馮飛邊說邊將屋門從外打開,出岫穩(wěn)了穩(wěn)心神,做好被云想容砸傷的心理準(zhǔn)備。可饒是如此,房門開啟的那一瞬間,她還是被嚇到了。
此刻云想容就站在屋門口,馮飛推門的剎那,她便如同一只可怖的鬼魅,霎時(shí)映入出岫和聶沛瀟的眼簾——慘白的臉色、赤紅的雙目、烏青的眼底、凌亂的發(fā)髻、皺巴巴的衣裙……還有,猙獰的表情。
這是云想容嗎?出岫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個(gè)憔悴恐怖的女子,竟是從前嬌柔美麗的云府大小姐!出岫的淚意奪眶而出,還沒來得及開口關(guān)切一句,但見云想容已一個(gè)箭步跨出門檻,猛然伸手掐住了出岫的玉頸:“我殺了你!我要?dú)⒘四銈儯 ?br/>
在場幾人皆被這一幕所驚,聶沛瀟駭然之下立刻去掰云想容的雙手。可誰能料到這個(gè)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威遠(yuǎn)侯夫人,手上力氣竟是大的驚人,死死掐住出岫的玉頸不放。
出岫只覺得窒息難受,脖頸上傳來一陣生疼。她無意識地張口想要喘氣呼吸,瞬間已憋得血色上涌、滿面通紅。她的雙手拼命使力想要掙脫,雙眸驚恐地睜大,一行清淚順勢滑落。
“我要?dú)⒘四銈儯⒘四銈儯 痹葡肴莅l(fā)瘋一般,不僅掐著出岫,還開始狠命搖晃她的身體。
馮飛見狀亦是上前幫忙,正欲抬手打昏云想容,卻聽聶沛瀟冷冷命道:“馮飛,用你的佩劍砍了她的手。”
“殿下!”馮飛大驚,但主子有令,出岫的性命又危在旦夕,迫使他不得不照做。馮飛沉吟一瞬,“唰”的抽出佩劍,作勢要往云想容雙臂上砍去。
寒光一現(xiàn),掠過云想容面上,她赤紅的雙目似被閃了一下,渾身立刻打了個(gè)哆嗦。緊接著,云想容“啊”地叫出聲來,忽然收手抱頭蹲在地上,毫無形象地苦苦哀求:“不要?dú)⑽遥〔灰獨(dú)⑽遥〔灰灰?br/>
聶沛瀟目中寒芒一閃,終究未再多言,示意馮飛收起佩劍,轉(zhuǎn)而去看出岫:“你怎么樣?”他一面關(guān)切詢問,一面伸手相扶。
出岫被掐了半晌,幾乎喘不過氣來。如今云想容甫一松手,她重心不穩(wěn)踉蹌幾步,險(xiǎn)些從臺階上仰摔下去。幸好聶沛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將她穩(wěn)穩(wěn)攬?jiān)趹阎校骸皝砣耍鞔蠓颍 ?br/>
此時(shí)此刻,出岫似是去了半條命,也顧不得計(jì)較這許多,雙手撫著咽喉劇烈地咳嗽起來。她面上抑制不住涌起一陣潮紅,看似極度痛苦,卻還是無力地?cái)[了擺手,喑啞著嗓子道:“不……不必……我沒事。”
聶沛瀟銳利的目光落在發(fā)瘋的云想容身上,對馮飛道:“她瘋了,將她關(guān)起來。”
“不!不行!”出岫立刻出聲阻止,又喘了兩口氣,續(xù)道:“即便她瘋了,也是因我而起,不能關(guān)她!”說著她已半蹲下身子,抬手欲觸碰云想容的雙臂:“想容,是我,出岫。”
“出岫?”云想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疑惑地抬起頭來。至此,她渙散的雙目終于有了一絲清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緩緩抬手指向出岫:“你是出岫?”
出岫立刻點(diǎn)頭,喜道:“是啊,你認(rèn)得了嗎?”
云想容娥眉深深蹙起,想了好一會兒才重重點(diǎn)頭,然后又重重?fù)u頭:“不,你不是出岫!他們說,出岫淹死了!”
“我沒有淹死,我逃出來了!”出岫連忙解釋:“想容,你好好看看,我真是出岫。”
這一次,云想容認(rèn)真地低下頭思索起來,良久,忽然迸發(fā)出一陣凄厲的哭聲:“出岫!你來救我了!你終于來救我了!”說著便要往出岫懷里鉆。
出岫順勢傾身向前,抱住云想容的肩頭,霎時(shí)垂淚不止:“對不起,想容,我來晚了。”
兩個(gè)女人抱作一團(tuán)痛哭不已,這副情景竟是讓馮飛不忍心再看下去。而聶沛瀟卻是冷眼旁觀,也不再去勸慰出岫,他削薄的唇緊緊抿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想容和出岫一起哭了許久,前者終于體力不支昏死過去。馮飛將云想容抱入屋內(nèi),又傳了大夫來瞧,直至確定云想容無礙,出岫才在聶沛瀟的勸說下離開。
一走出云想容的院落,出岫便似虛脫了一般,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經(jīng)過云想容的狠掐,方才又哭了半晌,她的聲音早已變得喑啞不堪。她扶著院墻勉強(qiáng)站穩(wěn),使了極大力氣才低啞地說出口:“勞煩殿下……差人扶我回去。”
此時(shí)此刻,她已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了。聶沛瀟也知道,若非出岫真得難受,她決計(jì)不會提出這種要求。可云想容的院子的確離出岫的院子不近,他沉吟片刻,道:“你先就近歇著,等大夫過來看看再說。”
出岫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不必了,我只是……覺得很累,很難受。”
聶沛瀟嘆了口氣,只說出三個(gè)字:“我背你。”
“殿下!”出岫很是意外,下意識地拒絕:“這……不妥。”
“我背你。”這次換作聶沛瀟固執(zhí)起來:“你有你的堅(jiān)持,我亦有我的。”
出岫沉吟片刻,沒有再出言拒絕,事實(shí)上她此刻也無力拒絕,身心都無力。聶沛瀟背對出岫躬身示意,后者沉默地傾身伏在他背上,將整張臉埋在他肩頭,任由他背著自己默默前行。
一路上,丫鬟奴仆們紛紛注視過來,帶著幾分別樣的目光。出岫不想看,也不敢看,額頭死死抵著聶沛瀟寬闊的肩膀,淚水再次抑制不住地涌出,這一次,盡數(shù)滴在這個(gè)男人的肩上。
而此時(shí)此刻,聶沛瀟覺得無比滿足,他絲毫不在意下人們的異樣目光,一步一步很是沉穩(wěn)地前行,背上那個(gè)女子,便是他的全部。漸漸的,他能感到肩膀上浸濕一片,是心愛女子的淚水。
聶沛瀟連喚了兩聲出岫的名字,一直不見應(yīng)答,才曉得她是睡著了。驀然,有一種柔軟的心緒緩緩生出,還夾雜著絲絲心疼,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聶沛瀟不再說話,慢慢地走著,只盼望這條路永遠(yuǎn)沒有盡頭。慢一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可終究還是回到了出岫的住處。他小心翼翼將心上人放到榻上,出岫立刻驚醒過來,四下望了望:“到了?”
聶沛瀟的眼神明亮而柔和:“睡罷,別想太多。”
出岫的確是累了,便和衣躺在榻上,斟酌片刻,道:“殿下,這次煩請您通知云府,我得先報(bào)個(gè)平安。”
“好。”聶沛瀟為出岫掖了掖被角:“睡罷,我這就吩咐下去。”
至此,出岫終于松懈下心神,疲勞的困倦立刻兇猛涌出,睡意侵襲而來。她闔上了雙眸,便也沒有看到聶沛瀟眼中一閃而過的犀利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