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世事如棋局局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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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言,出岫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竹影立刻上前攙扶一把,低聲勸道:“夫人先別傷心,這事大有蹊蹺,也許……也許有什么內(nèi)情也未可知。”
出岫只死死攥著手中的信,喃喃道:“想容懷孕八個月……算算日子,沈予是去年八月底回到京州,九月中旬受命去北宣議和,日子正好對得上。”
她邊說邊看向竹影,雙目無神地笑了笑:“這信你也看過了……信上說,沈予受封威遠(yuǎn)侯之后,與同僚宴飲連醉兩日,皆是宿在想容屋內(nèi)。”
“即便如此,也必定是大小姐算計的。”竹影連忙為沈予開脫:“您也知道威遠(yuǎn)侯對您一片癡心,這么多年了,又何曾待見過大小姐?”
然而出岫卻是死死攥著手中書信,怔怔不知所想,一句話也聽不進(jìn)去。
竹影見狀更加擔(dān)心,再勸道:“至少等咱們到了京州,弄清此事的內(nèi)情再說不遲。”
出岫這才回過神來,勉強(qiáng)對竹影笑了笑:“嗯,我也正有此意,你回去歇著罷。我也……歇下了。”說著還緊了緊身上的衣衫,連門都忘記關(guān),失魂落魄地往里走。
“夫人!您忘記上門栓了。”竹影很是擔(dān)憂地提醒她。
出岫“哦”了一聲,撫了撫額頭,一句話也沒說,重新返回到門前。竹影適時退出門外,出岫便將房門從內(nèi)關(guān)閉,上緊門栓。
但這一夜,出岫再也沒能安然入眠,她做了一宿的夢。夢中一會兒是沈予的深情告白,一會兒又變作云想容的厲色指責(zé),更甚者,連那座貞節(jié)牌坊上的金漆大字,都變作了“娼妓牌坊”的字樣,很是駭人。
出岫被這個夢嚇醒了,待到后半夜她已再無睡意,驚恐地睜著一雙清眸,到最后竟也落下了兩行清淚。也不知是為了那夢境而流,還是為了沈予而流。
明明知道想容懷孕之事必然有內(nèi)情,明明知道沈予不會沒個交代,但她就是無法安心,止不住地開始胡思亂想。
此后一路上,出岫都是失魂落魄,時常走神。玥菀詢問過兩次,擔(dān)心是出岫身子不適,但都被竹影擋了回來。
這個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了京州城外,竹影前來詢問出岫的意思:“夫人,明日即將入城,可要知會三爺和威遠(yuǎn)侯府?”
出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必,明日進(jìn)城之后先去流云山莊。你以我的名義給左相府送張拜帖,就說我后日登門拜見。”
“這么急?”竹影頗感意外,試著勸道:“您難道不先去威遠(yuǎn)侯府問問情況?”
出岫面無表情看著他:“先辦正事要緊。”
竹影只得領(lǐng)命而去。
翌日出岫等人入城,果然是誰都沒有驚動,直奔流云山莊而去。歇息了整整一日,遞了拜帖,左相府也很是熱情地接下帖子。
又過了一日,出岫攜三十車彩禮前往左相府,臨去之前才交代竹影:“你同威遠(yuǎn)侯府說一聲,就說……我今日會過去。”
“今日?”竹影更為詫異:“您去了左相府,不先回去歇著?您何必……”
聞言,出岫打斷了竹影的話,只落寞地笑道:“這就好比將士出征,一鼓作氣為佳,再而衰、三而竭。我也是如此,只怕越等越?jīng)]勇氣去見他。”
竹影終究未再多說什么,派了流云山莊的管家去威遠(yuǎn)侯府向沈予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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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左相府,出岫表現(xiàn)得談笑自若、很是鎮(zhèn)定,就連竹影這個知曉內(nèi)情的人都瞧不出她有任何異常,當(dāng)然,他在旁看了也是大為不忍心。所幸左相闔府都是修養(yǎng)良好、禮數(shù)周到,也使得出岫此行順利得出乎意料。
從左相府出來,放下三十車彩禮,天色已近傍晚。左相及其夫人親自將出岫送出門外,卻不意遇上了另一輛馬車——威遠(yuǎn)侯府的馬車。
沈予的貼身小廝清意站在馬車前,見到出岫和左相夫婦出來,很有眼色地上前行禮,稟道:“小的威遠(yuǎn)侯府清意,見過夫人,見過莊大人、莊夫人。”
左相莊欽年約五十,一副清正風(fēng)骨,朗朗笑道:“原來是威遠(yuǎn)侯府上,想必是云夫人等不及了,這才找上門來。此次老夫有幸同威遠(yuǎn)侯一并去北宣議和,才算真正見識了其人風(fēng)姿,出岫夫人得了個好妹婿!”
聽到“妹婿”這兩個字,出岫只覺得刺耳,但還是勉強(qiáng)笑回:“教左大人見笑了。”
左相擺手:“都是一家人,出岫夫人太客氣了。”
是啊!的確是一家人了。云府、左相府、威遠(yuǎn)侯府已是姻親關(guān)系,但又何其諷刺!
出岫終是保持著得體的笑意,朝著左相夫婦盈盈一拜,行禮告辭。
這一次清意帶了威遠(yuǎn)侯府的馬車來,他見狀連忙撩起車簾示意出岫上車。后者一雙美目在兩輛馬車之間流盼,到底還是選擇了威遠(yuǎn)侯府的馬車。
清意面上一喜,連忙攙著出岫上車,順勢低聲說道:“侯爺原本是要親自來接您,可……府里出了些意外。”
瞧見清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出岫幾乎能想象得到是出了什么“意外”,無非就是云想容將沈予絆住了。可她又能說些什么?至少如今,她還沒有資格開口置喙。
然而令出岫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猜錯了。威遠(yuǎn)侯府的確出了“意外”,沈予也的確是被云想容絆住了,但卻不是云想容使了手段,而是——她即將臨盆了!
如今的威遠(yuǎn)侯府,便是文昌侯府舊址。出岫回憶起從前追虹苑的布置,也自知文昌侯府必定景色更佳。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半分心思觀賞,更何況這府里眾人都在忙進(jìn)忙出,每個人皆是腳不沾地,看來,云想容是真的要臨盆了!
出岫進(jìn)了威遠(yuǎn)侯府,便由清意帶著徑直往書房而去。竹影和玥菀也很有眼色,皆是等在外院的待客廳里,沒有跟進(jìn)去。
十個月未見,沈予消瘦了許多,清俊之余,下頜上也冒出一些泛青的胡渣,為他平添了幾分陽剛之氣,但也瞧得出,他沒休息好。
此刻出岫也顧不上細(xì)細(xì)端詳他,一進(jìn)門便劈頭蓋臉地問道:“想容不是才八個多月身孕嗎?怎么忽然臨盆了?”
話剛問出口,她已跌進(jìn)一個寬闊的懷抱之中,沈予一把攬過出岫的腰身,將她死死抵入懷中,以此來慰藉這十個月的相思之情。
清意見狀很識時務(wù)地退了出去,將屋門從外關(guān)上。
出岫很想否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此刻聞著沈予身上所散發(fā)的藥香,她感到很安心。可這又有什么用呢?想起云想容,出岫的心思一沉,便試著掙扎出沈予的懷抱。
奈何沈予不給她逃離的機(jī)會,反而箍得越來越緊。他俯身將下頜抵在出岫的肩上,深深嗅著她的發(fā)香及體香,發(fā)出一聲似滿足、似不滿的長嘆:“我好想你。”
一句話,成功地讓出岫眼底泛酸。
良久,沈予才松開攬在她腰身之上的手,改為握住她一雙柔荑,黯然地解釋道:“你先別惱,想容的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聽了沈予這句話,出岫先是一驚,再是一喜,緊接著才意識到什么,心思一沉。
再看沈予,見他又是一聲嘆:“這孩子……是去年七月就懷上的。”
去年七月!那時候沈予還在煙嵐城養(yǎng)傷,七月中旬才從煙嵐城出發(fā),護(hù)送淡心赴京。即便路上再快,滿打滿算也要將近一個月才能抵達(dá)京州。也就是說這個孩子……
出岫只覺腦中一片混亂,正待開口詢問其中內(nèi)情,沈予已是神色愧疚地嘆道:“想容她……遭人強(qiáng)暴了。”
“強(qiáng)……”一個“暴”字還沒來得及驚呼出口,出岫已被沈予掩住了朱唇。后者低聲囑咐:“你別做聲。”
出岫緊張地點了點頭,沈予這才松開手,繼續(xù)說道:“都是我的錯,平日待想容太過冷淡,也不關(guān)心她。成婚這幾年我對她不聞不問,無論是去曲州剿滅福王舊部,還是去姜地平亂,都是將她一個人撂在京州……才會讓歹人有機(jī)可乘。”
“天哪!”出岫覺得不可思議:“究竟是誰?是誰這么大膽子,竟敢玷污云府大小姐?”
“是個市井混混,我已經(jīng)找到這人,暗地里處置了。”沈予低聲再嘆:“這種混混色字頭上一把刀,根本不會去打聽想容是誰,他趁著想容去廟里禮佛的時候……就連想容的婢女也未能幸免。那婢女后來想不開,翌日便投河自盡了。想容是拼著一口氣要等我回來,才撐了下來。”
聽聞這番話,再想起云想容所經(jīng)歷的事,出岫幾欲落淚:“那她如今……怎么又會懷上孩子!”
而這也是沈予的一個痛處:“我回來之后立刻被圣上越級加封,想容不愿壞了興致,便一直瞞著我,我也沒在意她的異常。后來還是同僚們請我出去喝酒……你也知道我的酒量,千杯不倒,那晚回來路過想容屋里,聽見她在哭,我進(jìn)屋細(xì)問之下,才知道此事。”
沈予說著說著,已是一拳擊在桌案上,恨恨地道:“后來她曾多次尋死,趁我上朝之際在府里上吊、投水、割腕……幸而我是個醫(yī)者,施治得當(dāng)才救下她。豈料,就在我臨去北宣之前,她有了身孕。”
此時此刻,沈予已是雙目赤紅:“她那些日子精神抑郁,身子極差,我替她把過脈,她不宜落胎。而且一旦落胎,日后恐怕再也不會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