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為誰風雨立中宵(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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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見沈予面上又浮起一絲風流壞笑,作勢抬步要踹他一腳。
沈予一個閃身躲過,單手撐在岸邊,借力從湖中跳上來,再笑:“別動,你真不知道我方才為何要跳湖嗎?”
他這樣一挑明,又配上那頗有深意的笑容,出岫也明白過來,連忙后退兩步,磕磕巴巴地道:“我……我要回去了。”
沈予此時已是渾身濕透,但好在欲火是平息了下去。他一身濕噠噠的湖藍衣衫緊緊貼著精壯的身軀,依稀可辨那極為結(jié)實的身材。衣袍下擺還沾著幾片荷葉,額上、臉上也滿是水痕,此刻正順著他的發(fā)際、下頜往下淌,顯得他整個人充滿了惑人的男子氣息。
便在此時,出岫腦海之中忽然蹦出一件往事,那是許多年前,她還是晗初時,曾在醉花樓里聽姐妹們無意之中提起過沈予。當時那個段子曾令她對沈予嫌惡了許久,這么多年她也不曾想起過。
但不知為何,此刻她竟然清晰地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不!應該是說,那件她幾乎要忘卻的往事突然自己蹦了出來——
依稀中,一個頗為嫵媚的姐妹邊嗑瓜子,邊笑道:“你們可知文昌侯府的沈小侯爺?昨夜他點了我的牌子,那可真真是‘天賦異稟’啊!”
“天賦異稟?你指哪方面?”另一個姐妹好奇地問。
嫵媚女子“噗”地一聲將瓜子皮吐出來,低聲笑道:“他能夜御數(shù)女,算不算‘天賦異稟’。”
“數(shù)女?幾個?”這下眾人都來了興趣。
嫵媚女子將手中的瓜子放在桌案上,緩緩伸出三根指頭,再道:“就昨個兒晚上,他同時點了我和凝翠、愛蓮三個人的牌子。我們……”
說到此處,那嫵媚女子也說不下去了,一旁的姐妹們都咯咯笑了起來,爭相問她:“快說說到底滋味如何?”
嫵媚女子“哎呀”一聲,羞紅了臉頰,再道:“都說了他是‘天賦異稟’了!你們還問?反正這樣的客人,估摸我這輩子也碰不上第二個了。”
眾姐妹見她嬌羞之余還一臉回味的神情,紛紛露出了然的笑意。
……
出岫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想起這個段子,這簡直太過久遠,她幾乎要以為是上輩子的事,又或者只是一個極為不真實的夢境。出岫不是沒經(jīng)歷過男歡女愛,也知道“夜御三女”是什么意思,可正因為知道,才會對沈予如今的禁欲感到十分詫異。
至少她能篤定,沈予身邊是沒其她女人了,就連正妻云想容也只是個擺設而已。如此一想,出岫更不敢再與沈予單獨相處下去,驚得連連后退三步,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跑。
沈予見她又在逃避,哪里肯放手,尤其是經(jīng)過昨夜之后,他也篤定了她的幾分心意,遂連忙伸手拽住她,但又怕自己的濕衣裳會沾到出岫身上,只得保持著一段距離,亟亟問道:“你又想跑?”
“我……”出岫的慌亂無措之感越發(fā)強烈,左顧右盼著尋找借口:“我身子不適……想回去歇著了。”
這借口實在足夠蹩腳,沈予也不戳破,只順著她的話道:“那正好,今晚我也打算回云府一趟,咱們可以一路,也免得再讓誠王府的馬車送我。”
“一路?”出岫很是意外,睜大清眸問道:“你回云府做什么?”
沈予輕咳一聲,搬出子涵做借口:“如今子涵住在我那座私邸里,我哪里還敢回去?她非要纏著我不放怎么辦?”
沈予這借口說得極好,出岫也尋不到什么紕漏,秀眉微蹙再道:“那你可以住在誠王府里,恰好能為淡心治傷。”
沈予搖頭長嘆:“如今有焦大夫在,也用不上我了;況且你也說了,淡心見了我頗不自在;再者,如今圣上還住在誠王府里,那我怎敢住下去?我是提心吊膽生怕他再發(fā)落我。”
這倒是真的,天授帝喜怒無常,萬一這幾日龍心不悅,只怕還要再找沈予治他的罪……這般一想,出岫也不好再拒絕沈予去云府的事,只得道:“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晌,竟也沒有下文。
于是,沈予故作鄭重地反問:“怎么?我前些日子剛回城時,連太夫人都允我住下,你還要反對?”他竟是拿云想容做了擋箭牌:“太夫人說了,我是云氏的姑爺,也是云府的主子,隨時可以留宿。”
出岫大為赧然,還是不情愿他住在云府,想了想又找到一個借口:“可是你衣衫都濕透了,府中沒有你的衣物。”
“無妨。”沈予立刻回道:“我與三爺身材相似,命下人去長風軒找件他的衣裳便行了。再不濟,竹影的也能穿。”
出岫被他揶得無話可說,索性直白地道:“你不能去!我不讓你去!你去睡客棧好了。”
沈予見她被逗急了,才忍不住朗聲大笑:“你急什么?云府這么大,外院內(nèi)院涇渭分明,我宿在從前的廂房里,又礙不著你的事!”話到此處,他想了想又道:“我從昨夜忙到今早,倒頭睡了一整天,直到子涵在外頭哭鬧才醒,這一天都沒顧上用飯……”
出岫見他東扯西扯,大為無奈,狠狠甩手將衣袖從他手里扯出來,氣急敗壞地道:“我不管,你要回云府你自己想法子,我可要走了。”
沈予敏感地注意到出岫用了“回云府”而并非“去云府”,心中也暗自竊喜。見她已松口讓自己過去,也不敢逼得太緊,嘆道:“好罷!我也要先去向誠王殿下告辭才行。”
出岫聽聞此言,也坐實了心中猜測,聶沛瀟果然沒有出府辦事,而就是在府中養(yǎng)肩傷。她原本想開口問問聶沛瀟的傷勢,想了想又不大合適,便再次重申:“我要走了。”
語畢,一陣夜風恰好吹來,沈予擔心出岫來了葵水受涼,也擺手催促她道:“你快回去罷,我跟誠王打聲招呼就‘回’云府。”他重重咬出那個“回”字,刻意在提醒出岫。
出岫已是咬牙切齒,脾氣正要發(fā)作,恰時卻聽得一聲:“夫人。”正是竹影手里掛著一件女子披風,從白玉拱橋上疾步走來。他見沈予衣衫濕透,衣袍下擺還沾著荷葉,不禁蹙了蹙眉:“您這是……跳進湖里洗澡了?”
沈予不答,只囑咐他:“快帶你家夫人回去,可別讓她受涼了。還有跟云逢說一聲,今晚給我留個門兒。”
竹影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啊?”
出岫不想再讓竹影聽下去,便伸手接過披風,披在身上催促他道:“快走罷,別理他。”說著還不忘狠狠瞪了沈予一眼。
說是瞪,可那眼波盈盈秋水無痕,看在沈予眼中便如同打情罵俏似的。他一徑笑而不語,只望著出岫和竹影走上漢白玉拱橋,朝誠王府門外而去。
夜風吹送著陣陣荷香,不遠處出岫的粉色披風在風中輕輕搖曳,恰似一朵濯清漣而不妖的荷花,剎那間充盈了沈予滿心滿眼,這天地之間再無旁人。
他頗為愉悅地笑了笑,又在湖邊站了一小會兒,直至身上的衣衫被夜風吹得半干,才舉步往外走,也是刻意與出岫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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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天授帝聶沛涵,此刻正往摘星樓方向而來。他人還沒走上漢白玉拱橋,便遠遠看到出岫披著一件粉紅色的披風,步履匆匆往外走,一個眼熟的侍衛(wèi)跟在她身后。
看來她是去摘星樓探望燙傷的婢女了,天授帝頓了頓步子沒有上橋,刻意避過出岫。一直見她主仆二人下了橋,朝外院行去,天授帝才重新抬步走上漢白玉拱橋。
岑江在帝王身后跟著,有些猜到天授帝為何會特意避開出岫,于是心中想發(fā)笑,卻又只得隱忍不發(fā)。原本他想著這一路上不該再遇到其他人了,豈料剛從橋東走到橋西,又遠遠望見了沈予。幸好后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知是遇上了什么開心事,只兀自立在湖畔淺笑不止,并未發(fā)現(xiàn)帝王前來。
“沈予好反常。”岑江自言自語了一句。
恰在此時,他聽到天授帝一聲長嘆:“九弟危險了。”
岑江意識到天授帝話中的深意,不禁在他身后笑道:“也不盡然,沈予是云氏的姑爺,這層身份很是尷尬。”
“尷尬?他若和出岫夫人遠走高飛,還在乎什么身份?”天授帝搖頭,又適時想起臣暄和鸞夙出海避世,心中再次掠過傷痛之感:“沈予肯為了一個女人違抗軍令,也算是個癡心人。”
天授帝又想起出岫曾經(jīng)幫助沈予逃離房州,甚至不惜拿云氏來冒這個風險。他們彼此經(jīng)歷過相互扶持的患難之情,九弟焉能比得過?
“既然您知道沈予是為了出岫夫人才擅自離京,而并非有心為之,那您為何還如此忌憚他?”岑江不解,也想不通,終是忍不住出口問道。
“他?”天授帝停下腳步,看到沈予已走上白玉拱橋,才沉吟著回道:“他如今敢為了出岫夫人而擅自離京,若是有朝一日云氏造反,他豈不是也要出手相幫?”
“這……”岑江只得回道:“出岫夫人看著不像是有野心的人,謝太夫人也不像。”
“你沒聽見昨夜她向嗣子請旨求婚?”天授帝冷冷再嘆:“女人倒是不會,云辭也不會,但誰又知道這個過繼的世子將來如何?萬一是個有野心的,云氏焉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