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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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出岫與沈予相隔千里,但她還是為他這樁差事而擔(dān)心不已。即便有慕王撐腰又如何?明氏百年公卿世家,接連出了兩位皇后,即便明后被廢、右相被斬,那也并非一時半刻就能扳倒的。除非慕王還有后招。
事到如今出岫不得不感嘆,慕王這一步棋走得極妙,時間也剛剛好。用沈予來打擊明氏,于公于私沈予都不會輕易罷手。顯然慕王也是捏住了沈予這根軟肋,不僅用他,讓他去當(dāng)這個出頭鳥,且還讓他被使喚得心甘情愿。
聽說,沈予去抄家時,從右相府里搜出的古玩玉器、奇珍異寶更勝過南熙國庫;
聽說,右相嫡長子明璋好賭,欠下的巨額債資利滾利,已及得上南熙舉國七年賦稅;
聽說,當(dāng)朝幾位老臣近年來病的病、退的退、死的死,都與右相脫不了干系;
聽說,右相還與亡國的北熙余黨有勾結(jié),妄圖襄助他們復(fù)辟……
一時之間,關(guān)于明氏的丑聞接連不斷,甚至連明瓔善妒之事都被人拿出來大做文章,牽扯出了六年前醉花樓的那一場大火,說是赫連齊婚前與南熙第一美人有情,雖然婚后兩人已斷絕往來,但明瓔還是放火燒死了情敵。
更甚者,就連當(dāng)年晗初的死狀都描繪得有模有樣,如同親見一般。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女子最愛惜容顏,讓南熙第一美人死得面目全非,明瓔實在是手段狠辣。
墻倒眾人推,那些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小道消息幫了沈予不少忙,虛虛實實倒有不少線索可用,令他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結(jié)案。
待到四月底,明氏的案子已基本查清,牽連出的公卿世家不在少數(shù)。攝政王聶沛涵本著“罪不及家人”的原則處理此案,但最后還是斬了百余人。
當(dāng)然,也為他聶沛涵登基掃清了障礙,與此同時為其贏得了威名、仁名。只是連累沈予,兩個月里接連遭到三次暗殺,所幸并無大礙。
清風(fēng)不問世間事,換顏只把流年拋。夜半無人,燈色淺淡,出岫展開從京州送來的密信,就著燭火細(xì)細(xì)看去:
“明氏結(jié)案,赫連氏脫罪無恙。沈予四月初辭去刑部主事一職,入誠郡王麾下,日內(nèi)將帶兵前往曲州,奉旨肅清福王余黨。”
雖只簡簡單單數(shù)語,出岫已安下心來。這次經(jīng)過明氏一案,沈予算是名聲大震,但也有人說他審理案件時濫用私刑,不擇手段。好在慕王本人也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出岫倒不擔(dān)心慕王會因此責(zé)罰沈予。
她更擔(dān)心的是,沈予離開刑部進(jìn)了軍中,卻是要奉命去曲州肅清福王余黨……再怎么說,福王曾是沈予的姐夫,也曾是文昌侯府的后盾,如今讓他帶兵去對付那些曾經(jīng)的盟友,想必他心中滋味很不好受。
但出岫也知道,如今南熙大勢已定,慕王登基在即,沈予若想重振門楣,必然要與從前劃清界限。慕王這分明是在試探他,看他夠不夠忠心,夠不夠狠心。
算算日子,如今沈予應(yīng)該已快到曲州了。那是福王從前的封地,如今還有不少人馬在茍延殘喘。而云慕歌正是嫁去了曲州葉家,雖然葉家是葉貴妃的娘家,必然無虞,但出岫心中還是隱隱不安,總覺得沈予此行會和葉家有所牽連,還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轉(zhuǎn)眼到了這年夏天,沈予在曲州一切順利,只是身上沒有實職。原本以為這個夏季該是安安穩(wěn)穩(wěn)過去了,豈料,七月底從曲州傳來的一樁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沈予帶兵本是所向披靡,將福王在曲州的舊部逼得無路可退。然正是攻堅之際,福王從前的一個幕僚趁著云慕歌外出之際,使計將其綁架,并揚(yáng)言要以云慕歌的性命為代價,要求沈予退兵。
這消息傳到出岫耳中時,她驚得幾乎要失手打翻茶盞!云慕歌如今是葉家的嫡長媳,她若是出了半分差池,沈予便會與葉家生出齟齬,遭葉貴妃記恨;更何況,沈予也是云氏的姑爺,云慕歌算是他的小姨子!
原本沈予帶兵去對付福王舊部,已有人詬罵他是貪圖榮華富貴,六親不認(rèn);如今又有云慕歌的性命橫亙其中,這便是故意要讓沈予進(jìn)退兩難了!
他顧惜云慕歌的性命,是徇私,置大義于不顧;他忽視云慕歌的性命,是無情,更有可能與葉家鬧翻!
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要說沈予為難,出岫心里也沒個主意了!
得到這消息之后,出岫匆匆趕去榮錦堂稟報此事,想與太夫人商量個對策。后者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只道:“慕歌的性命,咱們不要了。”
“不要了?”出岫大驚:“慕歌好歹是云府二小姐,還是葉家的嫡長媳,她若有什么閃失……”
“無妨。”太夫人沉眉斂目,果斷地道:“慕歌死在曲州,便是葉家護(hù)她不周,不僅與我云氏無關(guān),他葉家還要欠下云氏一條性命。更何況沈予的危機(jī)也能解除,這筆買賣咱們不虧。”
話雖如此沒錯,但出岫聽到太夫人以“買賣”二字來形容云慕歌的性命,心中還是一涼:“就沒有更好的法子嗎?”
“難道你有?”太夫人冷笑:“作為當(dāng)家主母,必須當(dāng)斷則斷。你如今婦人之仁,不僅會害了沈予,更要置咱們云氏于不仁不義!你想想,咱們一直支持慕王,如今肅清福王余黨時,卻讓他們捏住慕歌的性命做要挾。但凡咱們有一丁點(diǎn)兒猶豫,慕王會怎么看云氏?”
太夫人嘆了口氣,繼續(xù)道:“關(guān)鍵時刻不能前功盡棄,既然選擇支持慕王到底,犧牲二三人命也在所不惜。何況還能為沈予解圍……你即刻去下紅扎手令,一份送去曲州,一份送去京州,告訴他們云氏以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這四字一出,便是結(jié)束了一個女孩花兒一樣的生命。雖然這是顧全大局的法子,能將犧牲降到最低,但未免太過殘忍,出岫狠不下心。
太夫人見出岫一再猶疑,終是掩不住怒色:“你對云慕歌存什么善心?你忘了她娘是誰?你忘了聞嫻如何害死辭兒的?你若不先一步聲明放棄云慕歌,等她一死,這筆賬葉家遲早算在沈予頭上!你就等著替他收尸罷!”
提起沈予,出岫也猶豫了。她知道太夫人說得沒錯,只要自己發(fā)出這份聲明,無論云慕歌是生是死,都不是沈予的錯了。刀劍無眼,也自有云氏這一句“以大局為重”在前面擋著,與沈予的私心無關(guān)。
出岫能感到自己的手指在顫抖,她不愿做這個儈子手,還想再拖一拖時間:“母親,我想親自去曲州看看,行么?”
“不行!”太夫人臉色一沉:“曲州如今是個什么情況?別人躲還來不及,你身為當(dāng)家主母,怎能迫不及待往火坑里鉆?要去也是去京州!你去找慕王和葉貴妃,曲州你不能去。”
出岫也說不上如今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擔(dān)心云慕歌?擔(dān)心沈予?亦或者擔(dān)心這場事故給云氏帶來的影響?但太夫人說得對,倘若曲州去不了,那只能去京州了。至少要穩(wěn)住慕王和葉貴妃,取得他二人的諒解與支持,也能為沈予斡旋一把。
“我明白了,今日便動身。”出岫只得妥協(xié)。
太夫人又豈會看不出來出岫的不忍心?也不愿逼她逼得太緊,便嘆道:“這樣罷,這道紅扎手令由我來下,你即刻啟程去京州。務(wù)必要快!倘若沈予在這事上處置欠妥,你也可以去替他周旋周旋。”
太夫人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出岫不敢再耽擱,連忙告退,正準(zhǔn)備回知言軒收拾行裝,卻聽太夫人忽然又道:“必要時,可請誠郡王幫忙。繞指柔能融化百煉鋼,你自己拿捏好分寸。”
原來凡事都沒逃過太夫人的眼睛。不知為何,出岫心中忽然生出一陣羞愧,不敢多言匆匆告退。當(dāng)日,她便啟程前往京州。
與此同時,太夫人下了紅扎手令,派人送信前往曲州,宣稱云氏以大局為重,選擇犧牲小我。
*****
去京州這一路上,出岫時不時以飛鴿傳書來打探兩地局勢,緊趕慢趕,她終于在一個月之內(nèi)趕到京州,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出岫動身前往京州的半月之后,沈予揮兵剿滅福王舊部。當(dāng)日,云府二小姐、葉家嫡長媳云慕歌死于兩軍陣前。曲州戰(zhàn)事接近尾聲,沈予得勝。
然而經(jīng)此一役,沈予罵名更盛。萬幸的是,葉家并未因此與其結(jié)仇,慕王也下了旨意,冊封沈予為從三品“威遠(yuǎn)將軍”,并再行調(diào)撥一萬兵馬,命其常駐曲州待命。
……
應(yīng)元宮里萬象無聲,巍峨的帝王寶殿如今已是攝政王聶沛涵的專屬。其父聶帝早已稱病不問政事,只等有朝一日膝下第七子興致大發(fā),拿出那道禪位旨意,登臨南熙帝位。
“為了您的宏圖大業(yè),我云氏真是慘淡至極了。”出岫一進(jìn)應(yīng)元宮面見慕王,頭一句便忍不住嘆氣。
慕王聞言魅惑一笑:“豈會?云二小姐之死,不正好遂了太夫人的心意?”
出岫以為慕王知道了聞嫻害死兩任離信侯的事,遂嘆道:“原來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慕王沒有故作高深,只如實回道:“太夫人煞費(fèi)苦心讓云二小姐嫁去葉家,難道不是存心想要害死她嗎?”
“此話怎講?”這次輪到出岫不明白了。云慕歌嫁去葉家,又與太夫人害她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夫人你還不知道?葉家嫡長子喜好孌童,近兩年已折磨死五個男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