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蘭菏覺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不動法師嘴型變化, 好像生生咽進(jìn)去什么話,不禁暗想, 老和尚雖猛, 但還是有素質(zhì)啊。
“你別胡說八道了。”蘭菏點(diǎn)了點(diǎn)胡七十九,警告地道。
他也是沒想到胡門這么能吹,而且這就解釋了一個問題, 為什么有的神棍自稱來頭特別大, 也有點(diǎn)神通,但僅限在鄉(xiāng)野中治治病。可能就像這樣, 只是妖類托名。
胡七十九眨了眨眼:“干嘛,我已經(jīng)算好的啦, 我都沒有借神廟催香火。”
——有的仙家,索性會附在無主的廟宇顯靈, 吸引香火, 需要有點(diǎn)本事。現(xiàn)在這種做法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畢竟京城廟宇已經(jīng)從以前的數(shù)千座縮減到了現(xiàn)在的寥寥幾座。
蘭菏道:“那這么說,其實沒有打擾到他,他也不是在這兒潛修?那他還要拆了橋,不然就淹了京城……你們說, 他不會故意沖著鎮(zhèn)物橋來的吧?”
“那倒不必僵持吧, 柳門可以直接動手。”胡七十九沉吟道,“我覺得這就是碰瓷,就是漫天要價!四大門就喜歡漫天要價!”
蘭菏:“……”
他還想給四大門留點(diǎn)面子,但胡七十九看起來并不在乎。
不動法師也笑了:“差不多吧, 所以我們也想坐地還錢,大約要和柳仙再談一談。這柳仙修為非凡,可能還要無常幫忙了,我知道你做的香火鬼神極喜歡。”
蘭菏:“可以,要香火的話,我那里現(xiàn)在還有批現(xiàn)貨。”
老白長嘆一聲,暗自叨叨:“沒說來這兒看龍還要分我香火出去的。”
龍也沒看到,香火還少了。
胡七十九抱臂道:“嘻……法師,你還是不太了解四大門,香可以有,但要和胡黃白柳任何一門‘談’的最好方式,就是先把他打服了。不能因為他厲害,就以和談為首要目標(biāo)。否則,他們只會得寸進(jìn)尺,你永遠(yuǎn)滿足不了他們的。而且,照你所說,這柳仙可能潛修了許久,那他的思想可能也很原始哦。最后,柳仙也是胡黃白柳四家中,最愛打架的。”
什么叫原始,就是停留在那個四大門信仰還鼎盛的年代,在他們甚至可以有屬于自己的廟宇的時候,那時候幾乎人人敬畏鬼神。
不動法師請教過的那個香頭,其實也是這樣說的,但人家表示了自己反正是打不過。而有關(guān)部門的負(fù)責(zé)人又說,以和為貴。
四大門各有自己的修煉竅門,之前都介紹過,胡門煉內(nèi)丹,黃門討封,白門找死度關(guān),而柳門則是最神秘的,只知道他們通常會選擇“避宿”來潛修,也就是躲藏在地下修行。
不動法師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唉,那還需與各位同道商量。畢竟我要持咒,胡大姑娘此時也脫不了身……”
要么,他怎么連棍子都交給蘭菏了。
蘭菏問胡七十九:“你覺得,是你的話,有幾成把握?”
不動法師這里挺多人,都沒能立刻拿下,讓京城下了這么久雨。蘭菏想以胡七十九為例,試想這柳仙到底什么水平。
胡七十九最囂張一只狐貍了,此時卻嘿嘿笑了兩聲,很保守地道:“還得探明來路才行。”
蘭菏:“那你說,這柳門和胡四比起來,哪個更好斗?”
胡七十九思考了一下:“呃,胡四到底是胡門,也是會用腦子的,施以幻術(shù),柳門是純?nèi)獠钥赡苓€是后者。但具體還是要看各自修為,好斗也不一定斗得過。
“這京城的四大門,老一輩數(shù)得出名號的仙家,多數(shù)得道的得道,隕落的隕落了。比如妙感山供著他們柳門的柳四真人長真,潭柘寺原有兩位很出名的柳仙,大青爺、二青爺,也都得道了,再有民國時期……哎,反正京城現(xiàn)在還活著的輩分最高的柳仙,好像在北頂娘娘廟下潛修,已經(jīng)十來年沒人打擾過了。他潛修再久,已經(jīng)比不過那位柳爺。”
“那位我知道。”不動法師點(diǎn)頭道,當(dāng)初按照京城的規(guī)劃,這與金頂一樣供奉碧霞元君的北頂娘娘廟是要拆除的。
那位柳仙多少年沒動彈過了,好多仙家以為他得道離開了,唯獨(dú)那次,他動怒了,導(dǎo)致規(guī)劃修改,不但沒敢再拆娘娘廟,還撥款修繕了一下。不過其他時候,他老人家就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了,不問世事。
蘭菏都不知道這事兒,心道京城果然是藏龍臥虎。
胡七十九道:“若是以那位柳爺為標(biāo)準(zhǔn),現(xiàn)在鬧事的柳仙,如果有他本事的一半,也很棘手了,這么些法師摞在一起,剛夠應(yīng)付吧。”
事實上,這位確實已經(jīng)叫諸位法師夠頭疼了。
蘭菏看看那板房里頭,問道:“那我能去探探嗎?他不在這兒潛修,又是為什么出關(guān)。”都說謀定而后動,他們現(xiàn)在對這個威勢能冒充龍王的了解太少了。
不動法師也知道他為什么關(guān)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個鎮(zhèn)物橋,是以宋浮檀的背云為代價設(shè)下,這會兒都填水泥里了,更是關(guān)系到整個風(fēng)水局,要是柳仙一鬧事成不了,那就前功盡棄,宋浮檀也白犧牲了。
“我陪尊家一起去吧。”胡七十九道,“看能不能套點(diǎn)話出來。”
宋浮檀這體質(zhì),自然是不便進(jìn)去的,他貼了張紙符在蘭菏身上,上書“得一切智”。
胡七十九盯著看,說道:“小宋是不是嫌你不聰明,不然咋給你加智慧呢。”
宋浮檀:“……”
蘭菏:“你這個角度很新奇啊……”
胡七十九嘿嘿笑。
蘭菏就是一下拍她后腦勺上:“少挑撥離間!”
……
蘭菏這次直接進(jìn)入了板房,他飄在板房中間,那個工人則趴在房頂一角,半身懸空,身體在陰影之中,雖然人的身軀不大,他卻生生盤踞出了龐然大物的感覺……
而且進(jìn)來了,蘭菏才注意到,地上遍布著陰影,置身其中,好像在對方的捕獵范圍之內(nèi),心生危機(jī)。
蘭菏假裝是來談價的:“在嗎?可以和您聊聊吧?”
對方?jīng)]說話,只是扭動了一下身體。
胡七十九大搖大擺走到中間的桌前,抽出了一把香點(diǎn)燃,不過不是給對方,而是自己吸了起來。
但是那工人卻一下游了下來,速度極快地到了胡七十九面前,貪婪地看著香煙,眼睛中閃著若隱若現(xiàn)的綠光。單這模樣,看著也不像龍王啊。
胡七十九往前一挪,給他吸了一口,他深吸后滿足的嘆息,“……好啊。”
從語調(diào)來說,像是男蛇,而且定力聽起來還不錯,沒有像胡七十九吃香時那么失態(tài)。
胡七十九不動聲色地收回了香,說道:“前輩是柳家、常家、還是蟒家的?”
柳門下頭也還有分支,比如蟒和普通蛇就不一樣。
柳仙張口就輕蔑地道:“滾,老子是龍王!”
就你這素質(zhì)還龍王,胡七十九暗罵,“都是仙家,還騙誰呢。”
柳仙:“我龍王!”
胡七十九:“您實在點(diǎn),我都看出來了。”
柳仙:“哦。龍。”
胡七十九:“……再實在點(diǎn)!”
柳仙:“蛟龍。”
胡七十九:“…………”
蘭菏:“…………”
這位柳仙,還真是深諳不要臉的精神啊,蘭菏問道:“那能問問仙家,之后會回去潛修嗎?”
柳仙仔仔細(xì)細(xì)看著蘭菏,“香是你做的啊。”
厲害,這都看出來了。蘭菏“嗯”了一聲。
這柳仙附身的工人坐在了桌上,悠悠然對著窗外道:“老禿子——那我的條件要變一變了,除了大祭七七四十九天,你們得把他送來給我當(dāng)廚子,不然我就淹了京城。”
還真和胡七十九說的一樣,這柳仙得寸進(jìn)尺了。
蘭菏和不動法師還沒說什么,胡七十九和窗外的老白齊聲暴躁罵道:“臭不要臉!”
胡七十九更是指著他罵道:“少特么吹牛了,還水淹京城,你知道京城擴(kuò)建多少里了么,你淹得到五環(huán)去嗎!!”
柳仙陰陰一笑,一轉(zhuǎn)身,隨之無形之中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沉重地抽了過來。
蘭菏雖然看不到卻感覺到了,強(qiáng)大的威壓讓他差點(diǎn)抬不起手。勾魂索一鉤胡七十九,扯著她將將躲過,只見桌子被劈得粉碎,地上也出現(xiàn)了圓柱形的痕跡。
……不會是尾巴吧。蘭菏看了下這直徑,暗暗心驚,開口打圓場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仙不會和她計較吧,你們年齡差多了。”
胡七十九就是陪蘭菏來探路的,故意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她剛才雖有一半裝傻的成分,但那一尾巴的力量也確實讓她心驚,再看到地上的痕跡,暗暗估量了起來。
那柳仙繞著他們游動起來,可因為借位用的人身,看上去很是古怪,“本龍已是八千歲了,小小狐妖,在上秋山洞里修行了幾百年而已,也敢和本龍頂嘴。”
他一開口就說破了胡七十九的來歷,從這一點(diǎn)就知道修為比胡七十九高,這是仙家談話的第一步。
蘭菏則暗想,居然活了八千年……不對,等等……
他和胡七十九對視了一眼,“……?”
看到胡七十九肯定地點(diǎn)頭,蘭菏心里就懂了。好嘛,八千果然也是吹牛逼的,這位不但吹了身份,連年齡也膨脹了。也是,活了八千歲那豈不是見證華夏文明了,還用上這兒來碰瓷。
嘶嘶的聲音若有似無響起,柳仙拖動著人身盤繞,帶出了與地面摩擦的拖拉聲。
蘭菏在原地不動,察覺到那陰冷的目光在身周游離:“你知道北頂娘娘廟的柳仙爺嗎?我們想請那位來說合。”
柳仙一下笑了起來:“你咋比我還能吹呢,丫都埋多少年了,脾氣又那么臭,能給你們幫工?”
蘭菏:“……”
柳仙笑著呢,倏然一下往前!
快得蘭菏無暇躲閃,但他快靠近時,蘭菏身上的紙符燃燒了起來,一團(tuán)青色的火焰阻攔在中間,使得柳仙猛地停下,直到紙符漸漸化為灰燼。
柳仙偷襲不成,往外看了宋浮檀一眼,游到了墻上:“嘖嘖,你再想想吧,做我的廚子,不比做陰司小吏要好?”
……呸,我們好歹是正經(jīng)公司。蘭菏慢慢退到了門口,“你要是漫天要價,那今天就談不下去了。”
這次那工人的嘴巴沒動,板房內(nèi)單單響起了柳仙的聲音:“好啊,你們且看我淹不淹得到那什么五環(huán)吧。”
……
出去之后,胡七十九罵了句:“傻批,以為五環(huán)就到頭了么。”
她呸了一口,才分析道:“好家伙,這好像不是蟒家的,那能長到這么大,歲數(shù)確實不小了。”她比劃了一下剛才看到的圓柱形痕跡大小,“而且語氣之中,居然像知道北頂那位柳仙的脾氣,那他倆活動的時候可能有部分重疊,或者隔得不太久。我看,去找些老家伙打探一下,興許有知道他來歷的。”
蘭菏正是故意提起北頂那位來試探的,現(xiàn)在看來,這柳仙雖然能吹,但確有真本事。也可以從此推測他的大概年紀(jì),探尋身份,知其跟腳也是極為重要的。
“我看胡七十九說得對,這種仙家,只能來硬的不能來軟的,稍微一試而已,還要我去當(dāng)廚子,法師你再和他談?wù)劊f不定要讓你給他修廟了。”蘭菏道。好消息是那柳仙沒什么心眼的樣子,不像胡四那么狡猾。
不動法師深以為然,“正是,那我也去請香頭多方打探。彼時集眾家之力,一定能降伏的。”
要是在京城都降伏不了,在其他地方也沒希望的。
“有事您知會一聲,我們都來助拳。”蘭菏道。
老白也跟上,“別的兄弟不敢說,我們京城片區(qū)的,都支持小來,何況這事關(guān)五鎮(zhèn)。”
不動法師念了聲佛號。
“還有那么多盯著這里的人,也得解釋一下吧,您索性告訴他們鎮(zhèn)物的事好了,我看也瞞不下去的。”蘭菏說著,跟老和尚咬了一下耳朵。
不動法師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嗯,也沒辦法了。我考慮一下該如何說。”
蘭菏離開的時候,還在外面看到了應(yīng)韶,他蹲在馬路邊跟人打電話,又探頭探腦地看里頭,“等等……我去和他說說。”
胡七十九上去一抹應(yīng)韶的眼睛,他呆了呆:“啊,你……”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應(yīng)韶趕緊道:“余總,我回頭再給您打過去。嗯。”
“余杭嘉啊?”蘭菏道,“夠有野心的,都敢來看龍了。”
應(yīng)韶訕笑:“全京城都傳遍了,余總也非讓來看看,有沒有撿漏的機(jī)會,弄個鱗片也行。”
蘭菏道:“別看了,假的,沒龍。”他抬了抬下巴,“你是知道鎮(zhèn)物之事的,這里頭是在修風(fēng)水局,遇到了一柳仙作祟,吹牛逼說自己是龍王。”
“咳咳,真的嗎?”應(yīng)韶語氣失落,還有點(diǎn)懷疑。
蘭菏:“那是,我騙你干什么。”
應(yīng)韶:“……”
蘭菏:“……”
蘭菏:“算了,你等不動法師說吧,出家人不打誑語。”
第二天,蘭菏和宋浮檀還得去片場報道。
他心里記掛著柳仙鬧事,休息期間都呆坐在一旁,唉,這風(fēng)水局一定要有驚無險啊……
“蘭菏,怎么發(fā)呆呢?”余濛濛手在蘭菏面前晃了晃,“你聽到我們說話沒?”
蘭菏:“啊?說什么呢?”
“我們在聊最近看的一部電視劇啊,”余濛濛道,“在xx臺播的,你有沒有看?”
“你還有時間追劇啊?”蘭菏感慨道,“我沒看,這說的什么。”
余濛濛說:“就是,主角是個單親家長,有三個孩子,大兒子是啃老族,很不孝,只知道問家里要錢,還賭博。二女兒小時候很貼心,長大卻很叛逆,明明成績優(yōu)秀卻不肯好好學(xué)習(xí),還經(jīng)常欺負(fù)老實巴交的靦腆三兒子。”
蘭菏:“………………?”
另一個工作人員也湊過來:“嗯,這單親家長還是挺有能力的,事業(yè)線很爽,前期在家里比較憋屈,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雄起了。我們剛剛在討論的就是,現(xiàn)在收拾兒女會不會太過了,老實說我覺得家長前期其實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蘭菏激動地拍案道:“他哪里不對!!!作為一個父親,他做的還不夠好嗎!!!教育子女有什么不可以的!!”
眾人:“???”
余濛濛都嚇傻了:“蘭菏同志,你怎么這么生氣。”
也有人迷惑地道:“父親?這是個單身母親呀,而且我們還沒說他前期做了些什么誒……”你為什么這么激動……
蘭菏迅速坐了回去,抹了抹臉:“不好意思,我想串到其他劇去了,你們說你們說。”
“蘭菏啊,你是不是太累了,不行你和導(dǎo)演說,休息半天得了。”余濛濛擔(dān)憂地道,“你和宋編關(guān)系挺好,你要不敢,讓他說說也行。看你這情緒,起伏這么大。”
“真沒事,就是睡懵了。”蘭菏糊弄道,“哎懸光老師來了,我找他去。”
他一指宋浮檀,就跑過去了。
宋浮檀一見他就停下腳步:“胡七十九和白五來了,他們還帶了位老前輩。”
蘭菏一喜:“在哪?多老?”
這胡七十九動作還挺快,而且把白五也拉上了,這倒的確是用人的時候。
“我讓他們在休息室等著。”宋浮檀帶蘭菏去主演休息室,說道,“我就問了兩句,他們叫那位前輩大仙爺,輩分應(yīng)該比他們都高,本在深山修道。”
蘭菏點(diǎn)頭,仙家排輩,一般以活躍著的為同一輩。每一輩都可以排序,白五、胡七十九、胡大姑娘、瓜二真人他們的年紀(jì),雖有些許年齡差距,都是當(dāng)下正活躍的同一輩。
而以仙家的壽命,大仙爺應(yīng)該就是高了一輩,同輩很多都要么入土要么成仙了。聽名號,還是那一輩年紀(jì)最長的。不論修為,光是這把年紀(jì),就值得尊重了,活這么久能見過多少事。
“不知這位大仙爺是哪一門的?”蘭菏低聲問道。
宋浮檀已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只見胡七十九和白五蹲在旁邊,一名穿著道袍的老者正顫顫巍巍地搬著椅子,放到墻角后,再一屁股面朝里坐下,老者聽到開門聲,咳嗽了一下:“就,就來了啊。”
蘭菏:“…………不用說了。”
蘭菏喟嘆一聲:一開口就知道,老白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