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絲雅說這番話的時(shí)候，雙眸深邃，表情沉靜甚至冷漠，有著穿越歷史，超越星辰的非人感。
    孟超說不準(zhǔn)自己究竟是警惕這樣的呂絲雅，還是被她深深吸引，產(chǎn)生最原始的欲念，想要不顧一切地冒險(xiǎn)。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第一次看到烈焰熊熊燃燒的原始人，當(dāng)火焰在眼中跳躍，燒肉的焦香味鉆進(jìn)鼻腔時(shí)，明知有可能燒傷，都無法遏制內(nèi)心深處，油然而生的沖動。
    “你越來越像是怪獸主腦了。”
    孟超只能用這樣的說辭來提醒自己，“過去的呂絲雅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這是站在怪獸主腦的視角來看待問題。”
    “人都會變的，過去的孟超也不可能如此冷靜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和一個疑似怪獸主腦化身的女人，繁衍生息的問題。”
    呂絲雅沒有否認(rèn)，只是道，“話說回來，人會變，怪獸也會變，怪獸主腦同樣會變。
    “假設(shè)，我是說假設(shè)，怪獸主腦的一縷意志，真的還潛伏在我的腦域深處，等到條件成熟時(shí)，重新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把我再次變成第十妖神、叢林女妖、新一代怪獸主腦，諸如此類的東西，你覺得，那時(shí)候的我，和‘初代怪獸主腦’，難道會是一模一樣的存在嗎？
    “不，如果你仍舊相信‘物質(zhì)決定意識’的話，你就應(yīng)該相信，在怪獸主腦的意志，改變我的靈魂的同時(shí)，我，身為人類的呂絲雅的靈魂，也在潛移默化中，不斷改變著怪獸主腦的意志，改變著整個怪獸文明的思維和存在方式，甚至，改變著怪獸文明的定義。
    “樂觀點(diǎn)想，即便怪獸文明真的浴火重生，它也未必是人類文明的敵人，反而有可能和人類文明并肩作戰(zhàn)，共同對抗末日浩劫。”
    “樂觀？”
    孟超道，“你覺得，我應(yīng)該把人類文明的未來，寄托在‘樂觀’這兩個字上？”
    “那倒是。”
    呂絲雅聳肩，“那你也可以選擇，成為一名悲觀主義者，悲觀點(diǎn)想，反正龍城無論如何都是要?dú)в谀┤盏模沂遣皇枪肢F主腦，怪獸文明會不會浴火重生，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
    孟超無言以對，想了半天，只能說，“好吧，我承認(rèn)，無論你究竟是什么，你和初代怪獸主腦，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初代怪獸主腦，也像你這么講道理，善于溝通和合作的話，或許我們兩個文明之間，就不用展開數(shù)十年的殘酷戰(zhàn)爭了。”
    “那沒辦法，任何智慧生物和他們的文明，都是一步步走向成熟和理性的。”
    呂絲雅說，“再說，如果不是彼此都缺乏徹底消滅對方的實(shí)力，又有誰愿意心平氣和地講道理，乃至讓渡部分權(quán)益，和其他文明真誠合作呢？
    “實(shí)話實(shí)說，倘若地球人穿越過來時(shí)，看到的‘怪獸文明’，只是一群弱小的蟲子，即便這群蟲子充滿了善意、智慧甚至藝術(shù)氣息，難道地球人就會和蟲子講道理？99%的概率，是直接用軍靴和履帶，將蟲子、蟲巢和他們充滿文明氣息的藝術(shù)品，全都碾壓成一灘灘的肉泥了，對不對？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今天之所以能夠開誠布公、真心實(shí)意地在這里，討論延續(xù)彼此基因的問題，正是多虧了過去幾十年，針鋒相對，旗鼓相當(dāng)，險(xiǎn)些同歸于盡的戰(zhàn)爭呀！”
    “有道理，你今天說的所有話，都非常有道理，我一定會認(rèn)真對待，好好考慮。”
    孟超不再糾纏呂絲雅究竟是不是新一代怪獸主腦的問題。
    他凝視著呂絲雅閃爍著非人光芒的美眸，認(rèn)真道，“但這需要時(shí)間，請你理解，一旦我選擇了你，就等于是選擇了將龍城文明引入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會遇到許許多多全新的問題和未知的危機(jī)。
    “我必須推演這些問題和危機(jī)，并擬定解決方案，將風(fēng)險(xiǎn)降至最低。
    “蘇木蓮已經(jīng)向我們提出了警告，至少，我們應(yīng)該避免未來，變成她的噩夢里的樣子。”
    “的確，茲事體大，是應(yīng)該慎重考慮。”
    呂絲雅點(diǎn)頭，“二十四小時(shí)，足夠你考慮清楚嗎？”
    “只有二十四小時(shí)，為什么？”
    孟超道，“你很急嗎？”
    “我不急，我的最佳生育期還有至少二十年。”
    呂絲雅說，“你的回歸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算多等三五年，都是無所謂的。
    “但有人比我還急。
    “正因?yàn)閷Ψ叫募比绶伲瑒倓傇卺t(yī)院時(shí)，還發(fā)信息來問我，我才在條件這么不成熟的情況下，如此突兀地向你提出這件事。
    “原本，至少應(yīng)該先吃個燭光晚餐，給你接風(fēng)洗塵什么的，等氣氛烘托到位了，再圖窮匕見。”
    “等等——”
    孟超不解，“什么叫‘有人比我還急’，我們兩個生不生孩子，管別人什么事？”
    “管的。”
    呂絲雅嘆了口氣道，“因?yàn)椤畡e人’也不是外人，只不過，正巧是你的父母而已。”
    “……”
    孟超覺得，自己剛剛還和呂絲雅徜徉在星辰大海之上，遙望宇宙盡頭的光芒，思考兩個文明的延續(xù)或者一個嶄新的文明的誕生問題。
    這會兒卻被一根無形的繩索，一把拽回到了地面上。
    突如其來的地心引力，讓他忍不住目瞪口呆。
    “我爸媽？”
    他難以置信，“他們怎么會向你提到這個問題？”
    “二老對你平安歸來這件事，當(dāng)然都是喜出望外的，不過你自從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里，就一直忙于揭露新血盟會的陰謀，并且阻止龍城的混亂，二老都是明事理的人，當(dāng)然不敢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時(shí)候來打擾你。”
    呂絲雅說，“所以他們就來問我，你怎么樣，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受傷，諸如此類的，順便還問我，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又問我們準(zhǔn)備什么時(shí)候結(jié)婚，什么時(shí)候要孩子——雖然他們問得很隱晦，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對了，他們還問我，你明天能不能忙完，明晚能不能回家吃飯，我估計(jì)就是想在飯桌上，聊聊你的個人問題。
    “所以我才說，你大概還有一天時(shí)間來認(rèn)真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