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高下立判
    “曉波，建昆給你寫的啥？他怎么給我寫……喏，你看，啥意思嘛！”
    張曉波低頭一瞅，同樣四個字，跟他本子上的，一毛一樣：
    “窮則思變！”
    忒不走心了。
    還有毛病！
    別說對方想不通，張曉波也挺郁悶。
    他自認平時跟建昆玩得不錯。
    是，他是初試沒過，你李建昆參加了復(fù)考，但要不要在這種時候，擺出一種智者姿態(tài)，來教育人啊？
    丫不也沒考上么？
    一個窈窕身影，出現(xiàn)在課桌旁。
    懷里捧著一只黑皮硬殼本。
    “給。”
    鐘靈嫣然一笑：“對啦，伱的本子呢？”
    “沒有，沒錢買。”李建昆聳聳肩。
    姑娘怔了怔，還真信了。
    她這個本子，是年初學(xué)校舉行朗誦比賽，第三名獎的。
    一直留著沒舍得用。
    鐘靈忽撅起小嘴，道：“走心點行嗎，別給我寫那四個字。你也是的，同學(xué)們都對你有意見了。”
    我沒走心？
    黃天后土作證。
    參悟不了，那他也沒轍。
    姑娘雙眼一眨不眨，好像監(jiān)考似的。
    李建昆拿著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寫點啥。
    祝你平安？永遠快樂？
    俗了。
    真這么寫，這妞保不齊要噴他。
    這時，又有人過來。
    如此嚴(yán)防死守，不用看，李建昆就知道是誰。
    徐慶有一臉真誠，道：“鐘靈，我們倆交換一下吧。”
    “呃，好。”
    李建昆巴不得把本子塞出去，最好別讓他寫。
    徐慶有對他真誠一笑，也沒離開，在桌上把本子掉個頭，擰開帶金邊的英雄牌鋼筆，趴著寫起來。
    有同學(xué)瞄中了這顆瓜。
    一個前任。
    一個現(xiàn)任。
    誰的筆鋒能更勝一籌，寫進姑娘心窩里呢？
    徐慶有奮筆疾書，鐵畫銀鉤，單是一手瘦金體的鋼筆字，就引來幾聲喝彩。
    有人是故意氣李建昆的。
    誰讓你吃飽了沒事當(dāng)自己智者。
    就數(shù)你能是吧？
    不僅字不錯，命詞遣意，也頗為不俗。
    功成收筆時，幾個腦殼嘖嘖不止，一臉壞笑。
    “還得是班長啊。”
    “這文筆，服了。”
    “嘿嘿，這情意，也是服了。”
    “夠爺們兒！”
    鐘靈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本沒打算現(xiàn)在就看，忍不住，瞅下去。
    霎時間面紅耳赤。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
    “日，月與卿。
    “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這哪是畢業(yè)留言？
    分明是一封情書！
    她趕緊去抓本子，生怕被更多人看見。
    哪知徐慶有更快一步，把本子遞到李建昆手邊。
    仿佛只是物歸原處，仍是一臉真誠。
    “李建昆，先把本子給我！”鐘靈焦急道。
    哥們還真想看看他寫了啥……李建昆低頭，先是一怔，接著給整樂了。
    堂堂紅榜第一，你就這水平啊？
    也對，這年頭想找本外國書，真心不容易。
    蒙這幫年輕同志，一蒙一個準(zhǔn)。
    鐘靈見他已經(jīng)看了，猛望向徐慶有，“你……”
    “我只是把心里話寫出來，有錯嗎？”
    徐慶有泰然自若。
    行吧，丫既然臉都不要了，那哥們要有何用？
    李建昆提筆，唰唰唰，龍飛鳳舞。
    用的是行書，那叫一地道。
    湯明肇如果在這里，就能看出，甩徐慶有那種空殼子把式，十條街不止。
    也就鋼筆差點。
    “愿伊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
    “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你寫情書。
    我就休書。
    “咦~建昆這文采。”
    “寫的啥啊這是？”
    “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幾個腦殼根本沒看懂。
    <div  class="contentadv">        倒是徐慶有，一張臉逐漸變青，繼而發(fā)黑。
    該說不說，這家伙文化底子還是有的。
    無地自容！
    一言不發(fā)，走了。
    要知道過來時，他作過一番心理建設(shè)，決定要跟李建昆硬剛一把。
    方式不重要，只要讓鐘靈看到他不成器的樣子，斷掉那絲舊情就行。
    但他萬萬沒想到，鐘靈的舊情還沒斷。
    丫把鐘靈給休了！
    那兩段留言，寫在同一頁紙上，明明白白地還夾著一句話：
    “看，我不要的，你當(dāng)成寶。”
    幾個吃瓜腦殼，湊一塊小聲議論。
    鐘靈接回本子，回到自己的課桌，避著人，翻開。
    懵！
    這是李建昆能寫出來的東西？
    再看，表情逐漸僵硬，呆滯。
    好半晌后，又忽笑起來，眼眶泛紅。
    也好。
    本是自己招惹他在先。
    就，讓他休一回吧。
    前天在禮堂開完會后，由于憂心政審，她去找過老魏。
    老魏讓她放心，說她錄穩(wěn)了。
    她畢竟是全校理科第一。
    被刷下來這種事，學(xué)校都不能答應(yīng)。
    這讓她吃下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如此，年后她將前往大城市繼續(xù)學(xué)業(yè)，以后大概率也不會在望海久待——
    如果有機會，她自然會爭取留在大城市。
    李建昆呢？
    從此山長水遠，背道相馳。
    又怎能交匯？
    是該，放下了。
    如果他也有本子，鐘靈會寫一個離書：
    “我丟掉了那年的夏天。
    “也終于可以和曾經(jīng)的自己道別。”
    ——
    畢業(yè)典禮9點鐘開始。
    操場上，人流向大禮堂匯聚。
    “山河，你等等！”
    張曉波抱著留言本追上來。
    王山河給他留了一段：“臨別寫贈篇，提筆已忘言，自此離別后，何時重相見。”
    把這貨感動得稀里嘩啦。
    “山河，你放心，只要你還在石頭磯，我以后每年都去看你！”
    “行啊，一準(zhǔn)好酒好肉招待。”
    “山河，問你個事唄？”
    “噫！你扭捏個啥，有話就說呀。”
    “我在你心中，真的這么重要嗎？”
    “那可不，我對你視如己出啊。”
    李建昆頓腳，斜睨過去。
    張曉波抓著后腦勺，咧嘴傻笑，更為感動。
    這孩子……是真傻。
    禮堂里，三百多號應(yīng)屆畢業(yè)生，以班級為單位，各自帶凳子坐好。
    外面窗臺上，還扒不少人。
    有些是家長，有些是朋友。
    李建勛正在其中。
    時刻準(zhǔn)備著，萬一弟弟過不了這個坎，第一時間沖進去放倒，扛回去。
    水泥臺上坐滿領(lǐng)導(dǎo)，典禮按流程進行。
    叨逼好一陣后，坐式話筒回到湯明肇桌前，嗯，有個青年男老師，專門負責(zé)搬話筒。
    “同學(xué)們哪，今天在這里，我還要宣布一個好消息。
    “我們學(xué)校呢，這次有位學(xué)生考得特別好，豁！那分?jǐn)?shù)，都驚動市里了。
    “我決定接下來，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第一個就請他上臺。”
    唰！
    全場學(xué)生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高三（1）班最前排。
    徐慶有挺挺胸脯，向四周微微點頭示意，特有涵養(yǎng)。
    同時，眼神似有似無瞥了眼最后排。
    他收回先前的惱怒。
    也為自己的幼稚而慚愧。
    他，徐慶有，一騎絕塵，天之驕子，名牌大學(xué)已收入囊中。
    李建昆呢？
    落榜后回家，無非就是個泥腿子。
    兩人有任何可比性嗎？
    李建昆之于他，如螢火之于皓月。
    他自賤身份了。
    瓷器何必和瓦片斗？
    他只需做好自己。
    該有的，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