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錢迷心竅
    五道口，東向，民房區(qū)。
    無名修車鋪。
    實(shí)際就一民房旁邊，搭的一木頭棚子。
    “你這小同志，戴這么好的表，三兩塊錢還跟我講！”
    鋪主大叔特不爽，穿件臭汗混合油污的藍(lán)色兩根筋，手里操一扳手。
    感覺隨時(shí)會(huì)給李建昆一記。
    這不剛擱海淀商場(chǎng)買了塊表么，得，戴上就暴露身價(jià)。
    倒也不貴，飛鴿牌的，92塊，加一張票。
    話說這牌子好像啥玩意兒都造。
    不是李建昆摳啊，這大叔不地道，瞅著他年輕不懂行，雜牌齒輪非說是永久的。
    喏，就眼前這輛，能有八成新的自行車。
    乍一看，不稀奇。
    細(xì)一瞅吧，整一個(gè)縫合怪。
    什么鳳凰大梁，飛鴿手把，永久車輪，XX鏈條……
    首都人管這叫攢。
    攢輛自行車。
    最大好處是不要票，另外就是便宜。
    李建昆對(duì)自行車沒啥追求，不會(huì)像這年頭的人整輛新自行車，跟后世買輛超跑樣，晨潤(rùn)暮洗。
    那叫一愛惜。
    能用就行。
    “不多說了，六十，能賣就賣，不賣我走。”
    大叔不接茬。
    李建昆起腳便顛。
    “好好好！賣你！”
    屢試不爽。
    誰的錢也不是大水淌來的。
    ——
    日暮斜陽，余暉猶溫。
    顛著二八大杠，清風(fēng)徐徐，誰還不是一翩翩少年？
    若是后座再有一姑娘，嘖嘖，那意境就到了。
    可惜他的妞，還有一整年，才能到位。
    早上起來看過日歷，今兒是禮拜天，李建昆沒回燕園，有車就是快，嗖嗖幾下顛到長(zhǎng)征食堂。
    每周禮拜天，晚飯點(diǎn)，此地收賬。
    已然形成慣例。
    這回他來早了，倆貨都沒到，點(diǎn)上一杯冰鎮(zhèn)鮮啤，邊喝邊等。
    杯淺一半時(shí)，阿彪屁顛屁顛趕到。
    “同志，鮮啤再來一杯！”
    金彪滿頭是汗，酒上來后，咕噥咕噥一口氣差點(diǎn)沒干掉。
    哎，夏天已至，勞動(dòng)人民要受苦了。
    “建昆，給，這禮拜的，132塊。”
    “嗬嗬，又多了？”
    李建昆看也不看，塞進(jìn)解放包。
    好嘛，今兒花的，又補(bǔ)回來。
    “嗯，我家那院里，有個(gè)半大小子沒事干，現(xiàn)在跟著我，倆人，肯定賺得多點(diǎn)。”
    金彪訥訥一笑，這娃倒越活越憨厚。
    嗯，成熟了。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道：“注意低調(diào)啊。”
    這事不是頭一回提醒他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dāng)大家都窮得叮當(dāng)響時(shí)，你一天的賺頭，頂人一月。
    便是原罪。
    擱這年頭，有人想搞伱，一搞一個(gè)準(zhǔn)。
    徐慶有整的那波，他真屁事沒有？不照樣付出了代價(jià)。
    “我懂咧，我跟那小子說了，有人問起，我們一天最多賺十塊，敢多說一個(gè)子，立馬滾蛋！”
    兩人聊完一扎酒，門外天色黑透時(shí)，陳亞軍姍姍來遲。
    好家伙！
    一禮拜未見，頭發(fā)又長(zhǎng)不少，已經(jīng)有點(diǎn)伍佰內(nèi)味兒。
    白色兩根筋，配同色的確涼襯衫，走路時(shí)衣角后揚(yáng)，自有一股風(fēng)流倜儻。
    最潮的仿軍綠褲子。
    腳下是一雙牛皮涼鞋，配白色襪子，嗯，這么穿倒是剛性搭配。
    這年頭走哪里不是最靚的仔？
    金彪嘖嘖嘖的，李建昆卻微微蹙眉。
    他的話是半點(diǎn)沒聽啊。
    寧一個(gè)連工作都沒落實(shí)的人，這身派頭，好嗎？
    李建昆早已點(diǎn)好菜，無需招呼，服務(wù)員姑娘記著臉，瞅著三位到齊，這便走菜。
    陳亞軍大快朵頤，頭也不抬，手往過一塞。
    “建昆，這禮拜的，73塊。”
    李建昆還未開口，金彪詫異。
    “這少？”
    “害，點(diǎn)背，被紅袖章盯上，成天攆著我跑。”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啥也沒說，錢揣進(jìn)兜，吃飯。
    ——
    六月份下旬的倆禮拜。
    金彪送來的分成，越來越多。
    陳亞軍送來的，卻越來越少，理由照舊，他們那一帶查得越來越嚴(yán)，生意不好做。
    乍一聽，挺合理，畢竟是西城。
    <div  class="contentadv">        金彪每回還寬慰半天。
    七月份的第一個(gè)周日。
    傍晚，長(zhǎng)征食堂。
    仍是李建昆和金彪先到，邊聊邊等，陳亞軍姍姍來遲。
    “建昆，這禮拜的，56塊。”
    “嗯，以后不用送了。”
    李建昆夾口涼拌黃瓜，咔次咔次，淡淡說。
    陳亞軍搭眼望來，想說點(diǎn)啥，但終究什么也沒說出口。
    “阿彪，你慢吃，我飽了，學(xué)校還有點(diǎn)事。”
    “噢，我送你。”
    金彪送完李建昆，抹身回來，死死盯著陳亞軍。
    “你怎么回事？”
    “沒事啊。”
    “屁！我是沒建昆聰明哈，但他剛才這么一說，我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搗鬼？”
    “沒有的事。”
    “陳亞軍，你可別忘了，你有今天的好日子，仗著誰，人家才要一個(gè)小頭！”
    …
    由于沒車，顯得倍兒寬的馬路上，李建昆推著自行車，踏著夜色，徐步而行。
    晚風(fēng)吹在身上，冰冰涼涼，愜意舒爽。
    他并未覺得難受。
    高低有點(diǎn)郁悶是真的，就是那種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感覺。
    本以為是個(gè)純真的年代啊。
    坦白講，他咂摸過這種可能。
    主要這個(gè)合伙，憑的完全是誠(chéng)信和自覺，沒有任何管控。
    太容易引起人的貪念了。
    錢哪，有時(shí)候還真不是個(gè)玩意！
    陳亞軍的想法，他大抵能猜到，反正有倆模具在手，怎么干都成，錢一個(gè)人賺多得勁。
    李建昆明白，這模具是不可能要回的，壓根懶得開口。
    隨他去吧。
    這點(diǎn)錢，自己可要可不要，丫根本不知道自己損失的是啥。
    ——
    七月中旬。
    西城，貓眼胡同。
    “亞軍哥，您吉祥！”
    “喲，這小嘴甜的，來來，過來。”
    胡同巷子里，半大小子屁顛屁顛湊上來，陳亞軍叼根紅塔山，手摸兜，掏出一摞厚厚的票子。
    “嘶！”
    半大小子驚得直咽口水，這輩子沒見過這么些錢。
    “喏，買汽水喝吧。”
    陳亞軍抽出兩角毛票，拍過去。
    “謝亞軍哥！”
    半大小子狂喜。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
    一路哼著小曲，陳亞軍回到大雜院。
    南房屋檐下，張大爺正悠哉躺著，聽評(píng)書，搭眼一瞅。
    “喲，亞軍，拎的啥呢？”
    “大爺，我這玩意兒，可比您那稀罕。”
    陳亞軍揚(yáng)揚(yáng)手，拎一大編織袋。
    “嘛好玩意兒啊，那我得瞅瞅。”
    “得嘞，今兒給您上上眼。”
    東西取出來，豁，好大一家伙事！
    張大爺疑惑道：“不就一個(gè)好點(diǎn)的收音機(jī)嗎？”
    陳家現(xiàn)在今非昔比，亞軍見天拎些好東西回，最疼的是他侄女，從頭到腳一身新。
    院里人見怪不怪。
    但收音機(jī)這玩意，還唬不住人，他家也有。
    檔次是差點(diǎn)，也能聽響兒。
    “大爺，這可不是收音機(jī)，叫錄音機(jī)，不是跟您吹，有錢都買不到！”
    “呵，是嗎？干嘛使的？”
    “放磁帶，想聽啥放啥，我這里面有，要不給您放一段？您得迷！”
    “是不是啊。”
    陳亞軍嘿嘿一笑，一手提把，一手摁過去。
    “咔！”
    “不知道為了什么，憂愁它圍繞著我，我每天都在祈禱，快趕走愛的寂寞~”
    張大爺雙目睜圓，這啥啊這！
    沒見過這么唱歌的！
    有傷風(fēng)化啊，無恥！
    “誒你這臭小子，拿你大爺開涮呢！”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