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倒春寒
    正月初十。
    中午，李建昆在大伯李貴義家喝酒，兩個堂姐和姐夫，包括小蘿卜頭們，滿滿一屋子人，倒也熱鬧。
    酒過三巡，正到興致頭上，護院兇狗狂吠兩聲。
    不多會，耳畔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
    大伙搭眼望去，好嘛，剛念叨曹操曹操就到。
    “建勛，等你呢。”
    “趕緊的趕緊的，我給你酒倒上。”
    兩位姐夫起身招呼。
    李建勛卻是左手擺擺，右手撐住大腿，哈著腰，著實喘半晌后，先告?zhèn)€罪，遂把弟弟拉到門外。
    “建昆，爸進去了。”
    “啥？！”
    李建昆眼珠猛一凸。
    事發(fā)不是在明年么？
    李貴飛這是多點背啊，提前一年踩雷？
    他趕忙追問怎么回事，可彪子也不清楚。
    李建勛去過一趟所里，說還在問話，沒見到李貴飛人。他尋思與其干等著，不如先回來一趟，弟弟的腦瓜比他好使。
    這酒肯定沒法再喝。
    李建昆示意大哥稍等后，沖回堂屋，來到大伯旁邊，咬著耳根子告知一嘴。
    貴義老漢暗嘆一聲，讓他趕緊去，等兄弟二人匆匆離開后，面對家人的追問，他笑道：“沒事沒事，咱喝咱的。”
    姑爺、女兒和孩子們，難得聚這么齊，總不能因為他李貴飛，大家都不過年。
    瞎折騰個什么也不知道！
    現(xiàn)成的福不知道享，凈給孩子添麻煩！
    回后山的路上，李建昆邊跑邊問：“媽知道嗎？”
    “我哪敢說，還不得急壞？”
    “對，先別讓她知道。”
    李建昆回家取來大鳳凰，面對老媽的詢問，隨口敷衍一句，遂跟著大哥瘋狂顛向縣城。
    城西所。
    葫蘆塘一帶屬于它的管轄范圍。
    兄弟二人過來時，說是還在問話。
    李建勛急不可耐，不得不表明身份，今年縣里炙手可熱的紅人，優(yōu)秀青年干部；李建昆則摸出一張隨身攜帶、巴掌大的研究生結(jié)業(yè)證書。
    嚯！
    接待的同志眨巴眨巴眼。
    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只好把二人領(lǐng)到老大辦公室。
    一番了解情況后，李建昆意識到事情有些大條。
    倒春寒真來了！
    實際上1980年，私營經(jīng)濟還是很活泛的，高歌猛進。
    以至于他都有些麻痹。
    簡而言之，李貴飛犯了兩個錯誤。
    首先是作坊里的紡織設(shè)備。
    那玩意如果放著不動，叫機器；但如果拿來從事經(jīng)濟生產(chǎn)，則稱之為工業(yè)品。
    其次是襪子，襪子本身沒事，但生產(chǎn)襪子的原材料——棉花，可是關(guān)乎民生的主要經(jīng)濟作物之一。
    雙響雷！——
    離開所里。
    李家兄弟倆推著自行車，沿著馬路牙子，并排而行。
    李建勛唉聲嘆氣道：“建昆，現(xiàn)在可怎么辦呀？”
    這事瞞得了初一，瞞不住十五，老母親要是知道，那不得了。
    怕是得以淚洗面。
    “撤掉作坊，不該是自己東西，全部退還。我再想想辦法。”
    <div  class="contentadv">        “他能愿意？”
    “由得了他？！”
    李建昆聲音拔高，深吸一口氣后，才平復(fù)少許，道：“哥，你馬上回趟廠里，把從元旦到現(xiàn)在的所有市級以上的報紙，全部給我找來。”
    李建勛也不多問，跨上二八大杠，呼哧駛離。
    李建昆先回到大哥家，大嫂符巧娥挺著大肚子，迎上來詢問。
    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擺擺手道：“嗨，沒多大事，放心吧大嫂，我一準給他撈出來。”
    終究，李貴飛干的事，擱后世不算違規(guī)。
    他生出撈人的念頭，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符巧娥長吁口氣，“我是擔心媽，怕她遭不住這個打擊。”
    入李家家門也有兩年，她很清楚公公婆婆之間的感情。
    公公確實有些不做人，但有一點好，總能討婆婆歡心。
    他那個大老憨兒子，可是半分沒學到。
    約莫一個鐘頭后，李建勛拎著一條蛇皮袋趕回來。
    紅磚房后屋，一間特地拾掇出來給兩家父母，偶爾過來串門住的臥房里。
    李建昆關(guān)起房門，把半蛇皮袋報紙，一股腦兒倒在繃棕床上。
    先給它們按日期捋順。
    緊接著，李建昆以一種旁人見到，非得瞠目結(jié)舌的速度，捕捉著新聞標題，進行瀏覽。
    一雙眼睛好似掃描儀。
    瀏覽完所有目標信息后，他對經(jīng)濟形勢的槽糕狀況，有了個清晰認知。
    一言以蔽之，這幾年大力發(fā)展民生，可是大筆錢花出去，短時間見不到回報。
    米缸見底了！
    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先保國企，那是計劃經(jīng)濟年代，民生的根基。
    反過來講，那些擾亂經(jīng)濟秩序，搶占生產(chǎn)資源的行為，不可取。
    李建昆立馬意識到，大趨勢到這里，自己手下的那些個事，也懸乎！
    念頭至此，他奔出房門，跟哥嫂招呼一聲后，跨上大鳳凰，直奔郵電局。
    望著他急沖沖的背影，符巧娥看向丈夫。
    “你說建昆有法子么？他跟我說得輕描淡寫，這孩子總這樣，凈把麻煩事往自己一個人身上攬。”
    李建勛訕訕一笑，“他不攬又怎么辦？咱們誰能幫上忙？”
    “那你說他能把爸撈出來嗎？”
    “難哪！”
    李建勛抬頭望向有些陰沉的天空，幽幽道：“云裳跟我說過，他沒參加工作分配，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他，他好像沒當官的心。所以你看，他其實沒什么關(guān)系門路。
    “即使有些同學啥的，都在首都呢。在咱們這邊，無非拿個畢業(yè)證裝裝樣子，人家能敬他幾分，但你沒有真正‘把’著人家的東西，誰能勞心費力替你辦事？”
    說完這些話，彪子狠狠捶打向胸口。
    “我這個大哥，真是沒用！”
    符巧娥從身后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給予這個彪憨憨，來自妻子和孩子的關(guān)懷與溫暖。
    縣郵電局。
    李建昆一番折騰，掛通茶花大隊支部的電話，讓他們?nèi)ズ傲趾！?br/>     一刻鐘后，再掛過去。
    尋到林海后，李建昆當即問起那邊的情況，所幸目前沒出岔子。
    “阿海你要密切留意風聲，低調(diào)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跟社員和大隊都走近些，這不過年嗎，見人發(fā)個紅包，給大隊添輛拖拉機啥的。
    “另外，高第街那邊可能好些，發(fā)往京城的貨，一次性批量砍掉一半，寧愿多發(fā)幾次，我會跟那邊說。”
    掛掉電話后，由于京城的人實在不好聯(lián)系。
    李建昆只能拍一通電報，隱晦提醒，讓金彪、陳亞軍和魯娜留心。
    三家店鋪都有個體戶資質(zhì)，買賣上還好說一些。更重要的是貨運環(huán)節(jié)，長途販運不合規(gu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