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生意三境
第402章 生意三境
出租房里。
李建昆和尤里一行,圍坐在長條桌旁。
空氣中彌漫著鳳凰單叢的香氣,桌面上除去茶具,還擺著一套嶄新刀具。
另幾名老外,抽出幾把刀,品鑒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尤里則與李建昆商討著正事。
“貴廠的產(chǎn)量,有些低啊。”
“因為是新廠,目前還處于起步階段。再一個,古法技藝繁瑣,幾乎是純手工制作,頗為費時費力。不過隨著時間推移,規(guī)模擴大,產(chǎn)量自然會越來越高。”
李建昆緩緩后,別有深意道:“其實產(chǎn)量低未必全是壞事,還得看商業(yè)目的是什么。”
饑餓營銷了解一下。
尤里微微驚訝,這個大陸人年紀雖不大,見識卻不淺。英文挺流利,應該是海歸留學生。
“價格呢?”
他問,端起青瓷茶盞,瞥向里頭烏紅的茶湯,尋思回程時捎帶些,“我們?nèi)堪鼣垼隳芙o到什么拿貨價?”
“每套,188美金。”
尤里未作他想,放下茶盞,立馬道:“太高了!”
李建昆淡然一笑,這個出廠價他自然不是隨便報報。
來時已經(jīng)核算,并且預估過。真有誠意的客商,會接受。
一套刀具,八件,木柄和刀架的造價,合算進打磨棒里——這玩意可以機械制造。
他按照每件四十元人民幣的出廠價,來計算——
這個價錢相當于國內(nèi)市面上,一把普通菜刀的零售價。
但龍刀顯然不普通。
1981年美元兌人民幣的官方匯率,為1:1.7051。
320元人民幣兌算完后,四舍五入,正是188美金。
合情合理。
不過做買賣還價,很正常,毫不張口才奇怪。
人家提出來貴,咱也得辯兩句。
“尤里先生,龍刀的品質(zhì)如何,你都看在眼里。即使在我的國家,我也沒見過第二家工廠能生產(chǎn)出這樣的刀。它的優(yōu)質(zhì)和稀缺性,將決定它相當靈活的價值區(qū)間。”
李建昆頓了頓,道:
“說白了,它不僅是工具,更是純手工打造的廚具奢侈品,我將其形容為廚刀中的勞斯萊斯,都不過分。你們引進到西方,售價完全是你們說的算,不存在競爭對手。
“這種情況下,你還要同我講價?”
尤里哈哈大笑,“李,你的口才堪稱一流!”
他先前不過隨口一說,慣性。對方的這番話,把他說動。
事實正是如此。
這款刀具可以完美包裝。
這項生意可以做到很大。
“行吧,價格我們晚點再談,我們會做些市場調(diào)研,如果貴方的報價合乎情理,我們會接受。反之,你們也得做出讓步。”
李建昆一笑置之。
尤里摸出雪茄盒,往前一遞,他婉拒后,順手掏出一包華子。
刺啦!
劃根火柴自顧自點上一支。
叮!
尤里拿出一只zippo,費老大勁,點燃雪茄,吧嗒吧嗒幾口后,道:“其實比起產(chǎn)品,我對你們的古傳技藝更感興趣。”
他笑著眨眼問:“怎么樣,價錢你來開?”
李建昆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賣。”
尤里審視他一番,遺憾聳肩。
遂叼著雪茄,伸手從刀架中抽出一把面包刀,端詳片刻后,指向臨近刀柄的刀背一處。
其上刻有“龍牌”兩個漢字。
“其他沒什么問題,我們可以即刻啟程去一趟你們廠,必要核實后,馬上支付訂金,開始第一筆合作。但這個標志,我希望可以去掉。”
李建昆搭眼瞅他一眼,吐出一口白霧噴他臉上。
“不去。”
尤里臉色一變,提高音調(diào)道:“這個沒得談,必須去掉!”
李建昆哦一聲道:“那就不談。”
尤里:“……”
<div class="contentadv"> 同行人員:“???”
這么剛嗎?
他們并非頭一回來這個國家,以往與這邊做生意,無論任何單位的人,誰不是一副巴結(jié)之相?
有幾次,實在是看對方殷勤,外加可憐,有些可要可不要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也給他們采購了。
今天,在這個貧窮落后的國家,是真遇到一款好產(chǎn)品,一項工業(yè)化確實無法誕生的神奇工藝,這才放下身段,好聲好氣跑來這間破屋子里商談。
誰承想,對方如此不識抬舉!
尤里臉色陰沉,不復之前的和善,冷聲道:
“李,我勸你好好想想,否則你一定會為今天這個愚蠢的決定,而后悔!你完全不明白將錯失什么,你更不知道道恩福林公司是什么體量,我們不僅有能力讓你們的刀暢銷歐美,甚至銷售到全世界!”
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場潑天富貴。
門口簡易柜臺旁,通過沈紅衣的翻譯,連林敬民和林新甲都聽懂。
前者神情頗為緊張。
不明白建昆犯什么渾,去掉倆字,還少一道工藝,這也叫個問題?
明明開頭一切談得很好,對方連價格都沒砍,妥妥的豪客,真要為這點蠅頭小事,錯失這樣一個包圓客戶?
李建昆掐滅煙頭道:“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你們執(zhí)意如此,那么,請便吧。”
說罷,做出一個送客手勢。
林敬民:“!!!”
尤里在這個國家,哪受過這種鳥氣?
憤然起身,撂下一句“該死的!你肯定會后悔!”,領(lǐng)著一幫人揚長而去。
林敬民戳在門口,很想伸手去拉,終究忍住了。
“建昆啊!”
別說他,林新甲和姑娘們,亦是有些不解。
李建昆坐在靠背椅上,端起茶盞嘬一口后,說道:“知道他為什么提出這個要求嗎?”
林敬民搭話,“怕上面有漢字,拿回去賣不起好價錢。”
“喲!老林,有點長進啊。”
林敬民:“……”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都想哭!
李建昆不緊不慢道:“你說到一點皮毛,不過不是主要原因。他們的胃口比你想象中要大,他們在乎的并非倒貨的那點利潤,而是想把我們的刀具,拿到歐美,重新包裝,自己弄個牌子出來。”
“那又如何?”林敬民一臉迷糊。
在他想來,人家怎么折騰是人家的事,越折騰刀賣得越好,向他們進貨更多,不是一件大好事?
“那樣…我們會從一個發(fā)明商,淪為代工廠。”
李建昆帶著一抹唏噓道:“這是資本的慣用伎倆,許多優(yōu)秀的創(chuàng)業(yè)者和優(yōu)質(zhì)商品,最后改名易姓,成為他們的產(chǎn)物,創(chuàng)業(yè)者變成打工人。
“世人皆知西方商人有錢,但多半老百姓卻并不明白他們?yōu)楹芜@么有錢。
“兵法云:下者伐兵,中者伐交,上者伐謀。放在商場上同樣適用。這本是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啊,卻被人家學個凈透,自己反而不稀罕。”
談及此處,李建昆心頭感慨萬千。
譬如中醫(yī),一個小小的繁枝細節(jié)——針灸,在國外不知道多流行,然而我們卻重西醫(yī);以極其不對等的待遇,輕中醫(yī)。
再比如縱橫家,日美都有專門研究這門學說的機構(gòu),好似基辛各等人,更是深得其中精髓。米國把合縱連橫這一套,玩得無比嫻熟。
您何曾在我們這片土地上,見過研究縱橫家的學術(shù)單位?
擁寶而不自惜!
李建昆繼續(xù)說道:“做生意,埋頭苦干,即為下者;懂得搞交際,利用人脈,即為中者;而上者,則擅用腦力,布局運作。
“你們看看他們想整的活,把咱們弄成埋頭苦干的下者。再利用咱們的產(chǎn)品,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品牌。
“我之前說過,咱們的刀具,放眼全世界都具備唯一性,是廚具中的奢侈品。
“而奢侈品最大的價值,并非來自產(chǎn)品本身,是品牌溢價。
“你們沒出過國,不太了解,新甲想必有所耳聞,類似某家公司破產(chǎn)倒閉,單是一個品牌,往往就價值連城。”
李建昆說到這里,深深掃一眼老林和姑娘們。
“你們認為我不愿意去掉兩個字,很固執(zhí),那他們呢?為什么因為兩個字不要了?他們的心大著,眼光遠著呢,等利用我們的產(chǎn)品把市場做起來,品牌有太多資本運作空間。
“這只大蛋糕他們會與我們共享嗎?
“不。他們給我們的,只有廉價的代工費。”
林敬民和姑娘們,饒是已經(jīng)有些眼界的林新甲,皆是聽得一臉呆滯。
以為只是去掉倆漢字而已,里頭竟然有這么多道道?
駭人聽聞!
要這么說,先前一場茶話會,簡直堪比戰(zhàn)場,背后隱藏著無數(shù)兇險。
而眼前這位,他居然一瞬間捋清楚,沒帶任何猶豫地,讓對方的計謀失策。
什么腦瓜啊這是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