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特區(qū)最不能遺忘的人
    三月上旬，鵬城春意盎然，山谷里百花齊放，田野間嫩綠新生。
    踏青的好時(shí)節(jié)。
    如果得閑，李建昆也想去郊外走走。問題是，找廠房承建方的事，整的人頭大。
    他特地派林新甲去羊城踅摸，一番打聽，好家伙，大的承建單位全在支援特區(qū)建設(shè)，人根本不夠用。
    要知道，特區(qū)可不止鵬城一個，1980年規(guī)劃的第一批特區(qū)，有四個。
    其中鵬城、珠海和汕頭，全屬于廣東。
    優(yōu)質(zhì)單位指望不上，林新甲只能退而求次，好歹談到一家。門戶不大，排場不小。
    因?yàn)槔罱ɡソo的工期只有一季度，需要的工人不少，過來吃飯住宿都是個問題。
    對方要求伙食方面，每頓必須有一個大葷菜，并且有湯，米飯管夠。這還沒什么，建筑工人干力氣活，肯定要讓他們吃飽，另外嶺南一帶鐘飲湯，能理解。
    李建昆沒有二話，滿足！
    已經(jīng)讓中英街那邊的阿昌，囤積了一批糧油物資。
    對方又要求住宿方面，得是正經(jīng)搭建的板房，里面要有床，不超過六人一間。
    行吧，滿足！
    李建昆去其他工地，問來供應(yīng)商的聯(lián)系方式，兩家供應(yīng)單位，分別送來二十套搭建板房的材料，以及九十乘木質(zhì)雙人床。
    如今全堆在工地那邊，用油布罩著，特意找來倆本地人看守。
    到這一步，李建昆心想吃住問題全解決，盡數(shù)滿足你們的要求，這回該趕緊把人馬開過來吧。
    誰承想，臨了臨了，對方又對工程款提出異議，不稀罕人民幣了，要求按官方匯率用港幣支付。
    我叼你老母！
    李建昆現(xiàn)在自個都缺港幣，承諾投資兩百萬港幣建廠，一分一厘都是要到位的。而他通身只有一百萬港幣。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diǎn)。
    主要隔三差五整一出，弄得人很不舒坦。
    這天傍晚，思月書院旁邊的國營飯館。
    林新甲不在，李建昆、金彪和陳亞軍三人，要了些飯菜，外加一瓶紅曲酒。
    這回是真的借酒澆愁。
    酒喝到一半時(shí)，耳畔忽然傳來一陣火車?yán)崖暋ｊ悂嗆娺€打趣說，這一喇叭咋這么響，搞得他差點(diǎn)沒鉆桌底，以為是防空警報(bào)。
    不多時(shí)，飯館門外人流躁動，一撥一撥人，喜笑顏開，仿佛去趕什么熱鬧場子，全往一個方向沖。
    李建昆三人你看我，我看伱，啥情況？
    “我去問問。”
    金彪哧溜沖到門口，攔下一對疊羅漢的父子，年輕父親把四五歲大的兒子，擱脖子上坐著，雙手抬起，扯著兒子的小手，喔喔喔往前跑。
    “同志，問下，這是干啥呀，你們?nèi)ツ模俊?br/>     “你還不知道？大部隊(duì)來了，看兵哥哥去啊！”
    金彪仍然沒搞懂，撓撓腦殼，返身回來，把對方的原話敘述給李建昆。
    唰！
    后者聽罷蹭地站起，眸子里精光四溢。
    來了？
    算算時(shí)間，好像也差不多。記憶中，國貿(mào)大廈1985年竣工，史料記載耗時(shí)三年，那么今年得開建。
    李建昆驀地想起，春節(jié)后特區(qū)的一隊(duì)人馬跑去京城要人的事，來龍去脈能對上，大概率沒跑。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些人，屬實(shí)有點(diǎn)雪中送炭的意思。
    臉上掠起一抹喜色，他招招手。
    是與不是，去看看就知道。
    “咋了，不吃了？”
    “還吃個毛球！”
    李建昆去柜臺買單結(jié)賬。
    金彪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張牛皮紙，卷成一個三角兜，把沒吃完的花生米和蘭花豆，混在一起倒進(jìn)去。
    陳亞軍拎上沒喝完的半瓶紅曲酒。
    <div  class="contentadv">        這會倒知道節(jié)約，去蘇記買面包時(shí)，那比港商還款爺。
    李建昆無力吐槽，出門后，沿著人流涌動的方向，一溜小跑，沖向羅湖口岸。
    火車站在附近不遠(yuǎn)。
    ——
    羅湖火車站，外圍。
    此時(shí)，這里的老百姓已是人山人海，嘈雜四起，十分熱鬧。聰明人早早占據(jù)高地，借著月華星輝和火車站的燈光，向里頭眺望。
    只見鐵軌上停著一列悶罐車。
    在夜色中一眼望不到尾，如橫亙在曠野上的一條巨龍。
    光線灑落過去的地方，一節(jié)節(jié)車廂里，有源源不斷的兵哥哥跳下來，很快在開闊處集結(jié)，列隊(duì)整齊，站起在夜色中好似一桿桿標(biāo)槍。
    坐過悶罐車的人都知道，一趟長途下來，能去半條命。
    但他們仿佛絲毫不受影響。
    人流形成的方陣密密麻麻。
    大陣容！
    老百姓們七嘴八舌，揣測著到底來了多少兵哥哥，有人說五千，有人說一萬，有人說遠(yuǎn)遠(yuǎn)不止，沒個準(zhǔn)。
    李建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擠上一個小山崗，注目觀望，與周圍其他人一樣，心懷激動，甚至比他們更激動。
    還真是！
    工程兵！
    他倒是知道一個大概數(shù)目——兩萬多。
    這是一批特區(qū)建設(shè)史上，最不該被遺忘的人。
    無論是國貿(mào)大廈三天一層的速度，還是后來的地王大廈，兩天半一層的速度，舉世震驚。沒有他們，根本不可能實(shí)現(xiàn)。
    有人曾統(tǒng)計(jì)過，在1982-1995年間，鵬城每五棟大廈，就有一棟是工程兵所建。同時(shí)這里的第一條標(biāo)準(zhǔn)化道路、第一個小區(qū)，絕大多數(shù)十八層以上高樓建筑，也都是兩萬多名南下的基建工程兵完成。
    可以這樣說：
    后來鵬城雄偉壯闊的市貌，是他們用血和汗灌溉出來的。
    而基建，是一切發(fā)展的前提。
    “我滴媽呀，螞蟻啊這是！”陳亞軍不知何時(shí)擠到李建昆旁邊。
    后面?zhèn)鱽斫鸨氲穆曇簦斑@么多人，擱哪住啊？”
    他們在這邊待了些天，也算知根知底，鵬城攏共都沒多少人，區(qū)區(qū)二三十萬，房屋更是少得可憐。來支大部隊(duì)，壓根沒地方塞。
    陳亞軍咕嚕一口紅曲酒，又從金彪懷里摸過兩顆花生扔進(jìn)嘴，“講道理，這么多兵哥哥過來，不得提前建個根據(jù)地？”
    一點(diǎn)音訊沒有，也完全沒看到哪里在建營地。
    金彪附和說：“安排不到位啊，這邊辦事確實(shí)不靠譜，保不齊人來了還留不住。”
    李建昆側(cè)頭瞅瞅他倆，“你們太小瞧軍人的意志了。”
    別說之前特區(qū)抽不出人來建營地，即使這些兵哥哥過來，他們自己能建，也不會建。
    無他，費(fèi)錢。
    他們是來支援特區(qū)建設(shè)的，而不是過來花銷。
    “最可愛的人”這句話，絕不只是停留在書本上。
    對于這段歷史細(xì)節(jié)，李建昆其實(shí)并不了解，是他猜的。
    無疑他猜對了。
    當(dāng)晚，兵哥哥們沒有走遠(yuǎn)，在羅湖口岸附近尋到一片荒野，全軍休整，席地而眠，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隔日清晨，當(dāng)李建昆三人再過來打量時(shí)。
    那片荒野早已沒有人煙，地上沒留下一片垃圾。春風(fēng)吹拂，蟲蟻遍地的荒野上，只有那些被壓平的草地，證明昨夜曾有龐大隊(duì)伍在此露宿過。
    李建昆帶著抹感慨說：“應(yīng)該是凌晨離開的，不想驚擾老百姓。”
    “去哪了？”陳亞軍問。
    天知道，兩萬多人，踏雪無痕般。
    李建昆想想后，猛一揮拳，“找！”
    可不是找過去看熱鬧，他找工程兵有事呀。
    有他們在，誰還稀罕羊城那鳥幾把施工隊(duì)？
    給老子圓不楞登地滾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