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鯨騎1(上)_第十五章 機(jī)會
金剛乃是護(hù)法伽藍(lán),所以在任何寺廟,金剛的形象都是手持法器,瞋目瞪視,用來震懾邪魔。想不到在這極深的海淵之底,居然看到四尊被縛的金剛像。眾人在近距離看到那四大金剛痛苦而扭曲的身軀后,都感覺一陣窒息,似乎有一股森森的邪氣透泡而入。</br> 要什么人,才能在海溝深處雕出這么巨大的石像?為什么又是金剛被縛的造型?</br> “我們快到了。”銅雀平靜地提醒道。</br> 眾人這才從深深的震撼中恢復(fù)過來。他們注意到,水泡已經(jīng)沉落到了四大金剛的腳下,即將接近海溝最深的底部。</br> 磷蝦的光芒此時已然消失,但整個海底并不黑暗,遠(yuǎn)處能看到一片幽幽的熒光閃動。隨著水泡逐漸接近,視野變得清晰起來。建文看到,原來在這條海溝的底部,橫亙著一只巨大無朋的海龜──準(zhǔn)確地說,不是海龜,而是一個巨大的海龜殼。</br> 但這是何等巨大的一個龜殼啊,足足覆蓋了方圓數(shù)里,一直延伸到黑暗盡頭。龜甲由無數(shù)的菱形和溝壑構(gòu)成,每一片菱形之內(nèi)的褶皺,都旋成一個旋渦的樣子。放眼望去,無數(shù)旋渦構(gòu)成密密麻麻的花紋,古樸而玄奧,望得久了會讓人頭暈,仿佛要被吸入其中。</br> 龜殼的間隙里生長著大叢大叢的燭藻,這種海藻只生長在深海,通體會發(fā)出綠油油的熒光。整個龜甲上面,都覆蓋著厚厚的燭藻,把周圍照得一片幽明。建文陡然想起來,綠玉魚骨透過陽光投射出來的景色,不正是和眼前一樣嗎?</br> 魚骨映出的景色里,能夠看到這一面龜殼。只不過投影尺寸所限,本以為是只普通海龜,沒想到是這么大的一頭。</br> 建文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注意到那四個被縛的金剛的眼神都是沖下瞪視,八只眼睛的視線最終都集中在龜殼這里。兩者之間一定有什么聯(lián)系!他不由得心中一怔,一種莫名的憂郁悄然襲來。</br> 在銅雀的操控下,水泡終于接近龜殼的邊緣。它撞開如同簾子一般的燭藻叢,從一處空隙鉆入龜殼里面去。</br> “咚”的一聲,水泡終于破裂開來,眾人同時落水。他們先是一陣驚慌,然后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水深只漫過膝蓋。站直了身子,能看到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空間里,抬頭可見到乳白色的曲線穹頂。</br> 建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有陳腐味道,但畢竟能夠呼吸。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這具龜殼扣下海底之時,里面還存有一定氣息,因此海水沒能全部灌滿。于是,在這無底深淵里,生生被龜殼造出一片可以呼吸的陸地來。</br> 至于這些燭藻,可以時時吐故納新,維持這一片小小空間──相對于整個大海來說──里面的氣息循環(huán)。</br> 銅雀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上。眾人很快注意到,他們腳下踩的不是泥土陸地,而是慘白色的硬質(zhì)窄路。七里悄悄對建文道:“小心,這是骸骨。”</br> 不用她提醒,建文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原來在這具巨大的龜殼里的,是一具同樣巨大的海龜骸骨。一節(jié)節(jié)泛黃的白色骸骨,構(gòu)成了天然的橋梁與道路,接天連地,形成一個極其復(fù)雜的迷宮。人類走在里面,就好似鉆進(jìn)巨象體內(nèi)的小螞蟻。</br> 他們走了約莫兩炷香的工夫,看到前方有一塊平整的骨片,有軍隊校場那么大,呈六角狀,邊緣微微翹起,周圍銜接著四五根粗細(xì)不一的骨骼,不知通向哪里。哈羅德觀察了一陣,說這里應(yīng)該是海龜?shù)南鹿桥璨糠帧?lt;/br> 銅雀走到這里,就停住了腳步。其他人不敢作聲,站在他后頭一動不動。沒過多久,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他的移動速度很慢,半天才到了跟前。別人還好,騰格斯這種急性子,抓耳撓腮,簡直要難受死了。</br> 這個人的樣貌相當(dāng)怪異。他的雙足像是扁平的龜槳鰭,通體皮膚都有深綠色的褶皺,后面還有一個大大的龜殼,說不上是背上的還是長上的。不過他仍保持著人類的面孔,五官平和而僵硬,雙眸如綠豆,須發(fā)全無,頭頂光禿禿的,像是一個剃度的和尚。</br> 不,他應(yīng)該就是和尚,頭頂有六個結(jié)疤,歷歷在目。哈羅德驚訝得無以復(fù)加,顫抖著手想掏出素描本畫下來,卻被銅雀及時阻止。</br> 龜和尚走到銅雀面前,雙手合十,慢吞吞地深施一禮。銅雀從懷里拿出一枚綠玉魚骨交給他。這個龜和尚居然把魚骨直接放入口中,面無表情地下頜抬動,咯吱咯吱嚼了一陣,然后把它原樣吐了出來。</br> 龜和尚再度睜開眼睛:“是哪一位施主要結(jié)緣?”銅雀指了指建文。龜和尚又慢吞吞地施了一禮,“一位結(jié)緣,四位觀禮?”</br> “正是。”</br> “請隨我來吧。”</br>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慢悠悠踏上了右邊第三根骸骨。他背負(fù)的那一塊龜殼,上頭的花紋和外面大龜殼的毫無二致。眾人跟著他,慢慢悠悠朝那邊走去。半路上,建文對銅雀問道:“到底該怎么結(jié)緣?現(xiàn)在總可以說了吧?”</br> 銅雀道:“阿阇梨之墓,其實(shí)不是墓,而是一座寺廟。關(guān)于這里的來歷,我也不是很清楚。據(jù)傳說──僅僅只是傳說──千年之前,曾經(jīng)有一位高僧,在渡海時看到一只巨龜,便收為坐騎,在四海弘法。后來高僧坐化,巨龜悲慟不已,遂馱著遺蛻來到深淵底部。巨龜久受佛法熏陶,死后以身軀為廟,在深淵硬造出一片陸地,產(chǎn)下幾枚龜卵。這些龜卵生的小海龜,一生下來,就圍繞在高僧遺蛻旁邊,聽受佛法點(diǎn)化,百年后即化身成為龜僧人形,在這巨龜殼內(nèi)修行,代代相傳。所以這里既是高僧之墓,也是海中龜僧的修行之所。”</br> 建文聽了,不住驚嘆大自然的神奇,海中靈精,居然也能修行佛法。不料銅雀又說:“這只是其中一個版本。還有另外一個說法,這些龜僧,其實(shí)都是外界的人類大德所變,只為了沉入巨殼修行,主動放棄人身──至于真假,就沒法知道了,問他們也不說。”</br> “那他們怎么會有海藏珠?”</br> “這些龜僧是人能言,是龜能潛,能去到許多神異之處。整個南洋,只有他們知道去哪里能弄來海藏珠。這些和尚認(rèn)為,海藏珠乃是高僧舍利所化,若能度化有緣之人,對他們來說即是功德。所以他們會定期召開法會,來者不拒,只要你有本事能潛入龜殼寺內(nèi),又拿得出綠玉魚骨,就能換取一個結(jié)緣的機(jī)會。”</br> 難怪貪狼會如此渴求綠玉魚骨,一塊魚骨,就能造就一個像他一樣的強(qiáng)者,換了誰都不會放棄。可是,建文注意到,銅雀用的詞是“換取一個結(jié)緣的機(jī)會”。</br> “結(jié)緣?怎么結(jié)?不就是拿珠子走人嗎?”</br> 銅雀哈哈一笑,一指前方:“你看。”</br> 建文抬眼一看,看到前方高處有一片寬闊的圓形骨地──大概是巨龜?shù)奶祆`蓋──在頭骨眼窩處,擺放著五六個巨大的白蚌。白蚌大小不一,氣度不凡,蚌殼之上隱有云紋,水霧繚繞。每一只大蚌周圍都有數(shù)叢燭藻,光影搖曳,看起來頗有圣潔之美。</br> “這……是什么?”建文有些吃驚。</br> “我問你,珍珠哪兒來的?”</br> “當(dāng)然是從貝里……啊?”建文這才恍然大悟,莫非海藏珠,就是從這個白蚌里養(yǎng)出來的?七里聽了,也是驚異不已。她頭頂?shù)纳汉髻咳涣亮似饋恚坪鯇@一片巨蚌有所共鳴。</br> “不錯,這巨蚌名叫羅睺,海藏珠正是在其中孕育而出。”</br> 按照銅雀的說法,這種蚌天生具有異能之力,倘若有異物進(jìn)入蚌殼里,羅睺蚌會以這個異物為核心,分泌靈液,并形成一枚珍珠。任何人只要拿到這枚珍珠,便會擁有與珠中異物相關(guān)的一項能力。只是這種大蚌極為稀少,唯有巨殼寺的龜僧們能在茫茫大海中尋得其蹤跡。</br> “他們定期把尋來的羅睺蚌放在巨殼寺中,供有緣之人賭珠之用。”</br> “賭珠?”建文聽到這個詞,隱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沒錯,這與陸上的賭石如出一轍。要知道,不是每一只羅睺蚌里,都能孕育出海藏珠,就算有海藏珠,能力也會有所不同。龜僧們拿到羅睺蚌后,并不撬開,而是原樣擺出。一個人,只能有一次挑選巨蚌的機(jī)會,選中之后,才能撬蚌取珠──有些人會獲得強(qiáng)大的能力,有些人卻得到垃圾貨色,甚至有人打開大蚌后,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在龜僧看來,一切皆是緣法使然。”</br> 建文道:“能從大蚌的外殼花紋判斷有無珠子嗎?”</br> “你覺得呢?”銅雀反問。</br> 建文仔細(xì)去看那幾個蚌殼,一水純白顏色,螺旋紋路,沒什么分別。加上龜僧特意種了燭藻在四周,光影閃動,更加擾亂視線。也就是說,除了憑運(yùn)氣瞎猜,也沒別的辦法了,還真是看緣分。</br> 銅雀拿起那一枚綠玉魚骨:“龜僧們并不收取財物,也不接受供品。他們會定期對外界發(fā)放一批這東西,順著海流四散漂走。誰有緣分拿到它,就有資格前來免費(fèi)換一次開蚌的機(jī)會。你也看到了,這東西透過陽光,可以顯示出巨龜寺的景象,根本也沒法偽造。”</br> 這些龜僧還真是隨緣到底。一個普通人,無意中撿到綠玉魚骨又無意中潛入海底深淵又無意中選中上好巨蚌,這得是多好的運(yùn)氣才能實(shí)現(xiàn)?</br> “這綠玉魚骨流落在外面,很多人都當(dāng)成是一件稀罕的奇物。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海上頂尖人物,才明白它蘊(yùn)藏的巨大價值。”銅雀別有深意地豎起四根指頭,“運(yùn)氣、財力、知識和影響力,這四項能力,一個也不能缺,才有機(jī)會得到這東西。”</br> 建文聽明白了。能同時擁有這四個要求的,只有騎鯨商團(tuán)這種組織。他們有錢也有足夠的影響力覆蓋整個海上商圈,在每一個港口和商鋪搜羅流落在外的綠玉魚骨。即使是貪狼這樣的人,能打歸能打,但無意中撞見一塊綠玉魚骨的概率實(shí)在太小,最快的方式,只能用大價錢從騎鯨商團(tuán)手里買。</br> 換句話來說,騎鯨商團(tuán)憑借自己的影響力,幾乎壟斷了綠玉魚骨流通的渠道,成為唯一一個可以穩(wěn)定供應(yīng)魚骨的來源。對此,龜僧們要么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估計也會覺得這是緣分。</br> “那如果我打開的巨蚌里什么都沒有呢?”建文緊張地問。</br> “那說明你和佛島的緣分還不夠。”銅雀卻沒說會如何處置他,只是微微一笑。</br> 銅雀剛說完,忽然聽到哈羅德發(fā)出一聲古怪的叫喊。眾人一看,發(fā)現(xiàn)另外一位龜僧,正引著貪狼朝這邊走來,他的身后跟著獨(dú)眼泰戈和另外一個膀大腰圓的水手。三個人都披著一身低調(diào)的婆羅門長袍,只是貪狼那滔天的兇霸氣勢,實(shí)在無法遮掩。</br>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br> 不過仔細(xì)想想,在這里碰見貪狼,一點(diǎn)都不奇怪。貪狼從銅雀手里拿到了兩塊綠玉魚骨,自然是要為自己的親密副手配備能力。他的摩迦羅號會潛水,可以直接開到巨殼寺的旁邊。</br> 七里最先反應(yīng),她擺出一個準(zhǔn)備發(fā)起攻擊的姿態(tài),警惕地盯著那邊。建文也摸出了腰間的火銃,準(zhǔn)備隨時動手。哈羅德一貓腰,鉆到了銅雀身后,他算是叛逃走的,自然不愿見到原來的主子。</br> 只有騰格斯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在他看來,一個好對手是值得尊敬的,何況按照蒙古人的風(fēng)俗,友誼都是摔跤摔出來的。他在船上跟貪狼打了那么多次架,多少算有點(diǎn)交情。</br> 建文大驚,連忙要去阻攔,銅雀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少安毋躁,然后說:“你們把武器都收起來。”眾人不明其意,只得悻悻放回。</br> 貪狼遠(yuǎn)遠(yuǎn)地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一行人的蹤跡,他的眉毛輕挑,露出一個古怪神情。將建文等人出手之后好久,他才從一幫撞上摩伽羅號的倒霉小海盜那里曉得大明和日本發(fā)賞緝拿這檔子事,只是這幾個人如今已和他沒什么瓜葛了,更算不上有什么仇怨。</br> 可貪狼沒想到的是,銅雀居然把這些家伙帶來巨龜寺。</br> 巨龜寺只有一個用處,那就是賭珠。難道銅雀是打算帶這幾個奴隸來賭海藏珠?這么貴重的東西,居然要給他們?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再聯(lián)想大明和日本人也下重賞募集海上各色人等捉拿他們,便更覺得建文一行人身份可疑。</br> 貪狼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銅雀在間歇洲上面對青龍船的神秘微笑,驀然醒悟過來,這個老狐貍根本是在轉(zhuǎn)移視線!對方顯然早知道這幾個人的價值,且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幾個人,偏偏在自己面前還裝成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想到這里,貪狼不由得啐了一口,暗暗罵娘。</br> 騰格斯興沖沖地跑過來,揮動手臂打了個響亮的招呼。</br> 貪狼正瞪著銅雀,沒空搭理他,反而是身后的獨(dú)眼泰戈不高興了。他在船上的時候,對騰格斯的態(tài)度就十分惡劣。泰戈跟隨老大許多年,知道他最欣賞的就是騰格斯這種直爽單純的蠻橫性子,總擔(dān)心這家伙會取代自己在老大心目中的位置。</br> 一直到老大把他們幾個賣掉,獨(dú)眼泰戈才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居然又碰見了。這個蠢漢居然還敢跑過來打招呼,簡直不知死活!</br> “滾開!”獨(dú)眼泰戈喝道。</br> 騰格斯略帶委屈地說:“俺就是想打個招呼。”獨(dú)眼泰戈蠻橫地一推他的肩膀:“你也配!”騰格斯沒料到他突然動手,習(xí)慣性地一扯,泰戈大怒,反手又捶過去,兩人居然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打了起來。</br> 按說在巨龜寺這里,獨(dú)眼泰戈是不愿輕易造次的。可是除了嫉妒之外,更讓他緊張的是,騰格斯這伙人明顯也是賭珠來的。</br> 在海上,有沒有海藏珠,是海盜身份的一個巨大分野。沒有珠子,你如何驍勇善戰(zhàn),也只是一員戰(zhàn)將,或者尋常海盜首領(lǐng);若是有了珠子,則意味著你有資格晉升為一流大海盜,掌握一片海域,獲得所有人的效忠和信服。</br> 貪狼這次來,就是為了給獨(dú)眼泰戈和另外一個人爭取賭珠的機(jī)會,提升摩迦羅號的戰(zhàn)斗力。現(xiàn)在多一個人賭珠,獲得一枚上品海藏珠的可能性就會少上幾分。獨(dú)眼泰戈跟隨貪狼十幾年,好不容易才獲得一次擁有海藏珠的機(jī)會,絕不愿出任何紕漏。</br> 幾種理由交織之下,獨(dú)眼泰戈熱血上頭,下手便狠辣起來,一心要干掉這家伙。可騰格斯的戰(zhàn)斗力不弱,之前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過泰戈。兩個人在巨龜?shù)念^蓋骨里你一拳、我一腳地扭打起來,旗鼓相當(dāng),踩得骨頭架子咯吱咯吱直響。</br> 銅雀和貪狼都沒動。他們知道,巨龜寺和別的寺廟規(guī)矩不同,只講究“緣法”二字,其他是不怎么忌諱的。這種程度的斗毆,不會觸怒龜僧。貪狼反而覺得,借此來試探一下對方的用意也好。</br> 獨(dú)眼泰戈久戰(zhàn)不下,怒吼一聲,攔腰去抱騰格斯,試圖讓他摔下平臺,雙足向前交錯發(fā)力──這正是蒙古式摔跤的大忌,騰格斯覷到他的破綻,身子一旋,腳下使了一個絆子,登時把獨(dú)眼泰戈摔了一個狗啃泥。</br> 眾目睽睽之下,獨(dú)眼泰戈又一次大丟顏面。他氣得幾乎發(fā)瘋,熱血上腦,“唰”地抽出別在褲袋上的鋸齒匕首,抬手狠狠一劃。騰格斯以為對手已經(jīng)認(rèn)輸,沒做防備,一下子胸口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子,鮮血飛濺。</br> 貪狼一見,面色大變。他縱身撲上去一巴掌打飛匕首,對獨(dú)眼泰戈喝道:“蠢材!你干什么?!”獨(dú)眼泰戈見老大為了那個蒙古蠻子,居然罵自己,不由得心生委屈。貪狼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來之前我說什么來著?不要動兵刃!”</br> 四周不知何時簇?fù)韥砹耸畮讉€龜僧,個個雙手合十,綠豆式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這邊。獨(dú)眼泰戈環(huán)顧一圈,心中的怒意被莫名的恐懼所取代,他顫聲道:“老大,這,這怎么回事……”</br> 貪狼沒搭理他,直起身來朗聲說道:“各位圣僧,這手下不懂事,我會把他趕出去,還望慈悲為懷。”</br> 以貪狼的性格,居然說出這么隱忍的話來,著實(shí)讓建文和七里驚訝。但那些龜僧卻不為所動,圍過來口中念誦經(jīng)文,場面詭異。貪狼面色不善,指尖閃閃發(fā)光,可終究沒有發(fā)作出來。</br> 建文偷偷問銅雀怎么回事。銅雀說,這巨龜寺的龜僧,最講究的就是緣法。如果有人在寺里起了爭執(zhí),而且是執(zhí)魚骨者先動了兵刃見了血的話,說明他與蚌珠的緣法未到,需要再行確定。</br> 七里開口道:“怎么再行確定?”</br> “自然是以魚骨為賭注,決斗一場,勝者結(jié)緣。”銅雀回答,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