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難不成全部放了？”
    白仲故作不懂地反問。
    淳于越把白仲的事情，已經(jīng)全部查了一遍，理直氣壯道：“為何不能放了？白將軍不要忘了，此戰(zhàn)目的在于滅韓，和八萬趙軍有什么關系？我還聽說過，白將軍每戰(zhàn)都能以個人能力殺敵數(shù)百人，整個鐵鷹銳士殺敵數(shù)量更多，我是真的不明白，只要戰(zhàn)勝就夠了，為何要殺那么多人，不放別人一條活路？”
    大殿上的眾人，聽到他這番話，首先在想自己是否聽錯了。
    還有人敢在嬴政面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淳于越這是在找死嗎？
    嬴政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圣人言，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
    淳于越完全沒有注意到嬴政此時的表情，繼續(xù)說下去：“白將軍這樣做，只知道殺戮而不知道仁，最后只會變成一個不斷殺人的屠夫，昨天在園囿，他還親自讓公子殺了一頭受傷的鹿，大王卻要讓白將軍成為公子的老師，這怎么成？”
    “公子在他的影響之下，一定會成為一個屠夫。”
    他說的是大義凜然，用的又是仁義仁愛，站在道德的巔峰，想要把白仲狠狠地踩踏下去。
    眾人聽到這里，總算明白為何淳于越要針對白仲。
    原來大王讓白仲做了公子扶蘇的老師，淳于越這是擔心自己地位不穩(wěn)，又或者是羨慕嫉妒，故意這樣做。
    嬴政冷清著臉，沒有說什么，而是看向白仲，好像在說讓白仲把這貨給擺平了。
    白仲會意，反問道：“既然公子把這些都告訴淳于博士，那么你可知道，我為何要讓公子殺鹿？”
    其他人看到這里，覺得今天的朝議要精彩了。
    他們都能看出來，大王默認了讓白仲反駁淳于越，而后者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淳于越馬上反駁道：“公子和我說過原因，按照白將軍的意思，大秦必須把六國滅了，將六國貴族全部殺光，大秦一統(tǒng)天下，才能保證天下安定，不再有戰(zhàn)亂，你不覺得很殘忍？這與仁，相背而行。”
    “我的確不覺得殘忍。”
    白仲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淡淡地說道：“我又不是學你們?nèi)寮宜枷氲模瑸楹涡枰剩硗獯居诓┦窟@么說，是不想大秦滅了六國？”
    淳于越正要繼續(xù)反駁，但細細品味了這句話，終于醒悟過來，這里是章臺宮。
    秦王嬴政，就坐在他的身邊。
    這樣的話很大逆不道，當即滿頭冷汗。
    他就是不爽白仲要搶走自己的地位，想要用仁和愛來反駁白仲的殘忍，一時間頭腦發(fā)熱說了那么多，才醒悟自己從第一句話開始，已經(jīng)是錯得面目全非。
    白仲繼續(xù)說道：“如果淳于博士不同意大秦統(tǒng)一天下，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否其他國家派來的奸細。”
    淳于越渾身一震，心里更怕。
    “當年商君改革，留下軍功爵位制度，沿用至今，目的在于鼓勵大秦士卒殺敵立功，打造強大的大秦銳士。”
    “淳于博士卻反對我們殺敵，這是要反對大秦的制度？”
    “另外，以仁治國，真的會讓天下太平？”
    “淳于博士不會不知道，過去的幾百年里面，哪怕是孔圣人還在的那些年代，各國紛爭嚴重，不斷地打仗，戰(zhàn)爭受益者是貴族。”
    “真正大量地上戰(zhàn)場的人，是平民百姓。”
    “戰(zhàn)死的也是平民百姓。”
    “如果大王橫掃六國，一統(tǒng)天下，從此以后國只有大秦，還會有過去幾百年從未間斷的各國戰(zhàn)亂？”
    白仲看著淳于越，淡淡地問道。
    淳于越不知道怎么回應。
    白仲繼續(xù)說道：“淳于博士喜歡引用儒家的學說，我記得大儒荀子曾說過，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大王以戰(zhàn)止戰(zhàn)，過程雖然殘忍，但結(jié)果是利于天下庶人。”
    “大部分的貴族，不過是自私自利。”
    他說完了，面向嬴政，深深一禮。
    淳于越現(xiàn)在很慌，就不應該說滅了六國很殘忍這種話。
    這個破綻一旦擴大，他就無法再爭辯，因為繼續(xù)下去，嬴政一定會宰了自己，如果不繼續(xù)就是反對了自己的觀點。
    自己反對自己，那是自取其辱。
    在場的很多人以前認為白仲是一介武夫，憑借個人勇武，才能有這個位置。
    今天過后，他們?nèi)克⑿铝藢Π字俚恼J知。
    “白卿說得好！”
    嬴政突然站起來，眼神直逼淳于越，質(zhì)問道：“淳于越，你真的是奸細？”
    淳于越猛地跪下來道：“大王，臣不是，臣……臣糊涂了才會說錯話，但臣所說的都是圣人的話，不是……不……”
    他不知不覺間，竟要把過錯推給圣人。
    可是說到一半，又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再也不敢說下去，霎時間冷汗如瀑。
    “你這么說，是認為圣人有錯了？”嬴政淡淡道。
    “沒有，不……有，臣……臣也不知道。”
    淳于越慌張得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么，擔心說多錯多，會死得更快。
    嬴政冷哼道：“你滿口圣人言，最后連自己所說的圣人都要反對，寡人雖然不喜你們?nèi)寮沂ト四且惶祝€沒有像你這樣侮辱圣人，以你反復無常，毫不尊師重道的表現(xiàn)，還怎么當扶蘇的老師？”
    “臣錯了！”
    淳于越不敢再亂說其他，只是不斷地認錯。
    白仲暗地里嘆了口氣，心想這個大儒，還那么不堪一擊，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啊。
    嬴政冷聲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錯了，滾回去當一個庶人好好反省吧。”
    這么說，是要剝奪了他的所有爵位職務。
    淳于越本想敲打一下白仲，沒想到反被白仲敲打回來。
    還把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全部給丟了。
    他如遭雷轟一般，愣在了原地，隨后眼前一黑，受不了刺激昏死過去。
    “把他拖出去！”
    嬴政的怒火，這才慢慢地沉下去。
    幾個侍衛(wèi)上前，把昏迷不醒的淳于越帶走。
    “白卿，扶蘇全靠你來教導了。”
    嬴政又道。
    白仲只能答應道：“臣盡力而為。”
    隨后再也沒有自己什么事，白仲就坐回坐席上面。
    經(jīng)過這件事，在場的文臣武將都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大王對白仲的態(tài)度。
    大王很信任白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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