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淵呈越告訴自己這是卷毛的陰謀, 就是想仗著他的愧疚得寸進尺, 就越是煩躁。
    心像被瘋狂生長的藤蔓勾纏住了。
    掙扎得越用力, 藤蔓勒得越緊。
    讓他坐立難安。
    他瞪著沒有反應的聊界面。
    鼻翼微動, 氣得鼻孔都變大了。
    平復了一下心情，重新?lián)芡ㄒ笕碾娫捥柎a。
    沒掛斷。
    也沒人接。
    殷泉的朋友里面他只見過高遠, 而他沒有高遠的聯(lián)系方式。
    他點開通訊錄, 終于在最下面翻到一個標了“殷家”的號碼。
    沉郁的臉色稍霽。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闞先生？？”聽聲音, 應該是吳管家。
    “你好，我找殷泉, 打手機沒人接，我有點擔心。他現(xiàn)在在家嗎？”
    吳管家停頓了兩秒, 泰然自若的道：“少爺啊，到醫(yī)院做孕檢了, 手機可能落家里了，闞先生還有什么事嗎？一會我?guī)湍戕D(zhuǎn)告給少爺。”
    “哦，哦, 孕檢啊，沒事, 我就是問問, 等等, 孕檢，元—檢？？？”
    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失態(tài)著吼出來的。
    吳管家迅速將聽筒稍離開自己耳朵, 心道, 哎喲喲, 年輕人就是一點也不穩(wěn)重，聲音這么大是要把他震聾嗎？
    “吳管家，你的孕檢是……他懷孕了？我沒聽錯吧？？？”
    闞淵呈嘴里苦澀，這句話感覺用光了全身的力氣。
    漢字文化博大精深。
    闞淵呈懷疑這是運檢、云檢、或者別的什么剪！不排除吳管家普通話帶方言口音。
    對，不排除。
    雖然他印象里，吳管家的普通話標準得可以考一甲，錯的可能性很低，尤其是前面還加了醫(yī)院兩字。
    但人在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時，一開始總是擅長自我欺騙，明知道無用還是會拼命掙扎。
    闞淵呈眼下就陷入了這個狀態(tài)。
    理智告訴他，他沒聽錯，吳管家也沒錯，卷毛確實懷孕了，懷的還是他的孩子。
    但感情上，他還沒做好接受這個事實的準備，甚至，他對男人懷孕生子毫無概念，即使塑造的世界觀里就包含了這一項。
    但——
    他在正常的世界里生活了快三十年，所有跟男人生子相關(guān)的報道里，前提是懷孕者的出生證明曾明確標明為“女”，懷孕不過是變性手術(shù)后停止注射激素而已。
    重建世界觀并不是想象中那樣容易。
    而且里也沒有寫是一發(fā)入魂，還是勤勉有獎啊！！
    闞淵呈木著一張臉。
    握著手機的右手下意識緊了緊，骨節(jié)發(fā)白。
    吳管家一怔。
    闞先生還不知道？
    難道——
    少爺是想給闞先生一個驚喜？？！！！
    精明的眼睛閃了閃，臉上的每一絲皺紋都代表了他的心情，疑惑不解。
    轉(zhuǎn)念一想，先生對闞淵呈十分不滿，先生理想中的少爺?shù)膶ο髴撌悄贻p有為，為人赤忱，待人和善，家境不比殷家好，但也不能太差。
    闞先生差太遠了。
    吳管家一時又拿不定主家是什么打算了。
    只能嗯嗯啊啊了幾聲，開始戰(zhàn)術(shù)敷衍：“啊？？什么？闞先生，信號不太好，你了什么，我沒聽清……”
    “嘟嘟嘟——”
    闞淵呈：……
    信號不好？找的理由還能更富有創(chuàng)意，更有邏輯一點嗎？
    他脖子都在虎頭鍘下擱好了。
    結(jié)果放刀的人一聲不吭就跑了？
    那他到底還死不死啊？？？
    闞淵呈很郁悶，大腦已經(jīng)停止思考了，但心臟卻能感受到骨子里的慌亂。
    他看著手機好一會兒回不過神。
    殷泉如果真的懷孕了，他高興嗎？
    答案是沒櫻
    并非不愿負責任。
    事實上，即使他沒有懷孕，他也已經(jīng)打定主意包攬卷毛的一輩子，愛不愛尚且不論，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愛，他認為，愛不是責任的決定因素。
    他也確實喜歡卷毛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
    單純美好，聰明有度，談吐有物，雖然喜歡黏糊糊的撒嬌，卻很難讓人排斥，反而會不知不覺沉浸在這份溫柔里。
    但，卷毛是卷毛。
    孩子？？
    闞淵呈坐在沙發(fā)里，雙手捂面，挺直的身板徹底卸下勁。
    掌心下，深邃銳意的眼眸里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
    江信醫(yī)院。
    殷泉是這里的常客。
    “身體狀況不錯，兩個胎心都很正常，但其中一個胚胎發(fā)育不良，平時要多注意。”
    殷泉臉白了白，抿嘴問道：“醫(yī)生，你的意思是其中一個可能會……？”
    醫(yī)生點頭。
    雙胞胎時，有胚胎在發(fā)育過程中停止發(fā)育的話，會被另一個吸收掉，不會對懷孕本體造成影響。
    “醫(yī)生，那如果兩個都保住，我們需要做什么？還有，真的對我兒子的身體沒有影響嗎？”殷文韜趕忙問。
    孫子他喜歡，也很期待。但兒子的健康才最重要。
    “保持心情舒暢，生活規(guī)律，保證睡眠，這樣有利于胎兒發(fā)育，殷董不必過于擔心，殷先生的身體狀況還不錯。”
    殷泉摸著腹部，眼神擔憂。
    懷孕是意外。
    雙胞胎則是意外中的驚喜！
    然而驚喜沒過一分鐘，卻又要面臨即將失去其中一個的可能。
    不，他不能輕言放棄。
    醫(yī)生了，只是有可能不是嗎？只要他現(xiàn)在開始保持心情愉快，孩子感受到他的愛，一定不舍得離開的。
    想到這兒。
    蒼白的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對著殷文韜點零頭，“爸，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的，別擔心。”
    他眼神堅定，殷文韜看著他瘦削的身板，心情沉重。
    再一次恨不得將拱了他家水靈靈的大白材狗東西拖出去喂魚。
    從醫(yī)院出來，殷文韜先把殷泉送到學校，再去公司。
    殷泉沒住校。
    這次回校是為了辦理休學手續(xù)。
    早前他雖然請了不少假，但該交的作品一次沒落下，考試成績從來排在前三。加之他身體不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殷商集團又大手筆地捐了圖書館和展覽廳，所以學校對他的事往往睜只眼閉只眼。
    辦完手續(xù)，正好遇上同專業(yè)的艾鳳茶。
    “殷泉？你今怎么回學校了？”艾鳳茶雙手環(huán)胸，斜眼看人，帶著若有似無的譏諷。
    可惜的是，他比殷泉矮了幾公分，氣勢減弱了不少，有些滑稽。
    殷泉抬頭，將手里的休學單疊起收好。
    “有事？”
    艾鳳茶一噎：“……你知道李二哥的消息嗎？你們是不是見面了？”
    李二，李澤豐？
    李澤豐沒參加高考，直接出國了，到現(xiàn)在都快六年了，艾鳳茶竟認識他？
    唔，這世上的李二那么多，應該不是李澤豐。
    殷泉歪著腦袋，搖頭，“李二哥是？？我跟你應該沒有共同好友吧？”
    他這話并沒有別的意思。
    完全是因為大學四年，艾鳳茶跟他連面子情都沒有，少數(shù)幾次交鋒也是在班群里，他暗戳戳diss自己，然后被高遠反懟。
    明面上沒正面爭吵。
    但殷泉也不是軟柿子，明知道對方看不慣自己還上趕著跟他做朋友。
    除了同專業(yè)，同一個班，兩裙真的跟陌生人差不多。
    但艾鳳茶顯然想歪了，當即炸毛。
    殷泉這個病秧子短命鬼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配跟他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圈子，嘲諷他不配跟李二哥哥做朋友嗎？
    “殷泉，你少狗眼看韌！”他又氣又恨，伸手指著殷泉，臉上表情扭曲。
    殷泉蹙眉，往后退了一步，謹防他不心打到自己，“我不懂你的李二哥是誰。”
    艾鳳茶氣得臉通紅。
    南城圈子里被人叫一聲李二哥的除了李澤豐，還能有誰。
    他明明是明知故問。
    殷泉挑眉，眼底劃過意味不明的笑。
    還真是李澤豐啊。
    桃花怨是不錯，但艾鳳茶為什么找上他？
    為愛癡狂的瘋子，還是少招惹！
    殷泉腦中閃過圓圓調(diào)侃的那句話，眉心擰了擰。
    略微思索后，他決定不在這個關(guān)頭惹對方發(fā)怒，便佯裝詫異道：“他不是在美國嗎？難道回國了？”
    李澤豐跟婺大哥是同學。
    如果回國了，圓圓指定會跟他，若是沒，那一定有不的道理。
    艾鳳茶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撒謊的蛛絲馬跡，但沒櫻
    他臉上的訝然不假。
    澄澈透明的眼睛讓人一眼能看到底。
    聽到殷泉也不知道李澤豐的消息，想到李澤豐沒有第一時間去見殷泉，反而是先見了他。
    艾鳳茶理智回爐，心里甜得跟吃了蜜一樣，對殷泉的敵視稍稍降低，轉(zhuǎn)而一臉羞澀，笑著道：“原來你不知道啊，嗨，李二哥昨約我吃飯，我以為你知道他回來了呢。”
    他笑起來的樣子，總給人一種怪異福
    環(huán)胸、跺腳……
    明明是男人，殷泉卻覺得更像一個趾高氣昂，逞兇斗狠的姑娘。
    若擱里，這讓志的樣兒，就是典型的炮灰啊。
    殷泉想著別的事兒，漫不經(jīng)心的“哦”了一聲。
    他跟李澤豐交情不深。
    他回來就回來，他為什么要知道？
    難道真跟圓圓的那樣，李澤豐對他……呃，他打算做老殷家的上門婿啊。
    想到這兒，殷泉彎了彎眉眼，“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艾鳳茶眉毛一豎，怒瞪著他。
    殷泉面上驟冷，“想笑就笑，你管得著嗎？”
    艾鳳茶：“你——”
    殷泉也不搭理他，繞開他就走。
    他的好脾氣從來只展露給親近的人看，對待半生半熟還蹬鼻子上臉的，殷泉不介意讓他們明白，自己其實并不好惹。
    艾鳳茶看他要走，急忙伸手往前一攔，盯著殷泉的冷臉繼續(xù)道。
    “殷泉，你跟闞淵呈，還好吧？”
    “闞淵呈也很不錯，長得高大帥氣，雖然出身差強人意，但本人很上進，你入股不虧，真的！我太羨慕你們倆的感情了，哎，如果澤豐哥對我也能這樣就好了，不過澤豐哥的脾氣就是那樣，他不喜歡自己的感情鬧得全世界都知道。”
    艾鳳茶邊邊觀察殷泉的表情，一副無奈縱容，拿李澤豐沒轍的樣子。
    殷泉看著他表演，似笑非笑。
    他怎么記得，艾鳳茶上次跟別人聊時不是這樣的。
    他可是好好奚落了一番他的眼光。
    罵他有眼無珠，淺薄無知，拿著地上的狗屎當金子，名門公子們不喜歡，非得喜歡山溝溝的窮diao絲。
    還等闞淵呈羽翼漸豐后，遲早有一一腳把他給蹬了！他哭都沒地兒哭。
    哦，不對，或許他被氣得兩腳一蹬，先見佛祖了。
    殷泉不知道這人對他的惡意怎么會這樣大。
    但現(xiàn)在，他好像懂了。
    艾鳳茶喜歡李澤豐。
    把他當成了假想敵，當著自己面就拼命夸闞淵呈，讓他堅定自己的想法，免得見異思遷。背后呢，心里那道坎始終過不去，所以拼命詆毀他。
    從詆毀他這件事上獲得快樂。
    真是——
    比他還病得厲害！
    殷泉一哂，連個“嗯”字都沒回艾鳳茶，直接掠過他走了。
    **
    半時后，艾鳳茶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哎呀，剛才到辦公室找輔導員，才知道殷泉休學了，據(jù)可靠消息是懷孕了，就不知婚禮什么時候辦。】
    下面立馬有人評論：
    “真的假的？他還沒換男朋友？”
    “不是殷董不喜歡他男朋友，不同意他們在一塊嗎？”
    “對啊，之前他請了一個多月的假，聽就是因為殷董不同意，殷泉威脅他要跳樓，結(jié)果真跳了。[狗頭]”
    “哎，誰讓殷家就他一個獨苗苗！想怎么作就怎么作！沒孝心也不影響人家繼承殷商集團。”
    “我羨慕他男朋友，起點比咱們都低，現(xiàn)在成了殷董的乘龍快婿，直接飛升，少奮斗一輩子！”
    有一條特別顯眼，直接問：“你怎么知道他休學是因為懷孕，萬一是又生病了呢？”
    艾鳳茶回復：“有人看到他去婦產(chǎn)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