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鳥大不是壞事
鐵石礦場就在村邊的大山腳下,冶鐵作坊也在礦場上。搭建的房屋看起來有點凌亂無章,植被被人工破壞、泥濘到現(xiàn)在還沒干透。土夯茅草頂?shù)膰鷫Υ箝T口坐著一個臉上烏黑的老頭,佝僂著背雙臂抱在懷里仿佛冬天人們常見的動作,但此時春夏季節(jié)人們早穿單衣了。旁邊還賴洋洋地趴著一條黃毛狗,和老頭一樣一動不動地?zé)o聊望著前面。
老頭和黃狗的注視終于得到了靈驗,這時遠(yuǎn)遠(yuǎn)的路上走來了兩個人。
兩個中年男人,一個瘦高臉長,操|(zhì)著河南腔對旁邊的同伴抑揚頓挫地說著話:“消息錯不了,來的那個張寧管姚壇主叫舅、是姚二郎的表哥,到咱們這里來造火器。造火器就得花錢,總壇派人送來了滿滿一箱子的黃金白銀,咱們鳳霞山過去接的人也親眼看到了。這火器是鐵造的,不是金子也不是銀子,那金銀就得花出去……”
同行的另一個人身材微胖,比這“河南腔”要矮些,腦袋瓜上大下小形似一個倒放的鴨梨,表情嚴(yán)肅帶著點木訥,頭也不轉(zhuǎn)地說:“就算信你說的是實話,有滿滿一箱子金銀,可那些錢俺們有本事賺?說到底俺就是個鐵匠,打造刀兵箭矢和火器是兩碼事,俺不會造火器。隔行如隔山你懂不懂?”
“懂不懂,不都是鐵造的?!先想辦法把活兒接過來,還能沒辦法?他說啥,你先一口答應(yīng)了再說,辦法不都是人想的?”河南腔瞪眼道。
山東漢子駐足,指著他的臉皺眉道:“范老四你就德行,行不行都答應(yīng)下來再說,預(yù)先心里也沒個譜。萬一不行,這事兒追究下來誰扛著?對了,俺是干這行的,出了事讓俺頂著是吧?”
叫范老四的河南腔聽罷臉色尷尬,片刻后便避開不好回答的問題,轉(zhuǎn)而說道:“馬老哥你聽咱一句話,這人命好就要遇到貴人,可遇到了貴人也得搭理人家不是?總壇下來的張寧就是個貴人!咱們?nèi)枂栔胁恢校猩恫缓玫模坎恢芯退懔藛h……可咱們得這么想,那人到鳳霞山來沒帶幾個人,辦事還得在當(dāng)?shù)卣摇_h(yuǎn)近這幾個莊子,咱們掰著手指腳趾數(shù)數(shù),有幾個懂行的比得過您?都不會造火器,他就得從會煉鐵打造兵器的人里邊選!是不是這個理?”
馬老哥沒有立刻反駁,似有動心之色,其實他一早就不動心也不會跟著這不怎么靠譜的范老四過來。過得一會兒,馬老哥就沒好氣地說:“俺們先不說這個,先說說萬一事辦砸了,誰來頂這個鍋!俺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俺還不知道你范老四?真出了事滑得比誰都快。”
“我們先別說這么晦氣的事中不?事還沒接到,您就說砸了怎么辦,早知道會砸咱們還瞎折騰啥?”范老四有點不高興,接著又說道,“這事兒找上馬老哥、大鳥哥您,咱們兩個里外照應(yīng)事兒就靠譜了,到時候大鳥哥安心去搗騰那玩意怎么造,我就幫您找找人手、活動活動關(guān)系。”
馬老哥又用指頭指著范老四抖了抖,就是想表達(dá)個“你腸子里打得是啥主意我還不知道”如此一般的意思。范老四一會兒尊重地稱呼“馬老哥”,一會叫“大鳥哥”,說的都是這山東漢子,原來他的名字叫馬大鵬,鵬字的意思是一種大號的鳥,所以熟人也就叫他大鳥哥。對于這個外號,馬大鵬自己好像很是受用,畢竟鳥大不是什么壞事。
就在這時,只見另一條路上出現(xiàn)了號人,范馬二人駐足看了一會兒,等那些人更近一點了,范老四便恍然說道:“那不是姚二郎是誰?一路的年輕人肯定就是咱們說的貴人吶!這回大鳥哥信我了啊?我的信息啥時候不靠譜過?”
頂著個倒梨般腦袋的馬大鵬點點頭道:“果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
“那還用說,瞧那排場,隨便出來一走十來號人前呼后擁。還有走路的姿勢,一般人有那模樣?瞧上去,咱們姚壇主的公子哥好像也差了一大截。”范老四道,“姚二郎好像不太高興,罵罵咧咧著啥?”
等了一會兒,那行人就走近了,范老四忙招呼道:“二郎,您帶貴客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姚二郎稍稍收住臉上的情緒,也回了句話。待范老四彎腰恭敬地看向張寧時,因張寧不認(rèn)識這倆人,便報以友善的微笑,輕輕點點頭也沒說話。
都是一個村莊的熟人,范、馬也向礦場那邊行走,說著話便合成一路了。馬大鵬好像不善言辭,范老四卻自顧地嘮話:“現(xiàn)在農(nóng)忙,礦上不開工好久沒人來照管,俺馬哥非要來瞧瞧房子漏不漏、東西泡水了沒,里面的家什一泡水可了不得,木頭的要朽、鐵的要生銹。”
一直沒開口的張寧頓時開口了:“你們二位也在農(nóng)閑時參與冶鐵鍛造鐵器?”
范老四忙恭身說道:“我就是奉命管管人,記記青壯出工的日子啥的。旁邊的馬大鵬才是行家,礦石煉成鐵水、鐵水倒成模子,他啥都會,要打農(nóng)具兵器的時候是經(jīng)常在姚壇主面前露臉的人。”
馬大鵬看起來木訥,但一聽人介紹起自己,也很懂禮數(shù)地抱拳向張寧行禮。
果然張寧對馬大鵬產(chǎn)生了興趣,放慢腳步故意靠近說話:“鐵水倒模這個過程,你是用什么材料?”
馬大鵬道:“一般用濕砂,材料好弄、又透氣,不過用砂鑄的好壞得看工匠的手藝,另外去件的時候要先去掉砂模,一個模子只能用一回。還有用蠟和陶瓷做的鑄模,更為精細(xì),只是工序繁復(fù)又要進窯反復(fù)燒制。”
幾句話讓張寧頻頻點頭,聽得出來這個漢子應(yīng)該是行家。他當(dāng)即就回頭問姚二郎:“要是遇著農(nóng)忙某家忙不過來,鄉(xiāng)親們雇短工一天的工錢多少?”
范老四聽出味兒來,忙關(guān)心地看著姚二郎的臉,姚二郎視若無物、淡定地答道:“通常都是相互幫忙插秧收割,真有雇人的時候,下田打谷等重活三四十文一天管伙食,輕活也就是一二十文不等。”
張寧沉吟片刻,當(dāng)即就說道:“我開個條件定個規(guī)矩,你們聽聽愿不愿意幫我干活。我要先雇幾個管事的頭目,管事的月俸二兩,立功另算獎賞,出外辦事管伙食錢糧。另外一個規(guī)矩,丑話說在前頭,如果因瀆職沒辦好事造成的損失要賠付,或者交由姚莊主懲罰。馬大鵬……這位范四,你們二人要愿意跟我,就表個態(tài)。”
馬大鵬正低頭尋思著什么,范老四就拉扯了他一把,一起拜道:“拜見東家。”
張寧一改溫和友善的表情,正色道:“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我待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如同家人,照樣有賞罰規(guī)矩。你們可以打聽打聽,我一向說到做到,絕不會空口說白話少給你們應(yīng)得的報酬。”
“古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咱們定會盡心盡力辦好東家交代的差事。”范老四張口就來,馬大鵬也跟著點頭稱是。
張寧點頭道:“修房子也得先弄個地基搭個架子,咱們剛開頭,先搭個班子,就叫‘兵器局’,先設(shè)三分司,制造司、財務(wù)司、人事司。現(xiàn)授馬大鵬制造司總管,范四做副總管,等會兒我叫人記名造冊以便備檔和發(fā)放薪俸。”
說完幾句話,張寧便讓馬大鵬帶著去看礦場作坊里的房屋設(shè)施,了解狀況。后面的秋葉笑吟吟地看著他,笑意中流露出敬佩之色。所謂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那秋葉也是總壇里管理一干教徒事務(wù)的人,見張寧如此作為,心說他倒并不僅僅是個好看的花架子。
礦場里的作坊土窯及工具等一應(yīng)俱全,只是粗糙簡陋了點,特別是房屋修建得雜亂無章,很像臨時搭建的窩棚,和村莊里的規(guī)劃比起來就差遠(yuǎn)了。而且路面也極其粗劣,泥地一下點雨就泥濘不堪。張寧轉(zhuǎn)悠了一回,鞋里全是泥污,袍子下擺也濺上了不少泥點。
在山里鼓搗事和在衙門里做官的生活比起來,最直觀的區(qū)別就是路,南方鄉(xiāng)里的路窄點也不成問題,就怕下雨,泥濘的路實在難行。
他們轉(zhuǎn)了一圈回到主村時已經(jīng)到午飯的時間了,遂散伙各自回去吃飯。早上起來晚了上午半天工夫真辦不了多少事。
姚莊主不在家里,張寧等人便和姚二郎一起用午飯,然后喝會兒茶,張寧便說:“下午不出去了,二郎找人帶個話,讓馬大鵬他們明早到神殿里見我。”
張寧回到房里,對老徐和秋葉說道:“我們初來乍到不了解哪些人中用,所以人事權(quán)和財權(quán)得先拿在手里。一會兒讓文君幫我管管出納財務(wù),老徐和秋葉護教暫時管一下招募人員,要造冊記錄。今后的規(guī)矩也要列成條文,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對于不識字的可以念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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