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回來的路上,隨翊就發(fā)現(xiàn)江寧對自己態(tài)度好了不少。
來的時候幾乎都沒搭理過他,回去的路上,卻一直在找他說話。
“凌雪竹在宿舍里是不是也很冷啊?”江寧問。
隨翊點點頭,說:“跟直播里看到的差不多。”
凌雪竹太冷了,他雖然有點殘疾,可是學(xué)校里喜歡他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卻沒一個人敢向凌雪竹告白的。
據(jù)說初中的時候,曾有人給凌雪竹遞情書,凌雪竹看都沒看一眼。
比姜乘曜還無情。
凌雪竹就像是無人踏足的高山,皚皚白雪上一點人跡都沒有。
但他不可能做一輩子高山的,他總要結(jié)婚生子,總要談戀愛,只是不知道誰有第一次攀登上去的運氣。
好像只要有人攀登上去,這輩子就可以獨占這座雪山。
這太誘人了。
現(xiàn)在好了,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接近凌雪竹的工具人。
408新來的這個轉(zhuǎn)學(xué)生是她堂弟誒。
他們回到江家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
江家門口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豪車。
隨翊幫江寧背著大提琴從車上下來,剛進(jìn)了庭院,就看見了涼亭底下坐著幾個人。
出去這一上午時間,壽宴現(xiàn)場已經(jīng)布置完畢,雨棚下全都是鮮花。
江威說:“清揚哥來了!”
主角們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就猜到今天的壽宴有可能遇到熟人!
江威背著大提琴,快步跑了過去,穿過雨棚,走到了涼亭底下。
江明他們笑著說:“孩子們回來了。”
顧清揚是陪他奶奶來的,他奶奶和江老太太是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閨蜜,兩家算是世交了。
他跟江威打了個招呼,說:“下雨天也沒閑著啊?”
江威笑著說:“我們每周六雷打不動去韋老師那里。清揚哥,你現(xiàn)在怎么不去了?”
顧老太太笑著說:“他現(xiàn)在琴啊,體育啊,都不學(xué)了,現(xiàn)在就只學(xué)繪畫了。”
“他早就該好好學(xué)繪畫了,多有天賦。”劉玫說,“我看將來肯定比顧哥還有出息。”
顧清揚笑了一下,扭頭朝雨里看著。
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只是隔著雨簾,他又沒戴眼鏡,有些看不清楚。
然后他就聽見江明叫道:“小翊,過來打個招呼。”
他愣了一下,就聽他奶奶說:“這就是你們家那個孩子么?”
江明笑著說:“昨天才來的。”
隨翊跟著江寧到了涼亭底下,看了顧清揚一眼,抿了下嘴唇,跟著江寧一起跟顧家奶奶打了招呼。
“顧奶奶好。”
顧老太太笑著打量他說:“好,好,不知道你來了,都沒準(zhǔn)備紅包,下次顧奶奶給你補(bǔ)上。”
“你們倆應(yīng)該早認(rèn)識了吧?”江明笑著問顧清揚。
顧清揚笑著說:“認(rèn)識。”
隨翊對上顧清揚的眼睛,顧清揚滿臉的笑意。
“我經(jīng)常來這里玩,都不知道你。”顧清揚一邊走一邊說。
“我跟我媽一直在外地。”隨翊說。
“你學(xué)琴去了?”
“這是江寧的琴。”隨翊說。
隨翊把大提琴放到客廳里,剛準(zhǔn)備要上樓,又被他大伯叫住了,于是就過去打了個招呼。
對方和隨翊說了沒兩句話,目光就被顧清揚給吸引住了。
“清揚來了?”
顧清揚特別有禮貌,往那一站,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倒是他這個江家新來的孫子,瞬間成了透明人。
身上有些潮濕,隨翊就回房換了個衣服。
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大廳里人就更多了。
顧清揚站在一個清俊的中年男人身邊,跟著他到處寒暄。
好像是他爸爸。
父子倆站在一起,模樣有五六分相似,和其他人簡直像是兩個次元。
顧清揚似乎一直在找人,不住地朝周圍看,看見他,就輕輕擺了一下手。
而隨翊卻被江明帶著去跟其他客人打招呼去了。
最后他們父子倆和顧清揚父子倆匯合。
大人們在一起寒暄,他和顧清揚就在旁邊站著。
豪門世家的孩子,真的從小就開始學(xué)著應(yīng)酬了。
顧清揚問:“要不要換個地方透透氣?”
“可以么?”
顧清揚直接問江明:“江二叔,我跟隨翊有點事,我們先上去一趟。”
江明點點頭:“去吧。”
顧清揚就帶著隨翊上樓來。
“你房間是哪個?”顧清陽一邊上樓一邊說。
他們來到隨翊的房間。
“這是你爸的房間。”顧清揚進(jìn)來說,“我經(jīng)常來這邊玩,很熟。”
但這個房間他是第一次進(jìn),江明不常在家,這個房間平時也沒人進(jìn)。
晚宴到擦黑才開始,下著雨,他們也沒有別的事情做,顧清揚不知道從哪弄了個圍棋,倆人就在樓上下棋。
下了一半,江威就來了。
“我也想玩!”江威說。
隨翊立馬讓出來:“那你來吧,我本來也不怎么會。”
顧清揚說:“下完這一盤,江威,你先等一會。”
他在江威面前特別有威嚴(yán),難得是江威也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隨翊很少下棋,但他聰明,和顧清揚下棋也并沒有落下風(fēng),只是棋下的比較慢。江威偶爾忍不住指手畫腳,顧清揚看他一眼,他就老實了。
隨翊很吃驚,他感覺顧清揚可能并不像他一直以為的那樣溫柔紳士。
他嚴(yán)肅的時候,甚至有點S。
顧清揚抬起頭來,笑著說:“不用急,你慢慢想。”
江家有俊男美女的基因,從老一輩到年輕一輩長的都不錯,江明在他們父輩圈子里是有名的帥哥,江寧和江威也都長的都很出眾。
如今仔細(xì)看隨翊,雖然發(fā)型有點非主流,戴了那么呆的厚眼鏡,依舊看得出長的不錯。
以前沒有盯著隨翊看過,如今近距離看,透過額發(fā)和鏡片,隱約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毛。
他突然很想看看如果把額頭露出來,眼鏡摘掉,隨翊到底長什么樣子。
他的目光落到隨翊的手上。
是少年已經(jīng)長開的手指,修長,并不算纖細(xì),特別白,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瑩潤。
手上一塊胎記,很顯眼。
他又想起那一晚上看到的隨翊坐在床上晃蕩的腳,心頭忽然浮現(xiàn)出一股異樣的熱。
隨翊給他的感覺,好像從枯枝敗葉里鉆出來的花苞,因為周圍太慘敗,這微小的美麗才格外惹眼。
壽宴從下午五點半開始,一直持續(xù)到晚上九點鐘左右。
江家可謂高朋滿座,來的全都是名流權(quán)貴。隨翊在這樣的上流社會的宴會里,就像是一個透明人。
無人在意他。
江威他們本來還有些在意,經(jīng)過這一個晚上,也沒有那么在意了。
這個叫隨翊的男孩子,宛如投入大海里的一顆小石子,這里的海太洶涌,一顆小石子激蕩起的漣漪,無人在意。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又被江明叫起來,去琴行挑了個大提琴。
隨翊把琴的價格告訴了隨櫻,隨櫻冷哼一聲,說:“該花的。”
買完了琴,江明又帶著他去見了韋老師。
韋老師讓他隨便拉個曲子,想看看他的功底。
隨翊拉完,韋老師抬起頭來,看了看有些發(fā)愣的江明,說:“你這兒子,我恐怕教不了,我給你推薦個更好的老師吧。”
“您太謙虛了。”江明說。
“我現(xiàn)在手底下管著十幾個學(xué)生,精力有限,您兒子值得找個名師,一對一好好教,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江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隨翊。
他和隨翊并不算親近,畢竟那么多年沒見過面了。
可隨櫻他們母子倆不是一直在小縣城生活么?
小縣城能有什么名師?
現(xiàn)在可不流行什么大師歸隱山林收了個關(guān)門弟子這種故事。
從韋老師家出來,江明看著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兒子,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來,溫聲問:“原來教你大提琴的老師,很有名么?”
隨翊也不知道該怎么給他解釋,他曾以另一個身份,在另一個世界里學(xué)了十幾年的大提琴。
以前隨櫻琴棋書畫全都給他報了班,他都試了一下,可還是覺得自己最喜歡大提琴。
“我媽給我找的我們那最有名的老師,平時我就自己練。”他說。
韋老師給他推薦的老師是自己的師姐,姓許。
他們在許老師那里呆了一下午,許老師找了好多曲子讓隨翊拉,回來的時候,江明腦海里全是隨翊拉大提琴的樣子,他手背上的胎記,像是跳動的火焰,讓他心潮澎湃又酸楚。
因為之前就和顧清揚他們約好,周日晚上他們宿舍要一起吃飯。所以回到江家以后,隨翊沒吃晚飯就從家里出來了。
江明讓家里司機(jī)去送他,隨翊說:“我想自己回去,熟悉熟悉路。”
劉玫笑著說:“我們這附近沒有公交車呢,你打車也不好打。”
“他既然想自己回去,就讓他自己回去唄。”老太太瞅了隨翊一眼,說,“他也不是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不能到了咱們家,就嬌慣起來了。”
江明看著隨翊背著包離開,心下有些不忍。
他媽不喜歡隨櫻母子,他是知道的。
他還是希望這家里人對待隨翊的態(tài)度能改變一點。
尤其是老太太。
于是趁著大家坐在沙發(fā)上聊天的功夫,江明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掏出手機(jī)來刷視頻。
手機(jī)里傳出大提琴的聲音,劉玫最先聽見了,笑著問:“二哥,你在看什么?”
她其實瞥到了,好像是隨翊在拉大提琴。
江明笑著說:“今天我不是帶著小翊去見老師了?順便錄了幾個視頻。”
他把手機(jī)舉起來:“你們要不要看看,他很厲害,韋老師都說教不了他。”
江威和江寧姐弟倆背著包,正準(zhǔn)備出發(fā)去學(xué)校,一聽這話,江威立馬跑了過來:“韋老師說教不了他?”
吹牛的吧!!
江明就把聲音調(diào)大,給大家看了一段視頻。
江輝他們都圍了過來,包括顧家老太太。
許老師要看隨翊的功底,因此給他挑的幾首曲子都是難度比較高的曲子,他錄的是他這個外行聽了都為之振奮的一段。
大提琴里公認(rèn)的難度極高的曲子之一:[Kodaly sonata for solo cello]。
這首曲子對音準(zhǔn),技巧,情感甚至于體力都有極高的要求,最精彩的部分,一人能抵千軍,一弦能破萬海,簡直讓人興奮得心潮沸騰。
江威都想哭了。
他回頭看向呆呆的江寧。
姐,他怎么這么牛逼啊臥槽!
拉大提琴的隨翊格外專注,他蓬松的頭發(fā)微亂,隨著節(jié)奏跳動,他的神情嚴(yán)肅,眼鏡片都泛著陰冷的光,他看起來那么普通,可是奏出的音樂讓他整個人都在發(fā)光。他手背上的胎記在急速的劃動里鮮明起來,變成花,跳躍成火。
劉玫的臉都白了,江明的臉卻紅了,是再次聽到依舊精神澎湃的紅,他扭頭朝老太太他們看去。
他們家不缺懂琴的人。
而適才還無人關(guān)注的隨翊,正背著包,沿著坡路慢慢往下走。
這邊是東山富人區(qū),一邊是石塊砌成的的山壁,一邊是鐵欄桿,道路低洼起伏,北方的樹葉九月已經(jīng)開始變黃掉落,道路安靜,只偶爾有清掃落葉的清潔工騎著小車從路上經(jīng)過。
暮色已降,山腳下竟然已經(jīng)開始有了模糊的霧氣,分不清到底是夜色,還是水霧。
他穿過隧道,忽然聽見有摩托車的轟隆聲從隧道穿過,風(fēng)從隧道里涌出來,他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機(jī)車少年,戴著銀黑色頭盔從隧道里沖出來,銀白色的機(jī)車,在暮色里像一道白色的閃電。
他的頭發(fā)被風(fēng)帶起來,落葉在風(fēng)里簌簌飛卷,那少年扭頭看向他,騎著摩托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