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竊玉偷香
第一次相遇是在柳青崖家的廚房里,他站在地上抬頭看見了她,她蹲在橫梁上低頭也看見了她。
那一年,柳青崖十歲,小丫頭竊玉七歲。
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明明已經(jīng)七歲的小丫頭,身形和四五歲的小兒差不多,小小的,瘦瘦的,不然還真蹲不上房梁呢。
柳青崖一進廚房就看到了她,氤氳的煙氣飄著,廚娘們低著頭做飯菜,只有他抬頭就見著了一個眉目如畫的小丫頭,怯怯的躲在房梁后面,卻還不甘心的對著灶臺上剛剛出鍋的飯菜垂涎,他以為自己見到了誤落人間的小仙子。
小丫頭也看見了他,睜大了眼睛,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不停往后面躲去。像是在說,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噗嗤一聲,柳青崖忍不住笑出了聲。忙碌的廚娘們終于注意到了主家的大少爺居然屈尊來了她們這兒,莫不是大少爺對她們有什么不滿的?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計,小心翼翼看著他,生怕他下一瞬就將她們?nèi)慷剂P了。
“哎呀,我的大少爺,您怎來這個地方了?小心熏著您!”大管家急匆匆的趕來,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默,“您瞧您這怎么也不帶個人呢?小安呢?這個偷懶的小皮貨,看我不罰他!連大少爺面前的活兒都能賴嘍!”
“大管家莫氣,我讓小安給我去紙筆墨去了。方才在屋里看書累了就出來走走,路過廚房,正好腹中有點空,就進來拿份點心。”大管家是真心待他好的,但是也不能讓他難做是吧。這番話是通過大管家的口,要傳進另一個人的耳朵里的。
“真是,你們都沒見著大少爺餓了么,還不給大少爺準備好點心?都是些不長腦子的,白給你們吃了!”大管家聽后,趕緊招呼廚娘們給他取糕點,“大少爺且先忍忍,大老爺讓您去前廳,請先隨奴才去見過大老爺。等會讓他們把點心都送到您屋里去,保管您吃的都是熱乎乎的啊。”
他向橫梁方向掃了一眼,“也好,先去見過父親吧。”提步便走,大管家在后頭吩咐好廚娘之后,也跟了上來,落了兩個步子的距離,恭敬的走在他身后。
“大管家,父親有沒有說是什么事情啊?”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不過前廳里來了客人,看樣子大老爺很是看重。”大管家也不多說,只是從旁提點了兩句。
前廳里,該落座的人都已經(jīng)坐好了,只等著他就能湊成一出貌合神離的好戲了。
“吾兒來了,快去見過朱伯父和朱小姐。”他看著笑的一臉慈祥的男人有點恍惚,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笑得這么溫和,卻是在他不再奢望的時候。
“青崖別愣著了,快去吧。”
故意裝做呆傻的樣子慢半拍,“好的,二娘。”意料之中看到那個女人臉色突變,青得發(fā)黑了還要保持一副溫婉大度的樣子,真以為沒人看到她手里的帕子快要被扯破了嗎?
“見過朱伯父,朱小姐有禮。”那個中年男人身后的小姑娘睜著大眼睛看著他,不禁想起廚房里遇到的小仙子,不知道她吃飽了沒有。
“好好好!賢侄多禮了。柳兄,我觀賢侄小小年紀便進退有度,機敏聰慧,將來必定大有可為!柳兄教子有方啊!”
“哈哈哈!朱兄過獎了。莫要夸他太多,免得驕縱了。朱小姐年紀輕輕便如此端莊有禮,朱兄也是有福的!”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互相夸了足足有一刻鐘,才說到正題。
“茹瑜,你不是說有禮物要贈柳伯父、柳伯母和柳公子的嗎?快點拿出來吧。”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姑娘。
柳青崖心中一凜,在這里等著呢。
剛剛接過朱小姐的禮物,就聽見他的父親說道,“吾兒,朱小姐送了如此貴重的禮與你,你切不可失了禮數(shù),你要好好想想用什么禮回贈朱小姐的好啊。我看你娘給你的那塊玉不錯,可與朱小姐的禮相當。取了出來贈與朱小姐吧。”
柳青崖面露難色,“父親……非是孩兒舍不得,只是……只是那塊玉不在孩兒這兒了。”
“什么!不在你那兒了,在哪里?!”主座上的男人一聽,驚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柳青崖嚇得小身子一顫,低下頭瑟瑟發(fā)抖,就是不說話。
“說,哪里去了?!”
他看了看客座的男人,面露遲疑。
“朱伯父有什么不能聽的?說!”
“那塊玉佩年前的時候被……被二弟……被二弟扔到……扔到花園的池子里了……他還說……他還說……不要告訴父親,就算告訴了父親……父親也不會管的!”小孩兒被一嚇,什么都說出來了。
大管家在父親耳邊說了什么,他瞪著眼睛看向二娘,“看你教出的好兒子!哼!”
二娘聽后面上尷尬萬分,二少爺是她親生親養(yǎng)的,現(xiàn)在鬧出這么一幕,她的面子上也掛不住。
鬧劇已經(jīng)接近尾聲,該退場的都退場了。
他回到房里,那個小丫頭正坐在桌子上吃著糕點,精致的食盒被打開隨意放著,里面三四盤的點心已經(jīng)去了大半。
小丫頭看見他進來了也不回避,看了他一眼繼續(xù)一邊吃東西,一邊把玩手里的玩意兒。
柳青崖定睛一看,不就是那群人剛剛想方設法要他拿出來的玉佩么!
“你怎么能亂拿我的東西!”說著就上去搶。
小丫頭靈巧的一閃,“什么你的,他的?我偷到就是我的!”對著日光一照,通透的光澤,沒有一絲瑕疵,無不顯示出這枚玉佩身價非凡!
“嘿嘿!撿到好東西了!肯定能換不少錢!”喜笑顏開的小丫頭把玩夠了,就收進懷里,半分眼神都沒有給邊上著急上火的玉佩原主人。
柳青崖無力扶額,“我拿別的玉佩跟你換好不好?那塊兒不能給你。我還有其他的,不比這個差。”
“哼!你當我堂堂神偷子弟是什么人?我們要什么自己去偷就好了,誰稀罕你施舍!”說著小丫頭生氣的轉(zhuǎn)過身去,留給柳大少爺一個冷漠的背影。
柳青崖咋舌,神偷堂的弟子……
這小丫頭這么小胳膊小腿兒細瘦的樣子,那神偷堂也不能放她一人出來。不是偷跑出來的,就是有長輩跟著。
神偷堂,即便是柳青崖年紀小,也聽說過。他們奉行的就是:想要什么自己偷!神偷堂的手藝都是家族傳承,小輩從小就開始學習,長輩會容留他們到十五歲,不管手藝學得怎么樣,都放出堂去自給自足,不會再管。不過神偷堂對于沒有出放的小輩是無底線的護短,若是得罪了這些小祖宗,等著被偷到遮羞布都沒了吧!
這下麻煩了。不是遇到了小仙子,是招了個小祖宗回來。
“好好好,你的就你的。不過那玉佩是我娘給我的,對我很重要,你一定不要拿去換錢。你要錢的話,我有……給你偷!”對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硬著頭皮改了口。
“哼!”小丫頭沒有說什么,繼續(xù)吃著她的點心。
她拿了去也好,總好過讓那群人面獸心的家伙搶了去。
柳青崖的外公在西京的紅匾衙門做捕頭,疆域內(nèi)大小州縣的大匪最后都要押解到他們那兒待聽候?qū)彙?br />
當年外公出手幫了一下獄中一個大匪,他見反正死罪難逃,便將一生積攢下來的寶藏給了外公,那玉佩就是寶藏的鑰匙。
那大匪一生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手中的財寶數(shù)目不可計數(shù),就是皇帝見了也心動。
外公收了玉佩之后并沒有對外人說起過,他也不曾想過要取那批寶藏。可是還是有人知道了,秘密一旦泄露就不是秘密了。
各方居心叵測的人都打著這個寶藏的主意,但是所有人都無功而返。
不久之后娘親出閣,外公將玉佩添到嫁妝箱底,誰都不知道。
哪知道那個男人也是別有居心。他一直都知道這玉佩的存在,但是從來都沒有找到過。在他眼里他們只是寶藏的鑰匙而已。
只可惜娘親識人不清,最后郁郁而終。
他輕嘆了一聲,轉(zhuǎn)眼看那個小丫頭還在吃著,不禁嘴角上揚,你一輩子這么單純就好了。
夜涼如水,小丫頭怎么也不肯從梁上下來,他只能讓她從柜子里“偷”條被子。看著小丫頭在橫梁上睡的熟,他卻怎么也睡不著。
聽著街上夜更人敲過了三更,他起身披了件外衣出了門。走到角落的假山后,不一會兒閃身出來,回到房里躺下,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日子還是照樣過著,小丫頭依舊睡在他房里的橫梁上,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偷”點他放在桌子上的點心,或是少支筆,少塊兒墨之類的,他知道她還在。偶爾故意弄出點小聲響,嚇得小廝草木皆兵,他只能笑著說可能是野貓什么的吧。
終于有一天她氣沖沖的跑到他面前來說:“是你說的對不對!”
“小丫頭,我……”他想要解釋,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你應該回家了。”
“哼!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小丫頭又氣沖沖的跑了。
不久之后柳青崖跟著來接他的外公走了,學了外公的本事,長大之后也進了紅匾衙門。
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丫頭。只是偶爾有聽說,神偷王退位了,神偷堂的新當家是一個年方十六七的小丫頭。道上最近出現(xiàn)了一個非常猖獗的偷兒,踏月無痕,竊玉偷香,不偷金銀財寶文玩字畫,專門偷玉。
誰家有好玉要捂好了,不然那個偷兒連大內(nèi)皇宮都進得去。奇怪的是,那個偷兒將玉偷了去,沒過兩天又完好無損的歸還。
柳青崖聽過之后只笑了笑,便拋在腦后。哪里知道小丫頭居然躲在古漠邊疆優(yōu)哉游哉。
他一眼就看到小丫頭腰間的玉了,光滑水潤,一看就是經(jīng)常握在手中把玩的。
哼哼,這回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玉一套兩枚,一枚玉心,一枚玉眉,兩枚玉拼在一起,才是整體,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