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現(xiàn)代篇·(三)
從警局拿到卷宗之后, 曲悅接了個電話,說是臨時出現(xiàn)緊急任務,就與項海葵分道揚鑣了。
這當然是說辭, 曲悅陪著走一趟, 只是作為指引人讓項海葵熟悉特殊部門人員的出勤方式。
至于“破案”,曲悅沒打算幫忙。
盡管項海葵是部長重點招攬的人才,也需要向其他人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而項海葵身為一名資深社畜, 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也知道曲悅肯定沒有離開,帶著她那個奇奇怪怪的夫君躲了起來, 暗中觀察她的進展,當她犯了大錯或者惹出什么亂子, 方便出來救場。
警局的會議室里,項海葵翻看卷宗:“這不僅是你將功補過的機會,也是我入職特殊部門的第一個任務, 千萬不能搞砸了。”
陰長黎坐在她左手邊, 微笑著問:“看的怎么樣?”
“不怎么樣。”項海葵認真看了兩遍, “案發(fā)地點是在半山腰上的溫泉浴池,其中一個池子里的客人忽然融化了,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
想到陰長黎可能不知道冰淇淋是什么,換個比喻,“就像將一顆糖扔進了滾燙的沸水里。但是溫泉的水溫是沒有變化的,根據(jù)特殊部門在現(xiàn)場的檢測, 也沒有任何殘余的靈力波動, 所以歸類于無影獸所為。”
陰長黎點點頭。
項海葵合上卷宗站起身:“紙上談兵沒有意義,咱們?nèi)ガF(xiàn)場吧。世上哪來的無影獸,你不是說過嗎,就算是意識體, 只要存在,就一定會有軌跡,窺探不到,只是還沒有相應的認知。”
這說明,無影獸不是地球本土的生物。
同時出現(xiàn)在幾個城市,又說明入侵的生物是組團來的,出自同族。
從一只身上搞清楚它們的特性,那么其他的就將無所遁形。
憑借陰長黎的知識庫,問題應該不大,否則曲宋也不會交給她倆處理。
陰長黎又點點頭,手掌撐了撐桌面才站起身。
警局派了輛車護送兩位“天師”去往案發(fā)地,路上項海葵一直在回憶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各種奇怪種族。
陰長黎則轉頭望著窗外。
當項海葵從思緒里抽離,去詢問陰長黎時,他又總能早一步將眼睛轉回來,迎上她的目光,聽她問話。
但仍舊被項海葵發(fā)現(xiàn),陰長黎望向窗外的時候并不是在欣賞現(xiàn)代城市,他在發(fā)呆。
因為轉頭回望她的那一剎,眼神里的憂慮并不能及時散盡。
項海葵懂得,他在擔憂白星現(xiàn)。
地球和那邊的世界時間不同步,地球的一年等于那邊二十年。眼下短短的一段車程,足夠那邊山海族和天族火拼一場了。
……
抵達溫泉浴場以后,項海葵圍著出事兒的浴池轉了好幾圈。
浴池在戶外,水還是案發(fā)時的那池子水,嗅不到任何的血腥味。
浴池沒有監(jiān)控,但有目擊證人,清清楚楚的說當時那幾個泡在水里的客人就像冰人迅速融化,和池子里的溫泉水相融合了。
陰長黎撩了下衣擺,半蹲在池子邊,手指凝氣,伸入水中。
像是感應到什么,他的眉頭皺了皺。
“你停住。”項海葵看出來他有所發(fā)現(xiàn),制止他。
“怎么了?”陰長黎頓住動作,抬頭望著她。
“這事兒你別管,稍后動手,你也不要幫忙。”項海葵示意他將伸進池子里的手收回來,站一邊涼快去,一本正經(jīng)的說,“特殊部門的領導們眼下肯定正在考察著我,請讓我獨享這份威風。”
陰長黎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項海葵挑了挑一邊眉毛:“怎么,你認為我自己一個人辦不到?”
陰長黎搖搖頭:“當然不是,我在想你突然‘自大’的原因。”
項海葵一貫不喜歡動腦子,他查原因,她動手,這樣才符合邏輯。
“這是我今后的工作,我不能每次出去做事都帶著你,既然如此,從一開始我就得適應這個規(guī)則。”項海葵朝他擠了擠眼睛,“就像當年你將我?guī)ツ愕氖澜纾o我做集訓,毫不留情的將我踹下鬣狗窩,逼著我去適應你們世界的規(guī)則一樣。”
“女人還真是喜歡翻舊賬。”陰長黎捏捏眉心。
他心中了然,一定是自己乘車時忽然想起白星現(xiàn)而流露出的情緒,被她感知到了。
稍后陰長黎勢必是要兩個世界兩邊跑的,她怕他回去山海族之后,又會像擔心小白一樣擔心著她,不如從一開始就讓他安心。
陰長黎覺得她多慮了。
白星現(xiàn)如同他的孩子,不管長多大,做父母的始終都會擔心孩子有沒有能力應對困難。
而項海葵的“強”,他了解且尊重,不會過分擔心她的安危,只會過分思念。
而思念除了相見之外無藥可醫(yī),無論她現(xiàn)在怎樣證明,都無濟于事。
陰長黎沒有和她爭辯,聽話的起身站去一邊,只提醒一句:“小葵,這東西不好對付。”
“不好對付,也就是能對付。”項海葵學著他的模樣,半蹲著伸手進去,以靈氣窺探,什么都窺探不出來。
她又將劍匣打開,拔出天狂。
天狂劍尖刺入水中,也沒有任何感覺。
“唔。”項海葵有點頭疼。
……
正如項海葵猜測的,曲悅并沒有離開。
她先來一步,在浴池附近安裝了一只“眼睛”。
這只眼睛正盯著項海葵的一舉一動,同步傳回特殊部門的總部。
一眾高官們目不轉睛看著熒幕。
無影獸的確是個禍患,查不出來到底是個什么物種,都很好奇是其一。
其二,他們對項海葵的好奇心更重。
這位一年前被抓去異界的女孩兒,攪合的異界翻天覆地,究竟有多智慧過人,威猛無匹?
就見項海葵將天狂劍收了回去,朝著水池豎起中指:“來我們這作惡,對我們的文明有了解嗎?知道這個手勢代表什么意思嗎?”
“不懂?讓我來給你們解釋解釋……”
“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有種出來和老娘單挑啊,不,是出來看看老娘是怎么樣單槍匹馬干翻你們一窩的!”
從還算文明逐步發(fā)展到潑婦罵街,一眾高官聽得嘴角直抽。
這是打算將無影獸給氣的主動現(xiàn)身?
一個剛出關,正在全方位接收現(xiàn)代社會文明的大佬笑起來:“項姑娘被抓去的異界,該不是叫祖安吧?”
……
看來激怒沒什么用。
項海葵遞給陰長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陰長黎有些啼笑皆非,她的意思是,“看來這個種族沒有你們山海族強大,挺能忍耐。不然換了你們山海族,被指著鼻子罵了這么久,早就像個炮仗似的竄出來了。”
好在嘴炮技能只是為了循序漸進,項海葵的語速逐漸放緩:“嗯?能聽懂我的話嗎?懂了就翻個浪花?”
她一眨不眨的盯著水面,嘴角勾出輕蔑的弧度。
腦海里回憶的是帝君景然的模樣。
身為天族,自詡高等種族,瞧不起其他任何種族的模樣。
“所以,你們這些連人族語言都聽不懂的種族,在這浩瀚三千界里,究竟是何等卑賤的存在?”
項海葵說的慢條斯理,將景然神情里濃厚的優(yōu)越感模仿的惟妙惟肖,連那帶著嘲弄的、憐憫的語氣,都幾乎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以至于連陰長黎都有那么一瞬間的恍然失神,依稀想起自己當年被帝君壓制,四處躲藏,猶如喪家之犬時的窘迫。
旋即他沉下眼眸,緊盯著池水,指尖凝出一顆黑色光球。
池水表面現(xiàn)出了一圈漣漪,果然是沉不住氣了。
一道水霧從池中飛向項海葵。
項海葵幾乎是同時拔劍,并沒有斬向這道水霧,而是將劍鋒一挑,澎湃劍氣將周圍花圃里的土都給掀了起來,席卷在自己周圍,給自己做出一個土盾。
陰長黎微微轉頭,看向遠處藏匿著的那只“眼睛”:“這些“無影獸”其實是些單元素生物,浴池里的這只是水元素,但凡是水,它都能融入附身。”
人的身體也含有水分,它便可以融入人體,將人吞噬掉,又化為水回到池子里。所以看上去像是受害者融化了一樣。
它融入元素中后,想將它逼出來是很難的。
陰長黎有辦法,也知道項海葵能想到辦法,但項海葵使用的辦法,卻是連他都不曾想到的。
……
“未知物種,一旦了解特性,我一個能打一百個。”善后工作交給特殊部門其他人,項海葵和陰長黎離開了溫泉浴池,橫豎沒事做,并肩走路下山。
“嗯。”陰長黎微笑應和。
“稍后特殊部門會想辦法,用這只水元素獸的尸體,將其他地區(qū)的元素獸全都引來這里,再啟動城市的安保法陣,甕中捉鱉。”半山腰上,整個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項海葵感慨,“稍后,這座城市將會有一場廝殺。”
到時候打起來,肯定是瞞不住市民的,“不過等結束以后,安保法陣將會發(fā)散一種能夠催眠的靈力波,將這一段‘玄幻經(jīng)歷’從他們腦海里徹底抹除。”
項海葵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嘀咕著自己從前在地球生活時,是不是也曾經(jīng)歷過玄幻事件,只是事后被催眠了,忘記了。
“嗯。”陰長黎又點點頭。
“你怎么了?”項海葵喋喋不休說了一路,明顯感覺陰長黎整個人都不在狀態(tài),“自從從浴場出來,你就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剛才是不是傷到了?”
不應該,項海葵打架的時候一直都有注意著他。
但她還是拉起他的手臂,檢視他的狀態(tài)。
“沒事。”陰長黎搖頭,垂了垂睫毛,俯瞰城市,“我只是在想,你稍后為他們浴血奮戰(zhàn),可他們不會記得,甚至在很多人的記憶里,你還是通緝犯,是一個表白失敗就將心愛的學長推下懸崖的神經(jīng)病……”
“那有什么關系。”項海葵擺了下手,壓根就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對,這也不像是陰長黎會思考的事情啊。
“沒關系么……”陰長黎的語氣沒有什么波瀾,嘴角仍舊掛著笑。
項海葵分辨的出來,這是假笑。
他在生氣?
為什么生氣?
項海葵仔細回憶自己說過的話,究竟哪一句惹到了他。
哦,她懂了!
他著重強調(diào)了“心愛的學長”,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而且,他介意的是在大家的記憶里,她始終作為一個暗戀景然的神經(jīng)病存在著。
項海葵剛想翻白眼,笑他也太矯情了吧。
又覺得還是不對,在這之前,他的情緒似乎就有些不太對勁兒了。
聯(lián)想到景然,項海葵倏地頓悟:“你吃醋了。”
她的笑容里立馬添了幾分揶揄,攥起拳頭在他肩膀輕輕錘了一下:“我學景然的高高在上學的太像,你吃醋了。”
陰長黎臉上的假笑逐漸收攏,認真點頭:“是的。”
是真的太像了。
哪怕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是項海葵所厭惡的,她都能學的分毫不差。
這個初戀情人在她腦海里究竟有多清晰,可想而知。
“枉你擅長揣摩人心,怎么突然傻起來了?”項海葵頭一次在他面前生出了智商優(yōu)越感,拿眼睛斜他,“你應該開心才對啊。”
“哦?怎么說……”陰長黎擺出聽她狡辯的姿態(tài)。
“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我腦海里都是模糊的。”項海葵抱著手臂,微微垂頭。
她覺得她的身體里,有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會主動去忘記一些會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人或事。
“但是現(xiàn)在,我可以隨意想起他,且越來越清晰,就說明他已經(jīng)影響不到我了啊……”
陰長黎微微怔,忽有種一言驚醒夢中人的感覺,面色稍緩:“行,我姑且相信。”
“什么叫姑且相信?”項海葵有些生氣,停下腳步,轉身指著兩人的背后,“你知道嗎,我家在那個方向。”
她施了一道法術,劍氣化為一只小鳥,穿越半個城市,落在一棟破舊的筒子樓上。
陰長黎的神識,隨著那只小鳥落下。
“我從出生就住在那里,房子是租來的,父母雙亡之后,我被送去孤兒院,這房子就成了風水極差的兇宅,房東低價拋售,都賣了很久才賣出去……”
項海葵的聲音低了下去,“長大以后,我時常會走去那里,在門口徘徊一陣,堅定一下奮斗目標,多多賺錢,有朝一日,能將這套房子買下來。”
別人眼里的兇宅,卻存留著她這輩子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小葵……”陰長黎堆積在胸口的醋意全無,眼下只想著該怎樣安慰她。
“宋部長已經(jīng)朝我銀行卡打了一筆錢,是我加入特殊部門的工錢。”項海葵用手畫了一個大圓,“說是待遇不高,卻能將那的一條街全買下來。”
陰長黎伸出手,按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但你現(xiàn)在應該不會想買了,沒有意義,還不如捐給孤兒院。”
“父親”這個詞,是她現(xiàn)在想要逃避的。
只要不去想,就想不出來生死關頭,項衡究竟是會選擇她還是項天晴。
他懂了。
項海葵是在舉例說明,她是真的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景然了。
這根刺從她心里拔了出來,她才能學的那么像。
陰長黎意識到自己的確是犯了傻,難免自責,害她為了舉例對比,又想起了那些難以釋懷之事。
但也無需道歉,他的姑娘沒有那么脆弱,便主動牽起她的手,繼續(xù)往前走:“那買間高樓來住。”
“住什么高樓啊,沒見識,在我們這,住矮層獨棟別墅才是有錢人。”項海葵隨著他往前走。
“然后呢?”陰長黎引導著她去規(guī)劃未來,盡快將剛才的壞心情拋諸腦后。
“曲悅不是說了嗎,景然的失蹤圓不過來,我最好還是去外地生活。看看特殊部門有多大本事,能不能給我轉個學校,我想繼續(xù)讀完大學,畢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考上的,我這人喜歡有始有終。”
靈鳥失去天狂劍氣支撐,轟然散去,灑下一片陰翳,將那棟舊屋籠罩其中。
項海葵目望山下逐漸亮起的霓虹,周遭升騰起薄薄的霧氣,那是人間的煙火氣,喧囂嘈雜,卻撫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寫不動了,就到這吧。
和一位讀者聊天時說起來過,這篇文我中途幾度想要棄掉,正文快結局那幾萬字完全是硬著頭皮寫完的。
又覺得有些遺憾,所以想隨便寫點番外,早知道又拖這么久,正文完結的時候直接標完結就好了。
最后,我來解釋一下,為什么一本四十萬字的書我能拖拉一年多。
因為這篇文我寫的太痛苦。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去世了,早在穿越文流行起來,我就曾幻想過我爸是不是穿越去了個某個世界。
這篇文的設定來源于此。
有這樣的背景,我以為我能很好的代入女主,沒想到動筆寫起來之后,情況完全相反。
女主年幼時的經(jīng)歷,造就了她的勇敢。
而我年幼時的經(jīng)歷,給我留下的更多的是抑郁。
女主上學時打幾份工賺錢,鍛煉出了一副好體魄。
而我當年上大學時為了還欠親戚的債務,也打幾份工,只讓我身體素質(zhì)變得很差,落下不少病根。
等等等等。
我寫出來的女主,是我的理想型。然而,每次寫到她的堅強和抗爭,就像是在譏諷我自己,打我自己的臉。
也總讓我回想起很多痛苦的經(jīng)歷,導致我越來越抑郁,一團糟。
寫文這么多年,斷更有,但狀態(tài)從來沒有像寫這本文一樣那么差過。
以上,是給大家的一個交代。
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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